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衷心
雨下得很大，一直都没有停过，似乎要冲刷掉世间的一切，那些旧时的景伤人了就给它焕然一新，那些旧时的人伤人了就把他冲刷干净，那些旧时的情伤人了就让雨把它带走，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无，仍十里繁华，仍清冷萧条，不过是浮生如梦一场。
只有在自己身边的才是真实的。
轩辕昱被马车颠簸醒了，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被褥，抬头见斐宇轩还在看着一叠公文，他小声的咳嗽了一声，斐宇轩才稍微的抬了一下头，冲他笑了一笑。
斐宇轩道：“陛下被折腾醒了？”
轩辕昱起身推了推车窗，却不想外面的雨如此之大，瞬间就淋了进来，湿了他半截的衣袖。斐宇轩慌忙的拉回轩辕昱的手，又赶紧给他挽衣袖，找暖壶，生怕他着凉生病了。
轩辕昱笑道：“阿轩，我没有那么虚弱呢。”
斐宇轩把暖壶塞进了轩辕昱的手中：“受伤的人没有资格说自己强壮。”
轩辕昱低头用手摸了摸腹部，那处还隐隐有些作疼。他苦笑了一下，何谓自作孽不可活，他总算是见识了，原本还想着再有一个孩子能拖住穆子高的行动，却不曾想到自己不是女人，而穆子高自然不会用对待女人的方式来对待他，于是赔了孩子又赔了国，死活还是自己活该。
轩辕昱咳嗽了一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到哪里了？”
斐宇轩道：“今夜我们还得找间客栈歇一歇，明日午时大约就能与古越大军会合了。”想了想，又汇报道，“关于古越大军的一切事宜，皆由我和连丞相安排妥当了，陛下尽管放心。”
轩辕昱挪了挪身子，虚弱道：“那你们作何安排了。”
斐宇轩道：“先暂时按兵不动，等陛下你与大军汇合了，再打回古越去，和那楼兰军绝一死战。”
轩辕昱沉思了片刻：“阿轩，你想过这样一来，我们长达十个多月的进攻不就白费了吗？”
斐宇轩蹙了一下眉头。
轩辕昱接着道：“做事要有始有终，与其返回收复古越失地，不如继续进攻苍龙国，反正苍龙国只剩下最后的两道防线，待占领了苍龙国，再回头与穆子高交涉，是进攻也好，是谈判也好，这样我们才有底。”
斐宇轩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了？”
轩辕昱疲惫的摇着头：“不，即便我们回头也未必能打赢穆子高，不如先捡了一个软柿子捏，然后再做打算。”
斐宇轩动了动嘴唇，没有再接话。
轩辕昱忽然道：“阿轩，你是不是觉得朕已经不是最强的人了？”顿了顿，又犹豫的说道，“如若你觉得朕不是你心目中最强的人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那陛下会放了我的父亲和我的族人吗？”
轩辕昱楞了一下，片刻后才说道：“自然会放的。等会儿朕就发一道手谕，以后你便什么把柄都没有在朕的手上了，自然是想走就走，朕绝不阻拦。”
斐宇轩抬着眸子瞧了瞧轩辕昱，而轩辕昱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脸上瞧不出任何的情绪，无喜无悲，甚至连平日里那种威也瞧不大分明了。
车子里一片死寂，似乎要这样一直行走到地狱。
“可是，这就不大好办了。”斐宇轩终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平静，“在我心中，陛下仍是最强大的存在。”
轩辕昱睁开了紫眸，微微有些错愕的看着斐宇轩。
斐宇轩眉眼弯弯的笑道：“在我眼中，强大的人并不是言语上行动上的强大，也不是霸道蛮横的强大，而是在逆境中跌倒又一次一次能包扎起伤口重新站起来的人。而陛下，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人，我愿意永远追随陛下，直至……”他看着轩辕昱的眸子，真挚而又慎重的说道，“直至当陛下不再需要臣追随的时候！”
到了客栈后，斐宇轩也没有让轩辕昱自己下来走路，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轩辕昱抱进了客房，而这个众目中还包括香香和轩辕余君。
而轩辕昱却没有出声阻止。
轩辕余君拉了拉香香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母后，什么时候斐叔叔敢这么大胆的对待父皇了？”
香香瞪了一眼君儿，又捏了捏他的小手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那么多，知道吗？”
君儿眨巴了几下紫色眸子，点头道说是自己知道了。
未几，却见有侍卫下来，说是轩辕昱让香香和轩辕余君上楼去，有话要交代。
香香应言带着君儿上了楼，却见轩辕昱半躺在床上，脸色一直很苍白，而斐宇轩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轩辕昱挥了一下手，香香便带着轩辕余君坐到了他的床边。
