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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书籍名:《剪刀上的蘑菇》    作者: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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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下去,握著习齐手颤抖著,瘦削的背脊起伏著,像在强忍著什麽。习齐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最後把手覆上她的手,「学姊,我不可能现在抽身……就算我想退出,女王也不会允许吧!」他有些苦笑地说著。但杏固执地抓著他的手:「我可以和老大说,他会理解的,Knob学长的死对她来讲也是很大的打击,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他也不想再失去……」
「学姊,我不可能退出的,这是我的戏。」
习齐不忍心地截断她,他看著她有些慌张的眼睛:「剪刀上的蘑菇已经是我的戏了,我不可能放弃他,更不可能……放弃Ivy。学姊也是演员,应该能够明白吧?」
杏学姊忽然不说话了。她紧抿著唇,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半晌像是放弃似地,慢慢松下握著习齐的手,背对著他转过了身。
「学姊……」习齐有些担心地望著她,她看起来还在颤抖。
杏没有回过头来,她背上排演用的背袋,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
「不要太接近罐子这个人,习齐。」她忽然开口,习齐愣了一下,因为这是杏学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下午的排练进度,是Tim和猫女双人组的戏。那是少数Tim没有和Ivy对戏的桥段,猫女注意到初来垃圾场的Tim,被他的风采所蛊惑,於是趁著Ivy不在的时候,主动打招呼、主动挑起Tim的注意力。im心知肚明,这只母猫就是在城市里谋杀了无数豢养她的主人,而被放逐到这个垃圾场里来。看见母猫不知死活地接近他,Tim肚里暗笑,又觉得有趣,於是先是和母猫虚以委蛇,两个人互相用言语试探著对方、测试著对方,并且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
『你曾在市长办公室里跳华尔兹,把秘书当成替你穿鞋的仆役?你曾在教士们的忏悔室里吃著耶诞节火鸡,用身体歌咏上帝的美妙?你知道这城市的下水道里,塞满了赌徒的金银吗?你知道法院大人们的大腿上,还有我昨夜留下的吻吗?哎呀,先生,你到过月亮上吗?要是你到过的话,肯定会发现那里全堆满了税金,正闪闪发亮著呢!』
习齐捧著热水瓶坐在观席上,看著舞台上的人排练。说话的是杏学姊,杏和堇虽然是同一只猫,性格却大不相同,杏饰演的人格活泼、热情,同时也好慕虚荣、崇尚金钱,而堇饰演的人格比较深沉、内敛,有时还会讲些哲学的隽语。同时也阴辣狠毒,大多数被母猫杀害的饲主,都是由堇的人格下的手。
『不,我不曾到过月亮。』罐子扬起唇角说。
习齐看罐子坐在搬上舞台的长椅上,剧本里他是坐在一台废弃的收割机上,把玩著剪刀。现在他手上虽然没有剪刀,但习齐看著他的手微微动著,前後开阖著,有时快、有时慢得令人心悸,勾起唇角时,还会横竖著拿到唇边。
就连杏学姊也会下意识地避开罐子的右手,彷佛那里真的有把剪刀似的。
「罐子的才华真是没话说,对吧?」
纪宜学长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上的三明治递到他手里。习齐点头答谢,才发觉自己念剧本念到没吃午餐,「感冒好点了吗?」他又关心地问。
「嗯,已经好很多了。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习齐说。
纪宜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往舞台上看了一眼。母猫见Tim自承见识不广,心里更加得意,淘淘不绝地说起自己的各任主人,从他们的身份到嗜好,甚至床上的性癖,以及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习齐在阅读剧本时非常喜欢这一段,杏的演绎也恰如其份。
