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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争说拆桥

书籍名:《副省长女秘书》    作者:李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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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增省却一味装糊涂,根本不做回答,却对丁海霞表示了更大的兴趣,他说:“我的情人差点毁了我,所以,我决定与她分手。以后我再也不搞情人了,既害人又害己还耽误事啊。但朋友还是要交的,我感觉你这人不错,不是我恭维你,你不光外表好,气质、谈吐、性格都让我非常中意,咱们交个知心朋友吧!我也会请你做‘代理’的,这年头谁和钱有仇?虽然现在我离开了桥梁公司,但我说句话他们还是很当回事的,我会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丁海霞习惯性地微微一笑,郭增省确实很善于蛊惑和忽悠,怎奈她是个真正练了“金钟罩”和“铁布衫”的人,她不像神秘女人那样对金钱那么感兴趣,她说:“你对我谈了这么多心里话,咱们不是已经成为知心朋友了?难道还要走一个什么形式吗?老实说,我也挺喜欢你的,你很仗义,肯于为朋友为情人两肋插刀,这在当今商品社会已经不多见了。据我所知,不是说做了情人就能做到两肋插刀,有的人在上床的时候是情人,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遇到危险还会‘插朋友两刀’,我祝愿你好人有好报。但钱我目前还不需要,几时需要了就一定会来找你。”

  郭增省对这话很爱听,激动得连连点头,两个人分手的时候,他还拥抱了丁海霞,并在丁海霞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丁海霞虽心里厌恶,却没有推拒。

  离开郭增省以后,丁海霞找到王小妮告了别,然后就坐长途汽车回省城了。王小妮在和她告别的时候表情非常不自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对这一点聪明的丁海霞看得很清楚,她便告诉王小妮:“你别这样,我还是我,不要因为我身份有点变化你就多想,也许哪天我就又回蓝海教委了,你几时怀了孩子,我还要来吃喜糖呢!”王小妮只是木木地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看着丁海霞下楼走了,她连摆一下手都没想起来。

  而丁海霞坐在长途汽车上却蓦然间便浮想联翩。她在蓝海教委工作的时候,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挑战,没有悬念,没有人对她谈隐私,当然也就无所谓精彩。而她做了省长秘书走进复杂的社会生活以后,便感觉情况大不相同。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管男人女人,得知她身份特殊,而且拥有一副好皮囊以后,都突然转变了态度,有的是想对她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有的就截然相反。其实自己何德何能?不过就是一个身份加一副皮囊。问题就在这,当你没有机会展示才学或能力的时候,别人直观地看到的只有你的身份和你的皮囊。

  坐在长途汽车上,丁海霞接到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李大为打来的手机,说房子已经弄好了,你几时过来看看?丁海霞说,我马上到。便问清了地址,在长途车到站以后又打了一辆出租,直奔新房子。

  在小区门口,两个人见了面。李大为很有成就感地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情况,说只用了两天时间,家用电器就配齐了,而且一水儿原装的日本货。两个人上楼进屋以后,丁海霞看到,果然屋里连液晶宽屏彩电都配上了,而且确实是日本索尼的牌子。再看柜式空调,厨具,洗手间的热水器,还真是日本的牌子。她说:“这些东西国产的质量也完全过关,为什么还非买国外的?”李大为道:“你的事就是马秘书长的事,我怎么敢怠慢?”

  丁海霞无言以对。此时,她才留心起屋子来。客厅足有五六十平米,三间卧室足有20平米一间,宽阔的厨房更大,得有二十五六平米,洗手间略小,却是双的,一间附在客厅边上,一间套在卧室里。两间洗手间的澡盆上都印着“SPAIN”,丁海霞明白,那是“西班牙”的意思。套在卧室里的洗手间的澡盆是带筑波、水流按摩功能那种。她算不清这笔账了,连房子带设备200万能不能下得来?

  回到机关以后,她就将所有的情况向梁大民做了汇报。

  梁大民坐在皮椅上,手里摆弄着一根红蓝铅笔,面对着隔桌相望的小姨子,一言不发。丁海霞道:“你对拆桥这事将采取什么态度?你对蓝海吕深高将采取什么态度?你对我姐将采取什么态度?”

