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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籍名:《魔宫风月系列之莫负东篱菊蕊黄》    作者:梨花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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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东篱微微笑道:「他看上了别人,我就讹他一笔银子,然后咱们两个远走高飞,继续一路行医一路游山玩水,不过是生活回到了以前而已。还是说,你怕被这富贵生活泡软了骨头,到时就离不开这座王府了?」
  袖约跳起来道:「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哩。公子,我知道你也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之所以爱钱,是因为要施舍穷人,我知道,你是真正的清高,不像其他那些读书人,表面上嚷着什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然而真的面对了高官厚禄,就和见了骨头的哈巴狗差不多。公子,我不信你会这样容易就屈服。」
  苏东篱瞪了袖约一眼:「小东西出口无状,该打。什么叫屈服,你刚刚也说了,我是真正的清高,能那么容易屈服吗?袖约,你要明白,我们现在没有逃走的机会,那个司空混蛋看的紧着呢。我们要让他慢慢的放松警惕嘛。再者,你和我说真心话,你觉得这家伙对我们如何?」
  他说到这里,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叹道:「唉,我之前逃到陈府的时候,心里十分庆幸,谁知兜兜转转,又落到了他手里,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甚至不惜像那些市井悍妇一般放泼砸东西,可他呢?始终对我挺好的。昨天晚上之前,我被他绑着拜堂成亲,心里既恐惧的要命,又恨得要命。
  可昨夜被他强迫着……咳咳,反正,反正迷糊的时候,知道他给我清洗身子,他这样的人竟然亲自给我洗澡,然后今天早上他背着我去厨房吃饭,哎呀,反正……反正我现在,似乎又不是像以前那样恨他恨到想杀死他的地步了。」
  若是平日里,苏东篱可不会和自己的书童商量这种事情,然而他现在实在是太矛盾了,思前想后,惊恐于自己的没骨气,昨晚才被强暴,今天就因为一点点怀柔手段而想要陷落,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正在这里烦恼呢,袖约就来了,在这偌大的魔宫中,袖约可说是自己唯一的心腹,因此忍不住就把心中的烦闷都吐了出来。
  袖约虽然才十六岁,不过心思聪敏伶俐。眼珠子转了几转,试探着问道:「公子,你喜欢了司空混蛋?你是喜欢上他了吗?」
  话音未落,就被苏东篱瞪了一眼:「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刚刚说,只不过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恨他而已,这就够让我烦恼了,你还给我扣这种帽子。」
  袖约小大人似的点头道:「嗯,那我知道了公子。其实吧,说起来我也挺感激这个司空王爷的,去苗疆虽然是被他强迫的,但一路上他可挺照顾咱们的,尤其是对公子,那种好法我都看出不寻常来了,公子肯定也看出来了,要不然咱们怎么可能回来就急着逃走呢。公子不是狼心狗肺之辈,也许心中十分的感恩,所以在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公子才没有恨他,这就足够了。」
  他说到这里,又嘿嘿笑道:「这样吧公子,我们也不追究他了,将来想个法子逃出去,依然海阔天空是不是?公子啊,你可千万要坚定立场,不恨他就是宽宏大量了,千万千万别再喜欢上他,万一他对公子只不过是贪新鲜,将来玩腻了一扔,公子却对他情根深种,受苦的是公子啊。」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爱上他,你这小子脑袋坏了吧?」苏东篱戳了袖约一指头,气哼哼的嘟囔。
  袖约摸了摸脑袋,也咕哝道:「那可不一定啊公子,平心而论,这司空混蛋的条件太好了,有权有势有钱,长的还出色,我就没看见过这么英武潇洒的男人,偏偏还有数不尽的温柔手段,这也就是公子,心志高洁坚定,若换成别人,被他如此的体贴温存,早就化成一滩水任人予取予求了呢。」
  苏东篱点点头,表示认同袖约的这番言论。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此说来,还是应该想法子逃走。行了,你先出去吧,别惹人疑心,我要是有了法子,就通知你。」
  话音未落,忽听窗外一声轻笑:「公子想逃走?奴婢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苏东篱和袖约大吃一惊,却见一个人影绕到门前,然后袅袅走进屋子,关上门后一转身,两人这才认出这女人竟然是司空揽月心腹的丫鬟红玉,不由更加的惊讶了,袖约当即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公子逃走。」红玉微笑,看向苏东篱:「现在只看公子的了,公子是真心想要离开这里吗?」
