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秦彦明絮絮叨叨的讲了一整晚。罗睿猜他醉了，以往他虽然也能说，但从来只说重点，把话题扔出来让大家各自发挥，今天他一直不停的喃喃。罗睿放下手里的刀叉看着秦彦明微垂的脸，看不清他确切的表情，但是能嗅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沮丧。有那样一个故事，又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想不沮丧大约很难。那些所有外表看起来光鲜的人，背后的阴影又有几个人能看到？罗睿伸手去抓桌上的照片，想把东西都收拾起来。手指刚伸到照片上，秦彦明的手伸过来压着他的手，眼神里带着丝疑惑看着他，最后讪笑了一声松开手：“你有些像他。”
罗睿抬眼看着秦彦明，秦彦明的头又低下，好像是睡着了。罗睿捡起那张照片细细的看了一眼，明明是精致秀气的脸，却那么苍白空洞。为什么不放开一点，一定要用自己的死让另一个人痛苦么？罗睿轻轻的叹息着，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刹…他看了一眼，周嘉树发短信问他在什么地方。
罗睿傻傻的看着手机里周嘉树的名字。周嘉树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他是GAY的事实，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正在跟自己交往。如果以后两个人中会有一个人变卦，那会是谁？罗睿一想起来心里就凉凉的，他有一种可能是自己的预感。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把自己喜欢的人是男人的事公诸于众的觉悟……
手机又震了一下，周嘉树追加了一条短信过来，问要不要来接他。罗睿扯扯嘴角，回了他一条，让他过来帮忙送一送秦彦明。
秦彦明突然坐直了身体，看着罗睿：“吃饱了吗？”
“嗯。”罗睿点点头，把手机放回口袋。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喝那么多也不能开车，我们再坐一会儿也行。”罗睿笑着说。
“这点酒不算什么。”秦彦明扬起嘴角，眉头轻轻蹙着：“嘉树在等着你吧，别让他着急了，我送你……”
“他，一会儿就到。”罗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哦……呵呵。”秦彦明的身子又萎顿下去：“真好，他终于收心了……”
罗睿看了一眼时间，周嘉树如果开车大约二十来分钟就能到。他抓起桌上的清水抿了一口。
“董晨死的时候，嘉树沮丧过一阵子……”秦彦明干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是过去的事……”
董晨？罗睿微怔了怔。董晨……，看秦彦明的神色，莫非就是照片里的这个年青人？连周嘉树都认得他？罗睿眉头轻轻耸起，又拿着照片细细的看了一眼。长得很漂亮，虽然表情空洞，却隐约有一丝侵略性。罗睿对这种漂亮突然有些反感。这么年青，长得也很漂亮，却喜欢用一种让所有人痛苦的方式来让人家记住他。很自私，太自私。
罗睿把照片放进那个牛皮纸的信封里放在秦彦明面前。秦彦明似乎在打磕睡，眼睛微闭着。周嘉树比罗睿预计的到得更快些。看到秦彦明，面无表情的把他从位置上搀起来扶到车里。
秦彦明的家在另一个有名的小区里。两个人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家，秦彦明半醉未醉的冲周嘉树和罗睿笑着：“谢谢了，回去吧，我没事。”
一起离开秦彦明家，已经很晚了，大马路上的车子也开始慢慢变少。罗睿一直在想着那个叫董晨的年青人，间或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周嘉树。
“今天跟老钱出去跑得怎么样？”周嘉树拿了只烟出来，看了罗睿一眼又放回去。
“还好，就是地方有点远。”罗睿看着烟盒：“早上有人给报社寄了匿名信举报秦大哥。”
“举报什么？”
“有不正当关系之类的，还寄了张照片。好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那男的都已经死了。”
周嘉树瘪瘪嘴，一点都不惊讶。
“那个人好像叫董晨，听说你也认得？”
周嘉树未置可否，手里的方向盘打得稳稳的。他越是如此，罗睿越是觉得可疑，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故事的大概。
“你怎么认得那个人的？”
周嘉树微微侧目：“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罗睿横了他一眼。
“总之不像你想的。”周嘉树又强调了一遍。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偏偏又不把话说清楚。
罗睿叹了口气，猜测他可能是要面子，有些事情不想说那么明白。也罢，反正那个人都死了，关键是秦彦明这里不知道事情该怎么解决。如果上边的人明察秋毫，不理会也就还好。若是让秦彦明为此事受累，那就很冤枉。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无聊。”罗睿靠在椅背上悻悻然。
“不管是谁，这种手段卑鄙了一点。”周嘉树冷笑。
