第17章
秦默雨赶到医院的时候，安奶奶正坐在外科门诊部外的椅子上，安素半蹲在老人面前，双手不断来回揉搓着老人的双肩，明显的是在给与安慰。
“安素！哎~，爷爷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人摔倒了，你电话里也没说个清楚…”秦默雨人一到跟前，还没歇过气来，就一脸紧张关心的问道，面上的焦急担忧之色掩都掩不住。
安素一见秦默雨到了，就想起身，可他蹲在他奶奶面前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这么半天下来，腿早已经麻了。
身体一踉跄，亏得奶奶和默雨两人一起扶着他了，不然稳稳得摔倒。
奶奶见安素这样，心里疼得那股劲儿直拧着心肝转，眼睛里直泛酸，却得忍着。
“素儿，奶奶没事儿，你爷爷也……不会…有事儿的，现在默雨来了，你去给奶奶倒杯水，我在这儿等着，你看，行不？”老太太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哽咽，但是仍然听得出来声音中对自己孙子那份儿难言的心疼。
安素踢踢腿，待腿上那股麻劲儿过了之后，跟他奶奶点头，又跟秦默雨说道，“默雨，这么晚，还麻烦你跑这趟，不好意思啊。”
秦默雨此时才算看清安素的脸色，煞白的紧儿，心里溢起满满的担忧，嘴上却撇了下，“跟我你还这么客气啊！”接着略显迟疑的又问，“……爷爷没事儿吧？”
说真的，秦默雨看着安素此时的脸色她真不敢肯定爷爷能没什么大事儿，不怪她犹疑。
安素看了眼那门诊部内，对着默雨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想表达他自己不知道还是爷爷没事儿，但这种沉默的摇头，无来由的让人心揪。
“默雨，你照顾下我奶奶，我去给她倒杯水。”说着，又紧握了握奶奶的手，就去倒水了。
“嗯。”
秦默雨应了安素的话。待他离开后，就紧挨着坐在了安素奶奶身边，伸出手也紧握着老人家的，试图也给与些安慰。
安奶奶感受着这前后两只手温度的差异，自己那孙子在这大夏天手冰的透人心，亏得还是个男孩子，竟然还不如默雨这一介女孩儿的手暖，想到这，安奶奶心里就更是揪着疼了。心里明白，那孩子，刚刚到底还是给吓着了啊。
“默雨，素儿刚给你打电话，让你担忧了吧？”安奶奶握着秦默雨的手，不无和缓的说着。
秦默雨点点头，想起自己刚刚在家，正跟她妈一起看电视剧那会儿，安素电话就来了，语气沉稳冷静的跟什么似的，跟自己说爷爷摔倒了，现在在医院，希望她能过来一下。本来秦默雨心下还想着爷爷没什么大碍，可安素那越加冷静沉稳的声音，直让她心往下坠，一路开车过来，手握方向盘，紧的都是汗。
“嗯，刚安素给我来电话，电话里就说爷爷摔倒了，我吓了一跳，就着急忙慌赶过来了。奶奶，爷爷没事儿吧？怎么好端端摔倒了呢？”
“…应该没事儿的，别担心。那老家伙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医生，来之前就说自己没事儿，那就肯定没事儿的，别担心别担心，啊。”说着还安抚性的拍拍秦默雨的手。
“哎，也就是刚刚在家里，那老东西洗完澡出来发现外面下雨了，可劲儿心疼自己阳台外的那些花花草草，穿着拖鞋，就过去把那些花草往屋里搬，可那雨下得有一会儿了啊，阳台那面溅进来不少，可巧，就把那老东西给滑倒了。摔得，摔得……真是不轻啊……”最后一句安奶奶基本上是哭着说出来的，一直圈在眼里的泪水，到底是滑了下来。
秦默雨眼见，心就慌了，急忙给奶奶递过去纸巾。
“奶奶，没事儿的，没事儿的，爷爷自己不都说了没事儿嘛，那肯定没事儿的，您别伤心，别难过啊！”
本是安奶奶安慰秦默雨的，这下反被默雨安慰了，安奶奶脸上勉强扯开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儿。
“奶奶，爷爷怎么没叫安素帮他搬呢，雨那么大呀！”秦默雨是为了扯开话题避免老人家继续伤心，随口这么一问的，可却问出个疑惑。
