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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祭祖

书籍名:《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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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如黛,碧水如缎,舟行山水间,如在画中游,却比画中更多了薰风拂面,花香盈鼻。抬头,只见碧空之上,几朵白云悠然而行,如胖乎乎的卷毛狗,吃饱了食后,懒洋洋地着遛弯。想到此处,不由扑哧一笑,回头望向了身边之人。
阳光下,只见我身边那人,眉目便如这山水一般清雅,笑容便如这薰风一般怡人。那双墨玉一般剔透温润的眸子,正含笑凝视着我。我见了,心中竟怦地一跳,耳根一热,脑中晕晕乎乎,早忘了刚刚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结果啥也没说出来,脸上更热了,索性放弃,抓住他的手又紧了紧,头一侧,靠到他肩上,美滋滋地偷笑起来。
心中甜甜蜜蜜,脑中迷迷糊糊,竟想不起我与他是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只依稀记得,我们已走了很久,很久……可这又有何妨?纵使水流无尽,前路漫漫,只要有他相伴,再长的路也没关系,至于去哪里,更是无关紧要,不是吗?……只是,为何心中隐隐却又有丝不安?仿佛忘记了一些极要紧极要紧的事情,落下了几样极要紧极要紧的物事……我微微蹙了蹙眉,想了想,脑中却只有一片混沌,一片空茫。
我心中不由一阵发慌,不禁寻求安慰一般,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不知多远的地方传来了隐约的呼叫声,“陛下!陛下……”
声音渺远而模糊,几至不闻,可就是这几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却让我心中猛地一紧,然后其中的不安更加强烈,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要思考,脑中沉沉,要回头,美景如画,美人如玉,却又不舍回头。于是,索性狠下心,不再理会。
可是,那声音却仿佛不知疲倦,自开始之后,便再未停止,一声一声,直入人心。大概唤得久了,原本清润的嗓音,渐至低沉沙哑,虽然声调平缓一如最初,可那嘶哑的声音,终是带出了一丝杜鹃啼血的凄楚。
我的心不由随着这声音轻颤了几下,胸口也闷闷地上不来气。
随着我心情的变换,天空渐渐笼上了阴云,那几朵雪白的云彩早被缓缓涌起的黑云掩没,远方青翠的山峦也被遮住了踪影。原本平缓的河水渐生波涛,微波粼粼,变成了浊浪滔滔。
我心中愈加烦躁不安,不由抬头望向了身边之人,只有他,笑容一如最初。我心中略定,勉强一笑,刚要说话,却听背后的呼唤之声竟骤地一哽,然后便再无声息。
难道……他竟哭了……想到此节,我心中瞬间一痛,再不犹豫,猛地回过了头。
顷刻间天地变色,山水俱失,整个世界只余一片黑暗。同时身体一沉,已被无边无际冰火交织的痛苦包围,让我忍不住呻吟了出来。
虽只是一声细若蚊嘤的呻吟,却仍被那个声音的主人捕捉到了,因为,几乎就在下一刻,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陛下!”随即我的身体已被人紧紧抱住。
身体虚软酸痛,哪里经得起这般蹂躏,我忍不住又是一声呻吟,随即用尽所有力量,撑开了重若千斤的眼帘……
那人像才反应过来,立时轻轻放开了我,于是,我朦朦胧胧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绝美的脸……眉眼清冷绝俗,尽极造化之工,只是,本应明若星子的双眸,却微微有些泛红,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眼角一点水渍,给本来略显冷硬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柔和,更觉动人。
美人啊!……我眼睛忽地就睁大了,心头怦怦直跳,全身的不适仿佛也骤然减轻……真真是美人啊!清莲承露,何其动人?……可是好像有些眼熟?我痴痴呆呆地望着他,脑中慢慢转动着,直到那望着我的星眸之中,显出几分忧色,我才霍地清醒过来,然后脱口便道,“老婆!”