  梁大民摇摇脑袋,一声长叹。丁海霞急了,她伸手将梁大民手里的红蓝铅笔夺了过来,回手扔到了地上:“说话啊!我跑了好几天,费了那么大劲淘换来些情况,你总不能无动于衷吧?你可以暂时不考虑工作需要,但总要维护自己的个人声誉吧?”

  梁大民蓦然间站了起来,回身走到文件柜后面的冰箱跟前,拉开玻璃门,取出一瓶洋酒,丁海霞叫不上名字。梁大民“啪”的一声启开了瓶盖,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倒了一点,推给丁海霞,然后自己又拿了一个纸杯,倒了一点,说:“每当我感觉自己脑力不足的时候,就喝一点酒,兴奋一下神经。”

  丁海霞主动与他碰杯,接着心急地一饮而尽,然后就看着他。梁大民也把酒喝掉了,喝完就继续给两个人斟酒,再碰杯再喝。如是三次,丁海霞已经感觉自己耳热心跳了,便问:“怎么样,兴奋一些了吗?想明白了吗?”

  梁大民沉默了十秒钟,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谢谢你帮我了解来这么多宝贵的情况,这是我自己所不可能听到的。因为我处在这么一个位置,很多事人们不可能对我讲实话。但是,古人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所以,我不能听了你的话以后立即就做出什么决定。而且,你敢肯定你听来的情况就一定准确无误?须知你也是只听了一面之词,对不对?”

  丁海霞无言以对了,她一下子便冷静下来,可不是么,谁能证明自己听来的情况百分之百准确呢?刘奔和郭增省说的那些有没有水分?是不是借机往自己脸上贴金?其中有多少属于演绎故事呢?她突然感觉梁大民确实非自己可比,她与他思考问题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是不服不行的。但假如他们说的是真的——丁海霞就不能不使用这个词——很可怜。谁可怜?当然是梁大民。妻子背离自己已经走出那么遥远而自己还蒙在鼓里,或明明知情而故作镇静,装不知情。这不是很可怜是什么?她突然看到梁大民眼角有两滴清泪慢慢流淌下来。梁大民并不去擦,任泪水在脸上划出两条水线。她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抻出一张纸巾,亲手给他擦去。

  梁大民既不拒绝,也不说话,只是在她擦完以后,他倏然间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嘴唇上挨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说:“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据我所知,事情没有这么坏,因此,你不必太过担心。”说完,他递给她一份文件。

  早年在家里的时候,梁大民还爱与丁海霞打逗,甚至揪过她的小辫子,那是在他与姐姐制造了一种玩笑气氛的情况下,那时候丁海霞总要追着梁大民捶他几拳头。一家人便开心地哈哈大笑。此时,梁大民亲吻了丁海霞的手,显而易见另有深意。因为他们之间已经多年不开这种玩笑了。尤其在梁大民听了神秘女人的所作所为以后对丁海霞表示亲昵,那便是特定情况下的特定表现。可以说,连傻子都明白梁大民此时的心思。

  丁海霞不动声色。她接过文件一看,就是那份关于拆桥的请示,梁大民已经在上面批了“同意”。在“同意”的两个字下面,是两段项未来的话,一段是丁海霞看到过的,另一段则是项未来新签上的:“关于蓝海市拆掉高架桥问题,蓝海两会都有提案,看起来势在必行,而且迫在眉睫。本人力主拆除。项未来。”

  丁海霞现在已经知道了一个事实,即从蓝海市长吕深高,到高参罗兴文,再到蓝海建设局长,再到项未来,几乎众口一词,都是说拆桥应该。已经到了众口铄金的程度,她还说什么呢?她把文件还给梁大民,说:“既然势在必行,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梁大民道:“你的最终意见呢?”

  丁海霞道:“我保留意见。”

  梁大民道:“敢于反潮流?”

  丁海霞道:“梁副省长过奖了,我属于我行我素一类。”

  梁大民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她便转身走出屋子。梁大民也没再叫她。

  在楼道里,她碰上了马心诚,马心诚拘谨地止住脚,和她保持着一尺的距离,弓着身子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和罗兴文见面了吗?”

