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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

书籍名:《沃雪记》    作者: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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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章节拆分,内容无改,看过的请进下一章~




唯心之系

  郦琛瞧见那高大的城门,不由得忆起从前少年时光,不晓得进进出出这城门多少次。那时候他满心里只挂念着打猎嬉耍,天底下最糟糕的事情,也不过是背不出剑谱,被他父亲拿住了责罚禁闭。——“唉,如今我便是要爹爹来责罚我,也是不能了。”
  
  念及此处,又想到当年一大家子人何等热闹,现下却剩了自己一个形单影只;幸而有一个简淇在这城里等着自己,不然这旧地重游,更不知是何等凄凉难堪的况味。
  
  他怀着这一番心思,恨不能立时三刻便见到简淇。跟着李斌走了几条街,来到了从家客栈,忙去柜上问话。那掌柜的言道,当日一早便有人为简公子订下了房间,预付了三天的房饭钱,人却尚未到来。李斌见郦琛失望之情溢于颜色,劝慰道:“许是简公子路上有甚么事,延滞住了。”郦琛摇了摇头,心中隐隐约约,说不出的担忧,只想:“洛阳路远,我路上又耽搁了这好些天,他便再有什么事,也早该回来了。”
  
  店小二引了郦琛到客房相候。郦琛惴惴难安,似乎总觉得有甚么事情不对,却只想不出来。在房间里等了片刻,忍不住又走出,要去再问那掌柜的几句话。甫出房门,见李斌在廊柱前同一个年轻汉子说话:“……怎地也到这滁州城里来了?莫不成吃不消王府里老俞教习的棒头,悄悄脱逃了不是?”那人笑道:“便借我两个胆子,却哪里敢!原是小王爷派马大哥他们到这滁州城外头办事,我便求了汪管家放我假出来,跟着马大哥过来了。”
  
  郦琛听到“滁州城外头办事”这几个字,几乎便听得见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的声音,先时那一点影影绰绰的疑虑徒地都涌了上来,情不自禁地走上了两步,道:“小王爷派人去滁州城外办甚么事?”那人见他突然冒了出来插口,愣了一愣,李斌便道:“这位郦公子,乃是小王爷的朋友。”那人慌忙行礼,笑道:“失敬!失敬!我也不知马大哥他们要办甚么事情,可不敢乱说。”突地颈上一寒,一把剑架了上来,郦琛沉声道:“你究竟知不知道?”
  
  李斌见他好端端地突然翻脸,呆了一呆,道:“郦公子何必如此……”只说了这几个字,眼前银光一闪,跟着腰间微痛,却是被剑尖刺中了穴道,瘫坐了下去。郦琛长剑闪电般也似地一转一收,又架上了那人的脖颈,喝道:“你将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了,不许有一个字隐瞒。”
  
  那人浑身乱战,结结巴巴地道:“我……小王爷交代的事情,当真不知。只晓得马大哥带了二三十个人,都是府里的好手,又换过了衣服出去,多半是……是去杀甚么人罢。”郦琛手中的长剑不自禁地沉了一沉,那人“哎哟”一声,颈上已然被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涔涔而下。郦琛定了定神,问道:“他们去了哪里?甚么时候去的?”那人忍痛道:“今天一早走的。我……我只听到了一言半语,说是到这城外树林里,找一个甚么搭在溪边的木棚……”
  
  郦琛头中“嗡”地一声,拔步飞奔出了店堂,跨上黑马,便向城外驰去。他这时候再顾不上爱惜那马,连连加鞭催赶,恨不能插了翅飞去。听得耳畔风声呼呼,心中乱成一团,只想:“我怎地便想不到?哪里有这般凑巧,马儿出了洛阳,便生起重病来?可他为甚么……牧谦可是救过他的性命!”
  
  黑马风驰电掣地跑出了城,进了那树林,沿着他从前打猎走惯的小道一路奔去。片刻间那木屋便在眼前。郦琛飞身跃下马来,也不系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木门前,一推推了开去。
  
  房里空空荡荡,并无半个人影。然而郦琛一望之下,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但见房内一片凌乱,一张方桌翻倒在地,桌面被人一劈为二,刀痕宛然。地下东一片西一片地尽是紫黑污迹,空气中隐隐一股血腥味道。
  
  郦琛心中惊惶无地,情不自禁地便叫了出来:“牧谦!牧谦!”连叫数声,却哪里有人回答?失魂落魄,在房内走了两步,一脚踏到了地下倒卧的一个架子,几乎便被绊了一交。身子俯跌下去的一刻,忽然瞥见床脚边一点红色,站稳了定睛一瞧,登时便呆住了:原来那一点红不是别物,正是他送给简淇的那枚血玉坠。
  
  他这一怔原是瞬息间事,恍恍惚惚却自为过去了许久,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那玉坠抓在手里,怔怔地又叫了一声:“牧谦。”忽地脑中掠过一念,想起方才进门时看见的门外花圃,立起身来,一直向门外走去。
  
