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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书籍名:《故土》    作者:苏叔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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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午站在外科病房的换药室里,看着白天明给那位断手再植的工人冯京生解开右手上的绷带。

  他弯下腰仔细地看着白天明托起来的那只手,见缝合处的皮肤正在愈合,接上的右手外观与健康的手没有什么差别。他摸摸那只手,觉得温度略低于健康的手,就抬起眼睛看看白天明。

  白天明说:“前几天有淤血现象,又作了一次接通血管的手术,现在正恢复正常。过几天接活手的外表温度就会正常。”

  林子午问冯京生:“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老想活动一下儿这只手。”

  “哎哎,先别急嘛!得等骨头、肌肉、血管都长好以后。”林子午看着他,安慰地说。

  “我感谢医院,感谢白大夫,还有郑大夫。”

  “你不用谢,应该的。”林子午看着白天明说,“包扎吧。”

  护士长走过来,从白天明手中接过那只接活手,小心地上药、包扎,又用小夹板固定好缝接部位。

  林子午直到看完,才走出病房。

  林子午对跟他走出来的白天明说:“你认为怎么样?成活了?”

  “现在只有八成把握,还得再观察一段。原来担心的坏疽关倒是过了。可还不能大意。”

  “嗯,很好。”林子午停住脚,仰视着比他高一头的白天明说,“你是个挺不错的医生。我给你判五分吧。你去问问,我有好多学生,他们现在好多是院长、科主任、主治医生。他们见了我还说:'林老师,得您一个五分儿可不容易呀,您给过我一个五分儿。’这次,我给你五分儿!”

  “谢谢,您是个好老师。”白天明说。

  “咦,他们反映你不会奉承人,拍马屁。我看你也会嘛!”

  “说真话也是奉承吗?”白天明笑着问。

  “你会让我高兴好多天的。”林子午说,“我好久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手术了。缝合得真好,简直象绣花儿。”老头子笑得眯起眼睛,“你当科主任吧,把柏年换下来。他非要去骨科开辟新天地不可。”

  “我干不了,我不是当领导的材料。”白天明说。

  “再说这话,就把那五分儿取消。真是没出息。”林子午说。

  下楼的时候,林子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白天明说:“我托你一件事,劝劝魏旭之,别让他老是随便骂人。人的地位、处境不同,各有各的难处,对人要多多体谅。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白天明说,“不过,魏老的牲格一向如此,人是很坦荡的。”

  “我比你更了解他。我们是老朋友了。”林子午说。

  “要是您亲自去找他呢?也许会比我们这些晚辈去说,效果更好。”白天明试探性地提出建议。

  “晤。不过,我最近忙,你先跟他谈谈吧。我听说他也很喜欢你。”林子午说完,就下了楼梯,向办公楼走去。

  “林院长,您等等!”郑柏年由病房楼里跑出来。跑到林子午身边刚要说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子午急忙给他捶背说:“哎呀,慢点慢点,你这是怎么了?赶快去透视一下嘛!”

  郑柏年慢慢缓过气来,直起腰深呼吸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他说:“老毛病,回头去看看。”停顿一下,说,“这是全院医疗作风检查的总结,按您的意见修改过了,您再看看。这份是筹建骨科的准备工作汇报,很短,您也看看。还有这个,那天咱们谈的,您再看一遍。”

  “好好,我看我看。你先去检查一下好不好?走走,我陪你去透视。”

  “好,我自己去吧,呆会儿准去。”

  “不不,现在就去。守着医院,自己有病竟不去看,这种工作精神我不赞成。看好了病,工作得更好嘛!”林子午拉着郑柏年的胳膊朝门诊大楼走去。

  半路上正好遇见安适之。他喜形于色地说:“林院长,这是我让秀才写的一篇通讯稿:'新华医院成功地完成一例断手再植手术。’您看看。”

  “我不看。”林子午说,“吹什么牛!”

  “这不是吹牛哟。这是实事求是的。这条消息发出去,会鼓舞全院的人心的。”安适之说。

  “可是老安,现在还不能说是完全成功了。”郑柏年说。

  林子午不高兴地说:“你也知道,断手再植又不是缝布娃娃。看看再说吧!”他拉了一下郑柏年,“走!”

  安适之说:“干吗去?”

  “给他透视去,看他到底怎么了,总是咳嗽。”

  安适之拦住老院长,说:“让我去。您快回办公室去吧,有个开会的通知。”

  “又开会?!”林子午一顿脚,“我这院长成了会长了。”拎着手杖一顿一顿地走了。

  “这个倔老头儿。”郑柏年笑着说。

  安适之一推他,说:“你呢?也够倔。走吧,我陪你去看看,贵体为何欠安?”

