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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番外 瓜子

书籍名:《剪刀上的蘑菇》    作者: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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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是个彻头彻尾的M。
虽然这话由自己说出口有点难为情,但瓜子实在无法否认这件事。当然不会像电视上那种受虐狂,在高根鞋底下还叫著「多踩我一点吧!尽情地踩我吧!」,但是瓜子承认,他偶尔也会想像一下那种情景,只是对象是男的就是了。
瓜子曾经很认真地想过,他会有这种倾向,应该归功於他那个家。
他家是开面店的,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已经传了三代了,在当地生意还算不错。
但他会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M,并不是因为面店的关系,而是毕业就在面店里帮忙,非常能干的两个哥哥。
他因为笨手笨脚,长得又不讨喜,所以从小就不太被爸妈重视,么儿还这麽不受宠的,瓜子也算是街坊邻居口中的特例了。因为爸妈不管他,他的人生就变成归两个哥哥管,而瓜子活到这麽大,还没有见过比他那两个恶魔哥哥,更会奴役人的人。
特别是他家的二哥。很奇怪,他家的孩子除了他以外,每个都长得不错看。
说实话他也不是有多难看,毕竟都还能念点戏剧的人,只是大部份看过他长相的人,都不会说他帅,只觉得他长得很寒酸。他的男友们对他的评价则是:没特色、没节操,放在路边还会和地藏菩萨的雕像搞混。
他家二哥就完全不一样了,长得一副天使般清秀的面孔,家族里所有良性遗传基因都聚集到他身上了。以前瓜子的妈就常念,面店生意全靠二哥那张脸了。
而二哥也是瓜子生平所见过,最S中S的大魔王。
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才念小学,哥哥们都在面店里帮忙,回家之後就瘫在椅子上,用脚趾尖的最後一个指节指挥瓜子替他们端茶、送水、送毛巾,顺便写明天要的作业,导致瓜子小学时就知道怎麽写国中作文,还拿了不错的分数。
瓜子的本名是康云,二哥最喜欢连名带姓地使唤他。这也是为什麽瓜子脱离家里後就很少用本名的原因之一。
「康云,帮我抓背,我背好痒。」
「康云,我累到按不动马桶的冲水钮,来帮我冲水。」
「康云,我心情不好,来跳支夏威夷波浪舞我给我看,要全裸的。」
诸如此类合理与不合理的命令,瓜子从小就相当习惯了。
不止二哥,连二哥的女友有时也一起使唤他,他经常在炎炎夏日中,看著二哥拥著他第七任女友,好整以暇地躺在檐廊下,由他在旁边端水果煽风。
所以老实说,大学时代被纪宜当奴隶使唤,瓜子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反而还会自然而然地服从。比起他家二哥,纪宜的女王性格已经算是小case了。
不知道为什麽,说是甘之如颐是有点夸大。但每次看到二哥用就男人来说过於妖魅的脸,扬著下颚对自己颐指气使、用足趾踹自己屁股、甚至用冷冰冰的声音命令著:「康云,你不听我的话了吗?」的时候,他还真有一种异样的、难以言喻的快感。
虽然嘴上还是会抱怨,但手上就是会不自觉地听从。
有一次瓜子生日,二哥买了他当时最喜欢的两样东西——一架模型飞机和一把西门町买来的改造玩具枪。
二哥把两样东西都放在当时才小学三年级的瓜子面前,对瓜子说,他只能选择其中一样做为他的生日礼物。那还不打紧,二哥竟然和他说:如果他选择了其中一样,另一样就会在他面前被毁掉。
瓜子永远都记得,二哥是怎麽挂著像恶魔一样的笑容,扬起脖子欣赏著他惊慌到快哭出来的表情:「怎麽样,康云,快选啊,这不都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吗?」
他看著瓜子终於泪眼汪汪的双眸,还恶劣地捏了捏他的脸:「快点,我只给你五分钟。」
最後瓜子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坐在两个礼物前大哭起来。但二哥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把模型飞机和玩具枪都拿到阳台上,当著瓜子的面,从十二楼丢了下去。两样玩具同时摔成碎片,声音听起来惨不忍睹。
顿时瓜子被震撼到连脸色都白了,眼泪反而掉不出来了,「看到了吗?康云,这就是你三心二意的结果。」
他看著双唇颤抖,从楼上俯看著摔个粉碎的生日礼物,眼泪滚个不停的瓜子,语气冰冷地说著。直到如今,瓜子都还记得很清楚,二哥残虐中带有严肃的眼神:「教你一个乖,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两全齐美的事情,康云,你听好,你终究会面对不得不选择的时候,如果你一直都不选择、一直都不肯主动面对,始终被动地等待别人替你决定的话,那下场就是像这样,你什麽都得不到,」