“素儿那会儿没在家啊，晚上不是出去跟你吃饭了嘛。”
秦默雨一下听出奶奶这话里的关键了，安素那时没在家？怎么会？
秦默阳那小子明明说他们俩早分开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依安素的性子哪有什么理由在外面逗留？
难不成这中间有人把话说两岔去了？
其实，秦默雨刚才出门前之所以会对秦默阳有那一问，主要原因就是安素电话来的巧。她几分钟前刚接到安素电话说爷爷摔倒了，这正要出门，秦默阳就回来了。秦默雨心里更想确定自家弟弟知不知道安素电话里说的事儿。如果秦默阳知道，却没有在那面帮安素的忙，秦默雨能剐了这秦默阳。幸好，从她出门时问的话来看，秦默阳是不知道安素爷爷的事情的，那么，他那个时候回家里来，还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现在是什么状况？安素早跟秦默阳分开了，但是却迟迟没有回家，而秦默阳也不过才到家，这俩什么状况？
秦默雨还在想不通的时候，安素倒着水就回来了，顺便还给秦默雨带了瓶饮料回来。
秦默雨瞧着安素的脸还是煞白的紧儿，眼睛却时时盯着那个门诊部的门，于是，只得安慰道，“安素，坐下等等吧，爷爷一会儿就出来了，不会有事儿的。”
安素点点头，却摆了摆手，没有坐下。
秦默雨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安奶奶一手按下了，老人家对着她摇摇头，示意什么都别说。
三人又等了有半小时左右，安爷爷才从里面出来，不，正确的说，是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的。
头上、脚上，都包了厚厚的纱布，而且左手臂还被一条绷带固定住，但是手面上有着明显左一道、右一道的伤痕，虽然有消了炎，但是看着那涂的大面积的碘伏颜色，不敢说触目惊心，但是完全可以让最亲的人心完全揪疼起来的。
“爷爷！”安爷爷一被推出来，安素就急忙奔了过去，语气里的慌张刹那完全流泻。
安爷爷对着安素笑笑，自然也看清了自己宝贝孙子脸上的慌张和煞白，“素儿，爷爷没事儿，你瞧你慌的！”最后又很是宠溺的嗔道。
“爷爷……”
“好了好了，黄医生还在呢，你瞧你们紧张的样子，人家可会笑的啊！”
黄医生就是刚才在里面帮安爷爷处理伤口的人，听着安爷爷的话，也笑了一下。
“呵呵，大家放心，安老没有什么大碍的，现在我要送安老到骨科去，安老的左手需要全面检查一下，问题不会大的。大家别担心。”
安素爷爷是中医，退休之前就是在这家医院工作的，由于医龄、医术、医德等众多方面的原因，在这医院的人基本上都称他安老。安爷爷自己本来不愿人家这么叫，可早在几十年前连院长都这么叫了，以后的人，自然也就如此了。
不过，我们话又说回来，安素爷爷也担得起这声称呼，单单凭享受国务院津贴这一点，就已经为他老人家奠定好令人尊敬的身份了。
安素一听骨科，抓着病床边的手陡然又紧了紧，看着爷爷的眼光也是越加的慌乱。
安爷爷见此情形，心下也无奈的慨叹了一句，这孩子，真被吓着了。
给自己老伴儿使了个眼色，老太太领会其意。
拉开安素的手，好言道，“素儿，咱们往旁边让让，让黄医生先送爷爷去骨科，我们那儿等着，好么？”
安素愣愣的让奶奶拉开，黄医生对着众人点了下头，跟着护士推着安爷爷先离开了。
“黄医生，刚才谢谢你了。”
黄医生知道安老谢他什么，因为作为一个医生，他没有完全对家属说出实话。安老的情况没有他刚才说的那么含糊。而他之所以那么说，是这个老人刚才提前跟自己打了招呼，不能实话实说。
“安老，您说哪儿的话，我应该做的。对了，刚才那位就是您的孙子吧？”
“嗯。”
“看得出来您孙子是真担心您的状况，您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呢？说出来的话，他们才能更好的照顾您啊。”
安爷爷摇了摇头，脸上有私苦笑，“那孩子，……，经不住的。”