  丁海霞闻到了马心诚嘴里的烟臭,那绝对是有二十年以上烟龄的人特有的气味,是从胃里翻上来的,与口腔里的气味混在一起的令人恶心的一种臭味,丁海霞皱了一下眉头,也小声回答:“见过了。”说完,她拔脚就走,想立即闪开那股臭味。她倒不是腻歪马心诚其人,而是腻歪其味。

  马心诚便看着她的背影说:“回头咱俩坐坐,我有话对你说。”

  丁海霞嘴里“嗯”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了。她想,反正马心诚也知道她与梁大民的关系,有梁大民在前面顶着,她得罪不了马心诚。也就是说,在马心诚跟前拿一点“副省长小姨子”的架子,马心诚是能够理解的。按照哲学上的术语来讲,就是“人是对象化的人”,既人与对方互为因果。连丁海霞这么纯净的女子也未能免俗。可见,哲学的概括力何其精湛。

  这时,她又收到罗兴文发来的短信,说:“几时见面?我想你想得厉害!”才见过一面就会产生这样的感情吗?丁海霞不太相信,她回短信道:“太忙,沉沉再说吧。”便随意推诿了一下子。李大为连房子都给她准备了,她就没有一点紧迫感吗?还真的没有。她现在还丝毫没把新房子和罗兴文联系在一起。那么,她把新房子和谁联系在一起呢?和梁大民。她猜想,李大为嘴上说对马秘书长负责,说不定他完全清楚,为马秘书长办事其实是为了马秘书长身后的梁大民。谁能保证马心诚不把她与梁大民的关系告诉李大为呢?率先给她解决房子,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二处副处长吗?

  她来到弟兄们的大办公室,见大家手里都忙着,有的在起草什么,有的在电话联系,有的是两个人合计什么,总之,让她不便打扰他们。她抽身出来,却正与迎面而来的项未来撞个满怀。项未来顺势抱住了她。她厌恶地推开项未来,并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项未来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喊叫。只是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进他的办公室。

  “你这几天去蓝海,都听到什么了?”项未来掩上门问。

  “左不过是关于高架桥的事,我已经跟梁副省长汇报了。”

  “能不能也对我说说?”

  “事关省领导,我不能乱说。”丁海霞搬出了梁大民。她现在对项未来不想说实话。她感觉对项未来说实话就是对自己的亵渎。再说,事关梁大民,她没必要对项未来说那么详细。项未来在对待胡兰问题上根本不配做这个二处处长。尽管他的业务能力应该说很强。虽然她不能断定项未来是不是已经和胡兰拍拖,但以她女人的敏感,她认为就是那么回事。为此,她对项未来耿耿于怀。当然,项未来对自己也曾动手动脚,这也导致她确认项未来就是对女人没轻没重的那么一种人。

  不过,项未来似乎默认了这种事实:丁海霞来到机关以后,一直在为梁大民服务,她名义上是二处副处长,实际上没管过二处的其他事,项未来这个正处长也从来没指派过她什么事,只有一次要求她在拆除高架桥的请示报告上签同意,还被她断然拒绝了。这就很具讽刺意味,项未来虽可以做梁大民的智囊,却对她无计可施。

  “拆除蓝海高架桥这事梁副省长已经批了‘同意’,你知道了吗?”项未来道。

  “知道了。”丁海霞道。

  “你发没发现我在文件笺上面签了两次意见?”

  “见到了。”

  “你没感觉奇怪吗?基本相同的意见签了两次?”

  “你这人本身就挺让人匪夷所思的,所以,在一个文件笺上签两次意见似乎也顺理成章。”

  “我怎么让人匪夷所思了?难道就因为我在你醉酒的时候摸了你的手?我喜欢你,自然就想摸你,可是如果不是沾了你醉酒的光,我怎么敢摸你呢?”

  “歪理邪说!女人的手是可以随便摸的吗?”

  “好啦好啦,别斤斤计较了,以后只握不摸就是。可是,摸与握又有多大差别呢?”