“就是。”罗睿看着车窗外，蓦得发现正经过园景新村。又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见过苏老太太了，尤其是换到时事新闻部以后身心都不轻松，也没什么路过这里的机会。他看看表，已经十点多钟，去造访苏老太太有些太晚了。罗睿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明明正值S城最冷的季节，虽然不是万物凋敝，但是那些立在冷风里的绿叶也很瑟缩。罗睿侧目，却蓦然看到一幕花团锦簇的景像。他惊了惊，再看时，园景新村那爬满蔷薇枝条的院墙黑七三…
洞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每次经过这里总会有一丝像残片一样的东西浮在脑子里，就好像是苏老太以前跟他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的一些场景。说来可笑，明明转世重生这种东西那么经不起推敲，却又好像真的存在。他转过脸又看了看周嘉树的侧脸，依稀里他的面容好像年青了很多，梳着怀旧的发式，穿着一件蓝色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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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之只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几件衣服、一些他私存的钱和苏舜青曾给他的一些能典当的值钱小物什。掀起枕头，他把夹了庄凡照片的那本书也塞进藤箱，毫无留恋的踏出他住的这间小院。
“少爷，您要去哪儿？”德七在门口拦着他。
“滚开。”苏逸之冷冽的瞪了他一眼，用力的抹开德七。德七踉踉跄跄往前窜了好几步，站稳身子又拦在他面前把他往院里推：“二爷吩咐过，你不能这样随便乱走。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滚开。”苏逸之声色俱厉。
德七不让，苏逸之挥手把德七推倒在地，往大门口快步走去。德七在后头撵不上他，着急的大喊：“来人，把少爷拦下。”
院子里几个正在做事的家丁团团围住苏逸之。苏逸之懒得理会他们，依旧径直往大门口走。几个人伸手来抓他，苏逸之晓得他们肯定会动粗，拔出腰间防身的匕首，锋芒抵住自己的脖子：“要么让我出去，要么就让我的血弄脏苏家的院子。”
家丁们都不敢再造次，德七派人慌忙去给苏舜青报口信。苏舜青走到前院，苏逸之用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已经走到大门口。前院的大门关着，家丁得了苏舜青的指示，不开门。苏逸之暴怒的回看苏舜青，手腕稍一用力，划破了油皮，一缕血水从刀口慢慢往下流。苏舜青皱着脸，无奈的挥挥手：“随他去吧。”
围着苏逸之的家丁散开，门房打开门。苏逸之依旧用匕首抵着脖子戒备的看着那些家丁，举步跨出苏家大门。走出十数步，他回过头，家丁们没有再跟过来，他松了口气，放下匕首。碧莺提着一只布包低着头飞快的往回走，快走到苏家大门前，蓦得一抬头看到苏逸之，苏逸之手里还提着匕首，她惊了惊，旋即若无其事的笑道：“逸之这是要往哪儿去？”
苏逸之没理会她，把匕首塞到腰间往火车站一路飞奔。走到巷口，两个家丁突然窜出来，飞扑上前把他按倒在地。碧莺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什么阵状。苏舜青从门里出来看着苏逸之怒不可遏的脸 挥了挥手，让两人放开他。家丁松开手，苏逸之忿忿的扯了扯衣服，转过身去。
“你等等。”苏舜青走到他跟前给了他一张银票：“这些钱一般银行都可以兑，你带着防身吧。”
苏逸之不领情，苏舜青把银行塞到他口袋里看了他一眼：“打算去哪里定了吗？”
“广州。”苏逸之皱着脸说。
“就算你这样子走了，也未必能找到庄凡。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何必？”
又是这种劝他不要走的话，苏逸之皱着脸不想听。就算是没有目的的游走，也好过坐在苏府里袖手旁观的好。
苏舜青看出他的决心不能动摇了，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一直都有让鲁泽平继续帮我打听，一直都没有消息。你如果想等，就等等看这些天有没有回应。如果实在不想等就先去周边转转，没打探到消息再回来看看鲁泽平有没有查到什么。”
苏逸之紧绷的肩膀放下来，好像是已经冷静了许多。苏舜青转身回以苏府，碧莺看着苏逸之笑了笑。苏逸之抬头清冷的睨了她一眼。碧莺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冷冽的眼神，心里凉凉的，连忙跟上前边的那些家丁往苏家大门口走。上台阶的时候，突然绊了一跤，碧莺尖叫着，手里的布袋子脱手飞出。苏舜青回过头来，碧莺额头冒汗，弯下腰把散落在地上几包药捡起来塞回到布包里冲苏舜青笑了笑：“最近容易失眠，青梅告诉我了一个偏方，我出门就顺手抓了两副药。”
“哦。”苏舜青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最近家里实在太混乱了，也没空照顾到三太太，还请见谅。”
“没事没事，我也是看这家挺乱的，所以也就不去惊扰二爷。话说，逸之这是怎么了？”碧莺故意装出很关心苏逸之的样子。
“没什么，闹点小孩脾气。”
“啧啧，这个逸之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了。以往都挺乖巧的。”
“说的是。”苏舜青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有些犹豫的苏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