美人一怔,好一会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要做出个生气的表情,可是表情摆到一半,那水色双唇却不配合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随即他已猛然闭上眼,转过头,紧紧咬住了牙关。许久许久,他脸上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这时,他才缓缓睁开眼,转回头,看向了我。清冽的眸中已恢复了平静,颊上水迹已干,只是眼圈微微的红晕却尚未完全褪去,出卖了故作无事的主人。
我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想伸手握住他的手,抬了抬指尖,便放弃了,沉得像块石头。于是,只好张开口轻声道,“对不起……我没事……”简简单单几个字,已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说完之后,我便开始轻喘,同时刚刚被忽略的诸般不适也重又清晰起来。
他一直不错眼地凝望着我,到了此刻仿佛才骤然惊觉,立时道,“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去叫御医!”说着他已起身疾步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望向我。
我听到他声音暗哑,完全不似平日的清冷,正望着他发愣,结果这下恰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我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他却坦然地,用近似贪婪的目光又在我身上留恋半晌,方才转身而行。
我心中一甜,傻傻一笑,刚要闭目睡去,这时却忽然想起一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结,霍然睁眼,脱口叫道,“等一下!他呢?”问话脱口而出,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忧心如狂之下哪及细思,只是眼神紧紧望向了正要出门的那人。
那人的身形一顿,好一会儿一动没动,既未回头,也未曾答话。
我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全身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只觉寒意已缓缓浸透了骨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洞之中。
就在这时,他终于慢慢回过了头,望向我的眼神冰焰隐隐,可是张开口,语气却平静之极,“放心,他没事……”说罢,也不多言,更不停留,转身推门而去。
我猛然吁了口气,全身瞬间放松下来,但随即又绷紧了……啊!糟了!我问谁不好?偏偏问我老婆他的消息!这不是没事找抽么……看我老婆刚刚的表情,好像十分的不善良,大汗……到了这时,我竟忽然希望自己能好得慢一些了。
只是,不管我是否愿意,我的身体在一群御医,特别是许檀神医的照顾下,却很快好了起来。
照许檀所说,我是在密闭的环境中呆久了,有些窒息,同时受了风寒,发热不退,既然醒来,便好了大半,倒是手足的冻伤反而要多等些时日才能长好。
情况也的确如此,当我昏昏沉沉睡过两天之后,精神已慢慢好了起来,身体寒热交加的感觉渐渐消失,只是仍然有些无力,手足上的疮口有些发痒,不过也还能够忍耐……不过身体既无大碍,整日躺在床上就觉得有些闷了,好在从我最初醒来探病的人便一直没断……
那天御医刚离开,子玉就到了,眼中红通通的,不知是因为我出了事,他太忙,熬夜熬的,还是也和某人一样,以为我要死了,急得掉了金豆……那位我不敢说,子玉可没什么顾及。于是我嘿嘿一笑,小声道,“哎呀呀,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让你陪我来,你这才几天不见小棠,已是夜半无人暗自泣,思妇香泪沾衣襟了……”
子玉见我醒来,本是一幅又惊又喜的样子,闻言一愣,接着却未如我所料取笑回来,反而静静凝望着我,眼中神色流转,先是了然,后是无奈,最后是释然。终于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坦然。
我不由一怔,恍惚觉得有什么发生了改变,却偏偏捕捉不到。
这时,已见他的表情转成了一个熟悉的苦笑,同时愁眉苦脸道,“陛下,臣年纪大了,不禁吓,若再出这么一次事,臣的老命就要吓掉了。所以为了臣的性命着想,臣想请陛下允臣致仕回家,可否?”
虽猜到他只是玩笑,我却立时急道,“不行!想走?门都没有!”见他故作惊讶地挑起了眉,我确知上当,仍忍不住接着道,“子玉,我还要和你做一辈子君臣,一辈子兄弟呢!不许走!”话说得急了,把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都耗尽,结果说完之后,我已忍不住喘息起来,双眼却眨也不肯眨地直瞪着他。
他望着我,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那个戏谑的表情渐渐消失,他的眼中又显出了一丝无奈,还有不加掩饰的宠溺。然后他对我又是淡淡一笑,眼中的温柔纵容能淹死人,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头发,低声道,“好……”
我瞬间放下了心,也对着他微微一笑,终于踏踏实实闭上眼睛,然后,几乎顷刻间已再次沉入了深眠之中。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屋中已是暖阳融融。四周很安静,只闻远方林中隐约的鸟鸣,还有房中某处偶尔的习簌之声。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桌案后坐着一人。那人身着天青色织锦常服,领口微松,露出了里面内衫月白色的衣领,头上只用一支玉簪挽住顶发,余下大片漆黑的长发铺于背后。虽然那人穿着随意,神情却是凝重,正聚精会神看着桌案上的一本文册。
大概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那人立时抬头看过来,露出了一张俊美逼人的脸庞,长眉凤目,修鼻薄唇,一瞬间仿佛把初春的阳光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我怔了一下,随即不由一笑,低声道,“二哥?这两天,又辛苦你了!”那案上的东西如果我没看错,正是几份奏章。
二哥闻言一笑,放下手中笔,起身道,“既知如此,下次就少给我添些麻烦吧!”边说边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是一笑道,“热度全退了,这就好!”说着一顿,直起身,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正色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行事还是如此鲁莽?”
我怔了一下,脸腾地热了起来。你别说,他这么板着面孔教训起人来,还真有几分兄长的样子,让我羞惭之外,又感到了几分温暖。他这样子有些陌生,不过,也不错。我傻笑了一下,小声道,“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小心!”
