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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生路·死局

书籍名:《羔羊·医生》    作者:绝世猫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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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昱雄心中,这场大雨似乎一直下了下去,没个尽头,没着没落,浸透了他之后数十年的人生,让他一想起任何相关于情感与爱的字眼,就觉得潮湿、阴霾,咸涩不堪。
从聂家老宅出来,他步子迈的飞快,阿宽打着伞尽力跟着都有些撵不上,出了大门时,他已经浑身都湿透了。
走到大理石台阶下,潘昱雄忽然停了步子,微微抬头,静静看着远处烟雨蒙蒙中显得有些隐隐绰绰的海岸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宽竟觉得他眼眶有点红。
“先生,上车吧。”黑色的大伞遮不住倾盆而下的暴雨,阿宽低声催促。
潘昱雄抬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却不上车,忽而哑声说:“阿宽,你说……他还活着的吧?”
阿宽没料到一向冷静笃定的他居然会有如此虚弱而不确定的语气,不由得一愣,嚅嗫了半天才说:“也许……”
“我总以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无论工作、爱情还是名誉,哪怕我尽数掠夺毁灭,只要我肯施与,总能重建,总能给他更好的。”潘昱雄像是在辩驳什么,又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接着,语气却一点点低沉了下去,“可是……要是命没了,我该怎么,把这些东西都还回给他……”
阿宽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呐呐说:“霍先生他、他为人良善,吉人自有天相……”
“为人良善……”潘昱雄淡淡笑了笑,微垂的眼角却满载伤痛,疏无笑意:“是啊,他那么善良,不明白为什么,我却总想出那么狠的法子对他……”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手按上了车门把手,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淡淡说:“伤人伤己啊……”
他的头微微侧着,俯视着雨水横流的地面,这个角度阿宽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意味不明的可疑的水滴一滴滴从他线条刚毅的下颌坠下,砸在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看错了吧?阿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几年了,他自从潘昱雄上位就一直跟着他,从来都是他笑着看别人哭,从没见他掉过眼泪……
错觉,雨真是太大了……阿宽摇了摇头,走到车子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车子向邱楠山别墅开去,车窗外,大雨依旧滂沱,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天空与大地,仿似要涤尽一切污秽的痕迹,一切不堪的记忆。
潘昱雄呆呆看着窗外一点点移逝的海岸线,手无意间触到了后座上的薄毯,那毯子几天前从天佑辞职回来时,还曾经盖在霍子南的身上,如今,竟已物是人非。
潘昱雄将薄毯紧紧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霍子南的体味,很清淡,又略带点一丝苦涩,真实又飘渺,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恍惚间耳边响起了一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的老歌,歌词已经记不大清楚了,隐隐约约只记得些残念般的片段: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
与此同时,聂家老宅,客厅里一片死寂,潘昱雄留下的那个信封静静躺在茶几上,聂辰愣愣看着它,半天才伸手拿了起来。
一枚穿着链子的钥匙落在掌心。这钥匙,原本是一直挂在霍子南脖子上的,多少次云雨之时,聂辰亲吻他的脖颈前胸,都触得到它,那时它总是带着霍子南的体温,甚至带着他的味道,温润,馨香。
可是此刻,再次将它握在手心,却根本感觉不到旧时的触觉,只体味到冰凉和冷硬。
其实在看到潘昱雄的一刻,联想起五天来短暂的清醒时想到的一些细节,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真的在潘昱雄口中证实了这项猜测,还是让他如五雷轰顶一般,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霍子南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又会屈服于潘昱雄,甚至答应跟他出国,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虽然线索盘根错节,但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聂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潘昱雄说的很清楚,他已经失踪十四个小时了,这个时候没时间追悔,也没时间去想孰是孰非,要是霍子南真的因为査飞的死出了什么事,他不敢想象,自己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就算死了,又要怎么面对他的灵魂。
“是垮仔还是阿灭?”没时间兜圈子,聂辰单刀直入地质问老刀。
“……”
“刀叔,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吧?”聂辰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是你……是你让马医生给我打镇定剂,让猴子调了电子台历来糊弄我的吧?”