二哥从身後搂住他的颈子,在耳边吹气:
「什麽都得不到,康云,你会失去一切。包括你自己。」
二哥因为结婚搬出去那一年,瓜子就跟著离开家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照理说那个像恶魔一样的二哥离开家,他应该会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但面对著再也没有二哥把他挤下床的房间,瓜子竟有一种自己孤孤单单、不再被这个家需要的感觉,好像身边有什麽东西被人狠狠挖走那样。
即使如此,他还是什麽也没有跟二哥说。二哥结婚以後,瓜子连嫂子也没去拜访过一次,也没说声恭喜。他期待著二哥打电话来责问他,但始终没等到那通电话。
瓜子认真交往的第一个男人,可能也是他最爱的一个男人,也是个不折不扣虐待狂。
那是瓜子在高职第二年认识的,对方在火车站工作,是个跟车手,平常穿著制服,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人。瓜子第一次和他做爱时就被吓到了,他在狂乱的接吻後,竟然用不知道哪来的手铐把他铐在床头,然後骑到他身上就掐住瓜子的脖子,「哭啊!快叫,大声地叫,云,我喜欢听你叫!」
那次瓜子被他弄到几乎窒息,他就一边用皮带勒著瓜子,一边骑马似地拍著瓜子的裸臀:「贱货,喂!这样爽吗?很爽吧?你喜欢被我这样打吧?」
瓜子和他在一起将近两年,这样的情形有增无减。大概是瓜子从来不曾抱怨的关系,对方就越发放纵自己的欲望,做爱时根本很少真枪实弹的交合,而是单方面的凌虐。
皮鞭、低温蜡烛、跳蛋或是扩肛器之类平常的SM道具就罢了。情人还经常拿刀子抵在他命根子旁,威胁他要阉掉他的性器,好像瓜子只要恐惧、求饶,男人就会更兴奋。
如果只是两人之间的SM,老实说瓜子还可以忍受,毕竟他也不是完全不喜欢这种性爱。把自己交出去,任由对方摆布、任由对方支配,这给瓜子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甚至被男人压著鞭打的时候,还有一种被强烈注视著、疯狂地爱著的感觉。
少数朋友看瓜子整天伤痕累累,都劝瓜子离开情人会比较好。但即使每天面对被阉割的危机,瓜子也只是脸上苍白地笑笑,说:「不要紧,他不会真的干的。」
但是男人後来变本加厉,带著他出席一些奇怪的派对。派对上不只在众人面前表演SM的把戏,甚至还会和其他人交换伴侣。
虽然瓜子承认刺激是很刺激,被蒙著眼睛,束缚著全身,被一群男人围著,不知道接下来会受到什麽惩罚的感觉,的确会让瓜子的感官整个兴奋起来。
但是其他的情侣在被蹂躏完後,总会亲密地窝在一角,由主动的一方搂著受尽折磨的一方,又是抚慰又是亲吻,在虐恋的关系里,糖果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和鞭子同样重要。但是瓜子的男人却总是讪笑地躺在沙发上,边喝著酒边和别人聊著,任由饱受虐待的瓜子站在一边。眼睛停留在别对情侣的时候,还比看著瓜子的时间要多。
很讽刺的是,越是感觉男人对他冷淡,瓜子就越渴求他的折磨。因为只有在被折辱时,瓜子才能感觉到男人和他之间的连系。
其实是现在回想起来,瓜子才发觉自己真的很爱很爱那个男人。当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默默承受男人一次比一次过份的虐待,甚至男人後来带了别的少年来,和他同房玩起3P,还叫另一个少年用鞭子抽他,瓜子也咬牙含著泪忍耐了过来。
甚至男人有一次直率地对他说:
「你真的很下贱耶!康云,真无趣,我已经对你感到厌烦了。」时,瓜子也一声不吭,只是柔顺地跪倒在男人面前,在他讽刺的目光下用唇服侍他跨间的性器。
直到毕业那年,男人在一次酒醉後的性爱游戏中,把瓜子伤到大腿开了一道得缝上十二针的大口子,流血流到不得不送医急救。这件事惊动了他父母,赶来医院责问么子到底在城市里干了什麽好事,瓜子才不得不和男人分手。
分手那天,瓜子哭到不醒人事,往後分手再也不曾掉过眼泪的他,那天却哭到声嘶力竭地跪倒在地。但男人连一眼也没多看他,就搂著另一个少年进了宾馆。
某些方面,这件事也是瓜子为什麽这麽想进戏剧系的原因之一。他想著要是可以站到舞台上、被聚光灯一照,是不是就会有成为主角、被人重视的感觉,同时也可以摆脱那种不正常的恋爱模式。
但就像被诅咒一样,那之後瓜子交了难以计数的情人,当中他甚至还尝试过女人。但不是和他二哥一样的女王,就是表面上温柔婉约,却比谁都还懂得奴役人,瓜子不是被情人弄到倾家荡产,就是常常被揍到连学校都去不了。
但他还是著迷於这样的恋爱,即使被对方看得连抹布都不如。他有一任女友甚至在花光他积蓄、还A走他打工辛辛苦苦买来的摩托车後,毫不留情地对他说:「瓜,你真可悲,你这样的人怎麽可能有人会爱你?」
瓜子觉得自己搞不好是变态也说不定,至少在世人的定义里。而且提到男人,一般人好像都会想到很强势、很主动、很有气慨,什麽事都能够自己作主。
像他这种以被人虐待为乐、任命运摆布的人,大概连男人也称不上吧?