我的回答让他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这次却是我最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只见他边笑边道,“乖……这才是好孩子!”我眉毛一竖,刚要反驳,他已及时转开了话题,“陛下醒得正好,那边药应该已经熬好了,我叫他们进来服侍。”
我报复地道,“不用,人多了闹得慌,二哥,有你陪我就够了!”说我是孩子,那我还就耍起孩子脾气来,看你能怎么样!想到这里,我不由嘻嘻一笑,却带得呼吸一乱,咳嗽了起来。
他立时蹙了蹙眉,也忘了回答,坐到床边,扶起我,另一只手则抚上了我的后背。
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暖暖的阳光的味道,让我不觉有些飘飘然,连那无法控制的剧烈咳嗽,也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晕晕乎乎中,朦胧升起了一个念头:好像,偶尔这么病一次,也不是什么坏事呢,呵呵……想着想着,肺腑间的难受渐轻,咳嗽渐稀疏,只是仍忍不住急促喘息着。而他,也就这么一直抱着我,轻抚着我。我的身体在他轻柔的动作中渐渐放松,倦意渐渐升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已沉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期间隐约觉得那个环着我的温暖怀抱似乎要离开,我本能地伸手去抓,不知抓到了什么,反正抓住了就死死攥着再不松开。果然那个怀抱再未离开,我十分满意地在那个怀抱里拱了拱,接着睡。然后,隐约响起了说话之声,可声音传入耳中,却是模模糊糊,不可辨识。再后来仿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到了我的唇边,我本能地喝了一口,好苦!我立时一躲,勉强撑开眼,只见面前一个碗,盛着半碗黑乎乎的东西。我吓得又往后躲了躲,同时咕哝了句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咕哝的是什么,当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结果,面前的碗又凑了我的唇边,我还欲再躲,背后一个坚实的身体却挡住了我所有退路。无奈之下,我只得张开口,任那苦汁流入了喉中……咳咳,好苦!终于喝完了,我鼻子眼睛嘴已然全部皱到了一起,委屈地往身后的怀抱里缩了缩,然后,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天,我的精神终于好了起来,这时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因为,在我身边出现过的人,除了服侍的太监宫人外,就只有玄瑾、二哥和子玉。这天晌午我终于忍不住了,不由趁那两个不在,偷偷把子玉叫到身边,低声问道,“那个,子玉……这个……你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吗?”终于问出来了,我小小松了口气。
哪知子玉闻言看着我无奈地一笑,也低声道,“陛下,这个臣还真是不知道了。自从陛下出事,我们和几位大人商量之后,决定封锁消息,同时加强了戒备。外院一切由我负责,而内院事务,恐怕陛下还是要问问独孤大人了。”
我顿时喉咙有些发干,心中一紧,然后就开始嘭嘭嘭打起鼓来。虽然我知道玄瑾是有分寸的人,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立时抬起眼,换上一幅诚恳的表情,眼巴巴地望向了子玉。
子玉被我看得不自在了,眼睛看东看西,四面看了一圈,却哪里摆脱得了我热切的视线?终于他受不了,叹了口气,回头道,“好了好了,我去帮你问问!”
耶!我就知道子玉最是心软!
要说子玉就是厉害,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反正当天傍晚小纪、龙某和先生三人就先后过来探病了。
最先来的是小纪,他一进门就向我这边望过来,然后便是一怔,脸色一变,脚下骤然加快,大步向这边赶来,走出好几步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又是一愣,猛地止步,随即撩起衣摆,屈膝行礼。
我连忙让他平身,语气一如平常,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呵呵,就知道你在乎我!否则刚刚也不会见我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就失了镇定,连行礼都忘了。
果然,当他起身之后,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不自在,眼神也有意无意地躲开了我。
躲!你就躲吧!我在心中暗笑,然后轻轻吸了口气,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下他可再顾不得躲了,两步就抢到了床边,伸手扶住我,同时提声叫道,“快请御医!”
我连忙拉住了他,同时摆手止住了屋中众人的动作,又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这才扶着他坐直了身体,顺势拉着他坐到了床边。
他迟疑一下到底坐了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抓着他的手。见我只做不知,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竟也随我去了。
呵呵呵呵……果然,到什么时候,病人都是有优待的啊!我开开心心在他身上腻着,听着他询问我身边人我的情况,不时插上两句,看他在听说我已无大碍后,皱紧的双眉一舒,脸上忧色顿去,我心中更加高兴,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感觉他的身体骤然一紧,我正要调侃两句,却听门外有人通报,龙某来了。
闻言,他身体立时一松,然后就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起身道,“既然陛下无事,臣就放心了,请陛下安心休养吧,臣先告退了!”说着,不待我反应,已向后退出了两步。
可惜,这么好的逗弄老实人的机会……我暗叹一声,无奈地撇撇嘴,无奈地让他走了。
因为被打断了兴致,龙某进来的时候,我的脸色应该不太好看,不过这对他当然没有丝毫影响。只见他进入房中草草行过礼,就毫不客气地坐上了我的床沿,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我半晌,最后又不理我的反对,抓过我的手,像模像样地在腕脉处搭了好一会儿,这才一笑道,“果然已无大碍,这就好……”随即不待我的回答,又是一笑,颇有几分兴灾乐祸地问道,“陛下的敌人真是不少啊,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哼了一声,一下从他掌中抽出了手,不料指上的纱布在刚刚的争夺中已有些松,这回用力猛了,竟一下刮开一条,牵动伤处,顿时疼得我啊了一声。
然后,我还未及反应,那只倒霉的手已再次被他抢了过去,不过这一回却是被他小心地捧在了掌中。只见他脸色十分难看,盯着我从散开的纱布中露出的红肿开裂还流着脓水的指尖,隐隐带着怒气道,“怎么搞成这样?”