  “废话!那能一样吗?我也会说,你在文件笺上签一次意见与签两次意见,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正要和你谈这个问题,签一次意见与签两次意见绝对不一样!你小时候看过电影《鸡毛信》吗?如果信封上没插鸡毛,就是一般信件,而插一根鸡毛就是急件,插两根鸡毛就是很急,插三根鸡毛就是特急。咱们的文件笺也一样。而我签了两次还另有意义,一是代替你签了意见,别让人觉得咱们二处意见不一致;二是表明我力主拆桥的态度明确,意志坚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今天我必须告诉你,让你懂得这一点,将来你也必须这样做。那就是,给梁副省长留退身步。假如,拆除高架桥出了什么问题,有了什么闪失,要让梁副省长有个抓手。什么抓手呢?就是一个挨板子的替身。明白了吗?我主动充当的角色就是这个替身。我们做秘书的不光是给领导端个茶,倒个水,拎个皮包,还要为领导当好挨板子的替身。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好秘书。我当初为什么死乞白赖地要你签字?就是想以我们二处集体的名义给梁副省长做这个替身,但你偏偏不签。我怎么办?只能签两次。但即使我签两次,也仍然不如我们俩一起签的作用大。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了吗?”

  “你是不是乌鸦嘴啊?本来不会出问题,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担心了!因为我已经听说了,蓝海的高架桥名义上是五十年的寿命,因为施工时省工省料,所以实际寿命只有10年。这就让人心里没底了。万一连10年的寿命都不到呢?”

  “得!你比我还乌鸦嘴!赶紧把嘴闭住,不许再这么说了!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的,本来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可是人们闲得难受就说啊说,于是就一语成谶了,要么怎么会有‘一语成谶’这个词儿呢?”

  丁海霞此时突然爆发了一阵畅快的大笑:“咯咯咯咯……”她已经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她笑什么呢?她笑项未来出尔反尔,只拿手电筒照别人却不照自己,许他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却不许别人有节制地说,做个小处长就学会专制了。但她倏然间就止住了笑声,表情严肃了起来,说:“我感觉你们对蓝海拆桥问题异口同声,很像合谋。有的人在修高架桥的时候已经拿了巨款,不知道在拆的时候是不是还想拿巨款,真真贪得无厌!所以你们越是忽悠,我就越是不愿意签字,虽然,蓝海高架桥本身可能确有寿命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初修桥的时候我拿了好处了?”

  “我并没说你拿了。”

  “那你‘念三音’干什么?老实告诉你,我要想拿好处早就拿了,但我偏偏对这个好处没兴趣!因为我还年轻,我还想进步。我不想为了仨瓜俩枣就把前途葬送掉!”

  “你是嫌人家给得少,仨瓜俩枣你怎么看得上?如果是上百万、千万呢?你就偷偷地笑纳了。”

  “你别逮我说话的‘漏儿’行不行?我再说一遍——给钱多我也不会要!我不想落个贪污受贿被枪毙。”

  “人家没让你贪污受贿,人家让你做‘代理’,明白‘代理’是什么意思吗?名正言顺,正当防卫,理直气壮。”

  “你成心气我哈?你明天做一次‘代理’示范让我看看,让我学学,我虚心求教,甘做小学生!”

  丁海霞这时就又一次忍不住发笑了。这次是因为她看到项未来生气很好玩,气气他便很开心。机关里就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一潭死水,其实时时都存在着斗智斗勇,在开玩笑当中就有可能葬送一个人的政治生命。于是,项未来被丁海霞嘲讽的笑挤兑急了,他口不择言地说出了另外一些情况,而那些情况是他本不该说、不想说的。

  项未来临离开蓝海之前,是市政府调研室主任,他与市政府一处的处长徐渭是好朋友。梁大民上升到省里,带走了项未来以后,副市长吕深高接替梁大民做了蓝海市一把市长,便把徐渭调到一处做处长,继续给他做秘书。而徐渭与项未来一直保持热线联系。徐渭感觉项未来十分聪明,是个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于是抱定了要与项未来做生死之交的念头。只要他进省城,都要请项未来出来喝酒。而项未来去蓝海办事,也往往抽空去看看徐渭。两个人的关系走得很近。

