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贴身的表白
如果说朱棣说出蓝玉之死，把沈云栩整个人都吓了一跳。他突然之间的表白，是把沈云栩吓的第二跳。
那缕似有似无的情愫，他尚不能确定，朱棣竟然已经开口要他。
“王爷——”
朱棣淡淡地笑起，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唇瓣。
他的声音像是月夜下荡漾的湖水一样，带着难以形容的魅惑。
“就是这种眼神，云栩，当你用这种眼神专注地看过来，本王会认为你同样被我吸引。派人调查你的身世，是因为本王对你是认真的，以你的才能，在御匠司出任一名六品的司正绰绰有余，而且你还这样年轻，有着锦绣美好的前程。本王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过，但是却不希望因为怯于开口就错过你。”
按在唇瓣上的手指，在慢慢地游移，轻柔地抚过他的唇线。
沈云栩心跳如雷，被带着薄茧的指节轻抚，那种感觉比朱棣俯头吻下来更让他茫然以及不知所措。
“本王还是第一次开口对人说这些话，云栩，你会不会答应？”
沈云栩下意识地摇头。
朱棣唇边的笑意更深，“摇头可以代表两种意思，你是不会答应还是不会不答应？”
当初跟冯梓尧，似乎顺理成章就走到一起，到了牵手的程度便已经止步，沈云栩不记得与他相处的时候，有过心跳如雷的感觉。但是眼下面对朱棣充满自信以及温柔的眼神，却让他有连呼吸都几乎要屏止的感觉，完全不懂得开口去回应。
“云栩，看来是本王吓着了你。”
朱棣略带懊恼地把手收了回去。他往后退开了两步，两个人身体的距离拉开，沈云栩才有找回自己呼吸的感觉。接近朱棣只是想改变他诛杀方孝儒十族的决定，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会变了味道，一切已经超出他的预计。如果朱棣再继续追问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雨要停了。”
朱棣负着手走到廊檐之下，平静地看着外面的天空。“本王该回去，云栩，你可要同行？”
沈云栩摇头，他还需要留下来处理工地里面的杂乱。
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放开步伐离开。
他刚才的反应，对于朱棣来说，应该算是被拒绝了吧？沈云栩看着他步履沉稳地踏着水洼，一路走出工地，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此刻只是独自一个人。“王爷！”心里升起一股热气，来不及细想，他急步在后面追赶了上去，“雨虽然停了，但一路回去经过很多垂杨柳树会弄湿衣物，王爷还是打着伞吧。”
朱棣脸上仍然是平静的表情，但沈云栩觉得他的眉眼渐渐的舒展。
“云栩，今晚到本王的寝宫，陪我一起吃晚饭。”
不再给沈云栩拒绝的机会，朱棣转身走远。沈云栩突然之间有种无力的感觉，为什么看着朱棣离开还要追上去给他递伞？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天色一点一点的昏沉下来，沈云栩逗留在工地里面，不愿意回到自己的房间。
朱棣等不到他，自然就会一个人吃晚饭。
结果庭院之外脚步声响起，近身侍候朱棣的宫人阮安出现在工地里面。“奴婢是按王爷的吩咐，过来请沈公子到潜宫用晚膳。”沈云栩在心里苦笑，他对朱棣这个人了解得还不够透澈，以他的性情又怎会给他逃避的机会？
“阮公公，厨房大概已经备好饭菜，送到了我的房里。”
阮安恭敬地说：“沈公子不必担心浪费，奴婢已经叫停了厨房。”
不亏是朱棣的手下，办事干脆利落，沈云栩如果不去潜宫跟朱棣一起吃晚饭，这晚注定是要饿肚子。他暗中叹了一口气，逃避只是暂时，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的面对。蹲在地上太久，他站直身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身上的衣物湿了又捂干，他走神得太厉害，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情形。
自从上一次与沈昆吾沦落破庙，生过一场大病之后，他的身体便差了许多。
他或许是要生病了。
朱棣独自一个人坐在潜宫的小厅喝茶，沈云栩安静地踏进去，他便把手中的茶碗放下，然后缓缓地回过头。
青釉瓷碗中的茶叶上下浮沉，沈云栩有种错觉，朱棣一直在按捺着等他，直到他踏进门才放松下来。灯光之下他的侧影是如此的英气俊朗，浓如泼墨的眉峰，紫眸仿若在黑夜中迸发出耀眼光华的璀璨星辰，这样的男子，注定是要接受世人仰视的目光。在工地的时候，沈云栩还对他的话有过怀疑，但这一刻他彻底相信，朱棣对他的确是认真的。
在他追上去递伞给他的那刻，他已经错过了唯一一次拒绝的机会。
宫人流水一样把饭菜捧上来，沈云栩讶然于眼前的丰盛。
朱棣举筷为他布菜，“除了喜欢甜食，本王还不知道你其它的口味，所以让厨子多做了几样，你每道都吃一点。”
淡淡的紫眸，恰到好处地倒映着橙黄的灯光。沈云栩要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竟是半句也说不出来。这个男子的身上笼罩着天之骄子的光环，集万千的注视在一身，他没有办法拒绝得了他善意的亲近。
“云栩，当初你为什么会离开家乡，选择来到北平？”
沈云栩的筷子顿了一下，“我只是想南北各地游历，增长知识见闻。”
“哦？”
朱棣扬起眉，“有什么见闻，可以给本王说说？”
沈云栩想起还未抵步北平就遇上了蒙古人，然后所有的财物被抢光，他和沈昆吾在破庙里面住了几天。他挑当中的经历说了一下，朱棣听完便朗声笑起来，“齐召南当初真的叫过你滚蛋？如果你真的如他所说滚了，他和本王一样都要错失你这样的人才。”
“王爷抬举了。”
朱棣的目光看过来，沈云栩耳根微微的发窘。
他想自己真的是要生病了，被朱棣带着笑意注视，那股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没有办法去分辨得清楚，朱棣看中他，到底是因为他在建造室庐方面的才能，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感情之事，他被伤害过一次，以后都成了惊弓之鸟。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吃了几口，阮安轻步走进来，凑近朱棣的耳边低声请示，“王爷，张将军在外面求见。”
