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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梦如人生

书籍名:《十里清江曲》    作者: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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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一顿,淡淡地道:“实则我刚开始生气,气你跑到荆州去羞辱我,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怎么生气了。对你这种人,我早就认栽了,也生不起来气。我只是嫌麻烦,懒得回来而已。”
  赵樱微笑道:“你又拐弯儿讥刺我,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看我多乖,你不待见我,我也就不去碍你的眼。我这一年,可是当真的守身如玉。那些大臣都开始罗罗嗦嗦了,你说这种事情,他们也要管,管得可真宽。小江,今晚我留下来好吗?”
  
  叶南江呆呆地不说话,赵樱又问了一遍,他还是无声无息,赵樱抬头去看他,见他眼神空洞,似乎瞬间失神了。他一惊,叫道:“叶南江!”
  叶南江回过神来,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在意,你再说一遍。”
  赵樱凝神看他半晌,道:“你可是那里不舒服吗?我听风岚说你从马上摔下来过,那是怎么回事?”
  叶南江道:“是摔了一回,也没大碍,小时候骑马摔多了,不用怕的。”赵樱道:“用不用让御医来看看?”
  
  叶南江道:“不用,我自己觉得没什么,刚才走神了而已。你刚才说什么?”赵樱心中起疑,道:“我要留下来,我什么也不干,我得看着你。”
  结果到了半夜,叶南江睡得好好的,忽然被恶梦惊醒,坐了起来,接着他就从赵樱身上要爬过去,被赵樱一把抱住,道:“干什么去?”
  叶南江道:“我去写一封信。”
  赵樱道:“现在是半夜,你究竟怎么了?”
  叶南江道:“我就去写一封信,又不是去打家劫舍,你做什么拉着我不放?”甩开 他下了床,自己去掌灯,果然坐到书案前写起信来。
  
  赵樱愣了片刻,穿衣下床,去看他写信,见那信的内容竟是和叶梒要春江花月剑的剑谱,说自己要练剑。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道:“这信白天写也可以的。”叶南江道:“这事情很急,等不到白天了。况且白天和晚上有什么区别?”
  赵樱道:“小江,你这么好睡懒觉的人,现在连觉都不睡了吗?”他开门出去,对守候在外面的云侍卫道:“去把薛太医传来。”
  叶南江道:“我就是写一封信,你传什么太医?不准去!”
  赵樱道:“你不大正常,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叶南江道:“我正常!你敢再说我不正常,我现在就回梨花营去。你不准让人去!”赵樱只得道:“好好好,不去,那咱去睡觉好吗?我觉得晚上还是乖乖睡觉正常一些。”伸手揽住他,连哄带骗地把他弄到床上去,叶南江倒是很乖顺地躺下,一会儿功夫又睡着了,赵樱疑惑地看着他,也看不出来个究竟,却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日他走时,交代道:“你这一段时间先不要回梨花营,等等再说。你要敢偷溜回去,我就跟过去捣乱丢你的人。”
  叶南江道:“我现在已经不怕丢人了。”
  
  叶南江这多半年天天在练武场上和兵士们一起操练,他早些年为了叶梒疲于奔命,未曾好好练过武,这一闲下来悉心练习,武功越来越精进,他与赵樱初遇时武功不如赵樱,处处受制,如今虽内力仍不及,配上他的招式和轻功身法,却已不差多少。他的那封信送到东瑞叶梒手中,叶梒连忙亲手写了一份剑谱,着范簪花连苍云白水剑一并送了过来,直说自己要那剑一点用处也没有,叶南江这边坏人太多,乱哄哄的,是得有把好剑防身。
  范簪花看他拿着剑细看,斟酌半晌,道:“小江,你从荆州回来,你哥哥大病一场,如今还未痊愈,你不能偷偷回去看看吗?我看他是真的很想你。”
  
  叶南江顿住,片刻后涩声道:“那他会死不会?”
  范簪花道:“离死倒还远着呢,可还是……苏繁倒是看他看得殷勤,他一直不搭理,谁劝也没用。”
  叶南江默然半晌,而后道:“我不看了,我这一辈子也不打算回东瑞了,也不再见叶梒,如此我们就会慢慢忘了对方,谁也不再想谁。你回去和我哥哥说,让他和苏繁好好的,别吵架,苏繁对我哥哥,还是很好的。”他一边说得决绝,一边却忍不住泪流满面,范簪花不敢再说下去,只得告辞而去。
  
  叶南江前一阵子恶梦连篇累牍,生怕叶梒有什么事情,如今知道叶梒只是病了而已,倒是放下了心来。晚饭时分赵樱带着结绿过来了,三人一块吃过了饭,赵樱让结绿回去。叶南江接着拔出那剑细看,苍云剑亮丽如眉,白水剑晶莹剔透,可开可合,合在一起,就如一把剑一般,他看了半天道:“果然好剑,哥哥用来甚是顺手,不知我用如何。”双剑互击,龙吟凤鸣,铮铮作响,赵樱远远地看着,却有几分心惊。他和人打斗,罕有敌手,却只吃过两个人的亏,一个是俞非儿,一个就是叶梒,至于山西境内一场混战,那是群殴,不得作数。
  他当下试探着问道:“小江,你学你哥哥的剑法干什么?如今的予宋王朝,还有谁能打得过你?”
  