关你啥事!……其实我真想这么大声回上一句,可却硬生生被他身上冷冽摄人的气势压得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他已毫不客气地吩咐着我房中的宫人点灯端水,拿药拿布。看到一屋子人顿时被他指使得团团转,我这个真正的主人颇为不忿,可惜却是敢怒不敢言。
然后他已慢慢解开我指上散乱的纱布,蘸着温水轻轻擦去流出的脓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竟丝毫没有弄痛我。虽然他手上的动作温柔之极,嘴上却依然欠揍得很,只听他凉凉讽刺道,“做皇帝做到你这么狼狈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做皇子做到你这么狼狈的,也不多见呢!……我在心中偷偷顶了一句,仍然未曾说出口,只是,这次却是因为此刻的感觉,实在有点奇怪……这时我那丑得流水的手正被他干燥温热的大掌托着,像对待珍宝一样侍弄着,他浓密的睫羽半垂,掩去了平日总是显得有些凌厉的目光,深邃的眸子,只专注地盯在我的手上……那样的动作,那样的目光,让我莫名有些浑身不自在,仿佛他掌上的温热从我手上传了过来,飞快地蔓延到我身上脸上,不由浑身都热了起来,又有些烦躁,心跳也微微乱了起来。
正自烦乱,那边他已包扎完毕,满意地看了看我被裹得整整齐齐的手指,勾唇一笑,扬头道,“好了……”
烛光之下,他硬朗的五官更显轮廓分明,俊朗惑人,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笑容,竟让我心中怦地一跳,呆了一下才回过神,立时有些慌乱地顺口答道,“啊,噢……谢,谢谢!”说完才想起,若不是他,我的手指也不用再遭一次罪,我干啥要谢他啊!这下彻底清醒过来,想到竟被他的美人计弄晕了,我不禁又是羞愧,又是郁闷,暗骂自己没出息。
他倒毫无愧疚,反而像发现了什么,眸子一亮,脸上笑容一变,一个劲儿盯着我看,看得我有点发毛,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他忽又收了收目光笑道,“客气,下次小心,别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我莫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更郁闷了……哪有总么……想着,不由哀怨地白了他一眼。
他幽深的眼中光芒一闪,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下颏已被他握住,一双火热的唇已覆在了我的唇上。
我傻了,任由他肆无忌惮把我的唇蹂躏个够,然后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小东西,身子还没好,不要随便勾引我。”低沉磁性的声音夹着温热的呼吸,激得我脑袋嗡地一下,半边身子一麻。结果,当我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他的人已消失在了门后,我只来得及抄起一旁的药罐,狠狠砸在了门上,可门外他的笑声却越发响亮起来。
当先生来的时候,我仍是满心愤懑,让他进门就是一呆。我这才回神,慌忙调整表情,笑着叫道,“彦之,别跪了,快过来!”边说,边赶紧把手藏回了被中,同时暗自庆幸,我没有在刚醒过来就见他,现在我的脸色应该已经好了很多,不会让他太担心了。
可饶是如此,当先生坐到我床边借着灯光看清我脸的时候,仍是立时眉头一蹙,忧形于色。
我赶紧道,“没事了,我没事了,你看我已经不烧了……”说着拉起他的手就放到了我脸上,然后瞬间想起我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又急忙松开,蹭地把手藏到了被中。
不过,好在先生似乎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并未注意到我手上的异样,反而在一怔之后,脸上微微一红,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收回手,眼神也躲了开去,口中掩饰地道,“那就好……乍暖还寒之时,最易受凉,陛下要多加保重才是……”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子玉他们为稳定形势,定是尽力把事情掩盖了下来,故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除少数几人外,其他人很难得知详情。小纪和龙翔天因为那天随我一起出去,知道了我失踪的事,所以猜到了一些,而先生自始至终就被蒙在了鼓里,还以为我只是受了风寒……不过,这样也好!……想到这里,我立刻一笑道,“可不是么,都怪我太不小心,让大家担心了……彦之你身体不好,也要注意呢!”
先生这才转过头,对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毕竟尚在病中,这么几番折腾下来,当先生离去时,我已经有些气促力虚,躺回床上就觉眼涩头沉,昏昏欲睡,可是偏偏心中有事,却又睡不踏实,脑中只是不停思量:怎么谁都来过了,谢大哥却始终未曾露面,身体还没好吗?是和我一样也受寒了?可我现在都好了,他怎么……瞬间忽然心中一紧,睡意全消……难道,那天玄瑾是怕我病中承受不住才那么说的,谢大哥其实已经……一念及此,心中顿时一阵怦怦乱跳,半晌才缓过这口气,却已是手脚冰凉,汗湿衣衫……勉强定了定神,喃喃安慰自己道:不,不会的!我不是都没事了吗?何况谢大哥还有武功在身!不会有事,不会的!……只是心中既生了那样的疑虑,又怎能掉头安睡?结果,整整一夜辗转难眠,直到东方微白才终于支持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感觉不过睡了一小会儿,就忽地醒了过来,抬眼只见窗外大亮,一旁几个内侍正候在那里,见我醒来,立刻上前,其中一个还捧上了一个托盘……原来又到吃药的时候了,我醒得还真是时候呢!
郁闷地苦着脸吃下药,草草洗漱,用过早膳,正自思考该从何处打听一下他的情况,这时,只听内侍通禀,侍书独孤瑾求见。我心中一喜立时道,“快传!”话刚说完,却又有些忐忑……我知道,那件事最后还是要着落在玄瑾的身上,只是,又该如何开口?直接问?寒,还是算了,我刚死过一次,还没有再死一次的兴趣,可是旁敲侧击,我老婆冰雪聪明,那些小伎俩又焉能瞒得过他?
谁知还没等我拿定主意,问题已措不及防地摆在了我的面前:那时玄瑾进门行礼完毕,起身扫了我一眼之后,目光就是一凝,清凌凌的眸子望了我片刻,看得我莫名有些心虚,嘿嘿干笑了两声,他这才缓步上前,状似随意地问道,“陛下昨夜没睡好?”
机会!我本能地意识到这点,立时支吾道,“我……那个……”心中飞快地思考,要不要趁机问问他?要不要……
这边我尚未想好,那边他已走到床边坐到了我的身畔,明若星子的眸子眨也不眨地凝望我片刻,忽然蓦地垂下眼,嘴角微微一勾道,“当日臣已说过,他没事,怎么,陛下不信?难道,陛下就这么信不过臣,怕臣会趁此机会做什么手脚吗?”