见他态度激动,老刀感觉有些伤脑筋,他叩了叩额头,既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淡淡说:“霍子南和潘昱雄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让13K颜面扫地,我确实不想让你再跟他有关系。何况,现在阿灭手里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和查爷的死有关……”
“屁话!他是医生,他杀不了人,这辈子他只会救人,这世上没人再比他更善良更心软!”聂辰一把抓起电话,却发现听筒里传来忙音,他丢下电话,肃然看着老刀:“打电话给阿灭,马上!让他立刻给我把人送回来!”
老刀皱眉,不动。
“舅舅的死跟霍子南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聂辰提高声音,“你告诉阿灭,谁要敢动霍子南一根汗毛,我就叫他全家都陪葬!”
“够了,你想让谁给他陪葬?你还是不是13K的老大,九爷的儿子?”老刀按捺不住心头火起,厉声道,“阿灭是你舅舅一手带大的,说是干儿子也不过分,霍子南算是个什么东西?他跟你在一起还傍着潘昱雄,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这样朝三暮四唯利是图的男人,犯得着你为他跟弟兄们翻脸吗?何况他居然还杀了你舅舅……”
“他没有!”聂辰打断了老刀的话,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百分之两百的严肃,“是我,是我杀的舅舅,谁要他妈的报仇,就冲我来!”
惊人之语冲口而出,听到他的话老刀的瞳孔骤然收缩,愣了少顷,眼中怒火大炽,猛地抬手一个耳光抽在聂辰脸上,发出“啪”一声巨响,回荡在空旷的客厅中,突兀极了。
“你他妈疯了,为了一个男宠,一个被别人玩了多少遍的贱货,居然把这种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清楚得很!”聂辰漆黑的眸子燃起汹涌的火,苍白的面孔透着某种抛下生死的绝望的坚定,一字一句地说:“刀叔,霍子南他不是男宠,他和我是平等的,甚至比我的人格更高尚!你不明白,他怎样在我最孤独的时候给我温暖,把我从堕落的边缘拉回人间,他是我的老师,我的兄长,我一辈子的爱人,我爱他,同时我也敢用性命担保,他自始自终都只爱我一个!”
“笑话,他这种人也配你跟他谈爱情!我看你是彻底病糊涂了!”老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警告他,“聂辰,你如果还记得自己姓聂,就最好给我管住你自己的嘴,杀查爷的不是胡焕就是霍子南,再不然还有潘昱雄,别给我昏了头说胡话!”
“我现在很清醒!”聂辰看着他的眼睛,“杀人偿命,我的罪我自己背!”
“你……”老刀气结,瞪了他半天,忽然大喊一声:“阿蟹!”
阿蟹应声而入,莫名其妙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问:“刀爷?”
老刀将聂辰一把推给他:“阿辰病得厉害,送他回房间去,叫马医生来,他该打药了。”
阿蟹不明所以,上前扶住了聂辰的胳膊,聂辰一把将他甩开:“我没病,不用打药!猴子呢?我现在要出去,给我备车。”
“送他回卧室,把他给我关起来!”老刀一脸厉色地对阿蟹说,“让所有人都撤到前楼去,你和管家留下来看着他,阿辰他烧糊涂了,说的都是胡话。”
聂辰确实病的久了,此刻看来又是神情阴戾,眼神狂暴,阿蟹闻言再不怀疑,不由分说抓住了聂辰的肩膀,将他往楼上推:“辰哥你伤还没好,别闹了,伤口好不容易……”
“放开我阿蟹!你他妈的反了你……”聂辰没料到老刀在聂家老宅居然敢软禁自己,又愤怒又着急,一边挣扎一边喊:“猴子!”
“猴子他去市里办事了。”阿蟹强拖着他上了楼梯,解释说,“过几个小时才能回来……辰哥你别怪我,刀爷他也是为了你好……”
“混蛋放手!”聂辰奋力反抗,怎奈躺了五天人早就虚了,根本就挣不开阿蟹的钳制,没几下伤口崩裂,衣服裤子都红了一大片。
见他伤口出血,阿蟹有些犹豫,刚想松开,却听老刀一声断喝:“还愣着干嘛,快,把他给我弄床上铐起来,伤口一会我再给他处理!”