  叶南江道:“还有你。”
  赵樱登时寂然无语,片刻后方道:“还是算了吧,学剑法很累的,要不咱俩一块学?”
  叶南江道:“我哥哥独创的剑法,为什么要教给你?除非你改姓叶。”
  赵樱道:“小江,叶梒他可是姓赵,他不姓叶,按这个理,你也该姓赵才对。”
  叶南江伸手弹一下白水剑:“他不姓赵,他就姓叶。他若想姓赵,早改过来了。这剑是用昆仑山下的万年玄冰做成的,那一次刺到身上,不但疼,还寒冷彻骨,真是一把好剑哪,杀起人来一定很利索!”
  
  赵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打岔道:“今天小山和我说沿海一带的采花贼案,说六扇门正在查。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如今沿海一带采花贼频频作案,无数良家女子被掳走 ,不知所踪,弄得民心惶惶,六扇门装模作样地查了一个多月,竟是无半点头绪。
  叶南江道:“六扇门那一干人,若是管用,这天下就没有枉死的冤魂。这些作案的人,他们未必查的出来。”
  
  赵樱道:“不用他们查,我也知道,是王权。”
  叶南江道:“是,是王权在练功。什么采阴补阳啊,合体双修啊,乱七八糟的。一个月就要四十九个女子。”
  赵樱摇摇头,道:“造孽!小江,祥王旧部安奇将军反了,你知道吧?那些出来掳人的采花贼,都集中在他的山上。王权在海上练功,没法子出关。他们抓了人,就给王权送去。这个山头,确实该平了。”
  安奇将军那一年逃出临安,带着旧部和妹妹在雁荡山驻扎, 占山为王,扰民不休。赵樱初登基那会儿忙得很,没空管他,如今却想下手收拾他。
  
  叶南江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冉冉而动,心道:“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可是想要我去平叛吗? 他一边说我有病,一边又想使唤我,是什么意思?”
  赵樱笑吟吟地道:“小江,你那眼珠子别转了。那一年杀王孙的是你可不是我。你不去平叛,他功练成了,第一个要找的人,一定是你。就算你学了春江花月剑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明天教我剑法吧,回头咱俩一起对付王权,等学完了你再去平叛。你的兵马练了这么长时间,拉出去给他们看看,咱这上将军可不是白当的。今晚我可是不走了,你不准给我脸色看。”
  
  叶南江却忽然又是一阵恍惚眩晕,但他怕赵樱看出来,又要去传太医,虽没听见他说的啥,也胡乱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我真的有病吗?为什么总是恍恍惚惚的听不到他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回头我找个大夫悄悄看看去。”
  待到晚间就寝时赵樱往他身边凑,叶南江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走了?”
  赵樱道:“小江!我跟你说过我不走了,你答应了的。”
  叶南江伸手按住嘴,一阵茫然,赵樱冷眼旁观,心道:“坏了。”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去把脉,叶南江推开他的手,道:“我没病。你说你不走了?那就留下好了。”
  
  赵樱道:“现在不是留下不留下的问题,你有病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不能去平叛了,你就待在临安,今晚不想看病,那就明天看。”
  叶南江道:“不不不,我没病,我刚才走神了。你为什么老说我有病,你才有病!我很正常,你说你要留下,明天要学剑法,你看我都记得呢!你过来。”上手把他拖过来按在床上, 赵樱哪还有这心思,叶南江却是生怕他看出来,直接投怀送抱,甚是主动,可他从前从来没有主动过,这举动却太过反常,赵樱多聪明伶俐的人,又哪能不知道。但两人已有一年时间未在一处,他也是相思难耐,虽然知道不妥,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推拒,心道:“是不是荆州那一次把他逼得太过不堪,落下什么病根了?这现下忽然发作起来。以后我顺着他的意,说不定他就会不治而愈。”想至此伸手抱住了他,这一抱立即情热如沸,一发不可收拾,他伸手扳过叶南江的脸,那吻轻轻落下,好比一张天罗地网,一场江南烟雨,清浅深重,辗转流离,绵绵密密,无处不在,叶南江眯着眼看他,眼神却茫然空洞,不知看到了那里。赵樱不敢再看他的眼神,伸手轻轻盖上了他的双眼,叶南江顺势就把脸埋在他的掌中,久违的激情和颤栗一点点地回来,一点点地侵袭了神志和灵魂,恰如梨花春雪迎风起,铁马暗雨入梦来,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赵樱犹自絮叨:“无论如何明天咱得叫太医来看看。”
  