  前不久,在两个人的一次聚会时,酒喝高了,徐渭向项未来透露了这么一个情况:市长吕深高对徐渭说:蓝海高架桥是梁大民上升的起因和标志,他只要看到这座高架桥,气就不打一处来。因为,梁大民论资历,论学历都不如吕深高——吕深高比梁大民大两岁,参加工作自然就早两年;吕深高还读完了在职的博士生,他梁大民读了吗?没有,梁大民只有一个本科学历,硬件条件根本就不如吕深高。他当了蓝海市长,走到了吕深高前面,已经让吕深高非常不平衡了,谁知又别出心裁修了一座高架桥,并借着高架桥上升到省里。这就让吕深高见了这座桥就在心里骂娘。

  徐渭还说了个笑话:蓝海的高架桥修好以后,梁大民想好好庆祝一下,就安排了一个剪彩仪式,派人在高架桥上面搭了一个台子,领导们都走上台子,而来宾都站在桥上。本来是为了显得隆重和造成喜庆气氛,那一天高架桥上面张灯结彩,彩旗飘飘,锃亮的黑色轿车远远地排成长龙,来宾在台子下面黑压压站了好大一片。该剪彩的时候,主持人吕深高就说了一句自己梦里常说的、却让所有来宾都大吃一惊的话:“请梁大民市长下台剪彩”!梁大民此时稳稳地站在台子上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吕深高便不识时务地又高声宣布了两遍,直到有人在他耳边提醒后,他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赶紧改口,台子下面实在憋不住了便哄堂大笑。梁大民在笑声里摇摇脑袋走下台子剪了彩。人群中爆发了揶揄的、搞笑的、幸灾乐祸的,不知是针对谁的长时间的掌声。

  这件事一直让吕深高耿耿于怀。他对徐渭说:“梁大民这人心眼太小,尽管我说错了,你只当没听清,该走下来就走下来,不就没有那些起哄的大笑和掌声了吗?”于是,他由嫉恨梁大民迁怒到高架桥。看高架桥也不顺眼,逮着机会就骂高架桥。问题是吕深高天天上下班都要从桥下经过。他曾经对司机说:“能不能绕着走,躲开高架桥?”于是司机就绕。但绕了两次发现不行,因为太耽误时间。每天上下班耗在路上这么多时间实在是得不偿失。最后只能还在高架桥下穿过。

  眼看着梁大民很快适应了副省长的职位,工作有声有色,再官升半级做省委副书记指日可待。吕深高如鲠在喉。谁比谁差多少?凭什么他像兔子一样跑得那么快,那么一帆风顺,而自己却像蜗牛一样慢慢腾腾,始终起色不大?还不是因为高架桥么?他把气撒在高架桥上,认为是高架桥给梁大民带来了好运气。他要拆桥,就像掘别人的祖坟那样,祖坟被掘,一般就要倒运。他就想让梁大民倒运。他让徐渭找一趟建设局长郭增省,问问高架桥寿命几何,是不是非要等到50年后才能拆除。

  谁知,这一脚正踢在裆上,郭增省早就想拆高架桥了,高架桥一天不拆他就一天不踏实。于是,他立马让刘奔他们起草拆桥报告,而且每次起草完以后派刘奔亲自送到徐渭手里。市政府的办事程序就是这样的,基层的请示报告甭管多重要,先要送到秘书手里,经秘书阅后分捡,然后送达市长手里。

  郭增省报上来的请示报告一直在徐渭手里压着。因为,他权衡了利弊之后认为,梁大民是不应该轻易得罪的。这种报告让吕深高见到后会不假思索就批“同意”,还会把借口推在建设局身上。徐渭当然知道吕深高早就看这桥不顺眼了,问题是梁大民正如日中天,象征梁大民政绩的高架桥能轻易拆除吗?徐渭压着报告迟迟没送达吕深高。于是,郭增省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续不断地送报告,直送到第五份,徐渭感觉这事想压是压不住的。如果郭增省亲自上门找吕深高汇报这事,就把徐渭暴露出来了。于是,徐渭把第五份报告附上文件笺,签上“关于拆除高架桥事宜建设局已有动议,请市领导阅示”,就交给了吕深高。

  吕深高早就等不及了,天天热锅蚂蚁一样议论拆桥的事,见到报告立即批了同意,让徐渭赶紧转送省政府。徐渭便事先打电话告诉项未来:“哥们儿儿,你可得有个思想准备,拆除蓝海高架桥的请示报告来了!”