阿蟹闻言立刻手上加力,一手扭着聂辰的胳膊,一手抱着他的腰将他拖进了卧室。
聂辰满头大汗,眼前一波波发暗,知道自己体力不济失血过多,硬来肯定拗不过他们,只好暂时放软了语气,说:“刀叔,你先打电话给阿灭,不管霍子南说了什么都让他别当真,也别伤害他,他、他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
老刀不理他,指挥着阿蟹将聂辰按在床上,掏出一副手铐将他的左手铐在了床头。
聂辰无力反抗,只好放弃了挣扎,低声哀求:“刀叔……”
老刀示意阿蟹出去,之后关了房门回到床前,说:“你给我安静点儿,再敢胡说一句,我马上堵了你的嘴。”
说完,他掀开聂辰的衣襟,层层打开浸满了血的绷带,开始给他擦洗伤口重新包扎,聂辰只好安静下来任他施为,心中更加焦虑。
见他稍微平静了一点,老刀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阿辰,你还年轻,总以为爱情是什么玄妙的不得了的玩意儿,其实啊……天底下好女人多得是,哪个也比霍子南一个男人强。”
“刀叔!”聂辰苦苦哀求,“我谁也不要,我只爱他一个,舅舅真是我杀的,谁想要报仇就找我好了,别动他……”
“聂辰,我再说一遍,管住你自己的嘴!”老刀盯着他的眼睛肃然说,“你给我清醒点,说这种话于事无补,无论查爷是谁杀的,结果都是一样,只要沾上了他霍子南就撇不清关系!阿灭他们的做事风格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你不顾一切自己承担,到时候霍子南也肯定活不成,你也要跟着遭殃!”
“刀叔……”
“想想你爸爸流了多少血汗才打下13K的家业,难道为了一个霍子南你就要让它土崩瓦解吗?”不容他辩驳,老刀接着说,“现在既然事情都着落在他一个人身上,那就让他都背了吧,阿灭那儿我去压着,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的。要是你承他的情,以后清明多给他烧点纸吧,就当是他上辈子欠你的。”
“不!”意识到老刀要干什么,聂辰绝望地哀叫一声,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人真是我杀的,可我也没办法,舅舅他疯了,他买通车行的人动我的摩托车,过年的时候还买了枪手狙击我,次次都想要我的命,他知道潘昱雄喜欢子南,就绑架了他跟潘昱雄换了美人港……你不知道这让我有多恨他,比他暗杀我还要恨!”
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内情,老刀有些吃惊,问:“美人港是查爷的?”
“他把美人港挂在张慧琪名下,我早就查出来了,没跟你们说。正月十五那天,也就是在他去张慧琪家跟她幽会的时候,我杀了他。”
“本来我可以不动手的,甚至根本就不用去现场。”聂辰神情焦灼,语气却又冷酷又平静,“可我忍不住,我想看着他死,我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仅仅只是打我的主意,我不至于就想要他的命,我不怕他,也防得住他,但他敢动霍子南,就不行!我不能让子南涉险,不想某一天让他因为我和舅舅的争斗成为绑架和杀戮的对象……”
老刀看着一脸平静毫无悔意的聂辰,一时间心里阵阵发寒,他不是没想过是聂辰杀了査飞,甚至觉得这没什么意外的,皇帝为了巩固江山还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何况是混乱的黑道。
但他没想到,聂辰这么做,竟然是为了霍子南。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男人,更不能留!
“刀叔,上辈子这辈子,都是我欠他的。”聂辰说,“刚才潘昱雄的话你也听见了,他大概早就知道是我杀了舅舅,所以才以此威胁子南跟他去英国,他不可能爱上他,这只是交易,胡焕的死,恐怕也是他们交易的一部分,那个报信的线人根本不是胡焕的亲信,要不是潘昱雄故意放水,他不可能知道胡焕的下落……”
刀叔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聂辰接着说:“刀叔,他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个时候,如果我就这么看着他替我去死,我……还算是个男人吗?以后我也死了,要怎么面对他?”
