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装置爱情 > 第3页

第3页

书籍名:《装置爱情》    作者:吐维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但是纪宜听到同居的提议时,竟然出乎他意料地大吃一惊。

  他考虑了很久,还慎重地看着介鱼的眼睛:「你确定吗?小鱼,你……你真的要跟我一起住?现在?」声音竟然还微带颤抖。

  介鱼只是怔愣地点了点头,对他来讲,他只是要纪宜常常待在身边,就像学生时代一样,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

  但是事情显然不是介鱼想的那样,至少没有那么单纯。搬进去第一天,介鱼就被纪宜欢天喜地得给吃了,而且吃了一整夜,翻来覆去地折腾到深夜。

  如果只有一夜介鱼还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第二天他也被吃了,第三天也是。第三天还是在白天,光天化日之下。

  介鱼倒不是介意被吃这件事本身,对他而言,被男人上也好被女人上也好,他都没有太大抗拒,而且对象是小蟹,小蟹在床上和在家里一样,总是会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

  但问题是做爱实在太浪费时间,夜晚和清晨是灵感的黄金时段,虽然也是性欲的黄金时段。但鱼与螃蟹不可得兼,如果把时间花在床上的话,他就没办法好好做作品了。

  所以第七天纪宜打算如法炮制的时候,介鱼终于狠心提出了拒绝。被拒绝的纪宜也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沮丧,表情简直就像被主人再次赶出家门的大狗,可怜到令他这种少根筋的人,也不免讲些好听话圆场:

  「呃,小蟹,我不是不想和你上床,而是……就是……那个……可不可以不要天天做?至、至少隔个两三天……」

  纪宜很快顺从了他的提议,真的乖乖地不再随便碰他。

  他在屋子里替介鱼整理了一间小小的画室,这是介鱼同居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他在画室里做作品时,纪宜不是在旁边替他做些作品需要的小手工,就是在外面准备晚餐,等他出来填饱肚子。偶尔相遇时,就碰一碰脸颊,吻一吻对方,做些亲昵的小举动。

  一切都彷佛回到和以前一样,本来介鱼应该感到安心,但他很快发觉,事情有些不同。而改变的原因就在他,他无法再对纪宜的反应无动于衷。

  他感觉到纪宜的无精打采,还有怎么说……一种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的谨慎。虽然在他面前的小蟹,总是笑得一样温柔,但介鱼就是觉得不对劲。

  有一天纪宜以前的室友跑来家里作客,介鱼就趁着情人出门买下酒菜的空档发问。

  「你们没有每天做吗?」

  还记得瓜子那时候大声问,还夸张地张大了嘴巴。

  「我应该要和小蟹每天做吗?」

  介鱼和好学生一样怯怯地问着。瓜子于是揽过他的手臂,像好心的妯娌一样拍着他背问:「是你自己邀请小蟹同居的不是吗?」介鱼很快地点了点头,瓜子就摇了摇食指,煞有其事地扳起脸孔: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鱼同志。」

  「我、我果然做错了什么吗?」介鱼越来越惶恐。

  「你主动邀小蟹同居,你知道一般情人邀对方同居,特别是男人邀男人,就代表什么意思吗?」

  介鱼还来不及接着问「什么意思」,瓜子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下去:

  「那就代表你们要一辈子在一起!要发展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要手牵手登上幸福的殿堂!鱼同志,我跟你说,你别看那只小蟹,总是扳起一张脸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其实那个人他害羞的要命,也闷骚的要命,就算想放屁,也会装作一副不想放的样子,如果要让他尽情的放屁,就要比他先放,还要放得比他多,这样他才好意思跟着放。」

  「放得比他多……」

  「而且你不要看小蟹正经八百的样子,只要是男人,不,只要是成年人,一定多多少少都有些狂野的性幻想,一想到同居,那种幻想就更停不下来了。我想小蟹一定早就想跟你洗鸳鸯浴,想跟你在夏夜的阳台看星星、在秋天的晚上喝交杯酒,偶而玩一下『来追我呀!』之类的游戏,他一定都肖想很久了。」

  「哈……」

  介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瓜子就握着他的手,谆谆教诲了他很多事情,包括一些平常制造情趣的方法、还有一些奇怪的台词之类的。

  但是介鱼第一次对纪宜说出:「达令,要不要一起洗个神仙浴?」的时候,纪宜的反应竟然是「噗嗤」一声,窝到旁边去闷笑了好一阵子,才像个慈父一样,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还对他说:

