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智胜鸿门宴
说到弄钱，就又涉及到房子，如果手里有带产权的房子，就可以办银行抵押贷款，而梁大民在蓝海的房子是公产，按照蓝海的规定，公产房不能办抵押贷款。为此，梁大民也想过在省城让机关事务管理局给自己办一套带产权的房子，那样，可以不住“省府花园”而住自己的私产房，但也犹豫再三，迟迟没办。省领导里面想办的都办了，唯独他没办。有人说他是“沽名钓誉，野心勃勃”，他也不动声色。拿不准的事他就先拖着。这也是他的处事风格。现在面临钱的问题，他只能对儿子说：“你去美国读书，我资助你100万是没问题的。当然，我手里没有这么多钱，我是打算找组织上借钱。我每年还一部分，干到60退休的时候正好还清。你如果能够提早在美国找到工作，我就可以提前把钱还上。”
为此，梁大民专门找一把省长谈过一次话，提起找省政府借钱的事，谁知却生了一肚子气。一把省长不反对他在省政府借钱，但鼓动他找亲朋好友借钱最好，对他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而且，话里话外嘲讽他作秀。他那次从省长处回来后足足别扭了两天，还赌气不想在机关借钱了。但不找机关借钱找谁借呢？找谁借钱都可能会面临对方要求帮忙调工作或提职问题。现如今人们已经变得很实际，很赤裸裸了，而且都认为要求换个“好工作”，职位高一点，工资多一点，全是正当要求，不是人人都知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吗？我要求提职有什么错误？谁比谁差多少？梁大民不是党委口的人，是不擅长做人的思想工作的。所以，他不想借别人的钱，欠别人的人情。这时高架桥的问题出现了。留学中介公司那边追着要存款保证金证明，他在处理高架桥问题的同时，就找机关的行政处张了嘴。秘书长马心诚是兼任办公厅主任的，行政处是他的正管，行政处需要动用十万以上的大笔资金都要向他请示。
于是，马心诚就找梁大民来了。他说：“梁副省长，您何必在机关借钱，弄得显鼻子显眼的，我给你找银行拆兑去，没有利息，也没人知道。”
梁大民当然明白，马心诚会对人家说，是梁副省长私人借钱，银行行长自然会不要利息。但自己能这么干吗？这么多年都不揩公家的油，估计儿子走了以后连借公家的钱的机会都不存在，这一次为什么要坏了自己的名声？七十二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难道就哆嗦不好吗？他坚持在机关借钱。
马心诚道：“如果这样的话，您就必须写个正式的理由打个正式的借据，因为以前机关里从来没有人借这么多钱，您写完了，我给您特批一下。”
这就叫会办事，既让你自己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他马心诚还要落一个替你担肩儿的好名声。这么高级别的领导还用得着写什么借款理由和借据吗？这其实等于婉拒了，但凡自尊心强碍于面子的领导都会打消借钱念头。这也叫会办事，我不明着拒绝你，但让你自己去打退堂鼓。而且，马心诚知道梁大民家里有钱，至少丁海珍手里有750十万，资助一个孩子去美国上学是小菜一碟，梁大民借钱肯定是作秀无疑。他感觉梁大民只是嚷嚷，造造舆论而已，并不会真的借钱。
谁知，梁大民竟然真的写起借钱理由来，虽然写的篇幅不长，却是真写了。然后就真打了借据。这等于将了马心诚一军。该做的事都做了，你还能再说什么？没办法，马心诚便给梁大民办了借款手续，将钱支了出来，然后告诉梁大民：“我得想办法筹措一些给行政处，否则他们也吃紧。”
梁大民便点头感谢他帮了这个忙。梁大民多聪明啊。
就在这时，丁海霞把一个消息传了过来，马心诚的老婆被拘捕了。她说：“据我掌握的情况看，马心诚是他老婆所有犯罪行为的指使人和知情者，对马心诚应该怎么处理，你应该心中有数，并且早一点表态，早一点拿出办法，这对你这个常务副省长是必要的！一把省长那边本来就对你印象不太好，别因为马心诚的事把你搞被动了！”
