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忌讳
盯着莫林的威廉眼睛内一片深沉，所有情绪都被此刻升腾在他眼睛内的暗蓝色雾气遮盖住了。
“可以认识一下吗？莫林阁下。”
第一次和威廉再圣西尔遇见的情形突兀地出现在莫林此刻稍显混乱的脑袋中，并不清晰的画面中是威廉那张英俊到极致的面孔。那时的威廉在外人看来盛放着温和气息的眼睛内，其实是一片冷漠的荒芜。
莫林闭了闭眼睛，心中的烦躁情绪降了不少，却也感觉到了一丝无力，他轻轻挥开威廉拽着他的领子的手：“算了，别吵了。”说完，莫林看着威廉，忽而笑道，“亲爱的威廉，我想我们实在没必要为这个吵下去了，嗯，这些事情我们即使没有说过，也早就明白的，不是么？”
看着兴趣怏怏却一脸笑容的莫林，威廉喉头翻动了两下，胸口仿佛在这一瞬间空了一样，从刚才起便提着的一口气也不见了。他抬了抬被莫林挥掉的手，手指蜷曲了一下，随即握紧。退一步坐回椅子上，威廉垂下眼皮。
众神历二八八零年三月八日，陈兵于亚赫边境线上的兽人军，在经过前面的几轮局部战役的试探后，终于挑起了“亚金防卫战”全面爆发的导火索。而此次战争的爆发点，却并非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的处于亚金防线最前方的科斯里城。三月八日晚，兽人军大将德菲斯·泰金领三万前锋军穿越亚金防线上的库拉山脉，成功偷袭了卢克省原省会布鲁萨尔城，漂亮地完成了这次出人意表的军事行动。
“这个夏佐还真是惦记上倾天部的那些东西了？”莫林拿着手中刚刚传回的消息，对一边站着的妮娅笑道。
妮娅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莫林也没在意，他再次将手中写着消息的纸张看了一边，然后仰头看了看书房外正在下的大雪，摇了摇头道：“可是这个时候还不是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啊。”
旁边的诺拉听到这句话，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大人，将夏佐大人需要的东西给他不是能够让亚赫在此次战争中占有更有利的位置么？”
见自己这位几乎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真魔法”的下属竟然会对战争有兴趣，莫林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妮娅，我问你，在你自己的真实想法中，你认为这场战争会打多久？”
“打多久？”妮娅摇摇头，“虽然我不擅长军事，但我也明白这次战争与往年那些不一样，至于会打多久，这个我不好猜测。”
“呵呵。”莫林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连你都知道这场战争会打得很久，夏佐会看不出来？况且，在这个世界上，倾天部的那些东西可是没法儿生产过多的。”
妮娅似懂非懂，不过她倒是听说过，夏佐索要的那些东西，无论是原料寻找，还是对原料的加工，都是很困难的，甚至在其中一些工序上莫林大人都让涌上魔法师了！要知道，魔法师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稀有且高贵的存在！而他们这样一群人，竟然被安排在了兵器加工厂中，想想就知道这些兵器的造价了。妮娅疑惑的表情，随着她的想法变得明朗起来，是啊，这样贵重的兵器，怎么可能会很多呢？用在普通的战争中实在太浪费了！
想着这些的妮娅，完全忘了问，既然夏佐是明白这些的，为什么还要向莫林大人提出这么一个不着边儿的请求？
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莫林没有说出来的。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变数，不是兽人此次征调的十八万大军，也不是对兽人进行粮草资助的神殿，在莫林意识中，能够构成威胁的，还是那个他并没有见过面的兽人族智者。毕竟，以智者在兽人族族人心中的地位，他有绝对的权利去直接插手军队管理，而据倾天部的消息，此次战争是兽人族族长，也就是在大陆上被称为“北地之王”的齐拉·奥德威亲自领军的！若不是那个智者下的命令，莫林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这个兽人族唯一一位倡导“提高族人生活水平”的兽人族长会领军出征，而且领得还是这个几乎出动了兽人族全部有生战斗力的军队！当然，“提高族人生活水平”这句话，是莫林根据这位齐拉族长的行事作风总结出来的，和这位族长自己关系不大。
