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情错（十）
整整十几日，除了上朝，他基本都泡在我这里，整日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不是和敏妃斗嘴，就是和许檀聊天，要么就找着我说话，也不管我是否理他。我素来喜静，如今身边忽然这样热闹起来，真是颇为不适，耳边无时无刻都充满了嗡嗡声，让人几乎无法思考，甚至连晚上回房后，仿佛还能听到他的说笑之声，让人连打坐练功都会时不时走神，好像忽地又听到了他的傻笑，蠢话。次数一多，让我只觉未来堪忧，若再这样下去，不是被他吵得没机会用脑，变成他一样的白痴，就是练功时走神，结果走火入魔。当我正想着这样的情况必须要结束的时候，没想结束的一日已然到来……
那一天，许檀的治疗基本结束，告辞离去。虽然我的功力未能完全恢复，不过现在的结果已远远好过当初的想象，我已知足，只是他却似乎并不满意。那天晚上，他来到我的房中，与我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听到他那个简单大胆的计划，我微微诧异。说他笨，他却总能想到些出人意料的主意，从中可见他的对世事人心的理解并不幼稚，只是怎么有时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那么天真？
望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我不觉微微走神。大概因为此时难得的郑重表情，又或因为夜晚朦胧的烛光，他看起来似乎与白日有些不同，眉峰舒展，清眸灿然，唇角带笑，神情从容自信。脱了那幅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仿佛一下长大了不少，让我终于不再有平日面对他时那种想怒又想笑的烦乱感觉，心境慢慢平静，最终只觉宁和安适。不知不觉间，已任由他把话题渐渐扯远，少见地耐心回答起了他的种种问题。在他或专注、或惊讶、或兴奋的晶亮眸子注视下，我的话语也莫名地越来越多，然后，骤然醒悟，才发现，这个，好像叫聊天了……我微微怔然，对普通人如此平常的闲聊，在我记忆里却似乎少得可怜。我素来不喜多言，性子又冷，不愿与人亲近，别人也很难与我亲近，随着地位越高，身边人更是对我敬而远之。如今想起，似乎只有当年和慕容澹相交时有过类似情形，但他知我性情，平日多是他说我听，从未逼我说过这许多话。我看看眼前人巴巴望着我，似乎在等我讲故事的样子，不由在心中暗叹，世上也只有他，又蠢又钝，脸皮又厚如城墙，才能完全无视我身边的冰墙，硬生生挤进来，逼我说话，找我，聊天。
想到这里，我不觉住口，微微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正见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双手。那双手修长白皙，很漂亮，只是，翻过来却能看到手心上一个个老茧，粗糙丑陋……我在心中轻扬嘴角，无所谓地想：其实，很快你就会发现，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除了一张脸，一身武功，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感兴趣的地方。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所以，我身边永远冷冷清清，以致我竟记不起，到底是因为我性子孤冷，才不曾与人亲近，还是因为没人愿意与我亲近，所以才慢慢习惯了这种孤冷，再不愿与人亲近……
恍惚之中，忽见烛火一爆，然后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我们竟聊了这么久，久到整枝蜡烛都已燃尽。当我的眼睛重新适应黑暗，第一眼便向他望去。却见他已站起身，转向我，仿佛要说什么。是告辞吗？他要走了吗？一瞬间，我竟觉心中莫名一空，随即便是一凛……才这么短时间，我竟开始依恋一个人了？
意识到这点，我再顾不得心中那丝失落，反而迫不及待地希望他立刻离开了。可是，他却只站在那里，一副迟迟疑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一怔之后，恍然明白……他这样，还能为什么呢？看来我这个身体的吸引力倒是满大的，能让他花这么多心思，耐下性子陪我闲扯这么久。是了，便是男人到青楼里也少有直接上床的，一般也会先谈谈诗论论文，这个叫培养气氛吧？……想到这里，有些烦乱的情绪慢慢平静，而一颗心也渐渐恢复了沉寂冰冷……其实不必如此麻烦，我受你今日之恩，欠你昔日之债，你要，一句话便是，何须如此麻烦？在心中微微冷笑，我更不迟疑，垂眸不再看他，淡淡道，“陛下可要留下？”
不出所料，他立刻应了一声，“好！”声音中满是喜悦。