黄医生不解，心下纳闷，怎么会，毕竟不是没有攸关到老人家的性命嘛，虽说安老这一跤摔得确实不轻。
****************************************************************
安素爷爷无论是对安素还是对自己老伴，说的都是自己没有什么大事，不碍的。可是从老人家进了骨科再从骨科出来之后，安爷爷再想隐瞒的自己状况，是无论怎么都隐瞒不了了。
轻微脑震荡、左手臂骨折、尾椎骨稍有错位、左脚踝扭伤，几乎是从头到脚能伤到的地方几乎都伤遍了、这还不算上身体其他各处大大小小的划伤。
安素听着骨科主任把他爷爷的情况这样一一说明后，一颗心是直直的下沉，连靠着椅子的身体都有下滑的趋势。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爷爷的情况怎么会如他自己说的那样那么无关紧要呢？
安爷爷经这一番折腾后，住院修养这是肯定的，别的先不说，单是轻微脑震荡和尾椎骨错位这两点，就必须留院静养。
依安素爷爷这身份，无论怎样院方给安排的肯定是VIP单间，可是老人家自己坚持单间可以，但是绝对不要VIP。想想他都退休这么久了，这一回来就占着茅坑不拉屎，可不得让人笑话他这张老脸嘛！呵呵。这话是安爷爷自己说的，话都到这地步了，医院里几个主事儿的自然也不好再强求，最后也就应了老人家的意思。
安爷爷被安排进病房已经有一会儿了，可是半天没有见着自己宝贝孙子的身影，心下就有想法，忙把自己老伴叫到身边。
“素儿那孩子干什么去了？”
老太太瞪了自己老伴儿一眼，给他掖了掖身上的毛毯，说道，“还不是为你这老东西，你一出来他自己就又去那骨科了，我拦都拦不住，估计问你情况去了吧。”
安爷爷听了心下叹了口气，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又开口道，“……那孩子吓坏了吧？”
话刚问完，安奶奶的眼泪就噙在了眼里，欲掉不掉的，瞪着眼睛骂起自己家这老头子，“还都是因为你！你那破花破草就那么值得你豁出老命了啊？你晚那一会拾掇搬它们能怎么样啊？现在，现在……”说着，老太太就把头扭偏向一边，抬手抹了下自己眼睛。
安爷爷知道自己老伴儿这是在无理取闹呢，可还是嘟囔着反驳了一句，“怎么就怪我了啊，我都告诉你别打电话给素儿了，你还急忙忙得拿着电话就拨，这怨得了谁啊……”
安爷爷的话安奶奶一字不差得听着了，一扭回头就骂道，“你个死老头子，你现在倒怪起我来了，你怎么不想想你刚刚那一身血，一身血的情况啊，……我这半条老命都快给你吓没了……，你还怪我……”
眼看自己老伴儿又要掉泪，安爷爷知趣的没有再吱声。
其实，安奶奶说安爷爷这一身血的情况一点都不假也不夸张。安爷爷把阳台上的那些花草往室内搬，脚下受滑的时候人就摔倒了，不仅手里的花盆摔碎个稀巴烂，连已经搬进室内的花盆也由于他人跌下之后碰到，碎了一大片。这一碎不要紧，老人家刚洗完澡、这又是夏天，身上穿的都是短袖、短裤，直接的后果就是那些花盆碎片统统与身体亲密接触，对身体各处划出了不少划痕，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弄得满地满身都是。但幸亏老人家做了一辈子医生，知道万事先护着头，于是身体倒下的时候老人率先拿左手护着了头部，可头部虽护住了，到底还是弄得自己左臂骨折。勉强算是得失相消了。
安素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秦默雨拿着遥控器在调室内空调，而自己爷爷奶奶在病床前说着话。其实，这哪是秦默雨要调空调啊，主要是她见安素爷爷奶奶似乎是有说不尽的话，她不好打扰罢了，只能一个劲儿的装着自己在调节空调温度。算是给自己找个事儿吧。
“回来了啊？于主任（骨科医生）说什么了吗？”安爷爷现在是躺在床上的，见安素进来了，急忙先搭话，这孩子，脸白得也太紧了。
安素看看爷爷头顶包的白纱，再看看老人脸上划出的那几道划痕，微抿了抿嘴，随后对着爷爷展颜笑了一下，接着摇摇头，“爷爷，于主任能说什么啊，还不是要您好好躺病床上修养几天，让我好好照顾您啊！”
