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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烽火连城(上)

书籍名:《十里清江曲》    作者: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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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众人齐聚中军帐, 探讨攻取相州良策。
  
  相州西侧倚着太行山,东侧为平原地带,北方为濠河,算较为易守难攻的城镇,石扬眉和淳于雁台及几个大将对着地图研讨了半天,淳于铨只窝在座位上看热闹,他生性残暴,嗜杀如命,对攻城破敌、杀人放火有极大的兴趣,对兵法战阵却知之甚少,但他礼贤下士、从善如流,而且豪爽大方,抢来的金银美女总都分给大家,带着这一干人从北方一路杀来,相处得极是融洽。
  
  众人正商议间,却有探子来报,东边有一路予宋的勤王之师,约有三千人,正向这边行来,想是要抄我军的后路。
  
  淳于雁台与石扬眉对看一眼,石扬眉扬起了亮丽的长眉,道:“不知二皇子有何良策?”
  
  淳于雁台微微一笑,道:“石将军不屑说,就由我来抛砖引玉。我们驻军在此,相州那里早已知讯加紧防备。这一路勤王之师,倒来的正是时辰。元帅可在一月黑风高之夜,派精锐部队,将其尽数杀了,不留活口。取了他们的衣服旌旗,装成他们的样子,然后飞速反还。再派两支兵马,包抄相州的后路,截断他们与汴梁的联系。而后那批伪装过的兵马出动,逃至相州城下,找几个南人负责喊话,我们追杀过去,杀掉几人后稍退,他们便会放败兵入城,此时里应外和,便可取了城池。尔后急渡黄河,至汴梁城下,予宋皇帝虽已下诏令各地将领勤王发兵,但宋军行事向来拖拉。未必有我等到得早,城中又没有多少兵马,到那时,就看元帅如何对付他们了。”
  
  淳于铨听得觉得靠谱,遂依计而行。
  
  三日后,相州城破,金律官兵杀进城去,包抄拦截,狼牙棒到处,予宋百姓尽遭杀戮,哀鸣呼喊之声,满城皆是。
  
  淳于雁台策马跟随在淳于铨元帅之后,行于长街之上,见到街边尸体如山,血流成河,却是寻常百姓服饰。他嫌淳于铨杀人太多,却又不好明说,只得道:“皇叔,这都是寻常百姓,我们要的是统一天下,若天下统一,他们就也是我们的臣民,自己的子民,杀他作甚?况且,这弄得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实在恶心,侄儿有些受不了了。”策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血迹。
  
  淳于铨诧异地看他,道:“骑马打仗,怎能不杀人?若不杀人,这仗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你还是小孩子家家,再多杀得几个人,就好了。接下来我们还要杀更多的人呢!咱们大军这次南下,比那次打大蒙要痛快得多!这些宋人的官兵懦弱的很,闻听我们到来,无不丧胆离魄,望风而逃,只怪这些百姓生错了地方,若生在我大金的领域,焉得凄惨如此?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只是黄河自古凶险,不知我军可否顺利得渡。叫郭守二来!”
  
  郭守二是燕京宋军守将,燕京城破之后,他贪生怕死,降了金律,此后大军南下,便以他为向导。此时他打马前来,淳于雁台见他形貌威武,神情猥琐,便轻蔑地皱了皱眉,郭守二知道淳于雁台在金律国的地位,见他满脸不屑,也得对他讨好地微笑,淳于雁台转过脸去,置若罔闻。
  淳于铨问道:“黄河的情形怎么样?有桥没有?桥是否稳固?有守军多少?”
  
  郭守二忙道:“黄河上架有桥梁,据闻守军并不多,但怕他们放火烧桥。”
  
  淳于铨笑道:“那么咱们就不用他们的桥,咱们用船。”
  
  因东京紧贴黄河,金律的大军怕渡河不便,就向东北方向折了百余里, 将近黄河,前锋探子回报:“南人正在烧桥,只是守桥兵士竟已逃得不知去向。”淳于铨将信将疑,吩咐再探。
  
  待大军开到桥边,但见原有的木桥已余一半,桥上着火的木头兀自落入水中,青烟水气,弥漫四野。对岸也果然寥寥数人,一见金人的军马到了河边,竟一哄而散,弃桥而去。
  
  淳于铨稍一沉吟,犹豫道:“莫不在使诈?”
  
