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苏幕遮（5）
轩辕昱还记得当年两人还在龙源求学的时候，有一年的除夕，他生病了，穆子高为了照顾他本是不打算去参加学院的盛会的，但是他却固执的要去，穆子高拿他没有办法，也不阻拦顺了他的心意。
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子高真的很爱顺着他的心意办事。
从前要分也好，要和也好，穆子高从来都是顺着他的意思，闹也好吵也好，穆子高顶多就说一个“好”字，再多就会说“既然是你做了决定，那只要你开心就好”。于是，任由他胡来，任由他蛮横，子高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那样的穆子高很好非常好，但是太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让轩辕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而今，穆子高依旧是云淡风轻，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依旧站得高高的，俯瞰众生，但是却不再总顺着轩辕昱的心意做事。而如今的轩辕昱自然也能站在与穆子高一眼的高度，甚至能够并肩指点江山，但是依旧没有安全感，甚至比当年更甚更甚……
轩辕昱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些烦人的思绪全部都摇晃出去，只是紧紧的握住穆子高的手，生怕他又跑了。穆子高却冲他一笑，但随即想着自己带着面具，怕轩辕昱也是瞧不见的，忙又捏了捏轩辕昱的手，作为回应。
主持人说，为了能认出参赛的人都是哪些人，跳舞的一方必须把面具给取下来。
轩辕昱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多想，就随着一群人解下了面具，看台下传来一阵抽气的声音，轩辕昱习以为常的勾起嘴角，微微靠近穆子高笑道：“瞧见没有，果真还是我魅力比较大。”
穆子高轻笑出声：“一向如此。”
轩辕昱娇嗔道：“待会儿可要给我好好弹琴，不能拖为夫的后腿。”
穆子高似乎在此刻也放开了，眉眼一弯，尽管看不见事物，但依然神采飞扬。他咳嗽了一声，居然就冲轩辕昱做了一个揖，轻声道：“贱内听命就是。”
轩辕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良久，轩辕昱收了笑，继而瞧着自己脚下那些热情的民众扔的鲜花，抽了抽嘴角，才道：“幸而不是你摘下面具。”
穆子高了然道：“他们不会扔鲜花到我的脚下。”
轩辕昱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穆子高道：“因为我是楼兰国皇帝，他们不敢。”
轩辕昱装着一副惋惜的模样叹气道：“哎……果然还是我的魅力要大一些。”
主持人说比赛开始了，然后让轩辕昱过去抽签。轩辕昱捏了捏穆子高的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的身边，在一个竹筒中抽出一根竹签，一看标签是五。他又拿着签回到穆子高的身边，把这个数字告诉了他。
穆子高笑道：“这个数字不前不后，既不用打无准备之仗，也不用等待太久没有了兴致。”
轩辕昱道：“你我联手需要准备什么？”
穆子高道：“待会儿你准备舞剑？”
轩辕昱点头：“自然。”
穆子高又问道：“那需要换一件衣衫不？”
轩辕昱惊喜道：“还可以换装的？”
穆子高道：“自然，所谓好鞍配好马。舞蹈要的是整体的观感，从身体动作，到表情神态，最后到衣服道具，越是细致给人的观感越强烈，也越是能震撼人心。”
轩辕昱捏了捏眉心：“我还第一次听说跳个舞也这么复杂。”又不依的抓住穆子高的衣袖道，“好啊，你懂这么多，以前也不见你跳给我看看。”
穆子高微微垂了一下眉头：“很多事情，不是你懂就一定会的。”
轩辕昱也不跟他计较，摆了摆手道：“那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好看？”当立刻又想到不管他如何穿，穆子高都看不见了，心中不免有些郁郁，但是为了不让穆子高有端倪，便故作轻松的说道：“白色的衣服清逸，不太适合我。黑色的衣服……”他瞧了瞧穆子高那一身黑衣，蹙了蹙眉头，“黑色的衣服厚重，也不适合我……”
“白色吧！”穆子高截了他的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穿白衣的模样。”
轩辕昱怔忪了片刻，嘟囔道：“当初我是见着你总是穿白衣，神采飞扬的，怕抢了你的风头。”
穆子高挑眉道：“当真。”
轩辕昱挺直了胸膛，把谎话说的溜转道：“自然当真。”
穆子高也不拆穿他，只是面具下的嘴角扬出一个深深的弧度，若是此刻他能取下面具，肯定会让见着他的人都感染到他的快乐。