轩辕余君先开口问道：“父皇，你受伤了，是……是……”君儿犹豫了片刻，才憋红了小脸说道，“是穆子高干的吗？”
轩辕昱楞了一下：“穆子高？！你不一直都唤他是爹爹的吗？”
君儿扭着头道：“伤害父皇的人，才不是君儿的爹爹呢。”
香香摸着君儿的头，轻声道：“他本来就不是你的爹爹，你的爹爹只有你父皇，明白吗？”
轩辕昱抬头看了一眼香香。
轩辕余君点了点头。
轩辕昱道：“这些日子，朕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香香咬了一下嘴唇，看见轩辕昱的手一直按在腹部，她动了动嘴唇，想问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口，片刻后却是笑着道：“听说楼兰国新添了一个皇子？”
“穆凡，字隐之。”轩辕昱淡淡的说着。
香香还是微笑道：“和陛下您没有关系吗？”
轩辕昱紫眸冷了几分，而四周的空气也似乎冷了几度，香香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而轩辕余君则往香香的怀中缩了一缩。轩辕昱的声音更冷：“穆隐之从前和朕兴许有关系，但是从现在起，他与朕没有任何的关系。”又看了一眼君儿，继续说道，“就像君儿，和穆子高也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香香抿了抿嘴唇，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轩辕昱把儿子抱入怀中，轻轻的理着君儿额前的刘海。君儿小时候营养不好，所以头发很少很软，但是却相当的顺滑。轩辕昱理着他的头发的时候，他就乖巧的趴在轩辕昱的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瞧着轩辕昱，笑着摸了摸轩辕昱的脸，说道：“父皇，儿臣离开古越的时候，去女娲神殿去求了一个平安符。”他边说边把符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就要往轩辕昱的脖子上套。
轩辕昱楞了一下。
轩辕余君说道：“君儿已经大了，可以保护父皇，保护母后了。古越被人占领只是一会儿的事，儿臣去求了女娲神，女娲神也答应了儿臣，会保佑父皇，保佑古越的。”
轩辕昱嘴角动了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微笑的弧度，而后颇是欣慰的摸了摸轩辕余君的额头，说道：“君儿，对不起，父皇要食言了。”
轩辕余君疑惑的眨巴着大眼睛。
轩辕昱轻声道：“父皇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弟弟。”
轩辕余君小脸上微微有一些遗憾，随即又明媚的一笑，握着轩辕昱的手道：“父皇，没有弟弟就没有弟弟，君儿只要能和父皇，能和母后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轩辕昱紫眸微微一黯，片刻后才儿子搂入了怀中，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夜深。
轩辕昱不过斜靠在床边小眠了片刻，忽然觉得脸边有冷风吹过，他猛然被惊醒，手已经按到了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上，看向窗边，那处果真大开，有呼呼的冷风吹进来。
轩辕昱蹙了一下没有，再微微仰了一下头，瞬间他便脸色大变。
在他的头顶不足半寸的地儿，插着一把飞镖，只要稍微偏差那么一点，也许那飞镖就不是插在床梁上而是插在了他的颈子里。
轩辕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怒喝着侍卫，却没有想到进来的人是斐宇轩。斐宇轩先是一脸疑惑，但是看到轩辕昱头上的那枚飞镖，也是失了颜色，几大步走了过去，瞧轩辕昱到底有受伤没有。
轩辕昱不悦道：“朕没有受伤。”又怒道，“外面那些人在干什么？有人进来了难道都不知道吗？”
斐宇轩脸色有些苍白道：“我才让他们去换了班。兴许潜伏在这里的人算准了我们换班的时间，所以才射出这枚飞镖的。”
轩辕昱冷哼了一声，又道：“取下来。”
斐宇轩不敢怠慢，拔下飞镖交到了轩辕昱的手中。
轩辕昱取下插在飞镖上的纸，展开来看。不看还好，一看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斐宇轩吓得面色土灰，忙着为轩辕昱顺气，待轩辕昱平顺了，才得空瞧了眼那字条。
字条上的字，写得是飘若浮云，散远虚淡，变化不丰富却在运笔之间有着对尘世浮华远离的意味。即便不看最后落款人是谁，斐宇轩也猜到了写信的人是谁？而那个人若是写一封情意绵绵的信，轩辕昱也铁定不会被气得吐血了。
斐宇轩凝神看过去，不由哑然失笑。
信上写道：昱，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如何？与朕玩阴谋，你还嫩了一点。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