我顿时一呆,接着急急道,“不是!我怎么会那么想!我……”
不料我尚未说完已被他打断,只见他转过头,淡淡道,“这却也不怪陛下,是臣从前行事狂悖,又怎能再期望陛下的信任?”说着,他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萧索之意。
见状我又是心痛又是着急,一把握住他的手,恳言道,“茗峰,你这话是从何而来?我若不信你,又怎会这般倚重你?何况你又岂是趁人之危的人,我自然知道!”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咬了咬牙道,“纵使你做了什么事,也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会怪你?”纵使他真的有事,你瞒了我,也是怕我担心,我又岂会怪你,可是……不!不会的!
我这边心乱如麻,他那边却忽然转过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道,“陛下真不怪我?”
“啊?嗯,当然!”我思绪纷乱之下,茫然应了一句,心中兀自惴惴于谢大哥的生死,不知该如何开口相询。
谁知他却忽然站起身,悠悠道,“陛下别忘了这句话……”
我被他说得一愣,不由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这时,他已退后一步,躬身一礼道,“既然陛下昨夜不曾睡好,今日还是好好休息吧,臣告辞了……”
啊!这就要走了?最关键的话我还没问啊!……我傻了眼,呆呆看着他。
他起身见到我的样子,忽又一笑道,“至于谢公子,等陛下一觉醒来,自能相见……”言罢,翩然而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中顿时一松,这下可踏实了!只是,总觉得我老婆今天的表现有点奇怪呢!不过心中既松,便觉困意扑天涌来,哪还想得了这么多,没一会儿已沉沉入梦……
这一觉睡的是安然又香甜,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嘎啦一声门响,把我从沉酣的美梦之中唤醒了过来。
迷迷朦朦睁开眼,只见晚霞如火透窗而入,映得一室灼灼欲燃,我这一觉竟从早上直睡到了傍晚,怪不得全身舒泰,精神甚佳。我懒洋洋转头,想唤人服侍,却发现床畔无人,大概他们见我睡得香甜,怕打扰了我,都退下去了。
恍惚想着,我偶一抬眼,却立时精神一振:只见门口立着一人,一身水蓝薄衫,轻盈华美,领口银色云纹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镶珠坠玉,偶尔微风拂过,环佩叮咚,衣诀飘飞,如洛神临凡。衣衫袍袖宽大,腰身却收得极窄,更显得那人身姿秀挺,腰肢纤秾合度,抱起来定是……停!不看腰了,咱往上看,往上看……只见那人顶发束着冰蓝丝绦,上缀明珠,鬓发也……
咦,这好像是六品侍书的礼服,可我怎么不记得,宫内六品侍书之中有这么个美人。我立时抬眼往他脸上看去,顿时一惊:刚刚睡梦初醒,视线不明,看不清他的脸,只朦胧知道来人五官标致,这时才注意到,美人脸上泪痕斑驳,脂污粉残,一双眸子空空洞洞,不知看着何方。我不由一阵心痛,脑子又清醒了几分,正要开口劝慰,突然发现,啊!这个美人好眼熟……好像,好像……谢大哥?……我呆了一下,却又不敢确认,来人脸上的妆实在太浓,着实有点难辨真容。妆?大汗……我快晕了,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个一脸浓妆却又酷似我家谢哥哥的美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谢,谢大哥?”
哪知只轻轻一声问话,却让那人身体猛然一震,如遭雷击,许久恍若石化,一动未动。
我心下纳闷,不由提高了点声音又问道,“谢……那个……你,没事吧?”到底还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的谢大哥呢。
这下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骤然转过头,对上了我的视线,那双泪光盈盈的眸子慢慢睁大,然后便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结巴道,“你,你真的没事吗?”
闻言他的身体又是一震,无数种情绪在眼中飞掠而过,嘴唇轻轻颤抖,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你……你没死?”说着,长睫微颤,泪水滚滚而下,人已扑到了床边。
虽然他的声音低哑难辨,但我立时就听出来了,那人果然是我的谢大哥没错,可是……
我正惊诧莫名,不知如何反应,身体已被紧紧抱住,那样的紧,几乎要把我的骨骼揉碎,他哽咽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你,没死!你没死!……”一声一声,喃喃不止,狂喜之中带着难以置信,听得人心中莫名一阵酸楚。
而这时我也终于有点明白过来,迟疑地道,“你以为我死了?”
他身体一颤,仿佛终于回神,缓缓直起身,一双眼睛水雾迷离,恍惚地望着我,一双手轻轻战抖着,抚上了我的脸。
他的指尖冰冷,激得我一颤,瞬间又是心痛,又是欢喜,把抓过他的手,拢在掌心捂着,低下头吻着,急急道,“我没事!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你这么在乎我,我,我好欢喜……”
他的手慢慢暖了起来,而他也似乎彻底清醒过来,仿佛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呆愣片刻,随即便慌张地一把收回手,就要起身,却被我抓住手腕,又拽了回来。
我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红过耳,脸上是少见的羞窘之色,眼神闪烁,就是不与我对视。
我不由扑哧一笑,一口亲上他的脸道,“美人,别装了!知道你在乎我,再装也没用了!”不知不觉中,我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自在轻快,心中更是欢喜雀跃,只是……咂咂嘴……这一嘴的胭脂香粉,味道可实在有点怪。
他看到我的动作,瞬间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然后猛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红红白白,真热闹!……他的脸色顿时变了……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更热闹!