  「小鱼,你不用勉强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这让介鱼越来越难以理解。但是后来纪宜再也不邀请那个室友来家里,所以介鱼要问也没机会问了。

  那之后纪宜在以前指导老师的介绍下,在国内找到了现在的工作。那工作相当繁忙,特别是票务的仲介、会计,工作性质很复杂,常常让纪宜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但回家之后,纪宜还是会替他热晚餐,还亲自端到画室里去,对他的生活起居嘘寒问暖。

  以前的介鱼,还不会觉得那有什么。但是现在他慢慢知道,在这世界上生活,什么都需要钱,都需要劳心费力。他也很模糊地开始意识到,他从毕业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实际的工作经验,也没有固定收入。虽然偶尔有些奖金,但终究金额不大。

  换言之,是小蟹辛苦工作在供养他。

  介鱼虽然不大常看电视,但偶尔也会和纪宜一起看看电影,翻翻杂志和新闻。

  戏剧里常常出现那种被女人养在家里,潦倒落魄的艺术家,而总是有人会指着那些艺术家,骂他们是小白脸,骂他们不思进取,有时连那个女人也会一起被骂。

  那个洞越是漏得大,介鱼就越感到迷惘,他开始偷偷注意纪宜每天回家的时间,从画室的细缝里偷看情人的倦容。

  越看他就越是觉得,他应该要做点什么,如果不做点什么改变现况的话,他连创作也没办法专心了。

  「小蟹,我想……去教小朋友画画。」
  
  就基于这样单纯的心思,介鱼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他觉得自己亏欠了纪宜很多很多,多到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对纪宜感到歉疚,所以才和他在一起,还是真的喜欢他。但他又觉得这个想法很对不起纪宜,如果自己可以更喜欢那个男人一点就好了,介鱼甚至会这么想着。

  如果可以变得更喜欢他,比纪宜喜欢他还喜欢对方,或许他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介鱼很快就后悔了那个提议。打电话和对方应允后,儿童教室那边的人欣喜异常,马上就延请介鱼下星期一去试教,介鱼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虽然还不至于有社交恐惧,但一想到会有很多双小眼睛看着他,企盼着从自己这里学到些什么,介鱼就觉得恐慌,觉得手足无措。那之后好几天,他都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刚好再过一个月半,是市立美术馆的装置艺术双年展。介鱼从大二的时候就获准参加过,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展了。

  「Installation Love?」

  看着双年展的全彩简章,纪宜好奇地望了他一眼。介鱼就点了点头,

  「啊,好、好像是这次双年展的特别主题,Installation Art就是装置艺术,这场展览的翻译就是『装置爱情』,就是用一连串的纪录片、装置艺术、互动艺术等等,表现『爱情』这个主题,也会请来国外的评审,要是得奖的话,作品会刊载在国外杂志上的样子。」

  「Love……啊。」

  纪宜翻了一下简章,想起很久以前,介鱼似乎也做过类似的主题,只是那些在风中摇曳的铁罐,与其说是爱情,倒像是初恋般清涩就是了。

  他看着介鱼比平常兴奋的眼睛,不禁笑了一下:「怎么了,这次这么积极?」介鱼闻言愣了一下,好半晌才低下头来:

  「呃,因为……因为这次的奖金满高的,所以我想……」

  纪宜似乎呆了呆,观察介鱼翻动简章的表情,略有所思地抚了一下唇:

  「小鱼。」

  他叫了介鱼一声。介鱼似乎已经在构思作品,出神了好一阵子,「嗯?什么?」他惊了一下,纪宜就看着他的侧脸:

  「小鱼,你是不是……在介意什么事情?」他问。

  介鱼瞬间僵了一下,忙从简章里抬起头:「没、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纪宜凝视着他,好像要从他略显慌张的眉角间,看出什么端倪来。半晌却只浅浅叹了口气,笑着用掌心贴上介鱼的额:「什么都不要担心。鱼,我们几年交情了,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吗?」

  介鱼没有说话,纪宜就用掌腹磨了磨他过长的额发,

  「就像我说的,你不用勉强自己做任何事。只要做你觉得喜欢的事就行了。」

  然而情人却没有因为这些甜言蜜语而释怀,反而捏紧了拳头。「小蟹,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纪宜闻言愣了愣,因为情人搁开了他的手: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他说。介鱼很少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印象中只有他破坏他作品时,介鱼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小蟹……想要为我做的事,我也会想对你做啊……」