莫林将写好的命令交给妮娅道：“让倾天部将这个送到夏佐手里。”
而此刻正在前线军帐中与带回去敌军动向的德文交换看法的夏佐突然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寒战，他不解地看了看军帐中燃着的火盆，今天怎么会突然这么冷？
“夏佐大人，您说公爵大人会同意你的请求吗？”旁边参与这次会议的一个小将道。
“怎么可能？”夏佐魂不在意，“大人如果同意的话，本将我把你看中的那把刀免费送你！”
“啊？”那小将显然没有料到夏佐竟然会来这么一句话，一张嘴张得溜圆，“那您还提出这个要求？”
“嘿嘿。”夏佐摸了摸鼻子，笑道，“当然要提，怎么能不提？咱们这儿可以说根本没什么大事情，如果我再不借提点儿事儿的空儿给大人写封信，大人怕是都要把我忘了。”
“啊？”那小将更不明白了，“大人怎么会把您忘了？您在这里战绩好了，大人不是会将你记得更深？”
是会记得更深，但这更深是在信任的基础上，还是怀疑的基础上就不好说了。夏佐摇了摇头没有作答。毕竟，在他接到帝国册封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不算是艾灵顿家族的私军将领了，对莫林这位公爵大人来说，即使他曾经宣誓过效忠，他现在也是一个外臣！虽然，他明白这位年轻的公爵和皇帝陛下的私交，但是，他却不敢拿这个做赌注。自古以来，君臣相疑是很正常的现象，特别是在像克里斯福二世和莫林这样的强势皇帝和帝国权臣之间更容易发生。
他可不想哪天被莫林这个他衷心效忠的对象所怀疑，虽然以他的看法这这个几率并不大。但这样做，至少可以让莫林知道，他夏佐即使做了帝国的官位，却依然是艾灵顿家族的人！既然是艾灵顿家族的人，打仗要配备当然要找莫林·奥普西森·法斯特这位艾灵顿公爵！
“好了好了，都瞎扯什么！继续分析德文大人带来的情报！这个地方……”
听到夏佐突然转换话题的大嗓门儿，坐在一边的德文挑了挑眉毛，这位夏佐大人看来并不是一个只在军事上聪明的大老粗啊，人情世故懂得也不少嘛。德文笑了笑，不过，他跟着莫林大人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不太了解莫林大人的为人啊。莫林大人并不是一个会随便怀疑下属的人，虽然他也并不盲目地认为他自己会得到所有人的绝对忠诚。说到底这些也不怪夏佐想得多，毕竟，即使上下属关系再融洽，信任度再高，下属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区猜测揣摩上司的心理，这是人之常情。但是……
德文有一丝兴味，大人会怎么给夏佐回信呢？
亚赫皇宫内，一个身着华丽裙裳的女人正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走在落满雪的花园的小径上。细细长长的眉毛、棕褐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无一不表现出这个女人是相当漂亮的，而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正好代表了她的身份，宫廷中唯一一个怀了孕的妃子，琼斯侧妃。
“侧妃还是慢点儿的好，您肚子里可是有着小皇子呢。”琼斯侧妃身边站着的正是一直想着帝国皇妃这个位子的肖安娜·艾维丽娜·尤金小姐。
“表妹怎么了？我才怀孕没几个月呢，怎么会那么严重？”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这个美丽的琼斯侧妃看上去非常温和。
“哦，怎么会不重要？！”肖安娜惊道，“我的姐姐，您可是这宫中惟一有了子嗣的人啊，这个孩子简直太重要了！”
“是啊，这个孩子很重要。”琼斯侧妃温柔地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下去吧。”
“是。”
偶然听到花园中竟然会有声音，原本想要带着没见过花园里雪景的表妹随便转转便离开的琼斯侧妃停住脚步，疑惑中带着惊喜的眼睛看向声音的发源处。
坐在小径尽头的白色亭子中正好交代完事情的威廉，感觉到有人的他一抬头也正好看到了望向他的琼斯，威廉皱了皱眉，对站在身后的侍卫长沃德道：“怎么回事？”