  「废话,当然是真心,谁愿意在你们这里活受罪?只是为什么你要帮我?你是司空揽月的人,不是吗?」苏东篱戒备的看着红玉,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有什么打抱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
  「我自然是王爷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助公子逃走啊。」
  红玉冷笑:「王爷向来眼高于顶,惟独对公子动了真心,公子若和他相伴一生,我便什么指望都没有。若公子离去,王爷心灰意冷,我再着意的笼络体贴,不怕王爷不对我动点感情,我是有自知之明的,王妃我做不上,但我有自信,做个妾室,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苏东篱心里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在红玉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竟然会有一种不舍得离开的冲动,更因为想到自己离开而带给司空揽月的伤害而心痛。然而理智很快便压下了这个看起来可笑的想法,他看向红玉,沉声道:「我要怎么做?」
  红玉微微一笑,递给苏东篱一张纸:「苏公子,方法都在这张纸上,若你想离开这里,就只能配合我,之后我担保王爷不会再找到你们。」红玉说完,很有自信的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直到她离去很久,苏东篱房间前的那些侍卫才像是忽然回神一般,一个个摸着脑袋,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就觉得有些浑浑噩噩起来。
  司空揽月在外面忙了一天,趁着月色往自己的寝宫赶,心想这时候不知道能否和东篱一起用膳,今夜是满月,该练功了,不然到时几个兄弟聚首,只有他功力最差,非被人笑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不可。
  想到这里,步子便迟疑了一下,最后咬牙瞪眼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向练功房走了过去。
  司空揽月明白,苏东篱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一道上瘾的毒药,真正见了对方,未必能忍住不碰他,如此一来,练功大计又将成为泡影。
  他可以爱苏东篱,却不能因为这份爱沉溺了自己,百花林在暗处还不知有什么动作呢,自己怎么可以就儿女情长起来,何况苏东篱昨夜刚刚承受欢爱,今日让他好好休息也是对的,不然或许会吓坏他。
  司空揽月这样想着,就进了练功房,练到一半的时候,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心中一凛,暗道是谁?阖府上下只有近天有练功房的钥匙,那是为了让他随时报告一些重大事情的。
  睁眼一看,只见苏东篱神色复杂的站在自己面前,手里一根银针,正不住的颤动,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只捏着银针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司空揽月心中警铃大作,可此时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若妄动的话,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他咬牙看着苏东篱,却见他猛然闭上眼睛,喃喃道:「司空,你对我的好,我……我都知道,但是很抱歉,我……我不能接受这种感情,真的很抱歉……」
  话音落,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银针被颤抖着送入了司空揽月身上的风池穴。
  「东篱,不要……」司空揽月身上的汗一下渗出来,拼尽全力只说出四个字。然而苏东篱却恍若未闻,闭着眼睛将他身上几个重要穴道依次扎了一遍,然后他瘫坐在地上,难过的道:「我……我要离开这里,只有这种办法,你放心,这种银针过穴的方法,只能让你三天之内使不出任何内力,三天之后,你所有的内力都会恢复的,对你……本身,没有一点损伤。」
  他一边说着,就慢慢的站起来,很留恋很留恋的看了司空揽月一眼,舍得与不舍得,究竟哪种情绪占了上风,他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耳听得司空揽月在怒吼:「东篱,不许走,你是我的王妃,就算逃了,我也有办法将你追回来,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你……你不许走……」
  苏东篱手中的银针猛然落在地上,他颤抖着,慢慢的,慢慢的拥住了司空揽月,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能清晰吐出无情的话语:「你……找不到的,我……有办法让你找不到我,所以……别枉费心机,司空,其实……其实我不恨你的,我……我希望你能幸福,只是,对不起,那个让你幸福的人,不该是我。也许几十年后,我们还会相遇,那时的你,必会儿孙满堂,而我……我也会是一样……」