我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果然……也好，这样最简单……只是，他在做什么？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步一挪地过来，还不时偷眼看看我的脸色……见到他这副样子，纵使心中索然冰冷，也不觉有些好笑了。怕我？怕我你还提这样的要求？看你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真不知你是胆大还是胆小？……我在心中暗叹，再看不下去，转开了头，只是心中的那份冷意，终究减弱了几分。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便摸上了我的腰间，本能地我全身骤然绷紧，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谁知那只手嗖地一下便没了，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竟然比我还紧张！我一个错愕，差点笑出来，只得闭上眼，掩住那丝笑意，人已不觉放松下来。
然后就在下一刻，衣服已被一件件剥离，湿热的吻绵绵密密地落在颈间、胸口，腰侧敏感的地方被他柔嫩的手掌揉搓，顿时一阵酥麻直窜全身。我本来仍然沉浸刚刚想笑的感觉中，这下措不及防，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被他拉入那个陌生的世界，随着他双唇的移动、双手的摩挲，迅速沉沦。这次那感觉来得没有上次那样强烈，却如绵延的海浪，一波一波，不断不绝，让人缓慢地窒息。热潮渐渐涌起，呼吸渐渐不稳，思维却从最初的无措混乱中渐渐挣脱，然后，一个永生难忘的画面便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正是幼时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女人赤身裸体沉溺痴迷的样子……一瞬间，我的手指猛然一颤……我现在，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本能地想推开他，却终究没有，也不知是因为理智告诉自己这是必须忍受的，还是身体拒绝放弃这种新奇强烈的快乐，只是眉峰却已情不自禁越蹙越紧。
就在身体越陷越深，心却兀自挣扎的时候，忽然，那人的动作全部停止，然后，那火烫的唇、温暖的手，倏地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的理智未及反应，身体已因骤然失去的温度而轻轻一颤。
迟疑片刻，我缓缓睁眼，就见他正静静凝望着我，房中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一双眸子晶亮剔透，里面已无欲望的痕迹，见我看他，他忽地一笑，淡淡道，“明明不喜欢我这样，为什么不拒绝?”
我怔了一下，然后几乎笑出来：为什么？这要我怎么回答？说我欠了你的债，还是说我，犯贱，就是喜欢被人上？……没错，是的，就是这样！刚刚我明明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软弱的身体依然眷恋那样的快乐，不愿拒绝……真相如此可笑，让我无话可说。
耳旁他的声音不停，“为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感激我救了你，这个生命你好像并没那么看重，到底是为什么？”
我的呼吸一停……是，事到如今，一无所有的我，生命有什么可珍惜的？所以，你若直接杀了我以报当年之仇，或者对我，还仁慈些。
身边安静了片刻，然后是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一个微带倦意的声音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我没有回答，随即听到一声轻微的门响，他的气息，已然消失。
世界忽然重回寂静，我这才发现，原来这夜已如此的深，如此的黑……
那日之后，他很久再未出现，我却并未因此得回我的平静。原来，习惯一个人的存在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当那总粘在我身上的火辣辣目光消失，当那总缠着我问着傻话说着无聊事情的声音不再，当喧嚣吵闹忽然变成了一室沉寂，心中竟是空空荡荡，仿佛失却了什么。
不自觉地总在想着那夜之事，也知道自己当初是钻了牛角尖……他若只是贪图我的身体，根本没必要花费偌大心力帮我恢复武功。那么，你要的，是什么呢？为了对慕容澹的承诺？还是因为我仍有利用价值……纷乱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然后，却在触及某一个念头时骤然止住，接着哑然失笑，总不会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上了我？……失笑变成嘲笑，也不知是在嘲笑可能有了这种想法的他，还是想到这种可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