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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暴露狂的告白
「透，什么是年下攻？」
对于一接通电话便是这样的问题，对方静默了数秒。
「……易岚，你越来越不像人了。别告诉我半夜一点四十五分你还在听一个同性恋青年剖白『少女心情总是诗』。钱不是这样赚的，放那可怜的孩子回家吧。」
「如果你说的那个同性恋是现在躺在我面前的沙发上、眼睛上摆了两片小黄瓜、还在脸上敷了一层像屎一样物质的男人，没错，我是在诊疗。」
「年下攻是很可怕的东西。」对方仿佛看破了红尘，用顿悟的语气道。
「比医委会（注二）还可怕？」
「可怕上万倍啊，兄弟。」
火山泥、小黄瓜、珍珠面膜眼膜、去角质泥、声称能消除黑眼圈的咖啡因按摩棒。
王国翻箱倒柜，把所有去印散斑的护肤品全拿出来敷在面上，把自己的脸弄得像国际食品展。但食品展开到半夜三点多，还是没能让那个黑轮比较不显眼。
最后，他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用毛巾裹着，叫王国自己搓搓眼睛。
多亏他这一招「大义灭亲」，才能万无一失地令那个暴露狂成为自己的病人。
但他实在是失算了，竟然在模特儿脸上留下了一大个黑轮，明天王国还有工作要做，那群化妆班底也不是眼瞎了，肯定会抽丝剥茧找出打伤王国的凶手，然后王国的公司铁定会予以高度关注。
得不偿失啊，这下他的财路真的断了！
王国开心地接过他给的热鸡蛋，搓了又搓，力道细得好像只是在做手部运动。
他谈完电话回来，越看越不对劲，于是接手，狠狠地搓到王国哭爹喊娘。
你还在给我轻轻地抚摸？我的酬金啊！我的酬金啊！
易岚每在心底呐喊一句，手下便用力转了一圈。他表情阴沉、前所未有的凶狠。
此刻，王国脱下大墨镜，仰脸，等待化妆。
「喀」，化妆师手中的化妆刷掉下地。
「天啊！King，你的脸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黑轮？瘀血扩散下去颧骨了！」
易岚把头转开，单手掩脸。
王国傻笑两声，无言以对，这时候化妆师的大呼小叫已经引来关注了。
工作人员们纷纷走近、围住王国，全部都皱起眉头，仿佛被打的是他们一样。
「天啊！」「谁把你打成这样？」「你昨晚打架了吗？」「那今天的工作怎么办啊？」
惊叹声跟问句此起彼落，易岚还真想说，不是有用的建议就给他闭嘴。
「阿易，你不是跟在王国身边的吗？为什么他还会这样？」
「我……」
他还没抛出老早准备好的、完美无缺的答案，王国就先抢答。
「他不知道，他昨晚不是跟我在一起，我让他先回家了……总之，不要问好吗？就当是我不小心跌倒吧！Chrissie，拜托你，用遮瑕膏也好，用深色一号的粉底液也好，尽量替我遮着吧？」
易岚双手环胸，倚在临时搭建的舞台后头。
这个王国干嘛多管闲事地替他代答？他有要求过吗？
化妆师懊恼又微怒地双手叉腰，「King，你一向都很专业，我不相信你明知道今天有工作，昨晚还跟别人打架。如果是别人故意打伤你的脸，你应该报警的！等下客户还会到后台见你，他们看到会有什么感想？他们花了大钱请你耶！今天还有记者在场照相！」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次很不专业……事情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糟，我没有跟人打架，也没人故意要打伤我的脸。我知道这样很难为你，但你是Chrissie！谁不知道你是星级化妆师？你搞得定的，来吧，Chris，帮帮我吧！有什么是难得倒你的？」
王国挤眉弄眼，恳求撒娇什么都做了，希望Chrissie尽力而为。
Chrissie抹一抹脸，在化妆桌上烦躁地乱拨，弄得瓶瓶罐罐作响。
「这次不是走秀，只是宣传product，还是男士护肤品，客户指定要淡妆的！现下你要我怎么办……不行，今天的工作肯定得取消，你这样挂一个大黑轮出去，以后谁敢请你？我要将这件事告诉公司。」
「别这样，Chris，不要闹到上公司。这件事我们知道就好了。」