  “我自己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快去上班。”

  “算了吧,你要再跑了,不看病,老头子会把我骂死的。”安适之推着他的背说,“明天你再关心关心我,我现在先为你服务。走。”

  “别闹,别闹!”

  “安静点!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奥斯卡最佳女演员金像奖幻想者章秋丽表演哑剧片断:《吃不饱的大小姐》!”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小伙子用压倒满室杂乱谈话声的大嗓门儿宣告。满屋子的人都“哄”地一声笑起来。

  章秋丽微微一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桌边,用手把头发弄得再蓬松一点,开始表演。

  她把两只眼睛挤成斗鸡眼,死盯住一盘食物。看看没人,急忙抓起块什么塞到嘴里,另一只手又去抓。由于她长了一双斗鸡眼,常常抓错,把别人的手指头也抓起来放到嘴里。最后,她终于抓住了一个鸡蛋,整个儿吞进嘴里,噎得她伸脖子瞪眼,还是吃不下去。她只好自己捶着自己的背,不料一张嘴,那鸡蛋又蹦出来,落到桌上又弹起老高——原来,她把乒乓球当鸡蛋吞下去了。

  她维妙维肖的表演引得全屋又是一阵笑声。

  白天明挤坐在墙角的一只小圆凳上,冷眼瞧着屋里的这十几个男女。

  他是被叶倩如强拉来的。

  今天下午,叶倩如又跑去找他,说请他到家里玩玩,还有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他推托说有事,说郑柏年透视的结果不妙,左肺叶上有个边缘模糊的肿块。他想看看那X光片,和放射科的医生研究研究。可是叶倩如说非要把他从疾病、死亡的氛围中拉开一会儿不可,让他透视一下人生,看看医院外头,人们在想什么。她说:“这也与你的业务有关。你不是说得病也和人的心情有关吗?”

  没办法,他只好来了。

  叶倩如的家在一楼,正好在一家饭店对过,是三室一过道的单元房。这小小的聚会就在最大的一间房里举行。来客是文艺界的年轻人,干什么的都有。饭菜简单实惠,饭后的谈话却杂色纷呈。

  萨特、弗洛依德、意识流、异化,变形,概念与哲理纠缠在一起;贝多芬、海明威、德彪西、拉斐尔,音乐、雕塑、文学和绘画绑成一团。自然,也谈改革。私人剧团呐,皮包电影公司啊,营业目的的演出哇,稿费该大大提高哇,专业作家合同制啊,等等,等等。

  “改革,”一位小个子说,“只不过是官方的愿望。如今的事儿可真难说。要真改,先从上头开始。”

  “别胡说八道。”叶倩如制止他。

  “你也是贵族,精神贵族。”坐在另一个墙角的一个沉默了许久的中年人说,“在座的怕都是半高等华人,想想老百姓吧。”

  “你少来这套,”小个子有点儿上火,“你这是官方言论。”

  “注意,”画家宣布,“今日不谈政治,谁不听话,逐出此屋,永不叙用。”

  白天明坐在一角,看他们眉飞色舞的讲演,听他们激昂慷慨的争论,陷入了苦闷。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总围绕着空洞的词藻跳舞,不想想实际的生活?”他呆呆地想着,“还有什么官方、民方?”

  叶倩如也不大说话,除了给客人递茶、递饮料之外,就是靠墙站在白天明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透视他的心。

  “欢迎诗人即席赋诗。”又是那个长头发小伙子提议。他是画家,专画油画,善于把一个人的两只眼睛都画在一个侧面人像上,使两只眼睛一上一下象台阶一样排列在那儿。

  “这是毕加索学派,伟大的艺术。”他宣称,“可是在咱们这儿没人识货。”

  白天明看过杂志上刊登的毕加索一些油画的复制品,那气魄宏伟的巨制《格列尼卡》曾经使他精神震颤。毕加索的确常常用变形的手法,但绝不仅仅是把两只眼睛上下排列在一起。他不懂美术,但也不相信毕加索就是如此简单。

  一个年轻的、有一张孩子气的脸的诗人站起来,甩一甩长发说:“请你命题。”

  画家想一想,说:“'我’,就这一个字。请吧,诗人,谈谈你自己。”

  大家都赞成。

  白天明疑惑地望着他。

  诗人仰头沉思一下,然后用低沉的声音,抖颤着吟诵道:

  我,

  是一只鹰。

  一只饥饿的鹰。

  “好,”有人叫道。

  “嘘!”大家制止他。

  诗人接着吟诵:

  我的眼睛,

  是两只煮熟的鸡蛋。

  大家笑起来。

  我的两爪,

  是死神的铁钩、锁健。

  而,我的翅膀啊,

  是游动的阴影,

  是飞翔的黑——暗!