虽然他渐渐知道,像他这样的恋爱模式不是没有,只是像同性恋之於异性恋一样是少数,有些地方甚至还有SM的网站、协会,在温馨美好的王道爱情世界下暗地里流动著。但是总觉得还是缺少了什麽,他却不知道怎麽去找到缺少的那个东西。
二年级他开始和纪宜同居,在被一个购物狂还嗑药的男友狠狠甩掉之後。
那个绰号小蟹的室友,是个俊美又优秀的演员。瓜子承认自己不是没有心动过,至少第一次听到纪宜交抱著双臂,指挥他:「瓜,去把床上的被单收一收,明天早上之前洗好晒乾拿回来给我。」时,竟让瓜子想起失联很久的二哥。
但是这次对方连看也没有看上他,连往常试一下也没有。就连瓜子从外面遍体鳞伤的回来,他也完全没有发现似的,继续对瓜子指挥东指挥西。
这样也好。没有交集,至少就不会被甩掉,说不定反而可以长久地在一起。
戏剧系对瓜子依然残酷,他并没有如期望中的,从此成为舞台的中心人物。大概是他的长相外加不怎麽灵光的脑袋,演起戏来不能说很糟,但就是少了一点什麽。
四年来公演不是当幕後打杂,就是演反派的小弟之类不太显眼的角色。比起常常上演主角的纪宜,瓜子反而可以閒在宿舍里扫地洗衣。
而且越和纪宜亲近,瓜子就发现自己越不能放下这家伙不管。纪宜这个男人,表面上一丝不苟、理性冷静,自从瓜子第一次看见他在舞台上的表现开始,他就被吓到了,这世界上竟然有这麽不明白自己、不会处理自己感情的人。
光是看到纪宜一脸茫然、脆弱地站在舞台上,摇摇欲坠、泫然欲泣的样子,瓜子就觉得自己没办法丢下他不管。就算纪宜再对自己颐指气使、甚至眼中根本没他这个人存在,瓜子还是会想拿件大衣,盖在室友冰冷的肩头,再对他说:「小蟹,你还好吧?我是瓜,还认得我吗?」
至少这样,瓜子就能确认自己的用处。自己还是被正视的、被需要的,仆人或是奴隶都好,只要能陪在这个青涩的恶魔身边,瓜子就能确认自己的存在。
但是瓜子最後来是落空了。两年的同居生活,被一张白金信用卡简单地终结了。
然而看著被室友掩上的门,瓜子还是只能挤出一句「重色轻友」,就连灼热的眼眶也没让纪宜察觉。他自暴自弃般地花光了所有纪宜给他的钱,自暴自弃地又开始交新男友,然後不到一个月就草草分手。
瓜子觉得自己一定有什麽地方不正常,比那些喜好虐恋的人还不正常。他除了是个M,而且还犯贱。
纪宜赶他出去後,他还常常趁以前的室友不注意,偷偷跑回来照看他的生活起居。看见房间比平常乱了,还会悄悄地收拾起来,把脏衣服搬出去洗,在纪宜那个美术科的新室友身後鬼鬼祟祟地擦著玻璃,再鬼鬼祟祟地跑回自己家去。
也因此看著室友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外,一天天憔悴、甚至在舞台上发生那种意外,瓜子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檀被翻倒的酱汁,难受的要命。差点就要抓著纪宜,和他说:「你让我回去住吧!你要怎麽把我当空气都没关系,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
但瓜子想,要他有这种主动的勇气,或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
让他终於拿出一次勇气的,是那年冬天。他在自己公寓外赫然发现了纪宜的身影。
那天他刚被新男友甩了,还被他一边嘲笑著,一边用皮鞋踢得鼻青脸肿,鼻子都肿成了两个。但纪宜的状况竟没比他好到哪去,他好像自己也没意识到人在哪里,身上穿著单薄的家居服,两手冻得通红,听见瓜子的脚步声,才茫然地抬起头,「瓜……?」
他露出了平常在下戏时,那种徬徨、无助的神情。瓜子就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纪宜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跑过去抱紧了他。
那天晚上纪宜就待在他家,他们买了酒,久违地坐在一起饮酒叙话。
他似乎是从宿舍直接跑出来的,好像是他那个现任室友的生日。纪宜特地下厨为他做了蛋糕,还有一桌的菜,从公共厨房提回宿舍时却发现室友不见了,纪宜一直等他等到午夜,才看见他浑身脏兮兮地回来,大概是去搜集什麽素材,累得倒头就大睡。
瓜子静静地听著他发泄,纪宜几乎已经不像刚开始认识时,那个眼高鼻子高的大少爷了。看他一边喝著手里的啤酒,一边用沙哑的嗓音说著话,瓜子就明白,这个情感单纯、却又容易受伤的男人,已经走到自己的极限了。
「瓜……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小鱼。但是我又好喜欢他,瓜,我真的很喜欢他,我觉得自己没救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怎麽样呢……瓜……」他又用有些自嘲、又有些疲倦的眼神看著瓜子,咬著唇笑了一声:「瓜,你那时说得对,恶人就该有恶人来磨。这是我的报应。」
当时瓜子什麽也没有说,只是走到睡著的纪宜身後,像当年二哥抱著他一样,抱紧了纪宜的肩膀。
那之後他做了平生唯一一件最有勇气的事,大概真的是被纪宜那晚的眼神、几乎要哭出来却又哭不出来的声音给著了魔,他跑去找他的室友谈判。甚至在怎麽说都说不通的情况下,动手吻了那个不输给纪宜的感情笨蛋。
但这份一生一次的勇气,却换来无可挽回的结果。纪宜从他的情人面前消失了,整整两年音讯全无。
那两年间,瓜子觉得自己也毁了。他所有的一切都缩了回来,不要说是勇气了,就连再把人生走下去的心情,也彷佛消失殆尽了。
他每天上gay吧,和不知道长成什麽样的男人鬼混,靠著他们施舍的金钱过活,也没有继续从事戏剧相关的工作,和家里也断绝了往来。在这个喏大的城市里,没有人再需要他、再看著他,他已经什麽也没有了。
『小花,小花?你在家吗?我回来罗!』
和现任男友认识,是纪宜回国半年後的事情。
瓜子在同学会前接到小蟹久违的电话,那个熟悉又带点老成,如今却已满缢著幸福的嗓音,瓜子听著听著,眼泪就不自觉地掉下来了,『瓜,明天来同学会,一起吃个饭吧?他们说你这两年都没出席过同学会。』
彷佛连性格也变得善体人意的室友,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
瓜子猜想纪宜到现在为止,都还不曾考虑过、甚至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但自己的存在是被正视的,那就足以让瓜子被解放了。
他和小花是在便利商店认识的。那天他又被第六十九任男友给甩了,老实说瓜子觉得自己的人生最值得骄傲、最与众不同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他被情人丢弃的次数吧!