「你还想要怎样隐瞒？你是个模特儿，是靠脸蛋讨饭吃的！就算不是今天，明天还有工作……你最好快点跟我说是谁打伤你的，那是刑事，可以报上警局！不然公司会当成打架处理！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Chris，我答应你今天之后我会拿几天假去养伤，但你不需要上报公司……」
「King！如果是有人打伤你，你可以报警！你究竟在怕些什么？或是……你在包庇谁？」
Chrissie意有所指地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易岚。
易岚知道Chrissie一向对王国抱有好感，对他的敌意也一天比一天更强烈。
他能说什么呢？大家都知道王国是双性恋。而且他当王国的「助手」之后，王国就三番四次突然地推掉工作，现在还挂了个大黑轮回来。Chrissie肯定认为是他带坏王国的。
于是一时之间，两人的视线都放在他身上。
蓦地，王国把住Chrissie的手腕，将她的视线拉回来。
「Chrissie，如果你上报公司，别怪我让你丢了这份工作。」
易岚心底一凛，他从来不知道王国也有这号表情。
像上次「国王的新衣」走秀中的国王，冷漠、残酷、毫不留情、搬弄权势……说一不二。
Chrissie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国，表情从惊愕转作羞辱。
最后，她愤然甩开王国紧抓着她的手，「不用，我现在就走！」
Chrissie怒气冲冲地揭开尼龙布，制出巨响，离开后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惊诧地来回看着Chrissie的背影跟王国。
King．W竟然赶走了那个合作了五年、合作无间的Chrissie？
王国翘起长腿，看着镜子，低叹一口气。
「不用担心，我迟点会跟她道歉、劝她回来。」
「我没说我在担心。」
如果王国不是透过镜子的反射与他的视线相接，易岚都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了。
他要担心些什么？人是王国赶走的，而且那女人老是误会他跟王国有一腿，他也看不顺眼。
「易，你可以过来替我化妆吗？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OK。」
镜子中的王国举起了一支化妆刷，状甚轻松雀跃。
易岚纵然是念心理医学的，好歹之前也在理科教室拿过解剖刀。
化妆刷并没有比解剖刀难控制。
他坐在化妆台上，王国向后倚，仰起脸让他摆布。
他从没有替任何人化过妆，连前女友也没有。他的女伴来赴会之前总是充分备战，浓妆、低胸上衣、迷你短裙、高跟鞋。他从来就没机会看见她们把那厚厚的几层粉铺上去的过程，然后涂什么外星超级胶水好让那块白面具跟假睫毛不在吃饭途中掉出来。
显然以王国的「天生丽质」，并不需要那些外星产品。
他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王国的皮肤还是好得仿佛没有毛孔。
工作人员们鲜少看见他以化妆师的身分出现，却没有太大惊讶。
毕竟，Chrissie走了之后，还是得有人替王国化妆；毕竟，公司派给王国的助手大概并非随手拈来，总得有一技傍身吧。
既然王国不在乎这次的工作会被他给搞垮，易岚也就放手去替他化妆。
他依照王国的指示，倒了些隔离液在手心，把冰凉又白润的液体涂上王国的全脸。
他的两根手指缓慢且轻柔地在王国脸上游走，并且感到液体漏到自己的指缝。
当摸上黑轮周围时，王国的眉头轻皱起来，却没有说话。
有点痛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王国微微皱眉、忍耐着的脸，易岚有股冲动想狠狠地揉那瘀伤，揉到他惨叫大叫出声，而不再是那么让他心烦的隐忍表情。他的手指离开，拿面纸来抹一抹双手。
「易岚的手指很漂亮，又长又柔软。」
王国仍然闭着眼睛，却这样跟他说了，仿佛他的脸本身具有检测手指漂不漂亮的功能。
「医生的手指都这样漂亮吗？」
「我是心理医生。」不用执刀，也不用伸手进去别人的肚子搞弄大小肠胃肾。
「所以刀子就是你的嘴巴。那瓶……你左手第三瓶是粉底液，没错。」
他的手指沾着粉底液再贴上去时，王国发出了颇为变态的轻呼声，状甚享受。