  「儿孙满堂」这四个字就如同双面的利刃一般,割在司空揽月的身上,同样也割在苏东篱的身上。司空揽月无力的看着那个已经走到门边的身影,疯狂的捶着拳头,一边嘶声吼道:「东篱,你就这么狠心?不肯给我们一点机会吗?明明……明明我能感觉到你不是对我没有一点情意的,我们还要去那极北之地寻找那种奇异的白熊,你答应过我的,你都忘了吗?问问你的心……它真的舍得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次不走,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司空,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对不起……」
  倚在门边,最后回头看一眼司空揽月,却意外的发现,就在他的上方墙壁上,竟赫然悬挂着自己在江南酒楼里的那幅字:「一上上到楼上头,九重栏杆接斗牛。东篱不愿留诗句,恐压江南十二州。」
  泪水猛然涌了出来,苏东篱浑身都颤抖得不能自已,但最终他还是一狠心,掉头奔出了这间小小的斗室,他不能再看,不然他一定会留下来,可是他不能,不能被这个男人俘虏了心,他答应过师父的,要过平淡的生活,要娶妻生子,将这医术一代代的传承下去,他不允许自己爱上一个男人,还欣然扮演着一个女人的角色。
  「东篱……」身后传来绝望的吼声,让苏东篱肝肠寸断,从来不知道,原来离开这个人,竟也需要无比的勇气,他踉踉跄跄,就像在泥潭里涉足,身后的声音如同大锤敲打在他的心房上。
  「公子……」终于看见了大门,袖约机灵的闪过来扶住他,只见庭院里停着一辆马车,红玉在车边焦急的等待,看到他出现后,这美丽的女子放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们快走,王爷练功的时候,没有人能接近这里,但是不一会儿工夫,那些守卫就会因为王爷的声音赶过来,到时再想走,就不可能了。」
  袖约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只痴痴望着另一个方向,而苏东篱却久久的凝望着那个斗室。
  司空揽月没有追出来,他现在还不能动,可是他的声音追了出来,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向自己挤压过来,无孔不入。
  红玉将这似乎傻了的主仆两个推上车,马车轻巧的在夜色掩护下出了揽月宫。因为马蹄上都包了棉布,所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马车辘辘的行进着,守城官兵见是王府的马车,立刻打开城门放行,在郊外的官路上又行进了一个时辰,便是半夜时分了。但苏东篱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海中反反复复的,都是司空揽月绝望的眼神。
  一阵冷冽的芬芳突然就袭进了整个车里。苏东篱身子一僵,然后急急的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月光下,郊外的道路两旁,几树梅花疏疏落落的开着,香气便是从那边散发出来。
  苏东篱怔怔的看着,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喃喃道:「梅花,还没有看到那些梅花,我……我曾经答应过他的,会和他一起去看那些梅花,我当时还想着要好好做两首梅花诗呢。」
  袖约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公子,不要想了,本来……本来就是他强掳我们过来的……」
  下一刻,他的袖子被猛然攥住,听苏东篱带着绝望的声音哭道:「袖约,他会不会恨我?他一定是恨死我了,是不是?袖约,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不想走,我……我想回去,或许……或许两个男人在一起,不一定就不会幸福,是不是?」
  袖约急道:「公子,你……你别傻了,你把他的功力都散了三天,他肯定恨死你了,公子,你这只是事出突然,你别……你别回去啊,我……我没有脸见近天的,我把他迷倒了,才偷出钥匙来,他……他会杀了我的……」说着说着,袖约也忍不住哭起来。
  主仆两个在马车里真正是执手相看泪眼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袖约才轻声道:「公子,事情已经做下了,就别后悔,你常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身旁的身子一颤,接着苏东篱猛然站了起来。
  「箭,没错,暗箭……车夫,车夫,我要回去,我要回揽月宫。」苏东篱着急的喊,他想出去拦住车夫,让他将马车往回赶,结果脚下一绊,就扑倒在了地上,但他却不管不顾,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大声道:「车夫,回去,我要回去,你……你把马车调头。」
  那身穿黑色蓑衣的车夫直到这时才出声,一开口就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竟然是个女子,只听她笑道:「现在才想到吗?大才子,可惜啊,已经晚了。不过你放心,在坛主没得手之前,司空宫主可不会有任何的闪失,我们比你更紧张他哩。」