老刀不语,聂辰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刀叔,求你放过他,他死了我也活不成……13K我可以不要,老大的位子我可以放弃,我拿我名下十几亿股份,所有的资产,包括这个宅院,只求换他一条命,从今往后我带他走,隐姓埋名,永远不再回来……”
说了这么久,聂辰略有些气喘,嘴唇都有点发青,但眼神坚定极了,一瞬不瞬地看着老刀,充满了祈求与希翼。
沉默良久,老刀终于开口:“阿辰,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记得你姓聂,你是13K的老大!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别想逃避,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13K好不容易稳定了,大家都服了你,我和几个叔伯也都很看好你,你有学问,将来带着13K,肯定能比九爷走的更远。至于霍子南……”
“?”聂辰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抓着他衣袖的手关节都有些发白。
那眼神太痛太伤感,老刀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镇定剂,不由分说推进了他的胳膊,“放心睡吧,我会让他去的痛快些……”
无视聂辰沉痛的嘶吼,老刀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将门用钥匙反锁了,吩咐阿蟹:“叫老刘过来门口听着点,等镇定剂发作,他睡熟了以后再进去看看,让马医生尽快过来,我看他伤口的炎症还是没有消下去。”
阿蟹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但看了看卧室门,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老刀举步下楼,颓然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沉默片刻,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颠出来一支点上了,幽幽吐出一口青烟,接着,拨了阿灭的电话。
阿灭对老刀还是十分尊敬的,听他相问便仔细将自己如何得到证据,如何绑架霍子南的事情说了,末了告诉老刀,他们询问了一天一夜霍子南什么都不说,这会儿想上刑讯。
“算了吧。”老刀语重心长地说:“阿灭我问你,你想要得到什么答案?他是潘昱雄的人,要是他咬阿辰,你想怎么做?要是他熬不过说是潘昱雄,你又打算怎么做?是灭了13K还是灭了海盛?阿灭,胡焕已经死了,现在再搭上个霍子南,査爷的事,就这么揭过去吧。”
电话那头阿灭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说:“刀爷您说的对,我听您的,我现在人在蓝湾码头,人么……我等您过来处置。”
老刀松了口气,说:“你肯听我的,那就最好,还有……阿辰这人最重情义,恐怕最后还得过去看他一眼,霍子南毕竟跟过他,别弄的人死了尸体没法看,让他心里难受。”
“我明白。”
挂了电话,老刀站在客厅窗前抽完了几乎整包烟,直到时针指向中午十一点,才叫来了阿蟹:“备车,跟我去蓝湾码头走一趟。”
时至中午,暴雨却丝毫不见小,依旧是滂沱而下,老刀撑着把伞往车子走去,手刚搭上车门,忽听得身后的楼上传来“啪”一声闷响。
是枪声,就在聂辰卧室的方向!
老刀大惊失色,转身往回跑了两步,刚到大厅门口,只见管家老刘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刀爷!您赶快上楼去看看吧,阿辰他……”
老刀头一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他怎么了?”
“他、他、他……”老刘“他”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老刀来不及等他换过气来,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往楼上飞奔而去。
……
看着老刀出了卧室的那一刻,聂辰确实差点疯了,听着门锁被“咔哒”一声反锁上,他几乎绝望。
他知道接下来老刀会怎么做,査飞已经死了,本来有胡焕陪葬就够了,现在又扯出个霍子南,何况他的身份又那么复杂,他跟过自己,又跟过潘昱雄,无论供出来是他们谁指示他杀了査飞,阿灭也没本事追查到底,最后还得拿霍子南出气。
这件事情想要解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霍子南,谣言平息,人心安定,自己,照老刀的想法,也只有死了这条心。
何况,13K需要一个没有弱点的老大。
镇定剂的作用逐渐显现,聂辰本就混沌不堪的大脑更加黏窒,眼皮重若千钧,甚至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仿佛带了回音,混混沌沌地听不清楚。
死亡,到底是什么味道?