易岚有将整瓶粉底液全倒在他脸上或嘴巴中的冲动。
「也是抹匀就OK了，要注意眼睛跟发线的位置……易岚，你比较喜欢猫还是狗？」
过了好一会儿，易岚都没有应答，只是手指继续打着圈圈。
王国疑惑地半睁开眼睛瞧他，他才打开眼，易岚的手指就故意移到眼底，害他反射性地眯起。
临时被拉来替他化妆的易岚非常认真，他的眼睛专注、下手也一丝不苟，皱起的眉宇间甚至带点生手的苦恼……这也是他喜欢易岚的地方，易岚好胜心重，做什么都尽心尽力，不让自己于人前出丑。
……当然，此刻的易岚更可能是直接忽略他的存在，努力把他当透明。
「你比较喜欢猫还是狗？」绝不轻言放弃就是他的优点。「遮瑕霜，那正方形、上头有水芯片的小盒……小刷子在那边，用比较大号一点的好了。」
「我不是来跟你闲聊的……」易岚转身向后，从一大堆不同牌子的盒盒罐罐中，拨找着那黏着水芯片的正方盒子，而后没好气地回答：「狗，我比较喜欢狗。」
易岚找得有点久，王国睁开眼睛，看到易岚上伞身有点勉强地侧转向后，露出了线条优美的后颈。衬衫因此而勒紧了，有点透明，勾勒出性感的腰线。
为了维持平衡，易岚的膝盖借力使力地顶在他的膝盖上……王国突然感到唇干舌燥。
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的手已经按上易岚的侧腰。
「干什么？」易岚转过来，手上拿着遮瑕霜。
「没有，我看你快掉下桌子了，所以想扶一扶……」他喉咙干涩地回答。
他干嘛像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心跳加速、毫无自制力，冲动出手还要难为情地找借口掩饰？幸好易岚完全不觉有异。
王国把自己的双手乖乖摆在膝盖上。
易岚调整了一下坐姿，背靠着镜子，像调水彩般沾了些遮瑕霜，涂在他的黑轮上。
易岚下手毫不含糊，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
阵阵的刺痛让他皱起了眉，他眼睛附近的瘀血变为青黑，到了轻轻碰触都会痛的地步。
他知道让易岚来化妆肯定万无一失，看他昨晚死命凶狠地搓鸡蛋就知道了。
算是他自找苦吃……不、自找甜吃。
王国苦笑，聊天分散注意力，「为什么不喜欢猫？猫很可爱啊，小小只的、软绵绵的，可以整只抱在怀中。而且安静、又神秘，不会乱撒娇，时常像在沉思些什么似的，很聪明、很有吸引力。」
易岚真想说，你肯定是笨蛋所以才会被聪明的东西吸引。
「安静、神秘、不撒娇、沉思、聪明。你列举以上五个特征，我听起来没有一个与可爱扯得上边。」
除了小小只、软绵绵，很方便这个变态整只抱起来猥亵非礼兼不可反抗之外。
他都快要同情猫了。不知道猫需不需要心理辅导？
这个极品变态生出来真是会造福心理医学界啊。
「全部特征合起来就很可爱啊！」
严格说起来，易岚不是比较喜欢狗，他只是……「我不养不理我命令的宠物。」
他是在养宠物，不是反被饲养。他没理由接受高傲冷淡、不受命令的猫耍性格。
被他养，就得搞清楚这个家中谁最大、谁是主人。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这才叫宠物。
「易岚……」王国轻呼他的名字，大有领悟之感。
像发现什么新大陆般，王国故作神秘、停顿一下才道：「这是同类相斥啦。」
「同类相斥是吧？」竟敢把他堂堂易大医生降格到跟畜生同级？还是被这变态意淫的小动物？胆子可真大啊！「斥是吧？斥是吧？」
易岚每问一句，刷子就用力地戳在王国的瘀青上。
王国委屈痛叫，转头避开，还大举双手作投降状。「对不起啦，喂、对不起，我道歉了！」
易岚看他那夸张逗趣的模样，胜利感高涨。
不自觉地，勾起了笑痕。
易岚那样笑，简直像狡猾地使计欺负别人就会得到快感的孩童，而且绝对是会成长成戴着一副眼镜、不用怎样念书就能得到好成绩的高材生；除了念书之外，最会的就是装得温文尔雅、聪颖用功去博取教授们的好感，于是成就他面前这一个——工作狂心理医生。
但易岚的笑越来越驾轻就熟了，也越来越像个嘴角僵硬的芭比。
他能拥有易岚自然流露的笑容多少次？
不是向富豪客户勾起的职业性笑容，而是笑意直达眼底的。
此刻，易岚与他都已收起了玩劲跟笑劲。
易岚不笑了，正在替他补粉底，模糊遮瑕霜的边界，让整张脸肤色平均。