与丁海霞的消息前后脚，马心诚就跟头把式地跌进梁大民的办公室，一进屋就给梁大民跪下了：“梁副省长，你可得救救我老婆啊！我老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丁海珍，都是为了你这个常务副省长啊！”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梁大民的大脑急剧地转动着。怎么说是为了丁海珍呢？如果丁海珍确实在他们手里拿了钱，那就是为了丁海珍。但丁海珍明明白白地矢口否认根本就没拿他们的钱！如此说来，也就谈不上为了我。你们保护丁海珍才算是为了我，而丁海珍根本用不着你们保护，怎么能说也是为了我呢？
那么，是不是丁海珍真的拿了马心诚他们的钱？梁大民想了想便抓起电话给丁海珍打了过去，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在马心诚老婆那里拿没拿过钱？”
丁海珍道：“没拿！天地良心！”
梁大民道：“你敢和马心诚对证吗？”
丁海珍道：“当然敢！”
梁大民道：“好，你直接和他说。”便立即把话筒交给一直跪着的马心诚。
马心诚道：“嫂子，10年前的事你忘了吗？”
马心诚喊丁海珍是嫂子，其实，他比丁海珍大好几岁，比梁大民也大好几岁。眼下，别说喊“嫂子”，他把丁海珍喊做“姑姑”、“奶奶”的心都有！
丁海珍道：“十年前的事多得是，你指的是什么事？”
马心诚道：“分给你750的事！”
丁海珍道：“谁分谁750万？”
马心诚道：“我老婆分给你呀！”
丁海珍道：“这种事有随便往别人头上摊的吗？你想拉着我进监狱啊？”
马心诚知道不可能在丁海珍面前说清楚了，便突然急火攻心，扔掉话筒就摔倒在地上。他两眼紧闭，两腿屈着，躺倒在地还保持着跪姿，样子非常难看。梁大民没敢动他，急忙打电话叫来了机关医务室的医生。医生给马心诚摸了脉搏，听了心脏，最后判断说：“应该是脑溢血！”于是，便打120叫来了救护车，用担架把马心诚抬走了。
梁大民心乱如麻。他对丁海珍的信任发生了动摇。如果750万的事是空穴来风，马心诚怎么会一下子急火攻心？丁海珍必定是冤枉了马心诚，使马心诚想求助于自己的念想灰飞烟灭。马心诚的老婆肯定弄了很多钱，眼下，马心诚要想求得主动，不仅一分钱也落不着，还得与老婆离婚。他那个经营多年的家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他现在对马心诚多年来利用自己，还没看清楚，但对马心诚老婆给了丁海珍不少钱，却已经心中有数。于是，感觉这些人都是围在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他对他们一个都不同情！
就在这时，蓝海市长吕深高打来电话，说：“今晚在蓝海四星饭店摆了一桌，专请省委专案组组长和新闻媒体的记者，力邀您梁副省长也来，这样的场合你不露面就说不过去。还可以带上得力助手项未来和丁海霞。你来吗？”梁大民的心里蓦然间便咯噔一下子！太咄咄逼人了，这简直是公然的挑衅！但梁大民强压住怦怦乱跳的心脏，竭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修桥是自己力主的，拆桥也是自己批准的，现在高架桥出了问题，自己敢不敢站出来直接面对？吕深高作为蓝海市的一把市长，邀请自己出席这样的宴会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谁最能对高架桥问题做出权威发言呢？除了郭增省，自然就是自己，现在郭增省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自己！吕深高想让自己出丑，但难道不是同时给了自己一个辩解和澄清事实的机会吗？梁大民当机立断：“吕市长，我去！”