连他也觉得很神奇,一开始几任男友,他还会努力地提升自己,经营两人之间的关系,好让这段感情能够长久走下去。但後来瓜子发觉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把对方厌烦他的期限往後延个几天而已,就渐渐地放弃了。
反正他这个男人,一定在出厂时,就比别人少了什麽零件,所以他没有被爱的可能性,没有人会真正迷恋上康云这个人。
六十九任男友留下了一封信,就放在他们合租公寓唯一的家具上,瓜子扭开灯就看见了。上面写著:『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再见。P.S.:记得去缴最後两个月的房租和水电。』
瓜子很感激他,看著几乎又被搬空的公寓,至少这个人还懂得说谢谢。
他忽然察觉到,就算是M,也是会被欺负到心痛的。
原来自己,并不如所想的那样,什麽折磨都能甘之如饴。
因为钱几乎所剩无几,所以他也上不了酒吧,就跑到便利商店去买酒,一个男人半夜在酒柜前扫荡啤酒的确很显眼。
小花当时在旁边买菸,观察他悲伤的表情一阵子,忽然开口:「心情不好吗?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请客。」
虽然自称叫小花,却是个身高超过一百八的高大男人。瓜子看他脸长得还算清秀,还有双好奇的大眼睛,头发剃得短短的,倒像是哪个兵营跑出来的大男孩。
他於是扬了扬脖子,耍赖般地说: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负责把我带走。」
小花还真的从附近开了车来,把无精打采的瓜子运上车,自己就当驾驶,载他到市区附近的一间gay吧。後来的事情瓜子也不太记得,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喝到自己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有什麽人又把他扛上了车,然後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瓜子发现自己置身一间房间,感觉是哪个饭店里的套房。更神奇的是,他发觉自己手里握了一条皮鞭。
「呃……?」
他慢慢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坐在一张天鹅绒的华贵座椅上,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时候全被换掉了,休閒衫和牛仔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镶有金属扣环和拉鍊的皮衣。重要部位的地方还特别紧,脚上甚至还穿著高筒皮靴。
瓜子往自己头上一摸,发觉那里戴著一顶军帽。他把那顶光看就很有气势的军帽摘下来,视线顺势往床上看去,这下子才真的吓得魂飞魄散:「小……小花?」
他不得不叫起可能是男人随口编造的假名。因为那个便利商店里的大男孩,此刻竟然妩媚地仰躺在床上,用仰角的视线看著他。
这还不打紧,男人的四肢被紧紧束缚在床的四个角上,脖子上还绑著皮制的相圈。更令人惊悚的是,男人全身一丝不挂。跨间的器官微微挺起,还渗著兴奋的液体。
「嗨,你醒过来啦?」
小花竟然还悠閒地这麽说。瓜子哑口无言,他察觉到自己手中还握著鞭子,看了一眼鞭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胴体。说实在话男人的身材还真不错,修长又白皙,肌肉也很结实,完全是瓜子会著迷的那型:「呃……你……我……到底……?」
「讨厌,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这坏家伙。」
男人从喉底发出颇有磁性的笑声,还刻意抛了个挑逗的眼神:「来吧,你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做吧,亲爱的康云。」
「你、你知道我的本名?」瓜子吃了一惊。
「你刚刚在酒醉时讲了好多话,还喊著什麽『二哥,不要!』、『小蟹,饶了我,康云下次不敢了!』之类的话,你都不知道自己的叫声有多迷人,所以我才猜想你可能喜欢玩这种游戏的,你看我够不够体贴?」
男人煞有其事地说著。瓜子吞了口涎沫,他承认男人确实长得不差,而且被绑成这样子……老实说还真有点诱人。
让瓜子想起觇板上的鱼,而且鱼还自己从海里跳上觇板。
不,慢著,重点是,这男的到底是怎麽把自己绑起来的啊?