  淳于雁台道:“皇叔,我愿过河去查看。石将军不能离您的身边,可教耶律秀川和水仙姑娘和我一起去,我们三人有武功在身,如有什么敌情,也可全身而退。”
  
  淳于铨点头相允。
  
  金律国的船都是沿途征集来的,大小不一。几人带了数个随从,捡了几只小船上了,耶律秀川与淳于雁台负手立于船头之上,黄河水气弥漫,波涛浩淼。耶律秀川忽道:“只要过了黄河,我军必定势如破竹,这予宋的江山怕是没指望了。”
  
  水仙笑道:“那不是正合了你们的意吗?我倒是没料到予宋的朝廷已经孱弱如此,一路顺风的出乎意料。一个国家如到此地步,还真该换换主子了。”
  
  淳于雁台道:“我记得姑娘似乎予宋人士。”
  
  水仙道:“是啊,回英王殿下,我就是予宋人士。家父还曾任过知府,却被那朝中的贪官奸臣陷害,满门被抄斩,只有我一人因幼时在罗浮宫学过几天武艺,逃了出来,后来才跟了石将军,我巴不得予宋的君臣都被挫骨扬灰才好。”
  
  淳于雁台不语,心道:“男人和女人真不一样,那叶云烈父子在予宋被逼得无容身之处,也未曾出此恶毒之言哪!”
  
  众人登南岸,四处搜索,予宋兵士早已四散逃溃,当下传报回去,金律军马摆开阵势,开始渡河。骑兵先过河,因小舟不便,还有翻落河中的,乱烘烘过了一批又一批,予宋守军竟无影无踪。
  
  待得淳于铨率众过河,已是第三天的事了,雁台和秀川迎了上去,淳于铨缓步而行,纵望茫茫中原,放声大笑:“予宋若以三千兵马守河,我焉得渡哉?堂堂一个大国官兵懦弱竟至于斯!中原的大好河山原不该让此等鼠辈坐享!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不绝,传遍四野。
  
  五日,金人骑兵方绝,整装待发,然后步兵才开始渡河,十余日后,尽皆登陆。
  
  号称天险的黄河,淳于铨率兵轻易渡过,可见这世上原无天险一说,万物皆在人为。
  
  此消息传到汴京城中,朝野上下,一片震惊。予宋自从与金律开战,赵偕便推说头痛,在大臣的主张下禅位于赵楷,号惠昌帝。
  
  夜半时分,赵偕听到金律大军过河的消息,龙头更加痛不可当,但还是忍着从龙床上爬起来,把怀中的真龙天子御用美人推到一边,道:“朕已将天下交付楷儿,怎么他竟将贼人放过河来?快去传他,我要问问他!我要问问他!”
  
  赵楷同样夜不能寐,在殿中走来走去,心慌意乱,身边侍儿劝道:“皇上,夜深了,歇息吧。”赵楷怒冲冲地道:“歇息!歇息!你们就知道歇息!朕再歇息下去,这些贼子就杀到床前头来了!朝中要这么多的大臣有什么用?这么多的将军有什么用?只知道白白地拿俸禄!连这么点的敌兵都挡不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随手抓起一只杯子摔在地下。众侍儿长跪于地,噤若寒蝉。
  
  忽闻太上皇有请,赵楷当下赶到赵偕的寝宫中,见父亲身边站着从太原城中逃回来,正惶惶不可终日的卫逸。卫逸为父皇身边几大奸臣之一,日前奉命去太原替赵偕寻找传说中的一块美石,还未找到,西路军已将攻到城下,只得仓皇逃窜回来。
  
  这父子二人相对黯然片刻,赵偕道:“楷儿,你父皇我年纪老迈,是再也受不得这等惊吓了。你……你拿主意吧。”
  
  赵楷那里又能拿得出什么主意,呆了片刻,无言以对。卫逸小心地道:“皇上,金律国人都是塞外胡虏,个个身高九尺,貌如狼虎,实在难以抵挡啊!不如退而结网,方才妥当。”
  
  赵楷面现难色,道:“如此,社稷岂得保全?”
  
  卫逸焦躁,心中大骂道:“什么社稷不社稷,狗屁不如!赵楷你这死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圣明贤君!”面上却必恭必敬又忧急万分地道:“皇上,眼下是顾不得这许多了。太上皇和皇上的安危要紧!敌军勇猛,势不可当。况京城楼橹多已损坏,濠河狭浅,难以守御,以臣之愚见,未若由臣等奉銮舆出狩淮扬,以避一时之灾。待日后再复我予宋社稷。请皇上三思。”
  
  赵楷沉吟不答,心道:“我总不能才坐上皇位,就带着大臣逃跑吧?以后如何有脸见人?”心慌意乱地抬起头来,却看到父亲惶恐的眼神。他长叹一声,道:“待孩儿明日上朝,如无别等良策,即便出狩淮扬。”
  
  赵偕也黯然,殿外清风徐来,吹得珠帘内一串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他道:“孩儿,为父当政之时,也算得是天下太平,虽偶有一干草寇做乱,而今内乱也已平了。只是为父总有力不从心之感,时有人语南唐后主曰‘做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寡人也是可怜薄命做君王矣!”
  
