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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七夜谈》    作者:俱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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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里寻了个遍,仍然不见人影,越想越觉得蹊跷。是时已过三更,他却再无睡意,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思忖,料想不把这几日来的迷惑都解开是不得安心的,索性快到家时拐了个弯,半夜里去吵夏无疾。
  夏无疾的铺子当街,后面隔开来就是住的地方。
  邓小雩直接走到后院,不待敲门,先愣住了。月下只见屋门虚掩,也没挂锁。难道是还没睡?却为什么虚掩着门,难道是夜里在等人么?
  推门而入,眼睛四下里扫了一圈,不见人影;仔细听了听,万籁俱寂,低抵唤了一声“夏无疾?”也没人应。
  邓小雩拔腿又跑了出去,四处转了几转也没找到夏无疾的影子,又是担心又是疑惑,全无他法,只好坐在房里,守株待兔等他回来。
  …
  却说那个挑着灯笼的颀长身影,正是夏无疾。他一路晃晃悠悠前行,不问方向,渐渐穿过果林走到镇子外缘靠近一段土墙的地方。
  “咦?这是哪里的瘸子,半夜里晃到这里来。”
  “夏老板?这不是镇子中间大街上焚香铺的夏无疾?怎么半夜走到这里来了?”
  “夏无疾?不认识。看着倒是挺漂亮。”
  “大哥,你说什么?他是男人。”
  “男人?你这土包子,干男人那才叫一个爽呐!看你就不懂,哥哥今天教教你~”
  锁雁关既然本来是个关,十里亭本来也是个兵镇,只不过后来渐渐撤了守军,成了集镇,只有靠近外侧尚留几个守兵看着,有时也向关外的哨卡运送补给。说话的几个正是今日当值的兵痞。
  为首一个被叫做大哥的一边伸手去引了夏无疾,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松自己的裤腰带,笑得分外猥琐,“哥几个好好学着点。”旁边几人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好戏,只那认出夏无疾的人见情形不妙急着出声叫他,“夏老板,你倒是着了魔还是怎么…呜嗯…”却被人捂了嘴巴。“兔崽子,你想坏弟兄们的好事么?弟兄们在这里空耗了多少青春见不到一个女人,好不容易盼来个细皮嫩肉的,还不他妈的给弟兄们开开荤!?”更有甚者直接把他压到墙根下邪笑道,“哥几个,这小子也还将就了,咱们忍不到那夏什么的小美人,先拿他泄泄火~”另一边那大哥伸手在夏无疾面前晃了几下,转头哈哈笑道“你小子别喊了,这美人有臆症,梦游着呢,你喊醒了他反倒不好,哈哈哈~”一边笑,一边伸手去解夏无疾的衣服,眼见得一层层就要剥光,口水都快流下来,急不可待地把夏无疾推倒在地…
  



ˇ第五夜(上)ˇ 


  邓小雩等了夏无疾一宿,天边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才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踏着露水回来。
  来人一进门就丢掉拐跌在床上,也不顾忌衣上粘的土,一脸倦怠。
  邓小雩抢上一步扯住他才没让他倒头睡过去,惊疑地指着那身揉得乱七八糟又夹泥带土的衣服问,“你跑哪儿去了?!”
  夏无疾定了定神,推开他的手依旧倒下去,粘着枕头动了动,舒服了些,才又张开眼睛看邓小雩,一瞬不瞬,眼睛愈发明澈起来,倒把邓小雩吓了一跳,摇了他两把又问道“怎么了?你盯着我干什么?”