“属下失职。”沃德马上上前，其实他是看陛下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刚才在得到琼斯侧妃正在往这边走的消息后，他才没有拦截。毕竟，这位琼斯侧妃虽然不是什么让陛下关心的人，但是她肚子里那个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见到后心情应该会好一些吧。
“只此一次。”威廉看了他一眼。
“……是！”见到威廉眼神中的冷然，沃德心中一颤，低头应道。
沃德下去时，琼斯侧妃已经带着肖安娜来到了亭子外了。见到威廉，琼斯侧妃有些预料不及的惊喜，虽然脸色微微发红，但她还是做全了所有礼节，在给威廉行了个寻常的屈膝礼后，很有教养地将自己的表妹介绍了出来。
在听到“肖安娜”这个名字时，威廉不可避免地多看了她一眼，这个就是莫林前些天说的那个小姐？想了想，记性很好的威廉依旧没有想起来他在圣西尔那段时间有认识过她，向琼斯侧妃点点头示意她们坐下，威廉看着肖安娜道：“尤金小姐在是圣西尔的学生？”
“啊，是。”对威廉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而不是关心他的侧妃，肖安娜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回答后才意识到那样的回答有些失礼，她马上补充道，“是的，陛下。我和您曾经是同学，没想到您还记得。”
威廉挑了挑眉毛，记得，他倒是不记得了，刚才不过是想确定一下这位尤金小姐是否真是他的同学而已，毕竟，他自认为他的记忆还是很好的，不会连“同学”都忘了。而事实显然是打击人的，威廉有些无可奈何，他和这个完全没印象的尤金小姐还真是同学啊。
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琼斯侧妃眼中则流漏出了些许并不明显的失落，随意看了看亭子周围，想要将压抑的心情驱散的琼斯侧妃看到放在亭子中间石桌上的纸张，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疑问道：“陛下，您是在这里作画吗？”
随着琼斯侧妃的视线，威廉看到那张被他用晶石压在石桌上的情报，笑了笑：“也不算是。”说着威廉站了起来，“好了，我还要去处理公务，你们在这儿坐着吧。”
“是的，陛下。”
肖安娜看着身影已经消失在小径尽头的帝国皇帝，腿一软，突然坐在了铺着厚厚的兽皮垫子的石凳上，镇定的小脸儿上苍白一片，然后一向表现镇定的尤金小姐猛然呼出了一口气。
琼斯侧妃虽然是个不懂魔法和武技的普通人，但是能够从圣西尔毕业的肖安娜眼力可是非常好的。刚才，那张纸上的内容琼斯侧妃虽然没看到，但她可是撇到了一二的！那张纸明明就是一种对信件字迹进行复制的魔法纸张！这张纸赫然是，现在身在亚金防线的帝国中将夏佐·莫维金给艾灵顿公爵莫林写的信件！而内容竟然是……
向艾灵顿公爵所要一种战争武器！肖安娜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要知道，打仗时，帝国军队的粮食和兵器供给是由皇帝批示、帝国财政部管理的！现在，他一个帝国将领向一个贵族领主索要战争供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这个夏佐·莫维金在向他的旧主人宣布，他还是艾灵顿家族的私军！
这、该是多么大的忌讳啊！
肖安娜无比后悔今天进宫这件事情了，她虽然想要坐上帝国皇妃这个位子，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愚蠢到去窥听帝国上层的秘密！而今天这件事，显然已经算是绝高机密了。
“亲爱的妹妹？你怎么了？”
听到琼斯侧妃语带担心的话，肖安娜抬起此刻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漂亮脸蛋儿，勉励撑起了一个笑容：“哦，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的有些冷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哦！绫在构思他们俩要如何解除琼斯侧妃这个不算是矛盾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