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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页

书籍名:《沃雪记》    作者: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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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暄道:“你身上旧伤还不曾痊愈么?”郦琛道:“武功是不成了,其余并无大碍。”
  
  这时门帘一挑,先时那美貌少年又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道:“殿下和郦公子的车马都已经备好了。”赵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少年双手捧过一件罩衣,给他披上,系好扣带。
  
  郦琛心道:“此去如无意外,怕是再不会见他了。”不禁向赵暄又望了一眼,道:“你……自己多保重。”赵暄笑道:“你也好好保养,下回见你时,盼你别这么瘦了。” 郦琛微微一怔,不及开口,赵暄又道:“你去罢。见到简淇,跟他说,咱们有约在前,他倘要配药,缺了甚么药材,只管向我那里取去。”说完头也不回,翩然下楼去了。
  
  这里郦琛等了一刻,料想赵暄去得远了,才慢慢走下楼来,见楼前停了辆马车,自己那匹黑马便系在了车后。上得车来,便见整整齐齐堆了半车的四方朱漆木匣。随手揭开一个匣盖,见是一盒人参,皆有指头粗细。又开启旁边一盒,盒中垫衬丝绒,中间一个小瓶,火漆封口,乃是麝香。料想其余也都些药材,说是“薄礼”,价值着实不菲。心中只想:“这些药材虽然贵重,以他当朝太子的手笔,也算不得甚么。可他最后那句话大有古怪,须回家去问一问牧谦。”
  
  那马车驾座上早有车夫正坐待命,得了郦琛示意,便往马背上轻轻一鞭,车轮转动,向前行去。车行来平稳,较之当日信王府那辆马车奢华不足,却是舒适有余。郦琛靠在舆座软垫上,看着车窗外默默出神,忽见人群中一个身影一闪,甚是熟悉,心道:“那是谁?”思索间,马车辚辚,早越过了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向东郊驰去。
  
  马车出了江州城,穿过一重竹林,现出几座小小茅屋,竹篱下丛丛叠叠的雏菊开得正是热闹。那车夫将车停在房前,翻身下了舆座,向郦琛躬身一礼,便往来路上走去。郦琛诧异道:“等等,你帮我卸了东西,再赶车回去。”那人笑道:“太子殿下知晓郦公子不日便有乔迁之喜,想来公子不喜外人帮手,这一舆二马便是薄礼,千万笑纳。”说话间并不停留,脚步迅捷,早去得远了。
  
  郦琛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赵暄的消息灵通,咱们计议要搬家,还是这几天的事情,他居然也知道了。唉,当初咱们在落霞谷,赵暄也有本事烦了江湖上宁婆婆的旧相识前来说项,这天下怕是难有甚么地方,躲得过他的眼线。”心中刚刚转了这个念头,便听一个声音仿佛是接着他心中所想,说道:“咱们要开药堂行医,总须同人往来,说甚么也不能长久瞒过了他。既如此,便还是依照先前之计,过两天去杭州罢。”
  
  郦琛回过头来,见简淇站在竹篱后,含笑望着自己。原本隐生烦忧,见到了他,不知如何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道:“正是。咱们自管过咱们的,又何必理会他如何。”上前几步,攀住了竹篱,笑道:“一日不见,你想我不想?”不待简淇答言,便从竹篱上探过身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简淇笑道:“我正在想你。”回手向屋里一指。房门半敞,便见中间桌上放了一碗,微微冒出热气。郦琛不必去看,已知是煎好的药,眉头一皱,正要转身,忽觉胁下一紧,身子腾空越过了竹篱,却是被简淇提了起来,高高举起,便向屋里走去。郦琛恼道:“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小孩儿,成甚么样子?”然而他武功全失,气力十分有限,凭自努力挣扎,总不得脱离那双手臂桎梏。简淇笑道:“你自然不是小孩儿,小孩儿吃药才要人哄着。”
  
  郦琛无可奈何,将药一气饮尽,苦着脸道:“任凭甚么好东西,一日两回,连吃大半年,都要反了胃口,况且是这等苦药?”简淇将什锦蜜饯罐子递在他手中,道:“这一服吃完,便给你换张方子。”郦琛道:“换了有七八张方子了,还不是一样的苦?”一面在罐子里拣了个蜜枣,往嘴里送去,又道:“我今天见过赵暄,他送了我半车药材,又说同你有约在前,教你要甚么尽管往他那里去取。——那是甚么意思?”
  