纪宜听著杏清脆高亢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握著手中的热水杯:「我被你吓了一大跳,习齐。」
「嗯?」习齐把视线从舞台上移开。纪宜盯著水杯上浮起的涟漪,像在考虑什麽似地眨了眨眼,过了很久才说,「我好像慢慢可以理解……女王执意要让你演Ivy的原因了。」
他推了一下眼镜,又说:「我最近在想……或许舞台这种东西,就好像人的一生一样,每个角色、每个演员,都在上面活过一次,又死过一次。舞台剧和电影、电视剧那些东西最大的不同点,就在於他不能重来吧!而它最大的魅力也在这里。」
习齐静静听著,女王停下来指导杏学姊,他就和纪宜又聊了一阵。提到女王的期末术科考试的时候,纪宜顿了一下,「女王的期末考啊……真是怀念。」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咦?学长也考过吗?」习齐问。
「嗯,是啊,上过那堂课的应该都有考过,」纪宜似乎犹豫了一下,好半晌才说:「当年我抽到的是螃蟹,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螃蟹,是什麽『在夏天的沙滩上发情的螃蟹』,结果Crab这个绰号就这样跟了我四年。」纪宜苦笑起来。
习齐这才恍然大悟,老实说他还满难想像,这个看起来总是正正经经的学长,到底会怎麽表演发情的螃蟹。他忍不住问:「结果呢?演得怎麽样?」
纪宜少有地露出别扭的表情,微微别过了头,「别提了,那是我站上舞台以来最大的耻辱。」他似乎还脸红了。
习齐没再多问纪宜原委,因为罐子开口了。母猫越讲越开心,在垃圾场里舞蹈、旋转、跳上跳下,甚至放声大笑,罐子始终坐著没有动,这时却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得意忘形的母猫身边,斜靠在虚拟的灯柱上。
『我是没有到过月亮,也不曾造访过市长的寝室。不过呢,美丽的女士,既然你如此见多识广,想必不会介意我分享一些经验,』
罐子勾著唇角,缓缓靠近站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杏:『我曾剪开市长夫人的肚子,她的孩子满身是血的探头出来,还告诉我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的父亲其实不是市长。我曾剪开一个婊子的脑子,她的脑浆里开出美丽的野姜花,和邻国的公主相较起来美多了,因为她的脑袋里,只流出了玉米浓汤。』
罐子一手压著排练室的墙,俯身凑近杏的脸。有些黑眼圈的双眸微微瞠大,挂著笑容继续说著:『我也曾剪过那座城市里公认最美的美女,我细心地剪她,分开她的头、她的手、她的脚,我细细剪下她的十指,排列在他最得意奖座前。而她还躺在一旁,哭著求我不要剪开她的五官,因为她的眼睛要在鼻子上面才好看。』
罐子学长忽然跳上了杏站的椅子,把杏学姊吓了一跳,他学她一样蹲在上头,像野兽一般地:『但最近我常觉得空虚,总觉得少了些什麽,我手中的剪刀,总在向往著什麽,是什麽呢?究竟少了什麽……』
罐子的右手模拟剪刀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滑过自己的脖子,唇角依旧带著笑意,习齐睁大眼睛,看著罐子伸出了舌头,缓缓舔舐了一下唇。杏学姊脸色变了:『啊,我想起来了。美丽的女士,托你的福,我听见我的剪刀,正呼唤著一只猫呢,美丽的女士,竭诚地请问你,我该上哪儿找一只母猫?』
习齐听见女王叫停的声音,身体才靠回椅背上。就像一年级迎新那次一样,习齐发觉只要罐子一开始演戏,他的眼睛就离不开他,彷佛罐子的身上被下了某种魔咒,习齐甚至不确定自己是迷上了他的演技,还是他的人,亦或两者皆是。
他有些强烈地羡慕起Knob学长来。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占领属於罐子的舞台,和他一起构筑出另一个世界,让舞台上的罐子,只看见他一个人。
罐子一听见叫停的声音,就像是精密的机械一样,立刻切换回平常佣懒、随便中带著高傲的样子。反而是杏还呆呆地蹲在舞台的椅子上,脸上挂著恐惧的表情,很久都没有动弹,直到女王开始骂人,她才稍稍反应过来,「林杏,你的动作是怎麽回事?你是猫!不是母鸡!动作要更轻巧一点,观众不会想看一只鸡在台上飞来飞去!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给我注意一点!」
「是,我知道了。」杏学姊闷闷地说著。女王又转向在伸懒腰的罐子:「还有你,辛维!」