王国忽然抑制不了冲动，易岚的指头仿佛也搔得他心头发痒……
他伸手，包裹着易岚半边脸，拇指按在他紧抿的嘴角上，有感而发：
「你戴着我挑选的眼镜很好，但其实你不戴更好看……只要你偶尔给我来一下，我就没办法喜欢上其它人了……」
只要易岚偶尔这样给他笑一下，他肯定自己一定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你为什么不快点也喜欢上我？不然现在我们就可以接吻了……」
如果他们已是一对恋人，刚刚易岚笑的时候，气氛那么好，他早就吻上去了。
易岚也很习惯这暴露狂的「即兴」。
每次都仿佛大孩子，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凝视着，态意说着临时想到的肉麻情话、说着什么没办法的抱怨，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的责任。
他不记得自己除了准时上下班、吃喝拉睡之外有做过什么勾引到王国万劫不复。
对他又一次突然的告白，易岚非常不给面子地用刷子尾端推走王国的大手。
「问题发言。」
什么叫「偶尔给我来一下」？来什么一下？
幸好他永远都不会是王国的恋人，这家伙的羞耻心微弱到、表演欲强到要当众「表演」。
脸妆完成，易岚跳下桌子，双手环胸细细地检视着处女作。
王国自己接手眉妆跟眼妆，眼睛本身大，睫毛又浓长，因此不用多费功夫。
倒是底妆上得颇厚，与客户指定的要求还有些许距离。这也是迫不得已的。
好不容易完成化妆，工作人员就请他去更衣了。
王国跟他挥挥手，易岚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下，屁股才碰到椅子，他一个激灵，整个人弹跳起来。
「要换裤子吗？」他追上去，问。
王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艺术风格的牛仔裤，发白、破烂、穿洞什么都有了。
工作人员抢先一步回答，向他举一举臂上挂着的卡其色麻布裤。
「要啊，要换上赞助品牌的裤子。」
「你……要陪他进去吗？」
易岚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在王国与工作人员身上交替。
他希望王国能接收到他的意思，聪明地婉拒工作人员的帮助，但这毕竟是奢望，王国一脸好奇地反看回来，在眼神接触的时候还给他扯个笑，那个笑傻得让他非常心寒。
他立时就明白了，这精神病不能依赖，他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工作人员被他弄得都疑惑了，「我要进去帮他换衣服，也整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有。
问题就是，站在你旁边长得人模人样的王先生其实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暴露癖，他半夜上街裸奔的短片在各大新闻台跟网上热播，大家都热衷寻找本尊。我不能让你微笑着举起V字手势出现在杂志封面上，旁边注销大大张王国有胎记的屁股的照片。
易岚浅吸一口气，「如果你不介意，这次可以让我陪他进去吗？」
工作人员挂着衣裤的手下意识向后缩，这是抗拒的肢体语言，没有逃过易岚的眼睛。
他惊讶地叹笑一声，道：「为什么？这是我的工作，这么多年来都是我负责的……」
他堂堂一个心理医生权威，又很想跟个后台的工作人员争着看男人的屁股了？
「我知道。但现在……我是他的助手，他的公司聘请我不是来坐着看秀的。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做点什么，好让我别落人口实？大家都是在找口饭吃，或许你可以看其它人的衣衫准备得如何？」易岚说得非常婉转，希望他能识相点走开。
工作人员夸张地大呼一口气，大有要跟他吵起来的火药味。
「对不起，如果是我的错、我害你被解雇我很抱歉！事实上我是不清楚公司聘你回来是干什么的？你每天除了跟在King的屁股后头、开车接送之外就是坐在后台无所事事而已！现在怕被骂所以就抢着来做？模特儿们的衣服一向都是我在准备、我帮忙整理的，所以请你滚去一边纳凉，好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真的很想让这家伙试试何谓跟在王国的「屁股」后头，有人想抢这「工作」，他绝对拱手相让。
