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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

书籍名:《恣慰》    作者:Viburn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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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理作用而已。”轻轻在他背后摩挲着,燕然决定换个话题来缓和一下气氛,“这样儿,你不是礼拜六走嘛。对吧?”
  “嗯。”
  “那我礼拜五晚上找你去,给你好好做顿饭,你不是爱吃面食嘛。包子饺子、烧饼馅儿饼、馒头花卷儿、片儿汤波鱼儿、猫耳朵炒疙瘩,你随便挑。让你吃一回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的手艺。这样儿我也就放心了,反正你肯定得冲破层层阻碍跑回来。”
  “为了吃跑回来么?”苏继澜终于笑了,“那我也太没出息了吧。”
  “哪儿啊……食、色、性也……”臭美的说着,燕然悄悄一声叹。
  那天,他们说好了见面的时间。
  周五晚上,在苏继澜家里碰头,一起吃顿饭。至于饭后的内容,自然不必言明。
  在周五到来之前,是一天两夜的等待,在周五过去之后,是一千二百公里的距离。
  燕然心里也没底,越是急不可耐迅速展开的恋爱故事,越是鬼使神差的更加容易当真,容易上瘾,容易走到极端。
  他不想放他走。
  那不是河北,不是天津,不是五环内或是六环外。
  那是苏州。
  那是放在百年前人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想不到要触及的遥远。
  可现在他俩马上就要面对这遥远了。你又让他如何不介意?
  燕然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大二那年的暑假,在烦躁焦虑和惴惴不安中守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承受着莫大的后悔的重压。
  那时候,他后悔放他走,他放走了他,老天甩给他几度春秋的寂寞当做报应。
  这次,他真的不想再放手,也不敢再放手了,他怕这第二次再松了手,老天会直接让他拿后半辈子来慢慢咀嚼后悔的滋味。
  可是……
  霸道的硬逼着他留下?
  燕然这么想过,却真的说不出口。
  他不想如此怯懦,不是怯懦在有口难言,而是怯懦在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敢交出来。
  苏继澜说了会回来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会做到。
  所以,给他全部的相信,给自己坚定的勇气,乖乖的,老实巴交的,无怨无悔的,像个最标准的王宝钏似的,等着他回来吧。
  “靠,我非更年期提前了不可……”当天晚上,没有去珠江帝景的燕然,躺在自己家的沙发床上,叼着烟,竭尽全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夜里,他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又总也不想爬起来,一直在被窝里赖到十点,突然响起来的手机让他吓了一跳。
  赶紧一把抓过来,看向来电号码时却多少有几分失望。
  是陈郁可。
  更让他失望或者说烦闷的,是谈话的内容。
  那丫头告诉他,那个连载的稿子,她看过了,主编也看过了。她觉得挺好,主编却皱了眉头。她问主编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主编说,先让他把口气改改再说吧。
  她问,这口气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嘛。
  主编抬起头来敲了敲那摞稿纸,说,他能不能别用这种好像在讨伐谁的调调?
  草莓熊心里无名火起。
  燕然觉得自己都快要火不起来了。
  “就是说,我跟这儿瞎鸡 巴费半天劲,写出来东西人家当我放屁,是嘛。”
  “然子哥,你别急呢先,我把稿拿回来了,你这两天有空的话,咱俩再商量商量有什么修改方法。”
  “成。再说吧。”扔给对方四个字儿,他干脆一赌气挂了电话。
  知道自己幼稚,知道迁怒于一个小姑娘实在是不应该,可他控制不住。他现在的脑子已经运转失常了,时快时慢,时转时不转。刚度过一个多梦的疲劳夜,又迎来新一天的当头一棒,他开始明显感觉到潜在暴力因子在蠢蠢欲动。
  可是,到最后,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能把憋闷的脾气释放出来。
  当他赶到父母家,当他看见靠在床头,胳膊上打着石膏,腿上搭着薄被,连下床都需要搀扶的父亲脸上那不甘心的表情,当他目睹着母亲明明疲惫却还硬说“没什么要紧的不用老往这儿跑”时那遮掩的口吻。
  他心软了,他心疼了。
  他受不得了。
  他给陈郁可拨了电话,告诉她说,那稿子,就改吧,按人家说的改,我亲自改。人家不想看着像讨伐,那我就改成积极向上的。你跟主编说,他就是想要盛世龙腾繁华乐章,我都答应!我无条件答应。那连载,我得写,那钱,我得挣……
  我还有老爹老妈没进过孝呢……
  最后一句话,他在心里滚了几个个儿,没说出口来。那是他最碰不得的地方,不能给外人知道。
  挂了电话,他走进厨房,带着往常的傻劲儿,带着往常的贫嘴,帮老妈做饭。空隙间,母亲问他给谁打电话呢还躲得阳台上打去?