  花圃中泥土翻起,一把短铁锹支在破败的竹篱边,似是刚刚被人挖掘过一番,又匆匆掩就。郦琛提起铁锹,挖了下去,只掘得数下,便触到一物绵软。轻轻将泥土拨在一边,赫然现出一具尸首来,乃是个身形胖大的汉子,一双手掌黑魆魆地,显然练有铁砂掌之类的功夫。郦琛手上用力,将他翻过身来,见下面又压着两具尸首,层层叠叠,这小小花圃里竟不知埋了几人。
  
  郦琛呆呆伫立,喉间便似是被堵住了一般,心内一个声音道:“他是生是死,总要弄个明白。他死了便当给他报仇,却在这间犹豫甚么?”然而手脚颤抖,一时竟没了勇气再挖下去。
  
  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在自己身后道:“子坚,你在那里作甚么?”郦琛霍然转身,只见身后几步外站着一人,不是简淇是谁?郦琛胸中热血上涌,一跃而起,几步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乍悲还喜,头脑中便是一阵晕眩。
  
  简淇张臂还抱,只觉他身体颤抖不已,呼吸急促,犹自带了哽咽。心中一动,已然明白过来,轻轻地道:“我没事。你也没事。”郦琛伸手搂住了他脖颈,不管不顾地往他唇上亲去。简淇微一犹豫,便紧紧搂了他回吻过去,只觉这一吻情浓炽热,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过了许久,郦琛方寻回了声音,道:“那些人……有没有伤到你?”简淇摇头,道:“没有。”握住了郦琛的手,觉出他手里紧紧攥着一物,轻轻搬开了手指一瞧,见是那个玉坠,笑道:“我正要回来找它,却原来已在你手上。”郦琛道:“花圃里的那些尸首……”简淇道:“便是来的那些人。赵暄手下的兵士将他们都杀了,埋在了那里。”说着微微蹙起了眉,似乎对那般杀戮颇有反感。郦琛奇道:“赵暄的人?我还道……”见简淇向旁看去,便也顺着他目光一望,却见一箭之外站着二十来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为首一人,腰悬长短双刀,正笑嘻嘻地瞧着自己。郦琛蓦地满脸涨得通红,放开了简淇。
  
  简淇微笑道:“便是这位马铭远马大哥和他手下的弟兄,奉了赵王爷的令,前来援手,救了我性命。”
  
  那马铭远见说,忙上来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王爷自从同两位分别,日夕想念。日前闻得有仇家要对简公子不利,忙派了咱们兄弟几个,日夜兼程从汴京赶来,总算是到得及时。”言下甚是欣慰。
  
  郦琛问道:“是甚么仇人?”马铭远道:“是信王手下。自湖州出了事后,信王府的人便四下查访咱家王爷的下落。简公子去濮阳王府送信,惊动了他们的眼线,今日这几个人过来,用意便是要将他捉拿了去拷问。好在王爷得讯及时,简公子吉人自有天佑,没教他们得了手去。”
  
  郦琛吁了口气,心下对赵暄微感歉意,忖道:“原来如此,我却误会了其意。”跟着想起那一日因赵暄疑忌自己,两人间生了嫌隙,心想:“我当日还暗骂他小气多疑。原来……当真事情落到了我头上,也不免胡乱猜疑,错怪了好人。”一念至此,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惭愧,向马铭远深施了一礼,道:“有劳诸位辛苦,感谢不尽。代我致意你家王爷,日后到京,自然过府面谢。”马铭远忙躬身还礼,道:“不敢。王爷先时有言道,此番事故,全是受他牵累,但求简淇公子无恙,便是大幸。”
  
  马铭远等人陪着郦简两人回到客栈。先时被点了穴道的李斌二人犹自软倒在店堂里,掌柜并几个夥计正围在那里掐人中,点艾灸,忙得不亦乐乎。郦琛忙上前去解了二人穴道,心想:“幸而这一次没得同上回那般鲁莽,伤了他们性命。否则赵暄那里也还罢了,牧谦却定然大不高兴。”当下取了银两出来,请店家整治酒席,给他两个赔罪压惊。一时酒足饭饱,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两人进了客房。简淇掩上房门,刚刚转过身来,郦琛便挨了过来,抬手去解他的领口。简淇躲闪了一下,终究抵不过郦琛坚决的拉扯,由得他将衣襟分开。却见一道细细的剑创划过锁骨,有四五寸长短,血痕鲜明。郦琛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好端端地,你怎会失落那坠子?”简淇笑道:“不到半分深,都不必包扎,连正经皮肉之伤也算不上。”郦琛不语,将那个坠子重穿了线,给他带上。简淇听得他呼吸短促急重,似乎在强自压抑,柔声安慰:“别怕,便是那些人不赶来,药神门下,这一点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郦琛蓦地抬起头来,扳过他的脸,在他嘴唇上咬了下去。那一点咸腥滋味抵上舌尖,心头立时如同着火一般烧了起来。日间经历了那等激烈的情感,这时候卷土重来,如潮水般一下下撞击着胸膛,几乎便有承受不住的恐惧。
  