围绕高架桥问题梁大民已经火烧眉毛是自然的，而吕深高对高架桥问题隔岸观火也顺理成章。问题是，吕深高心里也敲起了小鼓，他害怕三弄两弄把责任弄到自己身上。对此他感觉很冤枉，很不平衡！蓝海高架桥从初始动议，到形成决议修桥，再到10年后拆桥，再到拆出人命，整个过程他都门儿清。这座桥如同前妻的孩子，他是恨不得立即打发出门的。但他虽然早就鼓动拆桥，却并没想到会因此死人。死了人以后，他蓦然间收到很多群众来信，老百姓异口同声要求，高架桥问题必须严查严办！甚至点着他的名字说：“吕深高，处理不好高架桥事件，你甭等我们轰，你自己就主动下台好了，否则我们天天骂你！你知道中国有‘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说法吗？”这就更让他感觉冤枉。想当初梁大民如果不力主修桥，如果不提出“科学计算，省工省料”，会发生这种丢人现眼的塌桥事件吗？
但吕深高没有办法，只能信誓旦旦地告诉老百姓，我不会愧对大家的，你们拭目以待好了！他自然想到了转嫁矛盾问题，于是，他苦心孤诣设计了一个鸿门宴，连他自己也对徐渭承认：“我摆的就是鸿门宴，我就是要在一个相对公开的场合，把高架桥塌桥的责任推到梁大民身上去！不达目的，我誓不罢休！”于是，他力邀了省委专案组和新闻媒体，想一蹴而就把消息捅出去。那么，吕深高和梁大民差了半级一格，吕深高就不怕梁大民报复吗？这就是吕深高的问题了，也许，他坚信“宁可得罪君子，绝不得罪小人”，而把梁大民作为办事手不黑的“君子”，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豁出去了！
当时专案组和新闻媒体都一口拒绝。专案组的人说：“吕市长你不要在这方面下工夫。这么大的事故当头，谁还有心思去饭店喝酒？死者家属如果知道了我们专案组吃你吕市长的请，会怎么骂我们？不仅我们不能去，劝你也不要在现在这样的节骨眼请客吃饭，时机不对！蓝海市高架桥出事，你脸上无光，这我们理解，可是，既然出事了，就得找出原因追究责任，死了八个人这不是小事，在全省乃至全国都不多见。如果不查出原因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就会把问题延续下去，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我们不能开这样的先例，否则我们对上级领导没法交代，对广大老百姓也没法交代！”
吕深高被专案组同志无情地抢白一顿，心里那个气啊！可是，有气也不能对专案组发，专案组来蓝海查案子属于公事公办，是受上级领导的指派，他们态度好不好都是可以理解的。是梁大民导致专案组小瞧自己，记恨自己。于是，他就计上心来了，他对专案组同志说：“你们说的自然有你们的道理，但我请这个客却也有我的道理。你们知道谁来参加这个宴会吗？是常务副省长梁大民。蓝海高架桥从修桥到拆桥都是他一手操办，此次他来蓝海赴宴就是想把自己当初怎么想的，有什么成绩有什么失误，一股脑端给大家，驱散蓝海老百姓头顶上的迷雾。这么重要的宴会难道你们也不想参加吗？而且，话说明白了，你们就心里有数了，这不叫宴会，这是纯粹的工作餐，你们说对不对？”
话说公安局副局长高山阳叫手下的人把刘奔放了出来，刘奔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是藏起来还是继续上班。他便给丁海霞打手机，结果丁海霞告诉他，你该上班还上班，有了情况别自己擅自往外跑，打110，明白吗？现在公安局这边一把局长朱永瑞和副局长高山阳都已经亮明了立场和态度，你不要怕。于是，刘奔便乖乖上班去了。而此时专案组正在挨个找建设局机关干部谈话，刘奔也就排队等着。
谁知，刘奔坐在办公室没有半个小时，突然，一个拿着一卷报纸的五十来岁的陌生女人找上门来。刘奔问：“同志，你找谁？”
这个女人说：“我找你们局长。”
刘奔看着这个女人，犹豫着说：“我们局长死了，昨天刚死的。”
这个女人神色茫然地看着刘奔，说：“既然如此，我就把东西交给你吧，你不是办公室主任吗？你看给谁合适就给谁吧。”
说着，这个女人就打开那卷报纸，露出一个很大的文件袋，表情严肃地递给刘奔。刘奔从文件袋里把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份图纸，是关于蓝海高架桥的。刘奔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头顶：这肯定是马家铭画的那张图纸！他曾经听郭增省说过是请一个叫马家铭的加工一下施工图，而马家铭那人非常贪婪。刘奔急忙问这个女人：“请问你能不能给我们留个电话，有事好找你啊？”