「啊？你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抢了Chrissie的工作害她气到走人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还看见你坐在那边替King化妆，也是我眼花看错了是吧？你是打算害我们多少人掉工作？难道你自命为公司派来的卧底吗？看我们有什么做不好的，向上头告我们一状……」
「够了！Chris要走是有原因的……」王国准备发火。
「Fine。」易岚已经发火了。
他举起一手，阻止了这人黄河决堤般的污蔑，「你负责准备衣服、负责更衣间、负责帮忙模特儿更衣，了不起。但我负责的只是一个王国而已。所以你现在可以滚去其它模特儿身边发挥你的专业，让我进去没有？」
「King又不是你的……」
「至少比起你，王国比较接近是『我的』。」
他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大家本来都偷偷观察着这边事情的发展，但此刻连窃窃私语都没有了。
整个后台静寂得像是坟场。
良久，化妆刷掉下地的「喀」一声响起。
易岚都不想转身看情况有多糟了，站在他前面的王国耸耸肩，像在说：
看吧，这才叫「问题发言」。
他一手抓起那人手臂挂着的衣裤，一手扯着王国的上衣。
「进来。」
王国脸上满是幸灾乐祸，表情很欠揍。
顺着他的手劲，滴溜溜地转了半圈，跟他进去。
虽然跟王国挤进同一间更衣室，王国却没有「行凶」的机会。
皆因易岚双手环胸，背对王国，连眼角都不想看到那裸体半点。
「手脚快点。」
在他向全后台宣布了那么暧昧的话之后，他不想再跟王国共处一室超过五分钟，让别人大作文章。虽然他自己刚刚已经主动写下了文章爆点，还亲笔签了名。
一阵布料磨擦的声音响起。
易岚大概能猜测王国的更衣进行到哪一阶段，现在已经脱下了T恤跟牛仔裤了。
「易岚，我好兴奋……」边提起一脚将牛仔裤甩开，王国边这样对他说。
易岚翻了翻白眼，完全没兴趣知道他在兴奋些什么、哪里兴奋。
「如果你是因为赤身裸体而兴奋，我可以给你开些镇静剂。如果是因为别的，以后不用告诉我，你直接坐在马桶上坐到不兴奋再出来，不然就按冲水键把自己冲出大海。」
「不对，你刚刚对着全部人说『王国是我的』，我很兴奋，但是……」
「我没这样说过，别冤枉我。」
「差不多是这样的意思啦！但是，除了对你的『表白』觉得很高兴之外，一想到离出场只有十五分钟，我也很兴奋。」
易岚懊恼地揉一揉眉心，这次反而是自己想太多了？
果然在这精神病身边待得久一点就会变得疑神疑鬼，胆颤心惊了。这不是他的思想淫秽。
易岚，你身为一个心理医生，思想是不能比病人更淫秽的。「兴奋什么？你都做这行做了五年了。」
「就是……很兴奋嘛，就像歌手每次上台唱歌跟开演唱会一样，倒数的时候就很兴奋了。你看，我的心跳快得不象话，这是正常的吗？」
蓦地，易岚自然地搁放在大腿侧的手被拉起，他还来不及反抗，手心已贴在王国的胸膛上。
——在他们闲扯的时候，王国已经手脚麻利地穿好品牌服装了，此刻，他整个人转了半圈，正对王国，手只按在衣服上。易岚暗松一口气。
掌心下，真的传来一下又一下清晰又用力的撞击。
仿佛他的手就握着王国热腾腾、新鲜有劲的心脏般，那心脏生命力旺盛地跳动、跳动着。
身为一个专业的医生，拥有基本的医疗知识，易岚倒也本能地检查着。
他与王国手上都没戴手表（一个模特儿助手戴着爱彼表也太嚣张了），他闭上眼睛，命令王国：「给我从一到六十。」
「一、二、三、四、五……」
好歹现在他也算是王国的医生，为了不让这暴露狂换个衣服、赤身裸体那两三秒就开心兴奋到晕倒在更衣室或舞台上，他这一分钟的时间可以慷慨，也能任外头的人多乱猜一分钟。
他闭上眼睛，专心感受着那炫耀年轻般的心跳，听王国乖乖地在他耳边数数。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易岚同时也在心中默数着心跳数。
王国的心跳的确比平常还要快，但照这样推算下去，也还没超出心跳频率的正常范围。