罐子懒洋洋地回过头来看了女王一眼,还打了个喝欠,女王附手瞪著他,「气势太强了,这里的主角是猫,不是Tim,林杏现在还压不过你,你给我收敛一点。」罐子不屑地看了眼改为坐姿的杏学姊,见女王还瞪著他,才应了一声:「知——道了。」说著便跳下了舞台,走到观席旁的侧门,打开门走了出去。
女王宣布休息,大家都松了口气。阿耀学长走过习齐身边时说:「老大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啊?跟吃炸药一样,连罐子都被盯了。」堇学姊靠在椅背上点了根菸,看了女王一眼,又把菸收了下来:「平常不就这样吗?你哪一天没听到他骂人了?」
阿耀扁了扁嘴说:「不一样啊,平常是吃黄色炸药,最近是吃核子弹好不好?」
「公演越来越近,虞老师压力大,你们多体谅他一点。」纪宜说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阿耀还在旁边说著风凉话:「是是是,纪小蟹最体谅老大了,是老大的好学生嘛。」
习齐也从观席上站起来,他发觉自己需要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罐子的事情也好、剧组的气氛也好,随著公演的日子接近,习齐觉得自己也和女王一样紧张起来。
走出排练室,绕到活动中心的後门。习齐赫然看见一个背影,竟然是罐子,他背对著他,半蹲在变电栅栏旁的水泥墩上,正抽著手里的香菸。
习齐胆怯地走近几步,罐子似乎没发现他似的,直到习齐走到他身後,他才蓦然回头。「是你啊。」他懒洋洋地说著,改成坐姿在水泥墩上坐下来,继续抽著手里的菸。他还没穿上衣服,就这样坦胸露背地吹著一月的寒风。
「学……学长。」
习齐叫了一声,有些迟疑地蹭到了栅栏附近。罐子忽然笑了一下,「你真的很像小猫耶,比林杏她们更像。偷偷摸摸的,被你从背後暗杀都不晓得。」
习齐惊了一下,他在家习惯蹑手蹑脚走路,因为想避免被肖桓他们注意到,不论什麽时候,只要被肖桓逮到的话,他们总有藉口对他做出一连串的暴行。所以习齐都装作自己不在家,做什麽说什麽总是小心翼翼的,连呼吸也不敢太过大声。
「对、对不起。」习齐反射地道歉,罐子又接著说,
「那样很好啊,演Ivy正好合适。」
听见罐子提到Ivy,习齐的心不知为何扎了一下,顿时沉默下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罐子好像也没有要和他对谈的意思,如果再厚脸皮亲近的话,好不容易好转的关系说不定又要坏了。但一股强烈的执念又让习齐停下脚步,他看著吐著烟雾的罐子:「学长……听说……在美国待过?」他尽力找话题。
「学长学长的,听了就烦,要嘛叫我喂,要嘛就直接叫罐子。」
罐子说,习齐当然不可能用喂叫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叫他绰号,一时有些慌张。罐子看他红著脸低下头,不禁皱了皱眉头,半晌竟笑起来:「你也太老实了,难怪会被虞老师耍著玩。」他不等习齐回话,又接著说:「我是在美国待过?怎麽样?」
「嗯……听说,学长後来被退学了?啊,我只是好奇……」
习齐发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但罐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嗯」了一声,还冷笑了一下:「是被退学没有错啊!那种地方,多待一秒我都想吐。早点被退了乾净。」
「可是……那不是学长的错不是吗?和教授恋爱什麽的……」习齐试著补救。但罐子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歪了歪唇:「和教授恋爱?那些人是怎麽说的?」
「咦?就是……和有妻子的教授……那个……所以……」习齐讲得结结巴巴,罐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翻後仰,拿菸的手微微颤动,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们是这麽跟你说的?还是虞老师说的?戏剧系果然有趣。」
习齐不知所措,罐子又笑了一阵子,才停下了吸了一口菸,眼神霎地变得残忍:「才不是什麽恋爱,是强暴。我强暴了我的指导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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