  他说,妈,这目前为止还是一秘密。反正是好事儿,您放心,我这就快小发一笔了,将来要是继续发展,我说不定还能发大财呢。您就等着吧,到时候,什么叫好房子,什么叫好车,我都给您跟我爸置办齐了。我肯定能办到,真的,我有预感我能办到。我觉得现在……好像什么难事儿,我都能办得到了……

  story.38

  礼拜五,燕然去了苏继澜家。
  晚饭并不算多么丰盛,但是味道可口。
  苏继澜用勺子小心拨弄着碗里的猫耳朵面,问对面那大厨这东西的做法时,那家伙就笑得好像阴谋得逞一样。
  “谁让你刚才没好好看呐~不会了吧。”
  “谁让你动作那么快的,我看了也记不住啊。”
  “算了,你也甭学了,厨房里这点儿事儿你本来就不灵,你要是还想吃,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吧。”
  “……嗯。”点了点头,苏继澜安静下去了。
  燕然陪着他安静着,而后受不了的开了口。
  “对了,我那连载,基本上就算是定下来了。”
  “真的?”有点儿惊讶,苏继澜抬起头来,“你写了?”
  “嗯,写了。”燕然轻描淡写,接着立刻又转移话题似的傻笑起来,“估计我快出名儿了,从连载开始起步,慢慢儿发展,早晚我写的东西能上《新华文摘》。”
  “不是……等等。”苏继澜截住了他的话,“我是说,你一次就通过了?不是说……那种评论性的东西,都很难通过审核嘛。”
  “一次通过有困难,可我能改啊……”故作着轻松,燕然低头连塞了好几口面。
  “改……”苏继澜皱起眉来,“你是舍得改自己东西的人嘛?”
  “不是也得是了,不改也得改了。”燕然没有抬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嗨,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改改说话方式嘛,我不那么用词尖锐也就是了呗。”
  “那,你心里好受得了么。”
  “不好受也得受着。”随便应了一句,又觉得说得惨了点儿,燕然哼哼了两声,决定必须放弃这个话题了,“行了啊,到此为止了啊,再刺激我你可留神我现在就把你推躺下……”
  “我和你说正经事呢,你少吓唬我。”红着脸瞪了那家伙一眼,苏继澜不再多提连载的事儿了,他换了个角度,“对了,是不是你爸的情况……才让你非拿下这个连载不可?”
  好个聪明的苏老大。
  燕然叹了口气,没脾气了。
  “你啊……”干掉了最后几口自制的美食,他放下勺子,“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家的事儿,是你们家的,懂嘛。现在最让我心里不踏实的是你,我自己家的情况我自己心里有底。我是怕你这一回去,发生点儿我扭转不了的情况。你爸妈比我爸妈牛叉儿,你们家是望族对吧,更何况你还有一大哥,我可是就一人儿,你要是有了什么……我就得一个人对抗你们那一家子人。是,我是豁得出去,逼急了我也什么都敢干,可那样儿……你以后可就回不去那个家了吧。我是真不想一念之差干出点儿什么让你恨我半辈子的事儿来……哎,我说这么半天你明白了没有啊……”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已经太清清楚楚了不是嘛。
  嘴唇有点颤抖,苏继澜低垂下眼,极轻的叹了一声之后,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要真是回去相亲……相完了,可赶紧回来啊。我这人可意志不坚定,你可留神我时间长了,一空虚,就守不住空闺……我可不是苏武他老婆,你可别一牧羊去就不回来……”
  “你越说越离谱了。”不知该骂他还是该笑他,苏继澜没了食欲,稍稍推开面前的碗,他冲着对方露出一个略带戚戚然的浅笑,“你不是王宝钏么,怎么又成了苏武夫人了?”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苏夫人可是守了十九年。”站起身,端着碗往厨房走,燕然似乎很随意的唠叨着,“再说了,有前头那个苏夫人做榜样,我这个当代的苏夫人也就学有目标改有方向了呗。”
  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苏继澜在心里念了声“苏家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大个还这么黑糊糊的夫人”,便也端着碗跟了过去。
  那天夜里,是一场计划之内的缠绵。
  燕然是温柔了的,他不敢太折腾,也不敢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痕迹,只做了一次之后,这场亲吻足够多情,掠夺却分外轻缓的绯戏,偃旗息鼓了。
  一起洗了澡,一起回到床上,一起裹着被子,抱着,搂着,耳鬓厮磨着,他们睡下了。
  然后,到了夜半,苏继澜突然醒来,突然陷入了无边的失眠。
  他觉得空。
  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都很空很空。事到如今似乎什么矜持也好优雅也罢都可以见鬼去了,分别在即,灵与肉都刹那间诚实起来。