  半夜时分叶南江又惊醒,他这次不敢爬下去写信了,怕惊醒了赵樱,慢慢往床里靠,心道:“我是不是疯了?我自己睡好好的,虽然也做恶梦,倒也不想乱跑,可是和他在一起,却总想跑出去,这是怎么了?”蜷成一团,百思不得其解,却睁着一双眼直到天明。
  这人世间乱七八糟的爱恨情愁啊!
  第二日,赵樱不用上朝,就在将军府的后院和叶南江一起拿着那剑谱学剑,两人研究了半天,叶南江道:“我哥哥是双手用剑,但他武功内力均高,咱们比不得,你我二人就把这双剑分开用好了,苍云剑剑招端凝大方,稳重狠辣,你内力比我高,就由你来用。白水剑剑法繁复轻灵,适合我用。”顺手把苍云剑递给他,赵樱接过,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又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心道:“可能是我多疑了,他从前也经常心不在焉。他又不承认自己有病,还是先不要招惹他好了。”遂用心跟着他学剑。叶南江因小时候叶梒教过他,学起来甚快,赵樱在武学上也是天生的聪慧过人,但那剑法经过叶梒十年的推敲斟酌,已是大不一样,重新学来,也颇费神,两人对着剑谱学了十几天功夫,也不过学个大概。
  
  半个月后,叶南江带了萧氏三月及五万兵马奔赴雁荡山平叛去了。
  因在予宋地界内部打仗,他怕扰民,因此不想多耽搁,一到雁荡山,大军驻扎下来,叶南江看那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知道不可硬攻,当晚就和萧氏三月潜进了后山,经过几晚上的踩点,在山寨后山的悬崖上找到一条可安绳索的捷径,接着叶南江安排萧明月萧秋月夜半时分在前面带着兵马佯攻,他和萧江月在后山安置绳索。几天后的夜半时分,萧氏三月在前面发起全面进攻,叶南江带了两千精兵从后山潜伏上去,里外夹攻,将一干反贼打得落花流水,将安奇斩杀于当场。山寨中还遗留了十几个良家女子未来得及被送到海上,便有兵士统一给送回家中。
  几个九流中人却逃逸了去,叶南江不罢休,带兵跟着追到了海边,却失了敌踪。他思忖片刻,终究对对付王权没有信心,索性出海一趟,厚着脸皮去找韩锦,想打听一下王权的现状。韩锦那里有一个岐黄世家出身的名医,叶南江也想让他给自己看看究竟是有病没病。结果在九流总坛门外站了三天,被海风吹了个透心凉,韩锦却拒不见他,只说缘分已尽,多见无益。
  叶南江从前在九流备受韩锦的眷顾,如今被这般冷落,知道他记恨自己挑起了九流的大火并,当时虽是不得已,却彻底得罪了韩锦,心中极不是滋味, 对出来传信的弟子道:“那我找林先生看看病行吗?”
  
  那弟子上下打量他几眼,道:“韩江公子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待我回去问问门主吧。”
  叶南江接着等,过了良久那人才出来,冷冷地道:“门主说了,你们临安什么样的大夫没有,跑到这里来看病。叫你回去找你那皇帝给你看病去。还说你那个皇帝在健康打仗那一年,买的四万把强弩的银子到现在还没还,你是保人,叫你回去催着他还了吧,虽然门主自持身份不会上门讨债,但人也不能太厚颜无耻了对不对?”言罢冷冷而去,把他丢在外面。
  叶南江气愤,叫道:“韩锦,你不管我,我要是病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那弟子突然又开门出来了,道:“门主说了,你若真病死了,他就破一次例,去中原给你收尸。”
  叶南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道:“我不信你门主这么快回话!韩锦,韩锦,你等等我,你原谅我,我以后不敢胡闹了!”抢上去要拉住那人,那人却一闪而去,迅速关上了门。叶南江不敢硬闯,呆了片刻,只得怏怏而返。
  
  他的兵士驻扎在海边相候,叶南江与他们会合。待回临安的路上,他想起几日后是左风岚的生辰,自己答应了要去参加宴会,便交代萧氏三月带好大军和一干俘虏等人,他先走一步。在路上自己思忖:“我这一路出来打仗,似乎并未再犯病,难道是一回临安就犯病?还是一看见赵樱就犯病?”想起来赵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反应快,连忙趴在了马脖子上,总算没有栽下去,却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结果第二日,便发觉有人缀上了自己,他轻功高,加紧往回赶,却死活甩不掉那些人,仔细观察他们行踪,竟是九流王权那一派的余孽大批出动,一路撵着他到了临安城。叶南江心道坏了,想是雁荡山山头一平,把这些人彻底惹怒了,竟是要和自己决一死战,他要折回去找自己的军队,后路已被截断。只得往临安赶,回去召集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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