  夏无疾喉头动了动,哑哑地唤了一声,“邓小雩,我渴。”
  邓小雩去试他额头,才发觉热得烫人,脸上却不见燥红,想来是夜里出去受了凉。柔声应道,“你等着,我给你倒水。”伸手提了床头的茶壶倒出一碗,见是凉的,正欲起身去炉子上烧些热的来,却被夏无疾抢过去如饮甘霖般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邓小雩料想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略叹出一口气,却被夏无疾握住了手。
  夏无疾难得面色凝重地道,“你一向怪我有事不告诉你,不够兄弟。这回我把阮府的案子原原本本讲给你听,你要记清楚。”
  邓小雩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去公堂上讲反倒要自己记清楚,但见夏无疾表情不对,只答道“你说吧,我记着。”
  夏无疾缓缓道,“天子脚下两大势力,一派恭王,一派程侯,多少年来始终明争暗斗,此消彼长。八年前本是恭王一派最为得意,不料府上惨遭横祸,一夜间十几口暴毙,恭王下令彻查此案,不知为何却渐渐不了了之了。自此之后恭王势力莫名其妙败下阵来,八年来朝野上下始终受制于程侯。”
  “阮家一案,先是仵作大叔被绑,冒出来一个恭王府的侍卫严许。他不知为何暴毙,不知为何复生,又不知为何横死,想来其中是大有玄机。”
  “不过王府里的事情,我们知道的自然是越少越好,免得多生事端...”他先说了这句,神色有些黯然,略顿了顿又继续道,“昨儿下午六儿来我铺子里,说她在泗同袁家的小姐这个月初八要出阁,新姑爷言说我这里香好,派她来买。我给了她东西,问她家姑爷名字,她说叫何离。她拿了东西走,我觉得奇怪,便问她是哪个何离怎生写法,她言道自己不识字,却说‘什么黎明的黎、离别的离,这我可不知道’,又说‘若要找我家新姑爷细问,这个月初八请去家里喝一杯喜酒,自然就知道了’,我察觉她说得蹊跷,正要问她是谁教了这些话,她却上马车去远了,没想到刚从我这里拿了东西便到衙门里去污告,说那锦盒是阮家侧夫人的东西。跟她一起的那位何离,多半就是教她撒这些谎的人,也是找我们麻烦的头目,是恭王府的人。”
  邓小雩略想了想,心道难怪…
  “大人既然明令说此案移交上级处理不许我们过问,恭王府又找上门来,多半这案子跟程侯一派牵连甚大。恭王一派不便明争便想暗夺,他们不了解地方上的底细,何离于是派了那美貌妇人来找咱们帮忙,不依他,他自然不肯罢休。”
  “但他求不动我们,只好施诡计。”说到这里,夏无疾忽然停下来问道,“小雩,若你是何离,该当如何?”
  邓小雩心道,你好吃懒做,自然是用财来骗。想想如此回答不妥,转而说,“我不知。”
  夏无疾微微冷笑,“你自然想不出这么霸道的方法来…何离的招数果然妙得很,他拖我下水,先把罪名冤枉到我头上,我若要洗清自己,定然会替他查明此案。哼。”
  邓小雩心里“哦~”了一声,觉出自己额上一滴冷汗…感觉这手段跟你的好像啊…
  夏无疾却不再说下去了。
  邓小雩忍不住问,“还有呢?”
  夏无疾横眼看了看他,随口答道“没有了。”
  你都不打算说说干吗要把自己弄瘸了?
  你都不打算说说这一晚上又到哪儿折腾去了?
  你都不打算说说你怎么知道恭王程侯、怎么知道何离?
  你…
  邓小雩脸上写满了无奈——夏无疾却已经躺下来背对着他睡着了,这会儿把他拉起来的话…还是算了,帮他拉了拉被子,心里面一边细数夏无疾说的一点点蛛丝马迹一边不自觉地想,这是第几次看着他这么睡了呢?
  …
  到了差不多该去衙门当差的时候,外面忽然吵嚷起来。邓小雩出门一看,却是几个捕快带了个守城墙的兵来把夏家给围了。
  “怎么回事!?”
  “九公!这是镇外土城墙上的守兵,他说昨天夜里夏老板梦游到了土墙那里,发狂杀了他们好几个兄弟,他逃得快才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小命…”
  “我倒不知道夏无疾有功夫,怎么杀得了人?”
  “我也觉得奇怪,夏老板一个斯文人,怎么打得过他们。可他说得确凿…而且,尸体刚才运到衙门,仵作大叔验过,都是左肋下窄窄的一刀致命,而且…而且还从一人手中抠出了这个。”伸手递给邓小雩看,是一枚纽扣,盘花错锦,制得精巧,粘了血和泥,倒像是夏无疾所有之物。
  众人正疑惑着要把夏无疾拉起来问个明白,听得门吱呀一声响,夏无疾冷着一张脸支了拐杖出来承认道,“不错,他们确是我杀的。”见众人仍是一脸惊讶不肯相信,不知怎的从腰间变出一柄一尺来长的软剑,剑刃上犹带着几点血迹,映着白晃晃的剑身有些骇人,“你们带去给仵作大叔验,总有一具尸身上的血该跟这个对得上。”
  “夏无疾,你…”邓小雩一时语塞。
  “九公?”捕快们也有些不明状况,等着邓小雩指示。
  邓小雩黯然地挥一挥手,有些烦躁,“带回衙门交给大人审理。另外留下几个人去屋子里搜搜看还有什么可疑的物件一并带上作证。”
  “是!”