他纯粹就是太兴奋了，所以心跳才会加快一些，不需要给他开药吧……
「……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易岚微微皱起眉头，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他感觉王国数得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沉……
数到快六十的时候，他几乎光靠皮肤就能感受到王国身体散发出来的气息与热度，王国的每一声都像直接洒在他的鼻尖上般，实在贴得太近了。而且……「你的心跳干嘛越来越快……嗯！」
「六十。」
数到刚好六十，阴影就朝他压来，易岚睁开了眼睛。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王国那双烁亮得像野兽的眼睛。王国也像掠捕猎物的猛兽般，不由分说地就压下来，炽热的唇瓣压上他的唇。这是乘人之危！
「嗯、嗯嗯嗯——」
易岚首先被吓到，然后很快地做出反应，双手并用地推开王国的胸膛。
王国却像个执意要吃到蜂蜜的孩童般，任性地一直攻城略地，比过往蜻蜓点水式的轻吻更霸道。
他是来真的！易岚发觉自己的背部顶到门板，这才心感不妙，挣扎得更剧烈。
王国虽然以身高与唇压着他，但并没有弄痛他。
蓦地，易岚感到耳上一轻，视线就模糊了——王国拔走了他的眼镜，随手抛走。
我才刚买的超贵名牌眼镜啊！
明知道此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张开嘴，但易岚透过王国的肩膀看见眼镜落地，还是不禁微启了唇。
「呜嗯——」舌头、他的舌头伸进来了……
我真的跟个男人接吻了？
易岚被王国的大手握着下巴，不得不抬头迁就。
贴在门板上的背脊弓起，在王国的舌头滑进来时，不知道因为恶心还是其它原因，背脊彷若有电流窜过般剧震一下，然后绷得更紧，像弓上的弦线般扯紧了。
易岚惊觉自己太久没有接吻了。王国的舌头伸进来，他惊讶一个人的舌头竟然可以像鱼般滑溜、蛇般灵活，一下子就深入到像要碰到咽喉，而且舌尖肌肉紧绷起来竟可这般硬……
那简直不像一个人的舌头，更像是什么外星生物的触手。
他用争头、膝盖、手肘，无所不用其极的打撞踢抓，想要推开那「强吻犯」！
「嗯嗯嗯！」
但没有了眼镜的阻碍，王国吻得更态意了。
王国加深了这个吻，鼻梁紧紧地贴着他的鼻梁，随着接吻的动作而上下磨蹭。
王国的鼻尖埋在他的鼻翼旁，他们像毕加索画笔下合并的两张脸，天衣无缝。
易岚不用看，也知道这刚刚才化好妆的模特儿，现在正把鼻梁的妆粉擦在他的脸颊上……
仿佛最亲密的分享，仿佛专属的印记，更是一目了然的情色。
王国将他不停乱抓乱打乱捶乱推的双手抓起，手腕高举过头。
王国等于将他整个人禁锢压在门后狂吻，若非更衣室没有监视器，任谁来看都像是一宗强暴案。不知道是不是视线模糊带起的错觉，易岚觉得自己渐渐缺氧了……
于是他的挣扎也微弱了，现在王国可以轻而易举地辗转蹂躏他的唇。
贴太近了，毫无一丝空隙，易岚听到王国在吞咽过多的口水，那喉头的滑动、那声音，都性感色情到让人发狂。他们两人都开始喘息，这个模特儿连喘息都迷人得像一场表演。
门在震动，被他的后脑撞到时也许还发出响声。
王国不停换着角度吻他、吻他，不知道到底舌吻了多少次……
直到，易岚整个人一轻，失去支撑了，一惊就反射性抱着王国的颈项。
易岚这才惊觉王国早已不再钳制他的双手，王国的双手正托着他的臀部，一个使劲，把他整个人抬起！他的背埋在门后挂着的衣衫堆中，大腿下意识地夹着王国的腰……「嗄、嗄嗄……等……」
易岚的脑袋混乱得像浆糊，更糟糕的是，当他拔开嘴唇换来数秒的清醒时，他竟发现这男人突然这样激动是因为……刚刚他不但没有继续反抗，还稍稍伸了舌尖响应！
他干嘛往王国的嘴巴里伸舌头？他昏头了吗？他傻了吗？
该死的！他太久没有SEX了！
他的病人突然发狂，把他困在更衣室卯起来强吻，他还主动配合这个强吻犯好让他系统升级成强暴犯？这太没有理由了！
王国仍沉浸在易岚回应他的激烈情欲中，小狗般舔着他的唇瓣，轻吻像细雨般洒下。
唇瓣上湿湿的触感，总算让易岚完全清醒。
「放开我！」
连后脑勺的头发都被这男人的大手给抓乱了，易岚挣扎着下地。