  听众热烈地鼓起掌来。只有叶倩如抿着嘴,凝视着白天明。白天明笑着看着那只年轻的“鹰”,有点可怜他。这只鹰飞过多少山峦和大地,给多少生命投下过阴影?他吃得白白胖胖的,他飞得过昆仑山吗?也许贵州的山峰就会碰折他的翅膀——那“飞翔的黑暗”。他蓦地觉得有人在盯视自己,朝对面一看,正遇上叶倩如凝视的目光。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叶倩如笑一笑,又走去给客人们倒茶。

  “谈点儿中国的文化嘛!”有人提议。

  “对对,老夫子,谈谈《红楼梦》。贾宝玉啊,林黛玉呀,还有大胖脸的薛宝钗呀。”那个小个子说。据说他写过好几篇颇为轰动的小说。题目都挺长,白天明没记住,只恍惚记得有个什么《烫手的太阳,她和他》,大概是。但是有一点他知道,刚才这位小个子作家曾经宣布他最瞧不上的作品便是《红楼梦》,他根本不看它。“我蔑视它!”不看就蔑视,这大概是天才的特性。

  一个瘦长脸、显得有点儿老相的青年呻吟一样地说:

  “《红楼梦》有什么好谈,林黛玉更没什么好谈的。她又丑,又不讲卫生。”

  大家听了一愣,接着就七嘴八舌地追问他:“你胡说。书上写着吗?”

  “当然。”这“夫子”沉着地说,站起来扳着手指头,给小学生上课似地,“第一,她很瘦,瘦得象搓板儿,又有肺病。肺痨病人都是蜡黄脸儿。那儿有位医生,他能证明。蜡黄脸儿上涂脂粉,抹得越多越难看。痨病腔子好看吗?第二,她的嘴里有味儿,有口臭。”

  大家笑了:“你瞎编的。书上有吗?”

  “夫子”胸有成竹地说:“各位,请想想,肺病是虚热之症,又咯喽咔啦地老是要吐粘痰,嘴里还不是又腥又热又臭?你们问医生嘛!”他指指白天明。

  大家都看看沉默的白天明。天明笑而不答,只是看着老夫子。叶倩如走到白天明身边靠墙站着。

  “老夫子”接着说:“第三,林黛玉是一嘴的大黄板儿牙。”

  大家更哄然大笑,齐声说:“诬蔑,简直是胡扯。书上可没有这么说。”

  叶倩如用手捅捅白天明。白天明仰头看着她。她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向众人微笑着,却把一个小纸条偷偷递给天明。

  白天明悄悄打开字条一看,上面写着:“我求你,开心点儿。你可以不同意他们,但不要审判官似地盯着他们。你也说点儿笑话吧。你高兴了,我就比吃什么都愉快。如。”

  白天明又看看叶倩如。叶倩如询问地看看他。他想了想点点头。叶倩如要偷偷拿过那字条,白天明却把那字条揣进了口袋。叶倩如笑了,走到另一个墙角,象先前那样靠墙站着,不住地盯着他。

  “老夫子”被人怂恿着发表高论。他说:“你们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说吧,你!别卖关子。”

  “说说,林黛玉为什么是黄板儿牙?”大家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老夫子”正色道:“因为,林黛玉不爱刷牙。”

  “得了,《红楼梦》里写着,他们早起要用青盐擦牙。”有个姑娘提了抗议。

  “不错,是用青盐擦牙。”“老夫子”说,“可是那玩艺儿不是美加净牙膏,也比不上蓝天牙膏,连牙粉都不如。何况,也不是天天儿刷。隔三差五,十天半月擦一次,牙垢不老少哇。”

  大家哈哈笑着。

  “老夫子”又说:“你们知道吧,林黛玉还抽烟呢!”

  大家真地吃惊了,齐呼:“书上没写。”

  “是没直接写。你们得会看,会分析。”“老夫子”说,“写过没写过王熙凤抽烟,宝钗给王夫人点烟?写过吧?!清朝贵族都吸烟,抽旱烟叶子,关东烟儿。这是满族的习惯,男女都抽。汉人的贵族追随满族,自然也就效法种种习惯,抽烟就成了有身份的标志,是贵族老爷派头儿。要是熙凤、宝钗都会抽烟,偏林黛玉不会,林黛玉那脾气,她受得了吗?她处处都要拔尖儿,抽烟能落了后吗?所以,她必定会抽。不但会抽,还得多多儿地抽!她那牙能不是黄板儿牙吗?”