  他不想走,真的不想,燕然说会怕,他又何尝不是?需要最直接的面对家里那未知的召唤的是他啊!几次婉转的从大哥那儿确认叫他回去的目的都未果,他的不安在以几何数字上升,可他不想说出来,他不想在燕然本来已经够烦了的心里再蒙上更浓重的阴影了。
  他很清楚,那家伙就算看上去再淡定再释然再轻轻松松嬉笑怒骂,也遮掩不住眼里的焦虑和慌张。就算他表现得再大男人,就算他本来就是个大男人,是个爷们儿,是条汉子,也挥不去如蚊蝇在耳边吟唱的烦闷。
  所以,就还是自己默默把所有的情绪都吞下去吧,也许该往好处想,也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呢?也许,父母只是想他了,只是想让他回去看看……
  目光在浓厚的黑暗中茫然游走,而后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怎么了,睡不着?”突然从耳边响起的低沉声音吓了他一跳,紧跟着,那环绕在他腰间的手臂就收紧了。燕然抱着他,贴在他身上,嘴唇凑到他鬓边耳语,“别唉声叹气的,年纪轻轻哪儿那么些烦心事儿……”
  “你不是一样没睡?”反驳着,反问着,苏继澜享受着那体温的灼热。
  “嗯,让你传染的。”厚着脸皮说着推卸责任的话,燕然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哎,给你讲个我小时候的事儿吧。当故事听听,听完你就困了……我特小的时候吧,其实挺胆儿小的,尤其怕黑,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平房,没进行过危电改造,电压特别不稳,所以就只能在大件儿电器上加一个变压器,要不特容易烧保险丝。那会儿,我那床正对着门,夜里就能瞅见冰箱上头那变压器的亮点儿。绿的,两个小灯。我特害怕,就老盯着看,直到困得睁不开眼……这事儿我都没跟我爸妈说过,怕他们笑话我。后来,我不知不觉的就对那俩小绿灯没感觉了,不怕了,再后来几乎就忘了……搬家之后住了楼,用不着变压器了。结果有那么一阵儿,我还怪怀念的……”
  一声轻轻的笑从怀里传出来,苏继澜动了动,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胆小鬼……”略微有些含糊的念叨着,他在对方有点傻的笑声里轻轻开口,“我从来没觉得夜里的亮光可怕……”
  “那是,您多胆儿大啊……”
  “……我只是怕过黑影。小时候,觉得院子里那棵桂树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很可怕。”
  “桂树啊……我好像都没怎么见过,过去我们家院儿里就只有一棵国槐,特别高,特别粗……”
  “那岂不是更可怕了么?”轻轻的笑声在继续,“不过……那棵桂树每年开花时候,真的特别香,小时候放学回家,总觉得出了学校大门,走到能闻见桂花香的地方,就离家不远了似的。”
  “是嘛……”燕然应着,在脑子里构想着那未曾见过的古城水巷,那白墙黑瓦,那青石板上挂着水珠的毛茸茸的苔,小小的苏家二公子从学校回来,也许沿着窄窄的水岸走过,也许三五步远就是一座石桥,也许天空倒映在水面,云就像水上的船……
  那是江南的景致,那是他真正的家。
  他在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长大,完全因为偶然或是意外闯进了自己的生活,完全因为命因为定数跟自己缠在了一起,然后,现在,他要回去了。暂时的,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去了。
  那就让他回去吧。
  自己没资格阻拦,而且,又有什么好阻拦的呢?他只是回家而已,何必搞得好像羊入虎口一般呢?他回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环境中该说是如鱼得水了才对吧。
  至少不会有逼着他说普通话的语言环境,不会有人成心逗弄一般的纠正他总也分不清楚的前后鼻音,不必这样不必那样……
  对,回家,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干吗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何必呢……
  “行了,睡吧,再聊天就亮了。”念叨着,略微松了些手臂,给了对方多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燕然闭上眼。
  他怀揣着莫名其妙的轻度失落,慢慢的,强迫自己睡着了。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他睡了还算踏实的一夜,而后在翌日早晨被水声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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