  张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介鱼不再等纪宜回话,挣开他的怀抱,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快地跑向画室,然后碰地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双年展的简章掉在地上,纪宜茫然地把它拾了起来。

  经过一些构思,介鱼的参展作品在七月左右开工。

  因为做过不少关于爱情、亲情和友情的作品,介鱼决定这次稍微改变一些方向,以往介鱼的作品,就连他昔日的指导老师也说,总是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疏离,创作「人群」,实际上却是窗口的画家看着云云众生,创作「爱情」,到头来却只是旁观爱情而已。

  『小鱼,你一直是旁观者呢,但艺术只有旁观是不够的。』

  仔细想起来,介鱼从小时候开始,就很擅长旁观。旁观家里热闹的气氛,旁观家里的争吵,即使到了学校,他也一直在旁观,旁观同学们的交游,旁观校园里男男女女的恩怨情仇。如果世界是个山谷,那他就是盘坐在山崖上的画家,还拿着望远镜观察。

  「互动式装置艺术?」

  介鱼向纪宜解释他的构想时,纪宜不解地皱了皱眉。介鱼就耐心地说,

  「就、就是让参观作品的人,也能实际参与作品一部份的意思。以往画也好、雕塑也好,摄影或是电影也好,无论如何情感丰沛的作品,参观者还是只能站在作品外面看。」介鱼比手划脚地说:

  「互动式的艺术——有一种说法也认为他是装置或现代艺术的一环,就是让参观者也成为作品,成为创作者,用他们自己的感官参与作品,和创作者交谈、互动。」

  「这样作品不会被破坏吗?我是说,让人动手动脚之类的。」纪宜问。

  「就算被破坏也没关系,那也是一种交流。只、只要在下一个参观者参观前复原就行了。」介鱼肯定地说。

  看过设计的草图后,纪宜就帮着搜集一些素材。这次作品的主体,是一大堆用细绳吊着,从天垂下的金属细针,因为怕伤到参观者,所以针头做得很粗,全是黑色的,一根做起来有纪宜的手臂那么大,材质是重铸的废铁。

  纪宜还得陪着介鱼去废铁厂,在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废五金中挑选,看见合适的就拣到一旁,等拿到工厂让师傅熔铸焊接。现在和学生时代不同,只要参展,多少能得到一些赞助资源,像这个废五金展场,就是企业提供的,在作品范围内花不上钱。

  但陪着情人在烈日下挑着铁器,纪宜却忽然怀念起学生时代,和介鱼冒着大雨,在校园的街道上拣拾铁罐的情景。

  「一转眼……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纪宜在旁边感慨地说。介鱼就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以往他们相逢总是遇雨,但是现在,他们也一起渡过炽阳普照的日子。

  做好的铁针全是黑色的,一根有纪宜的手臂粗细,重量也不轻。接下来就是艺术家的工作,但看着介鱼瘦小的身躯,吃力地搬动那些铁棒,还得把他们悬到天花板上去,纪宜就觉得心疼,忍不住跨进画室里想帮他,却被介鱼逐了出去。

  「不要把我当孩子……」边说边就锁上了门。

  最近越来越常听介鱼说这句话。纪宜明白情人心里一定打了什么结,是他参不透的。他也知道介鱼对自己的作品异常敏感,不仅不让人帮忙,有时甚至不让人观看。

  有时创作到热中时,介鱼的古怪连纪宜都有些忍受不了,只好一个人跑到酒吧去喝闷酒,或是尽量让自己忙于工作,再神色如常地回家。

  纪宜想,或许并不是介鱼的怪异。而是他觉得自己说不定在介鱼心中,存有一个特别的地位。不求超越作品,至少是个和作品并驾其驱的存在。

  但是没有,他也不是介鱼的例外。所以他才会这么难受。

  那些沉重的铁针,很快就超出了老旧公寓天花板的负荷,而且有时介鱼一个失手,把铁棒掉到地上,下面就会响起碰地一声巨响,搞到最后不止一次有邻居来按他们家门铃,要他们家小孩节制一点。

  但气冲冲的太太们一看到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还是个帅哥,大多一下子噎住了气。再加上纪宜的职业笑容,转身回家时每个人都变成了宽容的好邻居,

  「哎呀,爸爸带小孩不容易,小心一点就好,有空来楼下坐喔!」

  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介鱼只好去找人帮忙。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