谁知，这个女人说：“算了，你们建设局这个大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踏入，也是最后一次踏入，我永远不想再来！”说完就拂袖而去。
刘奔蓦然间醒悟到，因为郭增省的为人处事，让建设局为之蒙羞，为之遭恨，为之不得人心。但这个女人究竟是何许人也？送来一份图纸是何用意呢？刘奔便赶紧给丁海霞打电话，让她马上到建设局来一趟。丁海霞正为拿不到马家铭的图纸愁眉不展，见图纸突然从天而降，便喜出望外，急忙拿着图纸带着王小妮直奔市公安局而去。王小妮问：“你想干吗？”
丁海霞道：“让公安局帮忙，查出马家铭的家庭住址。刚才那个女人必定是马家铭的老婆！”
有枣没枣三杆子，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马家铭的老婆，丁海霞先让李大业帮忙查出了马家铭的原家庭住址。公安局的户口底档显示，现在马家铭已经与老婆离婚了，老婆叫吴尚勤，现在吴尚勤还住在他们过去的房子里。丁海霞和王小妮便急忙找上门去。
丁海霞正在忙碌当中，接到了梁大民的电话，说今晚吕深高在蓝海市四星饭店摆桌，宴请专案组和新闻媒体，届时你和我、项未来三人都参加，做好准备。丁海霞明白，梁大民让她做好准备，就是对吕深高想借题发挥什么问题事先思考一下，席间该反驳和回击随丁海霞的便。她知道，梁大民不会在那种场合失去风度地与吕深高较量，她和项未来才应该冲锋陷阵。丁海霞暗笑，吕深高之所以敢于冒险对梁大民开出“鸿门宴”，就因为他手里藏着马家铭的图纸，只要他把这份图纸隐匿住，就可以把“因为梁大民提出省工省料从而导致高架桥成本缩水，继而塌桥”的脏水泼到梁大民头上。问题是，人算不如天算，马家铭的图纸在关键时刻从天而降，飞到了丁海霞的手上！
丁海霞对吴尚勤说：“亲爱的老姐，你这份图纸送得太是时候了！上级领导正为找不到这份图纸而心急火燎，我们一定要为你请功！现在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怎么想起要把图纸交出来的呢？”
吴尚勤道：“马家铭帮建设局画完图纸以后，拿到一笔钱，但紧接着就被人打伤，在床上躺了两年，两年后，他恢复了健康就远去加拿大了。他临走和我讲好他先去打前站，然后把我和孩子接走，谁知，他一到加拿大就立即和一个入了加拿大籍的女华人同居了，转过年来就生了一个儿子。我们这边孩子大人还眼巴巴等着他给我们发邀请函呢，发个屁吧！他发来一纸离婚协议。气得我一病不起。我上不了班了，就下岗了。我原来在一家国企粮库当技术员，下岗以后一个月只拿300块钱。没办法，我就边养病边给制药厂糊纸盒。就这样，一对付就对付了七八年。今年，我感觉再拖着马家铭不离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把他过去寄来的离婚协议签了字给他寄回去了。马家铭回信说，家里的一切他都不要了，让我们娘俩看着处理，想卖卖，想扔扔，想留着作纪念他也不反对。于是我和儿子在家里收拾东西，就在箱子底发现了这份图纸。我是学工科的出身，对图纸不外行，一看就知道是蓝海市高架桥的图纸。现在蓝海高架桥塌了，砸死那么多人，我蓦然间就感觉马家铭罪责难逃！我也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死乞白赖往国外跑，因为他做了亏心事了，他知道他对不起蓝海市的父老乡亲！当我看着这幅图纸的时候，就对建设局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不是建设局让马家铭画这样的图纸，何至于塌桥呢？我当时就产生一个想法，要把图纸送给建设局局长，我要当面问他：你们让马家铭画这样的图纸是不是昧着良心了？现在桥塌了，砸死人了，你们该怎么解释？当然，我没找到局长，他们的办公室主任告诉我，局长死了。也罢，天遂人愿，老天爷惩罚了他！于是，我也不说什么了，我把图纸交给了那个主任，让他看着办吧，愿意给谁就给谁吧！”