  简淇道:“那日咱们要出定州的时候,赵暄私下过来见我,要我答允他一事,才肯放我们离去。我怕另生枝节,便应了下来。你那时伤势又有变化,时常昏迷,便没同你说起。”郦琛道:“你答允了他甚么事?”简淇道:“日后他有所需,须我去为他行诊一次。”郦琛道:“他倒是有样学样。信王这般与宁婆婆相约,他便来同你。”心道:“他既与牧谦立了这约,那想是不会去害他了。不过如此一来,以后少不得还要同他打交道。”一时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
  
  简淇见他手里拿着那个蜜饯罐子不住拨来倒去,道:“还苦么?我那里还有些蜂蜜填的枣泥糕,你要不要?”郦琛忽然便勾住他颈项,在他唇上深深一吻,笑道:“这下可甜了。”
  
  两人收拾了行装,次日便出发往杭州去。简淇另遣人送信去往落霞谷,约定与关宁等人在途中会聚。
  
  这日走到午间,简淇赶着马车进了路边树林,停了下来。郦琛道:“天气凉了,下午也尽赶得路。”简淇笑道:“不忙,先歇息一会儿。”两人吃了些糕饼水果,简淇便伸手搭在郦琛腕上,察他脉息。
  
  郦琛见他凝神诊脉良久,微感担忧,道:“怎么了?”简淇歉然道:“我医术有限,这半年下来,只能将你体内戾气逐步消去,却始终想不出法子,能令你重使那维摩诘剑。”郦琛一颗心放了下来,笑道:“我当甚么大事!那维摩诘剑不是甚么好东西,不能使便不使罢。”其实他在武学上天分极高,练剑既久,深得其中趣味,一朝舍却,心中实是深以为憾,这时却不愿简淇在此一事上劳心伤神,见他兀自苦思,便揽住了他肩膀摇了一摇,道:“牧谦,我从前要报仇,才非要练那剑法,如今既跟着你学医,大可便丢过一旁。”
  
  简淇怅然道:“我从前答允过你,一定要治好你身上旧伤,使你能够练武,可是……”郦琛不待他说完,便道:“你治好了我心里的伤。不能练武,又有甚么要紧?”抓起他手来,贴住了自己胸口。
  
  忽听车窗外一人笑道:“练不成维摩诘剑,练我这套剑法如何?”郦琛吃了一惊,听这声音却依稀相熟。简淇笑道:“程子墨,你老大不小的,却还干这等听墙根的营生!”
  
  那人哈哈一笑,跳上车来。郦琛见得分明,这人身着青布长衫,须发皆银,正是程子墨,忽然便想了起来,叫道:“那日在池州忻乐楼前的人是你!”程子墨笑道:“小娃儿眼力不错。我到了城里,正撞见你单枪匹马去会那太子爷,怕你吃了亏去,巴巴地跟过去瞧个究竟。结果你在那里有吃有喝,我却只好在屋檐上干咽馋涎。”三人一齐大笑。
  
  郦琛心道:“程子墨在那里,未必便是碰巧。”不由便向简淇望了一眼。简淇觉察他目光,报之以一笑,向程子墨道:“你先时说甚么剑法?”
  
  程子墨手掌斜伸,内力激扬,一册书卷平平飞了过来。郦琛伸手抄住,见封皮上书法遒劲,书道“无己剑”三个大字,怔了一怔,便道:“我内力全失,只怕练起来不易。”程子墨笑道:“我这路剑法根基乃是道家的武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本来便无所凭借,自不以内力为限。你若练得得法,以有余补不足,也非不可。只是费得工夫久些罢了。”
  
  郦琛道:“嗯,那是多久?”程子墨踌躇道:“你资质不错,可惜受伤在前,如今总也须二三十年罢。”
  
  郦琛莞尔一笑,道:“才二三十年,那可一点也不久啊。”反过手来,轻轻握住了简淇的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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