我轻咳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憋着笑道,“那个……其实,美人,你已经够漂亮了,那个,实在不用……咳咳……”
他脸上通红,一只手不自觉抓紧了一旁的紫檀床沿,只听嘎啦啦一声,向以坚硬著称的紫檀竟轻轻易易被他掰下了一块。我自是吓了一跳,哪知他却更惊诧,张开手,看着掌心的木块,讶然道,“我的内力恢复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眼中光华流转,渐渐露出了了然之色,脸上终于恢复了常态,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玄……瑾……”
听到他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的语气,我顿时也明白过来……难怪早上玄瑾会那么说……定是因为这次我出事,玄瑾迁怒于谢曦,心中有火,故此并未告诉他我已无事,存心让他心焦难过,今天得了我不追究的承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整了谢曦一把,把他打扮成这样送了过来……想到这里,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却又不得不劝道,“咳咳……那个,你别生气,别看玄瑾平日冷冰冰的,其实,那个,他有时挺喜欢,嗯……开玩笑……其实并无恶意的,只是玩笑!”
对面人闻言,慢慢转过头,看着我,忽然微微一笑道,“玩笑?果然好笑……麻烦陛下告诉独孤大人,这个玩笑,谢某记住了,改日必当奉还。”说着,手上缓缓握紧,再张开手,木块已变成了木屑。
他一字一句声音冷冽,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加上他的动作,实在应该是很有威慑力的,不过若配上他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的一脸脂粉,就有点……咳咳,我忍不住又低下头,假咳了起来,心中却早已笑翻了。
只是我的演技明显不佳,只听他猛然吸了口气,低喝道,“笑!你还笑!”说着,随手扔掉手中木屑,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顺手就抹到了我的脸上。
“啊!”我惊叫一声,向后一躲,却哪里躲得开,只觉脸上粘粘腻腻,已被他抹上了一大块。眼见他又扑了过来,我一边叫一边笑,一边躲一边挡,两个人顿时在床上扭成了一团。
感觉脸上左一把右一把被涂得斑斑块块,我边笑边求饶,却根本阻不住他凌厉的攻势,我却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这时,忽然他动作一停,我诧异地抬头看去,只见他愣愣看着我,清澈的眸中正映着我的脸,慢慢地,那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温柔起来,忽然他口中轻声唤道,“小……淇……”话音未落,他已伏下身,吻了上来。
感到他温热的唇印在我的眼上,颊上……唇上。顷刻间,我只觉轰地一下,仿佛被炸上了半空,半晌才飘飘悠悠,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却仍似身在梦中。感觉他在我唇上辗转咬噬,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猛,我的心也怦怦怦越跳越快,全身都不由自主轻颤了起来,血液似乎也越流越快,最后好像是在身体中奔腾咆哮,整个人仿佛烧起来了一样。我伸出双手,无力地抵上他的胸口,也不知是要推他,还是要抓紧他,同时再也忍耐不住,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动作瞬间一停,但紧接着却更加狂肆,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而他的一双手已开始胡乱撕扯我的衣服。
我恍惚间意识到情况不妙,脑中瞬间清醒,一把推开他,叫道,“喂喂喂,我可是病人,你,唔……”话未说完,已被他再次夺走了呼吸。
唇舌纠缠,由狂猛渐至和缓,却更加深沉绵长,缠绵缱绻,仿佛两个人的灵魂也随之翩跹起舞,缠绕融合。心跳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怦咚,怦咚……每一下都仿佛响自灵魂的最深处,战栗从那里产生,一波一波传遍全身。血液的流动跟着慢了下来,可流过之处,却带来一阵阵入骨的空虚,仿佛缓慢的熔岩淌过,吞噬一切,留下一片荒芜,等待着有什么来填满。
我不由自主抱紧了他,紧紧贴着他,此刻只有这种身体贴合带来的压迫感,才能让那种渗到骨子里的空虚缓和一点……可是,不够,还是不够!……我开始急切地撕扯起他的衣服,就如同此刻他所做的一样。
当赤裸的肌肤相贴的一刻,我和他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叹息……仿佛有什么,从贴合处对方那火热肌肤中渗了进来,奔涌流溢,迅速填补着那入骨入髓的空寂。
夕阳渐渐沉没,光线渐渐暗淡,一切也随之变得恍惚迷朦起来。茫然睁开眼,只见破碎的衣衫散落于地,不知是谁碰下了半幅帷帐,轻盈的紫绡飘然垂落,然后又随着我们的动作飞扬轻舞,就如此刻他的长发一般。
我轻轻伸出手,抚过他散乱的乌发,却被他骤然一口咬在胸前,我惊呼一声,抚在他头上的手瞬间变成搂在他颈上。感觉他火烫的唇顺着颈子一路向下,所过之处,带起一簇簇火苗,一阵阵酥麻。我闭上眼,急速地喘息着,仿佛想借此尽快降低身体的热度,可结果却是让他的动作更加猛烈,给我带来一阵阵麻痒直入骨髓。我的身体难耐地拧动起来,在他身上磨蹭。他的手猛地一紧,搂着我的腰,紧紧把我帖向了他……