听到这里，丁海霞抱住了吴尚勤，止不住热泪滚滚。而一旁的王小妮也偷着抹眼泪。丁海霞道：“老姐啊，你的所作所为代表了广大善良的蓝海市群众，我也是蓝海人，我为咱蓝海市有你这样的好人而骄傲而自豪！我是省政府机关干部，回头我会帮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请你相信，我是有这个能力的！”
丁海霞是个从来没对别人许过愿的人，那是她最不愿意干的事，可是，自从介入高架桥案子以后，已经许了三次愿了，第一次，就是对王小妮许愿要帮她的老公冯仑换个有前途的工作；第二次，是对蓝海户政处长许愿；这第三次，就是对吴尚勤许愿。她似乎蓦然间对某些领导干部向下属许愿的事有了理解。那八成都是有原因的！丁海霞知道办这些事并不容易，但她已经打定主意，她一定要为王小妮、户政处长和吴尚勤把事情办成，否则她就没脸见人了！
晚上大家赴宴的四星饭店那个单间恰巧是丁海霞听说过的“生不带来”，在这里，郭增省曾经请过派出所所长、商业银行分理部经理，还有陈真、刘蓓蓓。那次，就是一次真真切切地“鸿门宴”，酒桌上和颜悦色，推杯换盏，而宴请过后，陈真即被撵出了派出所，刘蓓蓓辞掉银行流落外市。此次又是“鸿门宴”，只不过这次人员级别升格了，蓝海市的当家人和K省当家人悉数到齐，加上省报记者、市报记者和网站记者，共13个人。因为桌子大，所以并不显得挤。
开场依旧是彼此问候、寒暄，而酒过三巡以后，吕深高就把手中利剑亮出来了，他说：“蓝海的高架桥在一片拆桥的呼吁声中仓促动工，于是出现了塌桥，砸死了人，死了人家属不定怎么骂施工队呢！咱们设身处地为人家想想，真是不应该啊，那么大的拆桥工程，怎么就让一群挖土方的人来承包呢？问题是，当初修桥的时候桥墩里该放十根钢筋的却只放五根。规定应该有两千多吨钢材，但从现在拆除的三个桥墩来推测，预计只有一千多吨钢材，整差一半！同志们，我们不能不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当年的设计和施工，记得那时候梁副省长提出个口号叫‘省工省料’，实事求是地讲，眼前的事实说明这个口号有失偏颇了！我们作为各级领导，也不能不认下这个事实：十年前高架桥在设计和工程质量上都有很大问题！”
这等于为高架桥塌桥事件定了调子，专案组长和记者们都把目光投向梁大民，希望他能就此表个态，如果他吐口说，“是这样”，那么，转过天来，专案组就会把情况反馈给省委，而新闻媒体也会把消息传遍全国。但梁大民一言不发，不动声色。这其实就是对项未来和丁海霞发冲锋令了。梁大民用不着说什么，聪明剔透的项未来和伶牙俐齿的丁海霞肯定能把事情摆平，梁大民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只听项未来不紧不慢地接过话来：“事情是这样：最初的方案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梁副省长亲自把关，我曾经亲自过目的方案没有问题，那份方案虽说过去了10年，可是，前几天我到建设局一察访，就立即回忆起来了。那份方案是一份十分出色的方案，有着广阔的应用基础。这就是被梁副省长肯定的那份原始方案的特点，遗憾的是，这份方案被郭增省瞒着梁副省长修改了，掉包了！于是就导致了今天的塌桥事故！”
项未来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分析了图纸的六个优点。只有对方案吃透了的人才会如此！专案组和记者们无不默默点头，非常欣赏项未来的表现。吕深高道：“不可能吧？我们听建设局办公室主任刘奔说过，有一份修改的图纸在郭增省手里，便急急火火赶过去找他要，但郭增省信誓旦旦地对我们说，当初他就是按原始图纸施工的！修改图纸的事纯属空穴来风，天方夜谭！这件事可以让我们秘书徐渭说说，是他找的郭增省。”
