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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暴露狂改过自「身」
「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还要抽空过来看我很难为你吧……」
易岚一句话都还没有说，那脸色差不多跟床单一样白的男人就开口了。
而且还是话匣子一开，就啰哩啰嗦得像乱吠的大犬般停不下来。
王国摸了摸鼻子，「其实刚刚医生来看过我，他说我没什么事了，等回复体力跟血糖之后就可以出院。你有事在忙的话可以先走没关……」
「不要动那只手。」
「什么？」
「你插了生理食盐水，不要乱动那只手。」
「噢……」王国失去了话劲，只能乖乖地将举起来的手放下。
好一会儿，他只能看着接近病床的易岚，不言不语，眷恋地要把许久不见的易岚看个真切。
他们……到底是有多久没见面？只有一个月、两个月吗？为什么却觉得是几年了。
易岚的……眼睛好红，是为了他吗？
「为什么偷我的药？」
没有过问半句他的身体状况，他的心理医生劈头就是这一句。
大概只要他没死成，整个人好端端地在这儿，易岚就安心了吧……他只能如此的自我安慰。
「我……」他欲言又止，知道不能再隐瞒了，「虽然你答应了和我交往，但我还是很……不安。因为你肯跟我在一起也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你不是真正的喜欢我。我已经接受你的治疗五年了，病情都没有丝毫起色，但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裸奔的冲动没以往强烈了。我想维持这样，我怕再出什么变量，怕被揭露是暴露狂的事实，我知道到时候你一定会放弃我。所以未雨绸缪，逐些逐些偷你的药。我想，即使之后病情恶化加剧了，也可以瞒着你自己吃药，不让你发现……」
他只是怕……易岚会放弃他。
他的心是越来越贪了，明明过去躲在暗处跟踪着易岚、看着易岚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很满足了。但这数个月来真真切切地看着易岚的眼睛说话，触碰易岚、拥抱易岚、吻易岚之后，他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回去，他不会再满足于远远地观赏易岚。
但如果他再控制不住欲望去裸奔，就会永远地失去易岚了。
所以他才心有余悸地，逐些逐些去偷易岚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你以为自己专业得、聪明得能够分辨那些看起来差不多的药哪些对你有效、哪些对你有害？如果你这么害怕跟我分手的话，为什么要去接那场泳衣秀？」
而这个蠢蛋没专业知识去分辨药物的结论就是，把全部的药一口气吞掉、共冶一炉？
他终其一生都没办法理解精神病的思路。
此刻的王国像个被严刑逼供的囚犯般无措。
明明易岚没有打也没有骂，只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脸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已。
王国犹豫不决，介平吐实与不吐实之间，在看到易岚作势欲走之后，他着急地挽留着易岚的脚步。
他现在不如实相告，易岚一走掉，就是永远不给他机会去吐实了。
「不，等等！对不起，我破坏了跟你的约定，擅自去接泳衣秀……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我最近接了很多很多工作，不论大小只要时间能配合的都接了，连睡觉都不睡，但那还是远远不够……而且很多泳衣跟内衣品脾都在向我招手，他们开出的价钱很好，所以我才接那场泳衣秀啊。」
「远远不够什么？」
易岚不愧是易岚，立即就抓出了那段空白的疑窦。
王国咬牙，想起一直夹在皮夹之中，易岚给他的借据。
纵然不是什么肉麻甜蜜的情书，却是他每当疲于奔命、辛苦到快崩溃的时候，会拿出来看、会给予他动力的宝物。因为那是易岚亲笔写的，是易岚的字迹。「钱。要还给你的钱远远不够。」
那五十万……他从没如此痛恨自己没有储蓄的习惯，他总是右手拿到酬劳，左手就挥霍在买衣服上了。五十万啊，这么大一笔钱，他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工作，才可以尽快还给易岚……
「你放心，我会连本带利一起归还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有说过要你立即还给我吗？我有上你家淋红油漆，写大大的『欠债还钱』四个字？还是我有向你公司做出电话骚扰、口头恐吓？那我一定是有疯狂传恐吓的传真给你了。」