安素到底没有把刚刚硬逼着于主任跟他说的那些实话统统说出来，既然安爷爷有心不让他知道，他就装作自己不知道吧。
安爷爷听着安素这话，撇了撇嘴，“你爷爷我身体好着呢，哪需要休养啊！”
安素勉强保持笑容，“是啊，是啊，我爷爷身体不好谁身体好啊！可是啊，就这样您还得躺床上修养一阵子，这可是为了您身体能更好呢！”
安素如此轻松的语气衬上他那煞白的脸色，两位老人怎么看，心里怎么心疼。
安爷爷不想勉强自己孙子，顺着安素的话，就应下来了，说自己这段时间会在医院好好休养的。
安爷爷既然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那洗漱用品总是要用到的。于是，安素过了一会儿就跟爷爷奶奶说，他先回家一趟，给爷爷拿些生活用品、换洗衣服来。
外面雨还下着呢，秦默雨一听安素这么说，就想开车送他回去，可被安素拒绝了，安素不放心两位老人自己在医院，便让秦默雨在医院陪着，自己打车回家。
安素到家的时候，家里的灯都是亮着的，安奶奶叫救护车送安爷爷去医院的时候，走的太急、太慌，除了锁了自己家大门之外，其他的一律没有顾上。这没顾上的何止关灯这一样呢？
安素进了家门，入眼就是稀沥沥的一串串血迹，从家门口的方向延伸至阳台处。就那一眼，一刹那，安素整晚刻意压抑在心里的无数种感觉---自责、担忧、恐惧，统统不可抑制的爆发了，袭遍全身。
紧握门把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再用力，整个手面青筋突起、却又白的吓人。
安素缓慢而沉重的向阳台处走去，当目及那碎了满地的花盆瓷片、四处跌乱的花草时，像是心中早有准备一样，仅仅是僵直着身子，闭了闭眼睛。片刻，才睁开。
秦默雨进门来到安素身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安素拿着一片沾有血迹的碎片发呆发愣的画面，那人的脸，依然煞白。
“安素……”秦默雨轻声叫了一下。
听到秦默雨的声音，安素吓了一跳，默雨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来家里？难道，难道是爷爷他……？
心里这个想法一冒出头，安素就慌了、乱了，站起身子，抓住秦默雨的胳膊，嘴里打着颤，“爷爷，爷爷他……”
一见安素这个状态，秦默雨就知道安素误会了，急忙解释，“爷爷没事儿，安素，爷爷没事儿！是他们二老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让我赶过来看看，顺便载你一起回去。真的，安素，爷爷真没事儿的。”末了，秦默雨又一次强调了一下。
知道秦默雨应该没有骗他，再想着她刚刚话里说的二老不放心他一人回家，安素复又低下头看了眼这满地的混乱，便猜到那二老不放心的是什么了。他们是怕自己看到这幅场面吧？
确实如此，安爷爷安奶奶在安素走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收拾呢，也就是安爷爷摔倒的“事故现场”，二老心里同时不由得想到，要是给安素看到那个画面，那孩子能受得了？……估计，不能。
要知道今晚上光是安奶奶大概模棱两可的给他讲了下他爷爷是如何摔倒的情形，安素就已经是心里跟拧了劲儿似的，要是再看到爷爷的摔倒现场，肯定要不得了。而且，安奶奶这唯一的目睹者，心里清清楚楚知道即便自家老头真没有什么事儿，可家里那一摊摊血迹，也确实够吓唬人的了。
这才心下没边儿着急，立马就让秦默雨赶过来了。
收起自己脸上刚刚那副过于明显的担忧表情，安素示意秦默雨自己没事儿。虽然安素自己这么说了，可秦默雨心知这人也只是不让自己担心罢了，心下叹口气，帮着安素打扫了下，又收拾了些要带给安爷爷的东西，两人就赶回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