  而省政府那边项未来看完以后在第一时间给了马心诚,又转给梁大民。恰在这时丁海霞到任了,梁大民就让丁海霞也看。那丁海霞根本不了解内情,看问题没有框框,于是就拒绝签字。殊不知,除她以外,几乎每个人都与蓝海高架桥有着深厚的渊源关系。那项未来既然为梁大民当高参,自然是与梁大民无话不谈的,吕深高是怎么想的,自然就对梁大民和盘托出了。而梁大民看完拆桥报告以后就说:“吕深高不是想掘我祖坟吗?就让他掘!我是不信这个的。一座桥的盖和拆都是必然的,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既然吕深高对我这么嫉恨,那就给他一个出气的机会好了!干吗人和人非整得像乌眼鸡似的?”

  项未来道:“吕深高是从风水之说来看蓝海高架桥这事的,既然如此,您就再想想,看看用什么办法回避或破解这件事。因为,高架桥似乎真是暗示着风水,您自从修了这座桥就路走得很顺,如果拆了桥会不会就影响了?所以我想请一位风水先生来看看,既拆了桥,又不破您的风水。”

  梁大民道:“风水这事也不能百分之百非说空穴来风,既然多年以来兴盛不衰,里面必有合理成分。但关于高架桥的风水问题,因为是凭空而起的一座桥,既不依山也不靠水,所以我还是坚持‘信则有,不信则没有’的理念。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事你信了,就造成思想负担,就会左右你的行动,影响你的工作,你不信,就没有思想负担,就不会受到影响。你说是不是这样?”

  梁大民的话无疑是体现了一种领导者的大度和唯物主义态度。如果高架桥真的对经济工作形成了桎梏,还谈得上风水不风水吗?他感到丁海霞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便想听听她的见解。谁知丁海霞看完请示报告却坚决反对过早拆桥。认为这是浪费纳税者的钱。是既不把国家当回事也没把老百姓当回事。梁大民也不能不承认丁海霞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于是,事情就暂且搁置了,他就先派丁海霞跑跑情况,摸摸事关高架桥的底牌。

  话说那项未来说完请风水先生,没告诉梁大民,他悄悄地真跑了一趟蓝海,从蓝海海王寺请了一位叫圆通的和尚给高架桥号脉看风水。

  圆通和尚四十岁,是研究生学历,项未来对圆通在恭敬中有了几分纳罕。他虽听说过有处级和尚和硕士和尚,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考虑到圆通和尚看风水不收费,项未来就往寺里的“功德箱”里塞了五百块钱。圆通立马就随着项未来来到蓝海市解放路高架桥的旁边前、后、左、右、远、近都看了个遍。

  回到寺里,在海王寺大殿的侧门一间耳房里,圆通递给项未来一瓶矿泉水,就开口说话了:“长久以来,‘桥’这个概念一直被人们涂抹着浪漫的色彩,如徐志摩笔下的‘康桥’、许仙与白娘子相会的‘断桥’等等,但您肯定想不到‘桥’在古代风水学上是一个大环境上的吉祥建筑。打个比方说,假如您从家中的阳台往外看,一条横着的河向外流去,形成一派‘大江东去不复返’、‘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景象,除了给人带来一种较为‘颓废’的心理影响外,在堪舆学上更是一种‘败财局’,因为‘以水为财’,所以这种格局就意味着‘财气’向屋外流走,但如果在水流方向的不远处有一座‘桥’,那么,就能将水流之势‘震压’下来,令‘财气’转,所以‘桥’在古风水学上有‘震水印’之称。可能有人会问:如果没有‘桥’,是不是‘败财局’就没法挽救呢?办法是有的,最易挽救的方法就是在水流的一端放一只大象,当然不是真象,是一种摆设。质料么,首选‘木’次选‘石’,而象鼻要朝向‘水’。如果说‘桥’能在心理上给人一种能将水‘震’住的感觉,摆大象达到的目的就是能把水‘吸’回来的效果。”