「书上有教喔,把自己绑起来的方法。有时候找不到人跟我玩时,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啊。来吧,不要磨磨蹭蹭的了,我已经等很久了……」
「……」
床上的男人从舌尖发出迷人的气音,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还扭动了一下颀长的身躯。瓜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握著皮鞭的手开始出汗了:「等、等一下,我不行啦,我……我从来就没有……」
他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给打断了,「你行的,你现在手上不就拿著皮鞭吗?」他双眼放光,竟是充满了期待,跨间的性器也和主人一样。瓜子不知所措起来:「不、不对啦!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不,应该说,应该是我躺在床上才对啊!等……等等,我也不是非要躺在床上不可,但是要我拿皮鞭当S,我……」男人没等他解释完,忽然闭起眼睛,对著瓜子仰起了颈子,「嗯……好……难受,求、求你……」
瓜子的双眸微瞠,看著男人望著他,两眼微微沁出泪珠,沾有些许湿气的睫毛,把他原本清秀的脸加添几分淫荡。这样的脸在洁白的床单上扭动、颤抖,足趾还因为紧张而拉得苍白,瓜子一边看著,一边呼吸竟也跟著粗重起来:「好眼神……」男人忽然开口,凝视著瓜子的眼睛。在瓜子察觉前,手上的鞭子已经不自觉挥出,「啪」地一声,清脆地打在男人泛著色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啊嗯!」
男人发出魅人的叫声,向著瓜子挺了挺腰,跨间的器官竟又挺立了几分:「对……就是这样,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想这麽做,从你的眼神看得出来。就尽情地去做吧……啊啊!」男人被缚著的四肢又紧了紧,原因是瓜子又连续挥下了好几鞭,有鞭还打在男人苍白的大腿之间,引来一阵兴奋的喘息,「饶了我……嗯,快点……啊……好……康云,你真棒……」
那一晚瓜子不记得自己究竟打了多久,只记得眼前的男人被打得浪叫连连,连射也不知道射了几次,瓜子也高潮了。房间里满是两人兴奋的气息,最後瓜子把皮肤满是红痕的男人压倒在床榻,抱著他的腰,疯狂地进入、侵占他的身躯。
印象中一生之中,瓜子从未经历过像那样的性爱,以往他以为配合对方、任对方占有,就是被爱著的证明,却没有想过,由自己体内、自己的意识主动给予的激情,会是那样动人。把坚挺的性器深深送入柔软的内壁深处,瓜子发觉自己的眼眶湿了。
这也是被爱著、被关注著的方式吧!他想。
就算对方没有看著自己、就算对方最後被自己狂风暴雨的折磨弄得晕过去,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被人需要著的感觉。
***
「小花……小花?你在房间吗?我要进去罗?」
放下来不及送完的最後两箱螃蟹,瓜子在漆黑的玄关扭开灯。从那一夜以後,男人就经常出现在他的周遭,两人就一起去瓜子的公寓,来一场胡天胡地的性爱游戏。但次数多了,两人也熟稔起来,有时便什麽也不做,只是脱光衣服,在床上紧紧相拥。
令瓜子惊讶的是,那竟比什麽性行为都亲密,什麽都令人无法自拔。
有次欢爱过後,瓜子紧抱著男人宽阔的背,把额发抵在上头:「喂。」
他叫了他一声。男人从鼻尖哼出慵懒好听的声音,微笑著回过头,「什麽?」
瓜子看著他。男人在恳求他鞭打时下流得令人无法想像,像个娼妇一样主动又热情。但邀请他到旅馆、被他抱著的时候,却又时不时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沉。这让瓜子实在摸不透他,而且每次旅馆的钱都是他出的,这些旅馆明显不便宜。
而且男人好像挺忙的样子,往往都要拖到十一二点的深夜才有空来见他。有时半夜打给他,男人也说自己还在工作。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小花。」
「少敷衍我。」
男人回眸看了他一眼,又抛了个媚眼:「你要逼供我吗?亲爱的主人。」
「……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瓜子实在越来越搞不懂这男人,心也越来越乱。
「名字很重要吗?」
男人似乎听出瓜子的认真,竟叹了口气。瓜子心里一紧,习惯性地低下视线:「如果你……不想说的话……」男人看著他,忽然开口:「这样不行。」
「嗯?」
「要问我的名字,就更坚定一点。康云,你不是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就命令我!」
瓜子看著男人彷佛夜空般漆黑的眼睛,总觉得胸口有什麽东西,分成千丝万缕,又蓦地聚合在一起,窜上乾涩的喉口。他几乎是冲口而出:「告诉我!」他按住男人的肩,把他从床上翻过来,双腿跨过他小腹,把他压倒在床上,「我叫康云,我喜欢你。所以请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双眼泛红地说。
男人凝视著他,那一瞬间,瓜子看见这一生看过最温柔的笑容:「我的本名叫纪化。我也喜欢你,康云。」
毫无预警地,瓜子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掉泪,但等他察觉时,眼泪已经落满了男人的胸膛。啊啊,这就是被爱著、被什麽人独一无二凝视著的感觉吧?像自己这样糟糕的人,竟也可以有这样的权利吗?
「你当然可以,康云。」
男人似乎永远知道瓜子在想什麽般,仰起颈子来,浅浅地吻了瓜子的唇,很快被瓜子扩大成激烈的舌吻:「你值得的,一向都值得。」
激情过後,瓜子无力地仰躺在床上,看著旁边同样也是满额大汗,却满足得对著天花板微笑的男人,忍不住又开了口:「喂,你到底是做什麽的啊?牛郎?」
「……我是医生。」
「医生?骗人,实习医吗?」
「我是放射科的主治,其实我工作的医院,就在我们遇见那间便利商店的对面,而且那时我还穿著医师袍……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男人苦笑著说。
「咦,咦咦!咦咦咦!真的假的!但是你还这麽小!」瓜子简直没把舌头嚼下肚。
「哪里小了,我今年已经三十了耶。」
男人用清秀的娃娃脸说著,瓜子瞠大了眼睛,虽然说三十岁的主治还是很年轻,瓜子今年也满二十八了。但要是男人不说,他还以为这个人是哪个刚退役的男孩。
看见瓜子的表情,男人柔顺地笑了,眼神再度魅惑起来,「不要担心,就算这样,你还是我的主人哟,啊嗯~」
自己该不会,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了吧?