  



ˇ第五夜(中)ˇ 


  夏无疾杀守兵一案证据确凿,按律当斩,只待半月之后移交京部大理寺行刑。除此以外,不知怎么定论说,阮府那件案子,是夏无疾借买卖为名出入阮家内宅,见利起心,与阮府侧室定下毒计将阮宣杀害;阮府侧室爱慕夏无疾年轻英俊,早有衣饰传情,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犯下弥天大罪。之后由于夏无疾怕案发被拖累,又杀了阮府侧室,抛掷其骨于果林。
  镇上众人皆知夏无疾多惹女□慕,又道他铺子上东西虽然货好,的确价高,可见贪财本性。这么分析来分析去倒觉得确乎就是他谋财害命,一时间众说纷纭,没想到此人正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如此心狠手辣。加之夏无疾虽与人无争,却也少有深交的朋友,除了邓小雩、仵作等几个公门里的朋友之外,竟也没有肯出头替他鸣冤的,愈发让邓小雩觉得人心不古,阵阵心寒。他料想夏无疾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种违法之事,一次次去牢里套他口风,夏无疾却只是无所谓地笑,咬紧牙不肯吐露半句。
  这日又与仵作大叔带了点酒菜来看他。虽说看守等人对夏无疾多多少少都有些照顾,牢里毕竟不比家里,眼见得他瘦了许多,面色颓败,心下不觉一阵酸楚。
  仵作大叔一边端出酒菜来一边不无黯然地劝诱道,“无疾,这好饭好菜是吃一顿少一顿了…唉,没想到大叔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边叹着一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惆怅一会儿一口干了下去,咂咂嘴又叹一声,“无疾,大叔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干不出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这孩子就是喜欢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让人想帮也帮不上忙。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以至于让你拔刀杀人呢?”
  夏无疾倒是坦荡荡,颇不以为然地笑了两声答道,“人都杀了,罪也订了,还管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大叔,以后无疾不能陪您老人家喝酒谈天了,这里先敬您一杯赔个不是。不过无疾有幸早走一步,在黄泉路上探好了店,等百年之后大叔来找我,我再与大叔尝尝阴间的酒可比咱们的怎么样~”见邓小雩一声不吭地呆在旁边,向他笑了笑,举杯道“邓小雩,你也来,咱们爷孙三人到时好好喝个痛快!”
  邓小雩愈发看不得他那笑,勉强扬起一点嘴角向他扬了扬杯叹道,“你喝了孟婆汤,倒不知百年之后还记不记得我们。”
  夏无疾盯准了他的双眼,一直望到他心里去,笑容渐渐淡了,变得郑重起来。“那我就拼着不过桥,不喝那孟婆汤,在忘川上等你,就算忘了自己来生要投在哪一家也会记得。这辈子咱们兄弟缘分浅,下辈子我跟着你投在同一家,再做好兄弟。”
  邓小雩被他说得一怔,含糊道,“你这人这么不仗义,非要舍下大家走了,谁还要跟你做兄弟…”一面赶忙低头喝酒。
  夏无疾不以为忤,看他有些尴尬,故意半带调笑地答道,“你既然嫌弃不肯做兄弟,那只好求判官让你投成女身,下辈子我娶了你,再好好报答。”唬得邓小雩一口酒全呛了出来,仵作大叔在一旁抚掌大笑。
  笑了一会儿,仵作大叔惋惜道,“可惜,以后不能再听你说欺负小雩的笑话了…”一边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一口干掉。
  夏无疾道,“大叔既然说我藏了很多心事,就该了解我背负这么多心事的辛苦。我已经多活了二十年,其间又从阎王那儿逃了几次,已经累了倦了…再逃下去,我怕阎王嫌我不够诚信仗义…”说着又瞥了邓小雩一眼,哈哈大笑。
  “无疾,我听小雩说了何离的事…既然你们与恭王扯上关系,莫说是杀了几名守兵,就算连同这个莫须有的阮家案子,只要他们肯出面,也定能保得你周全…”
  “你们好糊涂。”夏无疾听说至此不觉冷笑,“恭王府是什么手段?他们既然想的出先栽赃再洗清的办法强破我们帮他察阮家的案子,里里外外不知布了多少眼线。现在棋子被困,又被安上杀人罪名,他们若要保卒,没道理到现在都不现身。”
  “那阮家的事……”
  夏无疾冷哼一声,“阮家的事自然已经解决了——或者他们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本来想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价值了。既然问题没了,棋子怎样,他们当然不会顾及。”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何离已经保不了我,他们是不是出面干涉此案,我也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被正法,死得痛快些…”语调降下来,像被抽走了生气一般,仿佛已然感到绝望。
  “夏无疾,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邓小雩隐约觉察到一丝努力的方向,赶忙追问。
  夏无疾颓然地抬头看了看他,面色比刚才见到的更加苍白,缓缓地道,“小雩,你这么问,还不如立刻就杀了我…那些事情,我全都忘了…不记得了…”
  再问下去,他也始终不肯说话,只是闷着头扒饭,倒显得发问的人十分残忍。
  仵作大叔安慰他两句,提了食盒跟邓小雩一起出来,两人细细商议。
  “总算是问出点东西…看来要挽回无疾,先得找到那个何离。”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夏无疾曾说何离要他三月初八去泗同袁家,我也已经去找过,却不曾找到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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