徐渭扫视了大家一眼，低声说：“找图纸那天，郭增省其实已经处于病危状态，但他对高架桥塌桥砸死人也十分痛心，就坚持从医院出来，带着我到他家去找图纸，结果翻遍了箱箱柜柜，也没找到那份所谓的修改后的图纸。他对我说，‘这回你信了吧，根本就没有！’图纸倒是有一份，就是高架桥的原始图纸，那份图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建设局的档案室存着好几份呢。所以，我没把那份图纸拿回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的话句句属实，如有虚构，天打五雷轰！”
此时专案组的人抽起烟来，可能是很费思量了。而记者们则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在记着什么。梁大民此时仍旧不动声色，他亲自拿起酒瓶给大家斟酒。屋里的气氛既剑拔弩张又透着尴尬。谁尴尬？自然是梁大民。此时，丁海霞就站起身了，她打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王小妮，吴大姐，你们进来！”
王小妮本来和吴大姐坐在单间外面的大厅里吃饭，是丁海霞安排她们俩在此等候，需要的时候就立马出面。此时见丁海霞叫她们，便急忙拿着那份图纸走进“生不带来”的单间。王小妮把图纸递给丁海霞，丁海霞首先把这两个女人介绍给大家：“这位，是建设局副处长王小妮；这位，是为高架桥修改图纸的马家铭的前妻吴尚勤。”
说完，丁海霞从文件袋里抽出图纸，和王小妮一起将图纸展开，巨大的画面让大家对缩了水的高架桥图形一目了然。记者们赶紧在本子上记下这一切。丁海霞让王小妮和吴尚勤退下，便说起事情经过：“各位领导，关于高架桥问题，我和项未来副秘书长已经来蓝海明察暗访好几天了，一些基本的事实已经搞清。当年，郭增省就是按照这份缩水的图纸施工，硬是从可丁可卯的工程款里挤出三分之一，用于满足自己情人的需要，用于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并且还留出了桥梁公司的利润。大家想一想，挤出这么多钱，工程质量还能有保证吗？在此，我也向各位领导通报另一个情况：当年拿到高架桥工程代理费10%，即1500万的当事人——韩芝萍已经被市公安局拘捕。这个人不光涉嫌贪污，还组织刑满释放人员追杀了解高架桥内情的刘奔和罗兴文。事实清楚，罪责难逃。还有其他当事人，现在也正在接受调查。各位领导如果想了解这方面情况，可以把公安局长朱永瑞叫来。”
吕深高彻底萎顿了。他绝对想不到，万万想不到，也根本不可能想得到丁海霞会淘换来马家铭的另一份图纸！当丁海霞讲起吴尚勤往建设局送图纸的过程，专案组和记者们都震惊了。他们一致瞪大了眼睛看着丁海霞，人人眼里都含着泪花！这份图纸蓦然间从天而降，是天意吗？是偶然吗？大家都是无神论者，自然知道，什么都不是，是高架桥事故惹恼了老百姓，惹恼了吴尚勤这个老百姓中的普通一员，这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下了岗的女技术员！
丁海霞是个聪明人，她的聪明不是只把人逼到墙角致人死地，而是给人留出路。因为即使是对立面，也算不上敌人。此时，她就对着吕深高开炮了，说是开炮，实际是给他台阶下。丁海霞道：“我们今天能把高架桥事故查到这个程度，有两个人不能忘，就是刚才进来的这两个人，一是建设局的王小妮，二是粮库技术员吴尚勤。现在王小妮的老公工作没着落，指望着吕市长帮忙安排一下；而吴尚勤的工作单位指望着吕市长去看看，因为他们的下岗职工快吃不上饭了。吕市长，你看呢？”
本来吕深高今天已经让丁海霞和项未来闹得无地自容，彻底丢了面子，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时见丁海霞问他问题，而且是易如反掌的问题，便立即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也是聪明人，知道在官场上如何进退，现在丁海霞转移话题了，不正是给自己送来机会吗？于是他说：“海霞处长，这事你就交给我办，我如果办不好，你就让梁副省长拿我是问！三天以后我就给你反馈情况。怎么样？”
大家无不发出会心的大笑。哈哈哈哈！“生不带来”的单间里刚才还很肃穆的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