瓜子在书房发现了纪化背对著他,正坐在书桌前,周围全是高耸的文件和书,不知道正在整理些什麽。
因为原先的公寓租约到期,纪化就建议他搬到自己的公寓,和自己一起住。第一天搬进去时瓜子就吓到了,倒不是被公寓广阔和华丽吓到,因为瓜子早有预感男人应该是有钱人,再说主治医师住得太寒酸也不对劲。而是那间公寓乱得超乎瓜子想像。
「啊啊,抱歉,因为工作太忙了,有时候还要留看夜班……又没有娶老婆,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了。」
纪化当时抱歉地说著,脸上又露出被瓜子鞭打时,常出现的那种害羞神情。瓜子实在弄不懂这个男人,照理说这个男人在工作上,应该是呼风唤雨、很受重视才对,结果竟然在半夜跑来只他这种人玩SM游戏,自己还是当M,瓜子真是完全不能理解。
「咦?你回来啦,主人,要先吃螃蟹,还是先吃我呢?」
纪化从书桌前回过头来说。瓜子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刚从医院的餐会回来,纪化浑身都还穿得很正式,和撒娇的语气产生明显的对比,「……这台词等你穿裸体围裙时再说吧。你在干嘛?」
「啊,因为想帮你弄个房间出来,所以在整理一些东西。对了,这个盒子是你的吧?」
他指了一下地上一个陈旧的、本来是拿来装巧克力球的纸盒。瓜子随意点了点头,内心却有点惊讶,自从搬来这间大公寓之後,他一直是在纪化的卧房睡,吃的用的也和他一道。现在听说要帮他清出一间房间,瓜子心里有种异样的冲动,「为什麽这麽突然……」
「嗯?你说房间吗?因为看你在这里总是很不安的样子,特别是我不在的时候,总是一脸不知道该去哪里似地晃来晃去,我想有个自己的私密空间,你会比较放松吧。主人,如果小花不小心擅闯你的房间,主人可以狠狠地惩罚我喔,嗯哼~」
……他绝对会擅闯。绝对。
「可是,我又不一定……」
瓜子说到一半,忽然不知如何启齿般地瞥过头。他本来是想说,照自己被甩的纪录,过不了多久一定又会被纪化厌烦,他已经做好哪天会被连夜赶出去的心里准备。
但不知道为什麽,话一到唇边,想到有天会被纪化厌恶、和他分开,心竟像被猛戳一刀那样疼痛,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他只好改口,
「我又丑、又笨、性格不好,被很多人上过,床技却还不怎麽样,明明念得是戏剧系,出来还找不到工作,只能当打工小弟糊口。以前交往过的伴侣全都很厌烦我,我知道的,我是个糟糕的情人,小花,我不值得……」
他还没说完,唇就被人按住了。按住他的,是纪化温暖的五指,「你值得的,我说过,你一向值得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向瓜子。比瓜子还高上一个头的身躯,按住了瓜子的双肩,在他面前微蹲下来,瓜子别开视线,很快被纪化扳了回来。
他看著瓜子咬著下唇,哭得微微发颤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而且,情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的啊,康云,S和M都一样。」
替纪化收拾完房间,瓜子才发现这个房间还挺大的。他本来以为卧房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还有个这麽大的书房。
他最近越来越好奇纪化的背景,虽然如果命令他的话,纪化多半会告诉自己,但不知为何瓜子并不想这麽做。那和以前畏缩的被动不同,而是像纪化所说的,两人之间,积极也好消极也好,全都是互相的。
把一箱书送上书架,有个盒子就在瓜子身後落了下来,瓜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巧克力球糖盒,是瓜子装在行囊里带过来的东西。
这几年流离颠沛,大学以後就再也不曾回老家过,据说老家的面店都收起来了,父母也搬了家。带在身上的东西一年一年地丢,竟没剩下多少旧事物。这个盒子和其他旧东西搁在一起,连瓜子自己都忘记那是做什麽用的了。
他把纸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放著一张陈旧的笔记纸。
瓜子轻轻地「啊」了一声,男人这时也凑到他身边,看他脸色苍白的看著那张纸。那张纸上没多写什麽,只写了一排数字,看起来像是电话。
「这是谁的电话?」
纪化好奇地问。瓜子抿了一下唇,男人看出他的异样,从身後握住了他的肩,瓜子才小声地开口,「我二哥。」
「你二哥?」纪化意外地睁圆著眼。瓜子好像有点後悔似地,回避了一下情人的视线,抓了抓後肩说:「嗯,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就是家里的二哥,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他还记得很清楚,二哥婚礼的那一夜,他一反往常对二哥言听计从的态度,没有出席二哥的婚礼。
一个人窝在他阁楼那间小房间里,即使过了这麽长的时间,瓜子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他,明明家里在办喜事,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没有很明确地感受到自己是为什麽事情难过,只觉得胸口像破了个洞那样,什麽东西都没了。
