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云逝（1）
皇宫中在不久前才修建了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外表和别的宫殿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里面却让观者大开眼界。偌大的大厅中，空无一物，唯有的是悬挂在半空的巨大的纯金打造的鸟笼子。
鸟笼虽小，五脏俱全。
床，书桌，椅子，屏风，马桶等生活用品样样俱全，显然是用来关人的，而且显然是希望被关的人能在里面舒坦生活的。
这处鸟笼是轩辕昱专门为穆子高打造的。
当初穆子高一而再，再而三的从轩辕昱的身边逃开，他一怒之下就差人修建了这处宫殿，打造了这样一个鸟笼，想着穆子高不是喜欢逃喜欢自由吗？那他就折了他的翅膀把他像鸟一样关在这里，而后重兵看守着，看穆子高还有什么能耐继续逃走。
只是，现在穆子高想逃走也逃不了了……
轩辕昱背着穆子高到了这处宫殿，傻乎乎的抬着一张脸，笑着说道：“从前有个成语叫金屋藏娇，我便也学了去，造了一个笼子，打算金笼藏云了。”
穆子高虽然看不见却也能从轩辕昱的描述中知道一个大概，却是不满的蹙起了眉头，斥道：“这个笼子花了不少银子吧？”
轩辕昱不屑道：“那又如何？如今我才是神州最强大的霸主。”
穆子高叹气：“总归要为高阳国百年后着想。”
轩辕昱蛮横道：“那是后辈子孙的事，子孙自有子孙福，我管不着也不会去管。”他背着穆子高踩着台阶进了鸟笼，把穆子高轻放到床上，继续说道，“现在，没有任何事能让我分神。云，我只有一个你，全心全意。”
穆子高苦笑：“我可能活不到第十个年头了。”
轩辕昱接口道：“我陪你。”
穆子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忽然就道：“昱，能扶我起来站一会儿吗？”
轩辕昱瞧着穆子高的腿，问道：“可以吗？”
穆子高点头：“以前你腿不能动了，不也能站起来，我就站一会儿，你扶着我，没事的。”
轩辕昱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就伸手从穆子高的腋下穿过，把他抱了起来，用自己的手臂的力让穆子高站了起来，而后他看着穆子高的眼睛，依旧漂亮的如同蓝宝石，只是还是没有光彩没有丝毫的光彩。
穆子高把头搁置在轩辕昱的肩窝里，轻声道：“让我靠一靠。”轩辕昱“嗯”了一声，手滑向穆子高的腰，终究还是忍不住流泪，偏生又不想被穆子高发现，右手捏成拳头塞进嘴巴中，不让自己出声，不多时，咬着的那处就破了皮，血顺着拳窝一滴一滴的流下，在地上溅出一朵一朵妖艳的花，像极了传说里地狱中才有的彼岸花。
彼岸花，这个时候的地狱应该全部都绽放了吧，传说每当它绽放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红色，如同烈火一般连忘川的河水都会染红。
那一定很美很美吧！
穆子高站不稳，手按上轩辕昱的胳膊，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轩辕昱把手从嘴巴中拿出来，数着自己的心跳调整心态，好半晌才让情绪平静下来，轻缓的开口说道：“忽然就想起了传说中地狱才有的彼岸花来了。”
阳光被窗棂割裂成一道一道的碎片射了进来，却依旧有些刺眼。
穆子高轻声道：“我曾经看到过彼岸花，当时鬼差对我说，那是死神最爱的花。”
“死神？青华？”
穆子高点头：“对，是前世的你最爱的花。”
轩辕昱苦涩道：“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永远不得相见，这可一点都不吉利，还好我没有他的记忆，还好我还不是青华神。”
阳光缓缓向西行，地上斑驳的碎片也跟着移动，一点一点，悄声无息的。
穆子高笑着说道：“凡事换一个方向来看，就不是这样的了。虽说是彼岸，却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那是一种超然脱俗的境界。”
有风吹过，卷着窗外桂树的花瓣进来，有些落在床上，有些落在书页上，有些落在笼子的地板上，还有些在笼子下面飞舞，最后有一瓣落在了穆子高的头上。轩辕昱偏过头看见，手抬起轻轻的为他拈花，却看见穆子高此刻的模样，似笑非笑似嗔似痴。忽然间轩辕昱的眼睛就起了一层雾气，一切都似乎变得不真实，仿若是梦中才有的最美好的景致。
“多少尘间事，最后尽是空，全部都随了流水落花而去。但是，唯有彼岸花会站在忘川的彼岸等候着，妖红似血，任它数千个日日夜夜，任他海枯石烂斗转星移。在选择等待的那一刻，就成了命中的劫数，无路可逃，无处可逃，只能看着爱的人老去，坏了容颜去了性命；而徒留自己看尽人间繁芜却依旧沦陷依旧等待……”穆子高的声音有一点哽咽，“我想我终究还是明白了青华神的意思了。”
自在飞花轻似梦。
轩辕昱再也忍不住，把头埋进穆子高的肩窝中，如当年那个孩子一般放声哭泣起来……
……
忽然空气中檀香的味道就浓郁了起来，轩辕昱诧异的抬头，却见鸟笼的头顶飞下一朵又一朵的桃花，而他还没有意会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桃花就慢慢的凝聚在一起，最后居然凝聚成一个人形，幻化出的居然是忆的模样。