穆子高轻声道：“昱，就穿一次白衣吧！”
“你又……”本来轩辕昱想辩驳着说“你又看不见”这样的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给吞了回去，抿了抿嘴唇，半晌才道：“好！待会儿我就去换一件白衣出来舞剑。”
主持人让跳舞的人进去准备，轩辕昱捏了捏穆子高的手，又觉得不放心，又举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他的指尖：“一个人在这里成吗？”
穆子高温柔的摸了摸轩辕昱的脸，轻声道：“没事的，这里没有人能拿我怎么样。”
轩辕昱娇嗔道：“可是，我怕有人把你给带走了。”想到这里，他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恐慌，“或者是你自己跑了，若是这样的话，日后你要我怎么找到你。”
穆子高叹道：“你如此的固执……昱，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发誓，绝对不会的。”
轩辕昱喜笑颜开：“好的，那我就信你这一次。”说完，就又捏了捏穆子高的手，与那些人走向舞台后面搭建的棚子。可是，没有走几步，又大步的回到穆子高的身边。穆子高蹙起了眉头，正要说话，忽然之间面具就被掀开了，而昱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穆子高呆立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轩辕昱轻声道：“在这里等我。”
穆子高脸上浮上一层红晕，这让原本没有多少气色的他此刻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好的，我等你。”
轩辕昱满足的一笑，又飞快的放下穆子高的面具，小心的给他带好，才大步向舞台的后台走去。走几步还要回头瞧瞧穆子高是不是还在原处，直到看不到为止。
换好衣服后，轩辕昱安静的坐在后台，等着主持人唤他上台。中间有人过来搭讪，但皆被他冷漠的眼神一瞪而不敢再靠近他。
终于，主持人唤5号了。
轩辕昱捏了捏手中的竹签，深吸了一口气，随意的选了一把挂于墙头的剑，便走了出去。
而看着穆子高已经坐在了琴边，他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他从容的走到穆子高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温柔的说道：“云，弹奏《将军令》好了，这个舞蹈我应该能胜任。”
穆子高垂着眼睛，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纤长的手指搁置在了琴上。
轩辕昱看着他的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轩辕昱冷笑道：“不如想一个喧头跳这支舞。”
穆子高手微微有些颤抖。
轩辕昱已经踱到了舞台的中间，朗声道：“这只舞就祝我之国一统神州，千秋万代。”
舞台下传出一阵欢呼声。
轩辕昱侧头看向穆子高，神色更冷道：“开始吧。”
琴“铮”的一声响起，大约是琴不太好的缘故，有点点的杂音。
轩辕昱举起了剑，放置在唇边轻轻的一吻，随即就掂起了脚，踩着节拍舞出了第一个招式。白衣在风中舒展开来，落花回转，风自醉。而后又一个漂亮的回旋，宽松的领口撑开，露出雪白的颈项，眉目又一转，微微勾起的嘴角露出的笑容有三分的慵懒，七分的魅惑，却是十足的自嘲。再来一个弯腰，发带滑落在地，如瀑的长发全然垂了下来，眉目一挑，尽是把尘世间所有的诱惑都映在这一双瞳仁中。又挑起不远处案台的一壶酒，未握剑的手凌空接住，一个漂亮的仰头，酒入喉，几分张狂，几分凄凉。
轩辕昱眸子一回，看向抚琴的穆子高。
任他颠倒众生，任他道舞疏狂，任他乱了柔肠，终究不过也是为了穆子高一人而舞，只是可惜，他看不见了，他看不见了……
琴声转为低沉……
而眼泪从轩辕昱的眸子中滚了出来，一颗一颗的溅到剑上。
天地之间，怕再也没有比此情此景更让人动容的时候。
看台下，已经有人跟着轩辕昱哭泣起来。
轩辕昱再度看向穆子高，眼泪更多的滑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又一次的骗了他，他又一次从他的身边逃开了，他又一次说着那些让人开心的话，转身就用锥子扎进他的心里。
轩辕昱咬着牙，足尖轻点地，魅惑的一笑。泪已经收入，剩下的还有些什么，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脑子一片空白，剑已经飞了出去，直直的扎进了那还专心弹琴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