一直到现在,瓜子才隐隐约约察觉到,那时候如此痛苦的真正原因。但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再重拾起来,也只是像旧伤那样淡淡阴阴的痛楚,他一直觉得没必要再去碰触。
二哥娶的对象,是大企业的小姐,那是他在众多女友中,千挑万选选出来少奋斗十年、财貌兼备的完美货色。瓜子记得,从小二哥就和他们说,总有一天他要脱离这家面店,脱离这种贫穷的生活,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婚後二哥真的达成了他的愿望,他随妻子赴美,还在妻子父亲的公司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有岳父罩著,就算外语能力不如能也还得过且过。而且瓜子从来不怀疑二哥的野心和毅力。
这张电话,就是二哥离家那一夜,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亲自塞进他手里的。
『喂,康云,我要走了。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到这间窄小肮脏的面店啦。』
二哥不改无情地说。瓜子自从婚礼之後,没有和二哥说过一句话,整天只是躲在房里,二哥彷佛也隐约知道些什麽,只是站在漆黑的房门口,远远看著双手抱膝、不发一语的他。那晚的二哥,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说过我会逃离这个家,之後也不会让你们找到我。以後你就死心吧!赶快找个有虐待倾向的漂亮女人,娶了她过一辈子吧!再会了,小弟。』
但是这麽说著的二哥,却把那张电话,深深地塞进他紧握的五指间,像在托付什麽般慎重。
瓜子知道那上面是电话号码,也知道那一定是可以联络得到二哥的电话。但这麽多年,二哥真的如他所说,成功逃离这个贫穷的家和阶级,连父亲想找他借钱都联络不到他。瓜子却始终没有播通这个电话。
「这是很重要的电话吧?」
观察瓜子的表情半晌,纪化忽然开口。瓜子一惊抬头:「不,只是……」纪化却忽然走到客厅,拿了那里的分离式电话机,又回到书房里,把话筒塞到瓜子手里:「既然这样,就快点拨吧!他都等在盒子里这麽久了,好可怜不是吗?」
他说著,又古怪地看了瓜子一眼,红著脸撇过了头,「快点打啦!你、你再不打,我要把电话抢过来吞下去罗!我……我也是会吃醋的。」
瓜子抓著电话筒,看著背过身去的纪化,怔怔地看著那张纸上的数字。
二哥的笔迹,老实说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小时候,他常常把一天交待的工作全写在纸上,在塞给他要他照著办。那时候的二哥,年轻得令人不敢逼视、又跋扈得令人无法忍受。
但怎麽,有好让人怀念的感觉……
他果然是个变态吧?小蟹也好、第一任男友也好,他竟总是这样怀念那些欺负自己、还无情地抛下自己的人。
不知道出於什麽样的冲动,瓜子的手指动了,他把指尖挪到键盘上,像个刚学会打电话的孩童,笨拙地照著纸上的数字,中间还按错号码,忙红著脸慌慌张张重播。
话筒那头响起电话的等待音时,瓜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了,呼吸也不稳起来。脑里翻搅著过去记忆中的声音,甚至连第一句话要说什麽都来不及想。
「嘟」地一声,电话接通了,瓜子几乎要主动脱口:「喂——二……」
『您好,您现在播的号码,已被使用人停话,请查明新的号码再播。重覆一次,您现在播的号码,已被使用人停话,请查明……』
瓜子愣在那里,原先紧绷的身体一松,差点没在书房里跪倒下来。纪化发现他的异状,忍不住捱过去:「怎麽了?接通了吗?」
他难掩在意地问。瓜子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是缓缓把话筒移离耳边:「他……已经停话了。」
「停话了?怎麽会?」
纪化也愣了一下。瓜子在书房的椅子上坐倒下来,手上的电话落在一旁,那张泛黄的笔记,就像嘲笑他似地落在他脚边。
纪化彷佛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只好跑过去,替他把那张纸拾了起来。
「等一下……康云,这纸背後,好像还有字!」
他端详了一下那张纸,忽然大叫道。这一叫把瓜子也惊醒过来,他转过头:「你说什麽?」
「是真的!写得很小,就在背面一小角……你自己看!」
他把那张纸递给瓜子,瓜子忙像抢似地夺过,翻到背面一看,果然有一行蝇头小字,赫然是他熟悉的二哥笔迹。当年他太害怕这个电话、太害怕面对这个人,竟不敢多看这张纸一眼,就把他扔进了记忆的深处。
瓜子把脸凑上去,仔细地读著二哥算得上娟秀的笔迹:
『喂,我只等你一年啊,一年之後你没有打来,就表示你不再需要我虐待你了,滚去找你的幸福吧!小弟。』
瓜子怔怔地看著那行字,半晌用指尖抚过。纪化在一旁担心地看著他,瓜子却忽然轻轻地笑起来,越笑越是开怀,笑到最後,他把笔记在手中捏紧,仰靠著椅背闭起了眼睛:「二哥他……就连到最後,也还是这麽盛气凌人啊!」
他又笑了一阵,转头望向一脸忧心的纪化。不知道为什麽,他有一种好轻松好轻松的感觉,好像有什麽一直勒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在那刹那间被人通通解开了。
啊,好轻松,却又有一点点寂寞。
二哥他,现在也一定在什麽地方,统御著他的新奴隶们,继续过著挥鞭的日子吧!