轩辕昱惊愕的叫出了声。
穆子高身子瞬间有些僵硬，抬头四处张望，却因为眼睛瞎了的缘故自然是瞧不见忆在何处的。
轩辕昱把穆子高抱回床上，本来对忆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忽然就想起了忆是神，而当年在学院的时候，他记得女娲族长老说过，忆是比青华神还强悍的神。
那么，忆就可以改变这一切了！
轩辕昱几乎是一个踉跄，冲到忆的面前，要抓忆的胳膊，却不想抓了一个空，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惊愕。而忆却轻声解释道：“我这个时候来不是我的本体。”
轩辕昱才不管在他面前的是忆的本体还是精神体，只是抓狂的求道：“你救救云吧，你要我答应你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救救云吧。”
忆淡漠的摇头：“我救不了他。”
轩辕昱怒道：“为什么？”
忆垂下眸子，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轻颤：“因为……”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咬了咬下唇，几步到了穆子高的面前，问道，“云，你还是坚持让我做彼岸花吗？”
穆子高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忆嘴角微微勾起，侧头对轩辕昱道：“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要与云谈。”
轩辕昱有一千个不甘心不甘愿，可是当看见穆子高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便是有一万个不甘心不甘愿也会顺了穆子高的意思离去，出鸟笼的时候还顺道把周围的士兵也撤了，虽然明知没有这个必要，忆若不想别人偷听到他和穆子高的谈话，那就算是上界的仙也没有能偷听到的，更何况是这些凡人。
忆坐到穆子高的床边，贪恋的目光毫不吝啬的全部落在了穆子高的脸上。
忆轻声说道：“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难题，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回来。”
穆子高蹙起眉头：“什么难题？”
忆抬手想触碰穆子高的额头，却在要碰到的那一刻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苦笑着说道：“若是你不再坚持，一切就到处结束了。”
穆子高了然问道：“这样也解决了你的难题，对吗？”忆没有说话。穆子高笑道：“那缕魂魄很让你着迷？”
忆轻叹了一口气：“他很像你。”但是，随即又固执道，“但他不是你，从来就不是你。”想了想，又缓了一口气道，“他陪了我两百年了，兴许还会更久。对他，我下不了手。”
穆子高抬起手，想握住忆，却不想抓了一个空。他没有像轩辕昱一般惊愕，也没有收回手，只是把手停在了一个位置，而那个位置正好就是忆的手放置的位置，仿若就是天生有的默契一般，这种默契不会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消失，也不会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面而消失。
穆子高轻声说道：“那就好好的爱他，好好的对他。”
忆摇头：“他不是你。”
“那就是我，就是我。”穆子高深吸了几口气，才道，“他是我的一缕灵魂，那就是我，不是别人。忆，不，昱，听我的，这样我们才可以长相厮守。”
忆蹙眉道：“这就是你的答案？”
穆子高点头，忽而有些哽咽道：“我希望你有一个人陪着，不管是谁都好。我很开心，那个人是我的一部分，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忆低下头，喃喃道：“可我希望是你回来。”
穆子高笑着：“昱，我爱你，至每一片灵魂。所以，我回不回来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的灵魂仍然在你的身边，仍然爱着你，追随着你，如此就够了。”
忆垂下头，白发落在胸前，第一次有些沮丧。
穆子高似乎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情，温柔的安慰着：“这个消息其实我听着还挺开心的。昱，回去吧，回去你该呆的年代，然后继续我们的感情。”
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片刻后才道：“云，我会把事情处理到最好最好的，不久后，我相信我们就能重逢了。”
穆子高微微有些惊愕，待到回神的时候，空气中檀香的味道已经消尽了。他知道，忆已经离开了，只是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他风华绝代的模样，他已经不能再继续追随他的步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