聂辰浑身瘫软地躺在床上,茫然看着扭曲变形的天花板,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恐惧。
要是他不杀査飞,要是他那天没有去现场,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可惜,世界上没有“要是”,没有“也许”,只有残酷的现实,而现实就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人的一生,究竟要犯多少错,才能成熟,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次机会,一错再错之下,上天还会给你一个奇迹,让你去偿还,去弥补?
六年,两世,无论是出于无心还是出于有意,竟都是自己亲手把心爱的人狠狠推开,这一次,甚至推上了绝路。
眼泪不由自主从眼角滑下,聂辰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来回搓揉,直到烂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泥浆,还兀自无情地翻搅着,让人又痛又悔,喘不过气来,又死不了。
记得前年秋天,接到熟人发来的短信,得知林祖栋横死的时候,他开车直冲海边,时速一直飙上了二百八十迈,心里发了疯一般一直呼喊那个熟悉的名字,祈祷上天能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哪怕只是一天,让自己能够有机会亲自跟他说一句:“对不起,我爱你”,也是好的。
当这样的机会真的出现在眼前时,那种犹如死而复生一般的惊喜,劫后余生般的感恩,让他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他好,而且只对他一个人好,一点委屈也不让他受……
可混乱的时局,危险的环境,还是让自己失去了应有的冷静与城府,就这样,再次与幸福失之交臂。
聂辰不敢想象,也不敢奢求,同样的奇迹还能再出现一次,同样的幸运还能再降临在自己头上。
如果人真的能有灵魂,灵魂真的能脱离本体存在,那么,死,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吧。
这个想法忽的冒了上来,聂辰心头一跳,视线不由自主扫向了房间那头的衣帽间,只要打开那个推拉门,掀开壁橱的隔板,就能拿到一把枪。
“他死了我也活不成”,这句他刚刚说过的话,此刻忽然反复回荡在耳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从一句话,渐渐变成了一个真实的念头。
不能一起生,就陪他一起死吧,无论奇迹能否真的降临,都不能让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死亡……
聂辰心意已定,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尽力克制着镇定剂带来的眩晕,拽着手铐开始拖动沉重的铁艺大床。
很快手腕就磨破了,腰上和腿上的伤口也再次崩裂,聂辰却一点也不觉得疼,整个人都仿佛找到了归宿也似,平静而坚定。
折腾了半个多钟头,大床终于被拖到了房间另一头,聂辰打开衣帽间的推拉门,尽量伸长了手臂才够到了壁橱,用指尖勾出了那儿一直存着一把枪。
聂辰的枪法极好,一方面是天赋,另一方面也是聂元宏自小教导的结果,他早产就是因为母亲被人在去产检的路上袭击,因此,几乎是会拿笔的时候,他就会拿枪了。
看着乌洞洞的枪口,这把伴随多年的枪忽然有了一丝陌生感,聂辰将子弹一粒粒压进弹夹,随后“咔”一声上了膛。
他就这样审视着手中的枪,仿佛审视自己二十五年的生命一般,看得到起点,也看得到终点。
良久,他忽然对着墙壁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土石四溅,一个水晶花瓶被墙上崩下来的水泥块砸中了,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虽然这房子隔音极好,这么大的声音还是立刻传出去老远。
管家老刘被这一声枪响吓的魂飞魄散,在房门口愣了好几秒才一把推开门冲了进来,一见屋中形势立刻吓呆了。
聂辰浑身是血,一手被铐在拉的歪歪斜斜的大床床头,一手握着枪,冷着脸站在当地,神情阴戾而坚定。
“刀叔呢?”
“他、他备了车,刚、刚要出门去……”
“叫他来见我!”
“他、他说让你好好休息,说你……”
“告诉他,带我一起去见阿灭。”聂辰打断了他的话,抬手用枪管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然我就开枪崩了自己的头!”
老刘二话不说往楼下奔去,聂辰垂下了枪口,看着窗外的大雨,自言自语似的说:“就算是死,也让我再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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