当他进入的那一刻,我低低呻吟了出来,这既是因为骤然而来的剧痛,也是因为骤然而来的仿佛灵魂被填满的充实感。我眯起眼,望向他,正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平日清澈如湖水的眼睛,此刻波光潋滟雾气盈然,却仍是满满只映着我。我对他微微一笑,搂着他的颈子,仰起头,轻轻吻上他绯红的面颊,他抱着我的手臂猛然一收,已在我体内急速进出了起来。
“啊,嗯嗯……”身体的疼痛与灵魂的快乐纠缠升腾,一波一波越荡越高,到最后已根本难分彼此。眼前一片朦胧,世界迅速消退,天地间仿佛只剩了那个紧紧抱着我,与我肢体相缠的人,还有灼烧着我们的熊熊烈焰……那烈焰越烧越旺,仿佛红莲业火充斥天地,终于焚尽一切……
火烫的身体,许久许久才慢慢凉了下来,我不由轻轻往他怀里偎了偎……温暖,慵懒,满足,幸福……我合着眼,只觉全身飘飘然,熏熏然,恨不得就此长睡不醒。
这时他却微微一动,我朦胧睁眼,只见他屈指回手一弹,桌上的蜡烛骤然着起。
舒适的黑暗被打破,我顿时闭了闭眼,不满地嘟囔着,“睡吧,点灯干什么……”
他却干脆地道,“不要……我要……看看你……”说着,伸出手抚开了我颊畔的散发,一双剔透的眸子,似温柔又似戏谑,只是在我身上脸上徘徊。
我被他看得身上一阵阵燥热,脸上一阵阵发烫,情不自禁转开眼躲开了他的视线。然后,一不小心,眼神就落在了他胸口上,只见那一朵朵桃花,火红绚丽,明明是纹上去的,此刻却像有了生命,张扬肆意地绽放着。如此美景,却让我瞬间心下一沉,手仿佛无意地向上挪了挪,挡住了那片妖娆,只盼他不曾注意……如此良宵,我只盼长一点,再长一点,委实不愿让那段不堪的记忆这么快就破坏掉。
哪知我刚把那里遮上,下一刻他已拿开我的手,让那片落花重新露了出来。
我呆了一下,脑中轰地一下,心中只是苦涩地自语,果然,他还是无法忘记吧……是啊,那样的一切,根本是不可能抹去的吧?
我僵硬着身体靠在他怀里,屏住呼吸,只等他清醒过来的一瞬,那时就会被干脆地推开吧?我心中想着,然后就在下一刻,已见他伸出了手。瞬间,我全身绷紧,紧紧闭上了眼睛……可是,紧接着而来的却不是无情的一推,而是近似于温柔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头发,背脊,仿佛安抚一般。
我心中疑惑不解,身体仍是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然后终于鼓足勇气抬起眼,看着他问道,“你……不生气?”
他的手微微一顿,但随即却轻轻一笑道,“其实……很漂亮……”
我呆了,半晌方道,“你,你,你不生气吗?真的不生气了?”
他垂下眼帘,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当时,感觉不到生气……后来,觉得没必要生气……现在,是不想生气了。”
我晕了,傻傻看着他。
他抬眼看到我的样子,不由又是一笑,这次却是简简单单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生气了。”
霎那间我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对着他就是一通狂啃。
他也不推不拒,只双手轻轻环着我的背,把我搂在怀中。
我一口气亲了个够,最后又恋恋不舍地在他脸上唇上啄了两下,这才缩回去,又紧紧抱着他,窝到了他的怀里……不生气了就好,不生气了就好,至于因为什么,没关系,不重要。
这时,忽然他低缓的声音在我耳畔响了起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却总是越想越乱,理不出头绪,直到,我以为你死了的那一刻……”说着,他停了一下,环着我的手臂瞬间一紧。我想抬起头,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无法起身。然后,只听他缓缓吸了口气,才又轻声说道,“就这样吧,我……认了……”
听到他声音里的一丝涩然,我心中一跳,一时有些心痛,又有些慌张,不由使劲儿挣了两下,终于挣开了他,撑起身子,看向了他。
可他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清眸如水,平和悠远,正凝望着我。见我看他,他便微微一笑,笑容清淡飘忽,恰如轻风细雨。
一瞬间我只觉鼻子竟有些酸溜溜的,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变,变得明朗起来,笑道,“而且,我已经报复过了……”
我不明所以,保持着一个忧郁的表情,呆呆看着他。
他又是一笑,忽然一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手指在我的胸口上轻轻滑过,顿时带来一阵酥麻。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顺势一扫,然后,就僵了……只见从我的右肩到胸口,散落着斑斑点点的嫣红,猛一看去,竟似花瓣一般,而且布局图案和他胸口的纹身十分相似,就像个粗制的摹本,只不过位置正好相反。
此刻他正认认真真端详着我身上他的大作,唇角微扬,带了几分得意。忽然,他微微蹙了蹙眉,自语道,“这里淡了点”,说着,已伏下身,对着我胸口某处就吸吮了起来。
顿时一阵麻痒让我差点笑出来,我推着他的肩膀,挣扎着要逃,却哪里逃得掉。他手臂一收,就把我紧紧困在了怀里,唇上的动作也变了味。
我吓了一跳,不由道,“不是吧?又来?”