  郦琛将简淇一把按到了墙上,狂乱无章地吻着他,一面近乎粗暴地去扯他的衣服。——似乎唯有如此,方能将心中深重的后怕发泄一二。
  
  太阳的最后一线光落在窗棂上,又慢慢地退了下去,将房中肢体纠缠的两个人留在暗里。郦琛将自己汗湿的额头抵在了对方肩膀,第一次觉得简淇的手指无法满足自己。他紧紧抱着简淇,心里火烧火燎,渴望着两个人身体真正的结合。
  
  ……简淇费力地伸出手去,在地下一堆衣物里摸索半天,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罐子。他的手指温润滑腻,然而一触到那一处所在,郦琛便不能自制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那侵入唤醒了所有痛楚的记忆,浑身便如弓弦般绷了起来。简淇停了下来,低头去寻他的嘴唇。唇上轻轻的压力,缓解了身体的紧张。
  
  郦琛感到简淇的手指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了出去,跟着便觉得指间微微一凉,却是那个装油膏的罐子塞入了手心。
  
  郦琛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时却不敢确信,一颗心跳得几欲炸裂开来。简淇等了半晌,不见对方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轻轻地道:“你来罢。”
  
  郦琛翻身压住了那个修长柔韧的身体,欲望燃烧到了极致,全身都在隐隐作痛。他低下头去看着简淇,道:“可是……你会不会疼?”简淇的手指插入了他发间,几乎是唇贴着唇地向他道:“不会的。和你……怎样都不会疼。”他的声音那般温柔沉着,登时将郦琛的慌乱安抚了下去。
  
  郦琛醒来的时候,见窗纸上微微青白,正是将昼未昼的时分。他半坐起来,先将身边那人的头扶到自己臂上,让他枕得舒服一些。
  
  简淇的睡颜恬静秀美。郦琛凝视着他的脸,良久,不觉微笑起来,伸出手去,缓缓爱抚他的面颊。简淇被他的动作扰醒,转侧了一下。郦琛抱着他肩,轻轻地道:“还早呢,再睡一会罢。”但听得窗外雀鸟啁啾,清光慢慢地透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致被我逆了cp的众位:本文互攻,请耐心等待一刻。。。




举火一焚

  从滁州到湖州的这数百里,郦琛与简淇两人并辔徐行,在途非止一日。两情相悦之际,瞧来皆是一派春光骀荡之意,风物怡人,旖旎无限,几乎便盼这路一直走不到头才好。
  
  这一日将近湖州,两人在一个小城里的客店落足,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身。吃过了饭,简淇便要去同店家会帐。郦琛道:“你且等一等。我方才看见街对面有一间书肆,我去看看便回。”说着走了出去。
  
  自那一日听见程子墨与关不忧的对话,知道这维摩诘剑少了最后几招,郦琛便多了个心眼,每到大城镇中便去书坊流连一番。奈何问了许多家,大多竟是从未听说过这个本子。这时见这店门面不大,毫不起眼,心想小地方的书肆多半货贮有限,不过既是来了,总要问上一问。
  
  其时店里无人,只一个夥计在那里忙碌,见来了主顾,忙上前来招呼。郦琛问道:“可有《毘摩罗诘经》?”那人瞠目不知以对,郦琛犹不死心,道:“便是竺法兰译的《维摩诘经》。”那夥计道:“《维摩诘经》有,乃是鸠摩罗什大师翻译的本子。公子要在家学佛,这部经是极好的。”郦琛摇头。门帘一动,一人从里屋走出,道:“公子要的,可是西晋竺叔兰所作的《毘摩罗诘经》么?”竺叔兰便是竺法兰的别名。郦琛听这人居然知道这书,甚出意料,忙道:“正是。”
  
  出来这人便是书坊的老板,向郦琛打量了两眼,道:“竺叔兰的这部《毘摩罗诘经》自唐以来便几近失传。公子在坊间找这一部书,原是极难。”这一番言语郦琛早已经听过许多遍,也不特别失望,正要道谢离去,却听那老板续道:“……事有凑巧,上月有人拿了几部旧书来我这铺子里估价,其中便有这部《毘摩罗诘经》。我原要买他的,已经讲了半日价,谁想那人后来改了主意,又原样拿了回去。你要买这书,便自寻了他讲去,或者他肯卖与你,也未可知。”郦琛大喜,道:“那人家住何处,可否见告?”那老板道:“那书主人名叫许翰良,是个落第的秀才,在白马街东首第一家院子住着。拿书来问价的人是他家的小子,叫做许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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