“他知不知道我正在吃饭？”
朱棣表情十分平静，显然是对吃饭的时候被打扰习以为常。沈云栩大概猜出阮安口中所说的张将军，就是张辅的父亲张玉，他在燕王府出任护卫总指挥，是朱棣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军。沈云栩带着沈昆吾前来北平的途中，正好遇上张玉带兵扫荡逾境抢掠的蒙古人，他们那次才会轻易的脱险。
阮安点头，“张将军说有急事要向王爷请示。”
朱棣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看着沈云栩。
“云栩，你一个人先吃，本王有军务需要处理一下。”
灯烛爆出一记轻响，宫人在上菜之后就被朱棣摒退，小厅之中只独剩下沈云栩以及阮安。一下子觉得身边像是腾空了一样，饭桌之上和睦的气氛散走，沈云栩有种从甜梦中惊醒过来的感觉，朱棣真的不会带给他伤害吗？若果真如此，他又怎会无辜被牵连，在狱中受尽刑虐死去？
他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阮安看到他站起来，连忙开口问：“菜式是不是不合沈公子的胃口？可要奴婢吩咐厨房更换？”
沈云栩摇头，“菜肴的味道很好，只是我已经吃饱了。麻烦阮公公替我向王爷说一声，我先回自己的房间。”
“那奴婢找个人送一下沈公子。”
“不用了。”
沈云栩走出小厅，张辅正站在外面的回廊下。他这日是日间当值，本来已经回到家中，但是又跟随父亲趁夜回到了王府。
“云栩，你怎会在这里？”
跟在沈云栩身后的阮安，略带抱怨地插话，“王爷请沈公子一同用晚膳，沈公子跟王爷相处得很愉快，好久没有见过王爷在饭桌上如此开怀。结果被你们父子打断，沈公子这是要回去了。”
“阮安，替我跟我爹交代一声，我送云栩回去。”
张辅拉着沈云栩的手，扔下一句话便往外走。出了小厅，外面夜色正浓，沈云栩被张辅拉着，迈开大步像是恨不得越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好。但是没走出几步，他便按捺不住，胸口起伏着猛然地回过身瞪视着沈云栩，“王爷对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张辅——”
沈云栩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真话。“王爷问我，愿不愿意跟从他。”
“替他效力，像我爹那样？”
沈云栩摇头，张辅不会不明白朱棣话中的意思，他追问不过是想要他确定的回答。张辅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猛然伸手把他抱入了怀中。
“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他怎么可以横刀夺爱？他怎么可以！”
沈云栩被他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当初为什么要来北平？一开始他就决定错了，所以才会陷进如此两难的地步。他微微地挣脱，“……张辅，放手好不好，我喘不过气了。”
激动之下，张辅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惯于习武的双臂抱紧得更加用力，力度像是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去一样。沈云栩的眼前一阵发黑，他用手指攥紧了张辅的衣袖，艰难地叫道：“张辅！”
怀中的身体软了下去，张辅猛然醒悟过来。
沈云栩脸色异常的苍白，已经在他的怀中失去了知觉。
书房的门打开，他抬起头看到朱棣跨出门来，身后跟随着他的父亲。一时间从房间里面泻出的灯光，全部照在他以及沈云栩的身上。
“张辅，你在做什么？”
张玉皱起了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一直盯看着朱棣，黑亮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两簇火光。
沈云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的地方，不是自己的房间。
像是云絮一样柔软的棉被，帐幔低垂，房间之内萦绕着伽南的香气。除了朱棣的卧房，他想不到燕王府之中还有什么地方，会有如此讲究的布置。虽然身上盖着棉被，但他还是觉得冷，他勉强地想要坐起来，站在窗前的挺拨身影便落入他的眼中。
“王爷？”
“大夫说你是着凉了，下午的时候淋完雨，应该把湿衣换下的。”
朱棣在窗前慢慢地回过身，沈云栩迎视上他疏远的眼神，觉得一阵的心悸。“你晕倒的时候，我和张将军商议完军务正好从书房里面出来。张辅抱着你向我开口，说他一直喜欢你请我成全，结果被张将军甩了一巴掌。……云栩，本王生平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尴尬，但是你今天全部让我领教了！”
《燕棣乱弹（既是史料也是八卦）》－－－－－－－－－－－－－－－－－－－－
第十四弹：永乐太子。
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朱元璋把一个大圭赐给了他，上面刻着“传之子孙，永世其昌”八个大字。在古时大圭象征权力，朱元璋将大圭赐给他，说明是要将江山送给他。朱棣醒来之后，便有人来报告长孙朱瞻基降生，他马上意识到梦中的情景要映证到现实之中。
初出生的朱瞻基长得非常像他，脸上一团英气，朱棣因此异常的高兴，对后来下定决心发动“靖难之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为要传位给朱瞻基，必须先传位给他的父亲，所以朱棣最终放弃了最喜欢的次子朱高煦，立长子朱高炽为太子。这种做法康师傅跟他同出一辙，他选中四四据说也是因为有皇孙弘历的缘故在里面。
朱棣在传位一事上，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过来的，多年之后，朱瞻基与朱高煦重演他跟朱允炆叔侄争位的一幕，结果这一次笑到最后的人是朱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