他搂着我的腰,一边在我身上忙着,一边模模糊糊地道,“你要怪就怪你的独孤侍书……刚刚硬给我灌下三碗参汤,弄得我现在全身冒火……”
“你……”我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轻斥了一声,然后,半晌才想到问题,喘息着问道,“不,不对,他为什么要给你灌参汤?你,你怎么了?”
他却随口答道,“……没事……这件事不用你管……”然后再不理我,全神贯注,继续工作。
刚刚经历过欢娱的身体敏感无比,被他一折腾,很快就四肢发软身体发热头晕脑胀,再顾不得其他,我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把蜡烛熄了……”我看着桌上明亮的烛光皱了皱眉。
“不要……”
“听话,怪别扭的,快熄了……”
“不要,我要看着你,刚刚都没看清……”
“你……啊……轻点……你,你别忘了咱们说好,一人一次……你等着,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啊……别……”
烛火摇红,映得一室温暖,窗外明月初升,春夜漫漫,这才刚刚开始呢……
那夜被他折腾得半死,其实算起来也不过两次,只是,他的技术实在太差,想当年和龙翔天做一夜我也没这么惨过。第一次情之所至忘了痛楚,第二次伤上加伤,就有些难熬了。而当第二天我发现每一次轻轻移动都会带来一阵疼痛时,我已忍不住开始暗骂,一心只等着下次来临,好痛痛快快报复回来……当然,我是怜香惜玉的人,自不舍得让他这么痛,不过报复也不一定非要让他痛么……不自觉想起我第一次抱他时的情景,他平日的温雅全变成了妩媚,真真诱人之极。想到这里,我已是意马心猿,口干唇燥,但随即就哀叹,只可惜那样的美景一时半刻是见不到了……再过三天就是祭祖之日,从今天起,我要开始独居斋戒了,唉……
三日斋戒,也是静养,三日之后我身体基本痊愈,只手指足尖的冻疮尚未全好,但已无甚大碍。四日一早,天不亮,便有内侍服侍我沐浴洁身。沐浴完毕,早有内侍上前为我拭发擦身。着好中衣。步入内殿,就见两人,一左一右,手捧衮冕,跪候于地。二人皆着宝蓝色纱袍,袍上鸾绣云纹,正是三品侍书的礼服,而这两人,便是玄瑾与先生了。内侍接过两人手上的衮冕,两人拜伏行礼之后,起身上前,我则张开双手,让他们为我着衣。
殿中十分安静,只闻悉悉梭梭的锦帛摩擦之声,让人的心也不自觉静了下来。
本来第一次执礼这样的大祭,我心中难免惴惴,但到此时,我最熟悉亲近的两个人来到了我的身边,让我顿觉一阵安心,头脑也格外清醒起来,于是又在心中回忆了一遍祭祀的整个过程,终于踏实了。
这时衮服已然着好,先生正为我戴上皇冕,他的神情庄重沉静,动作和缓优雅,结好我颏下丝绦之后,又抬起手,轻轻理好我额前的十二垂冕旒。而玄瑾也为我系好了腰带及佩饰,两人同时退后一步,躬身一礼。随即两名内侍举着一面大镜,立在了我的面前,我终于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样子……
绛缘中衣外罩玄色衮服,衣画裳绣,具五彩十二章,端严肃穆,再不觉衣下那人身体的单薄。而赤色珊瑚珠制成的冕旒之后,那张脸已然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目清丽依旧,只是,再不见幼年的纯澈,少年的躁郁,神态平和宁定,眸若深潭,波澜不惊……见到镜中人,我不由一怔:原来,我真的,长大了……
静静凝望了那个自己半晌,我终于微微一笑,转开了眼。目光却正对上镜中先生的视线,先生看着我,也是一笑,笑容之中,是几分欣然,几分感慨,便似父亲望着自己终于成人的孩子一般。转过眼,那边玄瑾也正看着我,清冷的脸上,也隐隐带着笑意。我愣了片刻,最后,迎着两人的目光,又是一笑。
祭坛依山而建,踏着曦微的晨晖,我一级一级登上高耸的祭坛。九百九十级台阶……当我终于走到祭坛之下的时候,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了霞光。
终于走上来了,我暗暗长出一口气,不慌不忙接过一旁内侍手中的祭文,双手捧起,一步一步,迈上最后九级台阶,登上祭坛。这里除我之外,再无他人,让这圆形的祭坛更显宽阔空旷。我面向北方,撩衣跪下,打开祭文,朗声咏读起来。
此时,祭坛之下虽有数千之众,却寂然无声,只闻远处山风拂林的萧萧之声,恍如起伏的海涛,低缓悠长,还有,就是我清晰的诵读之声了。在那一刻,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生活在这里的先人,真的随着群山之中那永不停息的风,来到了我的身边,静静地听我诉说,轻轻地发出叹息……这时,我不由微微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毫不犹豫地继续了下去……或许,作为一个慕容氏的子孙,我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我真的已经尽力,直至今日,我终于可以面对诸位先人说一句,我问心无愧……
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句,我缓缓站起了身,这时,一缕刺目的光线打在了我的脸上,抬眸望去,东方天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耀天地。我轻轻眯了眯眼,转眸只见前方群山莽莽,回首处草原辽阔,依稀有河如带,横贯其间,在朝阳的映照之下,金辉闪闪,恰如金锻展于彩裀之上,再远处,若有田陌纵横,牛羊成群……江山如画,让人如何不醉?我心中微微一动,不由轻声低语,唯愿此生,不负如此山河,如许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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