王国被易岚的扭动弄得不得不松手，将他放下地。易岚一手推开他，冲去拿地上的眼镜。
看到易岚头发凌乱、被他弄得狼狈不堪的模样，王国这才完全清醒，拍了一下脸颊。
「对不起，易岚！对不起……」
「住嘴。」
该死的！
虽然王国昨晚才跟他告白，而且还表示暗恋他五年了，非他不可。
他也没理由抱着个快出场的模特儿在更衣室胡混！
王国不是第一个向他告白的病人。他清楚精神病人只是将对医生所产生的依赖性转化为倾慕，他的原则是，不搞病人。他绝对不会和病人搞上的！只是王国这家伙表面看起来正常得很，不、是男性荷尔蒙超出正常太多了，所以他才……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我昨晚终于跟你表白了，你又没有拒绝或躲开我，所以我有点太高兴了……对不起，易岚，我不应该这样做。要不你开一些之前的药给我吧，也许我要降低脑血清素……」
「住嘴。」才不想听这家伙把责任推给「脑血清素」咧。
「都是今天的易岚太可爱了啦！而且你还乖乖闭眼站在那里，所以我才一时忍不住……」
「这又是我的错吗？」
也许他该开些Camcolit（注三）去改善他的「攻击性行为」。
易岚戴上眼镜，随便地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冲过王国的身边，握着门把。
在他拉开门之前，王国抓住他的手，却仿佛被烫着般立即缩开，「易岚，你听我说，我真的……」
「够了。」
他扭开门把，停顿了一下，认为需要表现一下自己的专业精神。
「收拾你的情绪，给我出去补妆然后准时出场。」如果王国不这样做，他绝对会更生气。
「好。易岚，对不……」
实在不想再多听一句道歉去提醒他刚发生的荒唐事，好像一切都是王国的错，而他没错一样。
易岚边抹着脸上沾到的妆粉，边急走出去。
虽然后台的人自他开门而来都看着他，却没有半个人多管闲事地拦住他。
他走逃生梯，一直急走到停车场才稍稍缓下步伐，沉淀心情……
易岚拉开车门，打算进车里缓一口气的时候，有人叫住他：「易先生！你是易先生吗？」
那人完全是陌生的脸孔，倒是从他颈上挂着的附长镜头的相机，也不难猜出职业。
「你是谁？」
「我姓丘，你可以叫我Gabriel。我刚刚问过工作人员，他说你好像姓易……」
「即使我姓易，那又怎样？最近没故事可以乱掰，没艺人有见不得光的丑闻，所以你打算做一个什么香港百家姓、易姓故事之类的特辑？」
「易医生你不需要那么警戒。是这样的，我之前有在King．W的走秀活动上见过你，你一直跟在他左右，我觉得满面熟的，之后突然记起，你是易岚对吧？在健康杂志上常常出现，说都市人生活压力大、需要心理治疗抗压什么一大堆的！」
「我很忙，请你说重点。」
「我就奇怪为什么King．W最近都不接泳衣秀跟内衣裤的广告走秀了，而且你的诊所又突然宣布休息，堂堂大医生竟然屈就当模特儿的助手？我不是说King．W不好，只是，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就去问King．W，别来烦我。」
易岚钻进车子中，用力地关上车门。
这个记者正因为嗅到丝丝吊诡的味道而兴奋莫名，他不需要应和这人的任何幻想。
关于如何得体婉转地回答记者必问的问题：「为什么King最近不再接泳衣秀了？」他跟王国在家中练习过，王国知道如何应付的。
没想到那记者竟然一手压在窗上，留下讨厌的指印。
易岚正要警告他再这样下去就要报警，记者另一手伸出食指，指向他的嘴唇。
「易医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唇彩涂出界了。」
易岚立即看向后视镜，果然，他的唇上印有浅浅一抹彩，糊得乱七八糟，些许印出唇角。
该死的，是王国那家伙的唇彩。
他皱眉，猛地压下手煞车，旋转方向盘。
单手控制着方向盘，他用另一手的手背狠狠地、反复地抹红了唇瓣……
在他离开停车场之后，Gabriel那双发光的眼睛，仿佛还一直残留在后视镜中。
天啊，他需要喝酒。
注二：香港医务委员会（医委会）是根据《医生注册条例》成立的独立法定组织。在专业自主的原则下，厘定西医注册资格及审核申请人资格，并监管违背医德的行为。
注三：精神科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