他们一个两个把他当成什么了？地下钱庄的吸血鬼？
阿透是这样，王国也是这样。
难道他脸上有刻着对联，上联是「没钱就活不下去」，下联是「再不还钱我跳楼」吗？
没有了那五十万他还不至于会跳楼寻死，他还不至于会强灌王国一大堆精神科药物，迫他不停接工作走秀去赚钱还债。在他们的眼中，他真的有那么爱钱？爱到与钱共存亡，有生命危险？
「但是……我不想被你憎恨啊。」
王国苦笑。
他只是不想被易岚痛恨而已，他很清楚易岚心中的顺位，第一位永远是白花花的钞票。也许第二位就是他了，但……经过那记者威胁易岚的事件之后，他却微妙地跟易岚被硬生生抢走的五十万挂钩了，被放在对立的位置上。易岚那么爱财，自己却害他为了一个精神病而失去这么大一笔钱。
他只是不想被易岚憎恨，所以才想尽快地把钱还清，好拨乱归正他们此刻尴尬的情况而已，他不要这笔钱成为两人之间的一根刺、易岚心中的疙瘩。
「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接工作，希望再见到你时可以还清那笔钱。」他也没法承受易岚对他露出厌恶的、冷淡的表情，所以才坚持存到了五十万再去见易岚。「但是昨晚你不是主动拨给我，说要立即见到我吗？我那时候真的很想抛掉工作，立即去找你，但为了那笔酬金也只能忍耐了……我的心跳好快、脑袋好乱，我知道应该是压力太大，脑压飙高了，所以就……吃了一些药，然后上台走秀，走着走着觉得好热，热得不得了，心跳也快得不象话，然后就……砰！」
「一些药？了不起，你是附带了什么药物雷达出生的？你选的那些药几乎全是相冲的！你害我被阿透误会我要害死你。」
受到易岚毫不留情的责备，王国不能反驳，只能咧开嘴傻笑。
他一垂眸，就看到易岚握在床边栏杆的手指，指节都泛白了……易岚握得那么地用力，用力到都在颤抖了。糟糕，即使易岚的语调不高不低，毫无起伏，但这次他真的很生气，不是普通的生气。
王国伸手，覆上易岚频频抖震的手背，放柔了眼神。
「因为我之前没有经由公司就私下接了不少工作，他们对我的容忍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现在又验出血液里有精神科药物，虽然他们对外宣布是疲劳过度，但其实他们决定跟我解约了……」
在他的手心之下，他清楚感到易岚的手一震。
他继续说下去：「不，我没有辜负你那五十万。你记得谁是陆皑吧？陆家二少爷刚刚亲自打电话给我，说我公司已经通知他这次的事了，但他说，他不介意，如果我还想跟他们合作，去代言陆氏的服装品牌的话，他就直接与我签约。」
「所以……你现在还是模特儿？」
「对，找还是模特儿，只欠个经纪人了。」
王国看进易岚的眼睛，那眼中流露出对他的担忧。
虽然不想易岚露出这样不适合他的表情，不想让易岚感到担忧悲伤，但他此刻却喜欢易岚为他的前途稍微担心的样子。他还真变态咧……咦，等等，不对劲，易岚的确是没什么可能会担心他的前途的，他自恋得太快了，所以此刻易岚所担心的是……
「啊，对了！你现在不用担心我去接泳衣或内衣秀会曝露我的胎记了！」
王国松开压着他的手，像鱼般翻了个身。
床铺被他这突然的动作都弄得困惑地震动了，易岚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然后又认命地走回去，伸手替他拉着生理食盐水的滴管，好让他别不小心压到了。
「你究竟在搞什么……喂。」
这个王国好大的狗胆，不，是他两个月没有监管王国，王国就越来越放肆，不把他放在眼内了。
之前破坏了约定去接泳衣秀就算了，现在竟然说着说着，就突然兴致大起地脱裤子！
「我明白了，你想我把毒药直接注射在你屁股上吧？给你死个痛快。」
他话音刚落，王国双手一抓布裤，往下一拉！
病人服下没穿内衣裤，因此王国爽快一脱，两团月光就大剌剌地照大地了。
亮晶晶、浑圆圆的两团肉在乘凉。
易岚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对「老朋友」了，因此没有大惊小怪。
事实上，他怀疑自己是除了王国的老妈之外，第二个如此常看到王国「坦诚相见」的人。
但……等等，今天的屁股好像跟以往有点分别……
他托起眼镜，瞇起眼再看清楚一些。
为什么王国屁股上的胎记红了这么多？而且「苹果」的上头还……长出了枝叶？
喂喂……不是吧？王国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曾被外星人绑去烙下印记，然后这深植在他屁股上的苹果经过日晒雨淋、悉心培育、每晚去裸奔吸收「日月精华」后，终于修成正果，开始在王国的屁股上开枝散叶了？等等，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王国那么爱裸奔的原因，并不是外星人改造过他的脑袋，而是有精心培养他的屁股……很好，他明白了。真相终于大白了，很好！