  赵楷心中一沉,暗道:“父王竟拿自己比那亡国之君,出此哀语,恐非吉兆……”听赵偕道:“你去早点歇着吧。”
  
  次日早朝上,任尚书中孟的栾于非闻听此议,登时耸起了一双吊梢眉,瞪起了两只老虎眼。
  
  栾于非是主战派大臣,生性刚直不阿,见不得主逃派那奴颜卑骨、窝窝囊囊的样子。不等别人上奏,他出班奏曰:“臣闻听陛下欲出狩避敌,如果有其事,则社稷危矣!况且太上皇初传位于皇上。如陛下不顾京城自去,将京城拱手让于金律贼人,岂非让天下百姓寒心?”
  
  赵楷胆小,有些惧怕栾于非,他自己做上皇帝,也有栾于非一力敦请父皇禅位之故,此时听栾于非话说得难听,也只有垂头默然不语。
  
  同班大臣白一中见皇上意存犹豫,当下出班道:“李丞相所言乃大义之所在,只是都城近年来修缮不勤,丞相认为守得住吗?”
  
  栾于非将脸一沉,道:“天下的城池,难道有比都城更坚固的吗?太原城孤城亦能守,都城岂不能守?且宗庙、社稷、百姓、万民之人心所在,舍此欲往何处?若能率众将士,慰安民心,岂有不可守之理?请皇上定夺!”
  
  时内侍陈言领京城所,赵楷便把眼睛转向了他,问到:“都城之状况究竟如何?”
  
  陈言乖巧万分,闻弦歌而知雅意,奏道:“京城楼橹创修,百未及一二。又城东樊家纲一带,濠河浅狭,决难保守,愿详议之。”
  
  栾于非斜睨他一眼,说道:“皇上,臣日前亦曾查看城池,城墙既坚且高,亦如陈内侍所言,濠河樊家岗一带,从前曾为禁地,未曾开放,甚是浅狭,但可调精兵强将据守于此,当无妨。余将士分守四门,民众一心,定可守住京城。”
  
  赵楷的舅舅吴洗玉为当朝太傅,自然希望外甥把江山坐得牢靠些,但为了避嫌,只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主战派大臣却都道:“栾丞相所言极是。”
  
  卫逸却出班道:“皇上,事关重大,您要三思啊!朝中有些臣子为了博取清正之名,原不把太上皇和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的。只有老臣,一心为皇上着想……“
  
  栾于非截断他道:“卫大人!卫大人原不是行伍出身,见到打仗心生畏惧,那也在所难免。若实在害怕得紧,趁京城南门尚无金律兵马,现下就可出逃,臣等一定求陛下赦免你的死罪!”
  
  卫逸道:“下臣一心为皇上着想,却被有的人污为贪生怕死,皇上,臣为了皇上,死一万次也在所不辞,臣这就以死明志!”说罢向身边的人使个眼色,作势就要撞柱,他身边的同党及时扯住。卫逸放声大哭,聒噪无比。
  
  栾于非身后一年轻官员道:“呸,装腔作势!”
  
  此言一出,两边的官员登时吵将起来,朝堂上乱哄哄闹成了一团。
  
  赵楷坐在龙椅上,呆呆地看着大臣吵架,脑中一片混乱,几乎要哭了出来,心中道:“父皇啊,你把做皇帝的福享尽了,却交这么个烂摊子给我,唉……我……若是九弟在这里,也能替我想想办法,却又送个亲送得不知所踪,想是故意要避开这场麻烦吗?”眼光扫过其余的那些皇弟,见有的神色激愤,有的战战兢兢,而五皇子信王赵杞,却沉着脸不动声色,想是看热闹看得入了迷。他看在眼里,心道:“这老五素来野心颇大,私竖党羽久矣。分明是等着朕倒台了他来做皇帝!哼,我若丢盔弃甲逃走,岂不留下话柄,给他看了笑话去,也罢,我就不信那金律国人人都有三头六臂!”当下一拍龙案,发起了龙威:“尔等别吵了,如今大敌当前,吵有什么用!就依李丞相所言,朕令丞相为亲军行营使,力抗金贼。望丞相不负朕之重托,保我予宋社稷平安。”
  
  淳于铨大军开到城下,立即围城,把京城包围得水泄不通。栾于非带领属下,伫立城头之上,见金军营帐,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不由忧形于色,暗道:“金贼一路行来,已害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唉,都是我辈无能,带累了百姓受苦!”
  
  金军在石扬眉和淳于雁台的带领下,几次攻城,却均被予宋守军击退,二人在城下叫阵辱骂,栾于非不上当,置若罔闻。淳于铨大怒,亲自督战,击鼓助威通宵达旦,但予宋兵士在栾于非的带领下拼死守城,呐喊之声,惊天动地,城上城下血流成河,伤亡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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