  项未来打断道:“咱蓝海的桥是陆地上的高架桥,不是跨河的桥。”

  圆通呵呵一笑道:“别急,我刚才说的是‘水’上的桥,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接触到很多建在陆地上的高架桥,比如咱们蓝海的高架桥。在堪舆学上这种‘旱桥’是有‘不吉’之论的,最常见的是从住宅的阳台或窗户上看到100米以内有高架桥代表着‘家运反复’,就是说居住在住宅内的人日常的‘运气’会浮沉不定并且偏差,从环境学的角度分析就是由于高架桥上的汽车来回穿梭而带来的强烈气流、噪音、粉尘等会形成一种不良的气场并通过阳台、窗户带入屋内,为居住环境带来负面影响,其中以50米内看见形成‘反弓’形状(指高架桥拐弯位背着阳台或窗)的高架桥造成影响最大,因为形如镰刀,所以被风水学者称作‘镰刀煞’,并有主‘口舌’、‘官非’之论。这种格局的‘化解’方法较为复杂,面对环绕、直线、倾斜等形状的高架桥,居民可以在阳台、窗台挂布帘、安隔音玻璃并摆一对铜麒麟‘化解’,因传说中的祥兽麒麟有阻挡‘煞气’(不良气场)的作用。你这位兄弟让我看高架桥的风水,想必是高架桥阻挡了你家窗前的视线,那便没别的办法,只能挂窗帘,摆铜麒麟。反过来说,住宅前方200以外的高架桥,在堪舆学上多以‘砂’论,大致意思是可以将它权且看作远处的一座‘小山’,引用一句古代风水术语是‘伸手摸着案,利钱千万贯’,用现今的话来表述是:在屋宇的前方远处有‘平圆’形状的‘小山’,感觉就像站在高处时伸出手能摸着形象类同‘古钱’的东西,‘望梅止渴’地带给人一种前方有‘财’并且伸手就能抓到的心理感受,所以是一种有吉祥寓意的风水景观。因此,你对家门前的高架桥也不用害怕。”

  项未来道:“那么,这座桥该不该拆掉?”

  圆通道:“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将对我形成惩罚。不过我反正把不该说的话已经说了,那就再添一句,左右都是惩罚——该拆。”

  圆通说完便闭目合掌,久久不语。3分钟后,圆通睁开眼睛,慨然长叹,言明他道破天机,恐怕蓝海的海王寺他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后半生只能云游四方,一任飘零。

  项未来又问:“既然如此,几时拆掉合适?”

  圆通道:“早拆早吉祥,晚拆晚吉祥,方便的话,一周以后。容我在海王寺先做一次道场,然后待我离开海王寺,你们就动手吧。”

  如此说来事情还非常紧急。项未来立时掏出手机就给梁大民打了过去,简明扼要诉说一番,撺掇梁大民甭犹豫了,赶紧对请示报告批了“同意”就算了。

  项未来在圆通身边住了一宿,请教了很多佛事知识,转天,就见圆通鼓动住持召集寺内全体和尚和工作人员,认认真真做了一个道场。但见大殿内香火缭绕,鼓钹齐鸣,诵经之声穿云裂帛,好一番森严气象!

  道场做完以后,圆通就收拾了行李,打成一卷,往背上一背,就向住持和众和尚一一告别了。项未来见圆通说话算话果真离去了,便急忙又掏出五百块钱塞进圆通怀里,圆通听之任之地最后看了项未来一眼,便蹒跚而去。

  项未来对丁海霞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就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一封10年前的冤家写来的预约信,这个人原来在解放路上租了商店卖百货,后来因为修桥,他不得已退租了,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租房子干,但10年来根本不赚钱,他听说要拆高架桥,就赶紧给我写来一封信,说拆了桥以后他还要回到解放路来,请我务必帮他在解放路拿个门脸,因为原来的商店早已拆除了。你看看,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冤孽吗?今晚,这个人在省城一家小饭馆请我,肯定也是鸿门宴,你说我怎么办?去了就要承诺,可是,我能承什么诺?我什么诺都不能承!因为我不能因为在省政府工作就到蓝海解放路去伸手拿门脸,不知道的以为我谋私呢,实际上全是因为工作给我找的麻烦。已经10年了,我和老婆还天各一方地两地分居。可是,我在你眼里,却不是好人!”