他已经不需要他了。但这次,他却因此而得救了。
螃蟹终於被消耗完的那个秋日,瓜子找到替剧团运输道具的工作,虽然不算是个太有头脸的工作,但是对毕业後因为成绩不佳,以为自己再也摸不到舞台的瓜子来说,再一次见到舞台和剧场,还是让他有种重生的冲动。
他和纪化相处愉快,新改的房间非常合瓜子胃口,里面放著纪化网购来的各式道具,从皮鞭到皮套应有尽有,每天晚上瓜子都过得很充实。
虽然瓜子多少有点怀念以前被五花大绑,随便人摆布的兴奋感,但是面对纪化这样一个美男子,瓜子也不太介意稍微改变一下性游戏倾向。
倒是有天假日,瓜子替玩累的纪化盖上被子时,忽然听见纪化的手机响了。
他没多想就代他接了起来,逸入耳际的却是熟悉的嗓音:「喂,四哥吗?」
瓜子愣了一下,随即跳了起来:「小……小蟹?!」
他先是大叫一声,随即警觉似地捂住嘴,回过头看了纪化一眼。男人倒是没有反应,结实的肌肤上布满刚才欢爱的痕迹,还呻吟著翻过了身。
他听见电话那头又传来纪宜的声音:
「……瓜?」
「呃……嗯,对,是……是我……」瓜子忙拿著电话逃出卧室,窝在客厅一角。
「怎麽回事?你为什麽会接我四哥的电话?」纪宜似乎也颇为错愕。
瓜子这下终於慢慢明白过来,其实听到纪化的本名时,他曾经有灵光一闪过,但一来天下姓纪的人这麽多,瓜子还以为他单纯和这姓氏有缘而已,「他……他是你四哥?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
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脱口便问。纪宜也愣愣地说:「这是当然的,四哥他和我又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他妈是我爸的情妇,後来过继给我爸的第二任妻子,所以现在才姓纪。」
不愧是纪宜,很快冷静下来解释: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麽我四哥的电话会由你接?该不会你……」
「啊,啊啊,没有啦——是捡到……对!这支电话是我捡到的,刚想看看到底是谁的电话,你就打来了。哈哈,真巧……」
「……捡到我四哥的电话?那你怎麽知道他和我长得不像?」
瓜子背脊淌出汗水。「是、是包包啦,我捡到的是包包,里面除了手机之外,还有你四哥的照片。嗯嗯,就、就是这样,你四哥看起来人挺好的嘛!很、很帅喔!」
他忙打哈哈地说著,还自顾自地笑了一阵,他无法想像像小蟹这样正经八百的人,要是知道他的四哥有这种微妙的性倾向,还和他这种人搞在一起,不知道会有什麽反应。
好在纪宜似乎也没打算追问下去,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四哥他的确人很好。我爸和我断绝关系後,就只有他肯和我联络,协助我一些关於生活的问题。上次小鱼作品抄袭的风波,也是他帮忙解决的。他是所有兄弟中,和我年龄最近的一个,我们从小就很亲。」
瓜子愣了一下,从门缝中看了眼熟睡中的纪化。纪化其实还挺依赖他的,生活上的琐事也好、房事也好,瓜子发现他很不擅长决定事情,就连灯泡要买省电的还是不省电的,他都可以在电器行犹豫好久。
这就迫得瓜子非果断地替他决定不可,否则家里会连垃圾袋要买红的还是蓝的,都迟迟无法定案。只要是瓜子说出口的事,纪化从来没有反驳,瓜子没想到这麽依赖他的男人,也有这麽照顾人的一面。
「……呐,小蟹。」他忽然开口。
「什麽事?」
「你觉得啊,我到底是S还是M啊?」
「……平常有人会在电话里这麽问朋友吗?」纪宜明显青筋了一下。
「你觉得嘛!就我们这麽多年交情。」
瓜子固执地问。纪宜於是斩钉截铁地说,
「你是M。」
瓜子笑了起来,对著话筒笑得开怀:
「啊啊,果然是这样比较对吧!」
「你是M,那是因为你太善良,瓜。」
纪宜说著,他沉默了一下,不理会瓜子的错愕,忽然放缓了声音:「我从一遇见你时就这麽觉得了……你能看到人最好的部份,即使像我这种人也一样。瓜,所以你能忍受别人欺负你,忍受我欺负你。」
瓜子有点讶异,他一直以为纪宜对他的作为浑然无所觉,至少知道了也不太在意。没想到他的心里,竟然存在著这样的想法:「小蟹……」
「而且,世界上又不是只有S和M。」
纪宜忽然说,他似乎看著什麽人般停顿了一下,瓜子猜想那应该是他的同居人。他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重要的是,找到可以互相需要的人,不是吗?」
他们聊了一下近况,挂断电话前,纪宜忽然又叫住他。这回声音有些迟疑,「……喂,瓜!」
「干嘛?」
「我四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他。」
他说著,不理会瓜子慢半拍的讶异,就把电话给挂了。
瓜子怔怔地放下话筒,回到卧房,看著依旧熟睡的纪化。
直到现在,他还是弄不太懂这个人。有时候像个大哥哥般照顾人,有时候却又像个医生般可靠,但在他面前时,却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毫不避讳地对著他浪叫挑逗,三八到有时瓜子自己都会不好意思。
但是,或许小蟹是对的,世界上不是只有S和M。
但世界上只有一个纪化,也只有一个康云,瓜子需要小花,小花也需要瓜子,这就很足够很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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