  苏东篱整个身子都如同坠在了冰窖里:是一个局,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一个局,红玉故意利用了他想离开揽月宫的迫切心情,设下一个针对司空揽月的死局,而自己,正是一手促成了这个死局的罪魁祸首。
  「啊……」苏东篱忽然发疯般的扑向前去,死死抱住那个蓑衣女子,声嘶力竭的大喊:「回去,我要回去,不然我就和你拼命,我要……」声音嘎然而止,接着他就软倒在马车的边缘。
  那蓑衣女子不耐烦的提起他向车里一丢,冷哼道:「回去干什么?回去也晚了,放心,有用得着你的时候,魔宫宫主啊,哪能是那么好对付的。留着你这步妙棋,才敢说万无一失,呵呵……啧啧,真想不到,那么高傲的揽月宫主,竟然会对这么个废物一样的男人许下了一生的感情,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
  揽月宫内,司空揽月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他身前站着一众属下,一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的看着他,近天跪在当地,如同一座泥塑的雕像,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显得更加冷漠。
  「还没有找到人吗?」司空揽月冷冷的开口,见到下面的属下摇头,他烦躁的一捶桌子:「怎么可能?他们能走多远,就算骑了汗血宝马,也不过夜行八百而已,能快得过本王的飞鸽传书吗?再找……」
  话音落,那些下属都如同得到了大赦,一个个比兔子还快的退了出去。
  无力的垂下手,司空揽月看向身边的近天:「近天,你……你恨那个袖约吗?我知道,你是对他动了心的,不然不可能会被他迷倒,偷走钥匙,我问你,你恨他吗?」
  近天面上的表情益发冷冽,一字一字道:「属下愿以死谢罪,若属下不死,定有一天要寻到……那人,用他的命,来洗刷属下这一次的耻辱。」
  司空揽月慢慢站起来,亲自走到近天面前,扶起他,缓缓道:「近天,你还不会爱人,才会说出这番话。告诉我,你在说要杀他的时候,心中……心中就不痛吗?真的能和他再重逢,你……忍心亲手割断他的喉咙,割下他的头来见我吗?」
  铁铸般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司空揽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喃喃道:「没错近天,这才是真正的爱,无论对方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却只想着他的好,就算你们同时拔剑相向,也是宁可看着他把剑插入你的身体,也不愿伤害他分毫。」
  近天诧异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却见司空揽月的脸孔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慢慢的垂下了手,眼光盯在自己的手掌上,喃喃道:「近天,你知道吗?东篱他……废了我三天的武功,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恨他,我……我现在很害怕,我怕的都不敢去想,不敢去想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人挟持了,不敢去想他们是因为被人抓起来,所以我才找不到。」
  他用手捂了一下脸,哽咽的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近天,我……我真的很害怕,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这样软弱,我……我恨自己不能护他们周全,近天,你不害怕吗?你不怕下一刻再见到袖约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你……你真的不怕吗?」
  近天晃了晃身子,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他见司空揽月慢慢的撤下了手,掌心和脸上全都是泪水,他从来没有看见宫主这样六神无主的悲伤样子,心中一凛,难道……难道宫主已经有了什么预感?这样想着的同时,一颗心也不由得揪痛起来。
  门外,端着茶壶的红玉面无表情,最后终于慢慢的转身而去,来到空无一人的庭院中后,她叹了口气,对跟在身边的小丫鬟道:「飞鸽传书,让她们执行第二套计划吧。」
  「坛主,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要用第二套方案?」小丫鬟焦急的询问,却见红玉向身后看了一眼,苦笑一声道:「没用的,现在就是真正的九尾狐仙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使出所有登峰造极的媚术,他也不会看一眼的。」
  一夜的时间,司空揽月和近天就在黑暗中度过,临近天明的时分,忽然一个属下举着一封信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回……回禀宫主,苏公子,哦,不,王妃他……他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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