不是王国有精神病，是他有思觉失调。
他为什么会看到王国屁股上的苹果形胎记长出枝叶来了？也许再迟点，他看到王国的屁股上长了一整棵苹果树，果实累累他也不会再觉得奇怪。
「易岚，你的表情干嘛那么痛苦？你在碎碎念什么啊？」
王国辛苦地把脸从枕头中拔起，侧头观察易岚千变万化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易岚的脸从红转青、从青转白，现在完全变黑了？
「你看到了吗，我的纹身？我特意叫人替我把胎记上色，改了那个胎记，现在是真正的苹果了，可不可爱？而且下头还纹了小小一行字，K＆A，King是我，Apple就是你。」
良久，王国都觉得他的屁股快要着凉了，易岚还是没有回应。
是对他的自作主张觉得生气吗？还是正被他的英勇牺牲感动到无法言语？正为他的聪明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用屁股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结果，他怎可能突然交上好运了？
越想越不安，王国索性坐起来，蓦地……
易岚的笑声响起。
「……你是白痴吗？」
易岚笑，笑中带有酸涩。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这个时候，他应该为王国自作主张地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而拂袖而去，发誓以后不再跟这个精神病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才是。但看着那个被改为纹身的胎记，他竟然笑了。
这个姓王名国的家伙是白痴吗？
只为了可以多接几场泳衣秀内衣秀去赚钱还债，就把陪伴他二十多年的胎记改掉了？还是为了不再让别人以暴露狂短片的事威胁他们，所以就咬牙忍痛去让人用针上了色？
他不过跟他一样只是个人类而已，没有任何保护他的义务。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为他做这么多，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想快点还债，也不想有人再威胁到你。而且，现在既然是被你饲养的，刺个纹身也好啊，免得你之后不认帐，想遗弃我。」
易岚细细地看着眼前仿佛大孩子又仿佛大型犬、对他唯命是从的男人。
阿透说得对，他不擅长去爱人，他甚至不习惯去被爱。
这么多年来，他有他的暗恋、王国有王国的单相思。他们不合乎经济效益地虚耗多少光阴了？
也许，他对王国的感情还算不上是爱情。
也许，他对王国的喜欢对比起王国对他的喜欢，还有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
他还是想给予王国……及自己一个机会。
当然，如果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那份陆氏大额酬金飞走，他也会很困扰就是了。
他也得给予那有钱没处花、败家败到快拿奖的陆二少爷一个机会去洒钱吧。
他坐在床上，首次伸出手，摸了摸王国那头乱发。
王国亲昵地朝他靠过去，沉重的脑袋自然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摇晃。
也不管自己还没有扯上裤子，中门大开、春光免费发送了。「那我现在能再去你家了吧？」
「看你之后的表现。」
「易岚，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对我说的那段圣经故事的意思了。」
圣经故事？
这听起来好像是上世纪的事情了，他也不记得自己有隐喻些什么。
对于王国这类精神病加笨蛋，他有职业道德，说话一向很浅显易懂的。
「什么意思？」
「就是……」
王国抬起头凝视他，眼睛里仿佛种了无数的星星，闪闪发亮，闪得让他想要闭上眼睛。
「啵」，王国结结实实地偷袭他，在他唇上偷了个吻后，才心满意足地说——
「只要吃了苹果，我就有羞耻心，暴露癖也不药而愈了。」
好害羞，易岚干嘛叫他说出来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这样？」
「啊——」
第三声尖叫，来自打开房门、目睹衣衫不整的两人「坐在床上聊天」的小护士。
这世上，倒霉得碰上王国在「出巡」，眼睛受到严重污染的受害者又多了一个。
唉，还是得等他去为民除害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