  大家又笑,有人还频频点头。

  “所以,”“老夫子”总结道,“蜡黄脸儿,搓板儿胸脯儿,柴禾棍儿的腰,外加上满嘴大黄牙,一张嘴又酸又热又臭,还不大爱洗澡,老怕受风冻着,身上的泥准不少,那林黛玉好看在什么地方儿呢?太丑了!”

  他的话引起满屋子的大笑,外加掌声。大家评论道:“歪批《红楼》。”

  “林黛玉地下有知要讨你的小命儿。”

  “罪过,罪过,黛玉算是完了。”

  “胡说八道。哈哈哈!”

  “别说,还挺有道理。”

  “屁话!”

  “老夫子,来篇论文吧,《论林黛玉之美,丑不忍睹》。”

  “哈哈哈!”

  画家一拍手:“哎哎,各位各位,现在请倩如的救命恩人,白求恩同志的世家,白大夫给我们来一段儿。好吧?”

  大家都鼓掌同意。

  倩如涨红了脸,一边笑着说:“胡闹,你们尽胡闹,别欺负老实人!”一边却用目光鼓励着白天明。

  一股奇怪的愿望腾上天明的心头,他忽然想跟这些人开个玩笑,便站起来,说:“我也即席赋诗吧。也用那个题目,《我》。,

  “好。”大家同意,都安静下来。

  白天明笑笑,轻声念道:

  我,通身用石膏塑造,

  但我的头上却长着犀牛的角。

  “好哇!真不错。”诗人叫道,“没想到这位医生还是位现代派诗人。”

  “你听着吧!”大家压住诗人因找到同志而迸发出来的激情。

  天明继续吟诵:

  我的心是黄连,

  桔梗和连翘是我的手与脚。

  而我的胡须呀,是一把晒透了的甘草!

  “好哇!”大家叫起来。

  但也有人摇头。章秋丽明显地撇了撇嘴。这动作激怒了白天明,他的自尊心陡地抬起了头。他说:“可惜,这儿没有钢琴。”

  叶倩如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他。

  有人说:“有!巧了!”

  “倩如,把你那钢琴抬来。”

  “真的有?”白天明望望叶倩如。

  叶倩如点点头,却担心地瞅着他,那目光在说:“你会吗?另赌气。”

  早有两个小伙子从阴面的小房里推出那架小钢琴来,抬到这大房间里。

  白天明看看琴,又看看阳台,说,“请把窗户、门关上吧,省得吵了邻居。”

  “太热。”有人说。

  “开电扇!”叶倩如突然兴奋起来。

  钥琴摆在屋中央。电扇转动了。白天明摸摸钢琴,象抚摩着老朋友,他把手指按得咔咔响,轻轻地说:“多年不弹了,别见笑。”

  他打开琴盖,坐在圆凳上,先是弹了一个爬音,然后低下头,垂下双手静坐了片刻。

  屋里的人都不出声,默默地看着他。叶倩如的心突突地跳着,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情绪在她胸间奔腾。她想听他弹琴,又怕他弹不好,惹这帮人笑话。这些人的嘴,太损、太坏、太快了。她不懂天明今天怎么会这样,他一向是很内向、很不爱激动的。哎,怨你,全怨你,疯丫头,倘或今夜天明出了丑,你就要失去他,或许永久失去他。

  白天明慢慢举起了手,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柔和有力地动起来。轻柔的,透明的声音流溢到全屋,舒缓、深情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

  这曲子是那样质朴而又动听,好象有流水潺潺,花草竞开,有孩子充满幻想的细语和轻快的笑声,也有寂静的森林里一声声鸟叫,那悠扬的鸣哄在枝叶间缭绕,又飞入高远的蓝天……

  白天明的身体轻轻摇晃着,闭着眼全身心倾注在乐曲里。

  叶倩如的心醉了。她仿佛坠入了梦境。呵,多好啊,一定有神明的导引,让我一下子偶然而又必然地遇上了这样一个朋友,也许,还会成为……

  音乐停了。结束在一串又轻又柔的和弦里。

  屋里寂静了许久,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白天明依旧坐在钢琴旁,低着头问:“这是谁的作品?”

  “肖邦。”

  “贝多芬。”

  “不,是李斯特。”

  “不不,这不是古典音乐,是萧斯塔科维奇。”

  “老柴,柴可夫斯基。”

  “得了,这里面没俄罗斯味儿。”

  “波隆贝斯库。”

  “外行。波隆贝斯库是小提琴家。”

  “那他就不写钢琴曲?”

  白天明抬起头来,两只眼里含着泪花,轻轻地说:“这是我的老师写的。她叫吴蕴芳,已经死了。这是她最心爱的曲子《童年》。”

  说罢,他站起来,关上琴盖,看一眼叶倩如,低低地说:“再见!”走向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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