  丁海霞一时间便想起了刘奔说的,在一家四星饭店,一个老板请客,刘奔跟着项未来去了,结果被打个五眼青,而刘奔则以牙还牙,用“跪腿德合乐”压断了对方一个大汉的小腿。说起来确实是冤孽,事情都过去10年了,对方竟然还记着这码事,而且打听到现在项未来在省政府工作,对方竟然没有一丝对领导机关的畏惧之心,竟大模大样地写了信来,还约定了时间让项未来赴宴。如果说,那个圆通和尚说的高架桥犯了“口舌”和“官非”,确实该拆;那么,这个10年前的老板,与蓝海市长吕深高就都属于“口舌”和“官非”的主角了,甚至包括那个往项未来老婆脸上抛白灰的人,给郭增省找麻烦的人,跟神秘女人没完没了的人等等等等。

  但丁海霞在心里始终坚守一条:虽然围绕高架桥所产生的一切是错综复杂的,但甭管孰是孰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我们的国家是法制社会,不论你是什么人,只要为非作歹,只要违法,都逃不脱法律制裁。当然,她也明白,这不过是作为一个善良人所应该坚持的最起码的做人底线。有的人犯了法而仍然逍遥法外,或执法部门有法不依,执法不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眼下是10年前的老板又来邀请,去不去?现在能打会摔的刘奔不在身边,去不去?

  丁海霞道:“我从来没说你不是好人,但我对你的某些行径嗤之以鼻。比如,有一晚,你和胡兰网上聊天一聊聊一宿,那胡兰是什么人呢?人家是个未婚女孩。你是个什么人呢?你是有妇之夫。再说了,转过天来你们都不工作了?为聊天一夜不睡值吗?你这么做能让我说你什么呢?”

  项未来一听这话,腾一下子就胀红了脸,说:“你不要道听途说好不好?我从来没和胡兰聊一宿过!我敢发誓——”

  没等项未来说出什么指天为誓的话来,丁海霞立即打断了他,说:“快算了吧你,别让大风闪了舌头吧,发什么誓?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胡兰给你买过T恤对不对?你没有拒绝而是笑纳了对不对?你作为年轻干部,在男女问题上应该防微杜渐对不对?你还狡辩,你越狡辩不是越让我瞧不起你吗?让我对你仅有的一点同情都化为乌有了!”

  项未来理屈词穷,委顿下来,使劲搓着两手,说:“既然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准备和王离婚,打算娶胡兰。”

  丁海霞道:“为什么?仅仅因为胡兰楔入了你的生活,你摆脱不了?或是胡兰要挟你了?你要不娶她她就向领导告你?”

  项未来道:“都不是,是王给我来信要甩我,她说她要在阿联酋定居,准备和王室一个叫哈兹姆的60岁法拉利赛车协会会长结婚。她已经单方面起草了离婚协议寄给我了,而我迟迟没有签字。她是委托了蓝海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的一个律师朋友办的这事。”

  项未来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开了口的信递给丁海霞,她接了过来却没把信笺抽出来,她感觉没那必要。这事实太残酷,她不忍心看。而这个情况还真出乎丁海霞的意料之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没错,但她眼见的只是项未来和胡兰搞到一起的事实,却并不知道事出有因。她说:“你打算离吗?”

  项未来道:“我肯定会离,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爱上胡兰了,就不会再爱王,但问题是王要嫁给一个60岁的人这事让人恶心——整整比王大25岁的一个糟老头子,只因为手里有点臭钱就这么得瑟?而且,王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王嫁给他,一定是排在第若干个以外的小老婆,根本不可能是正室!因此,我会同意与王离婚,但我还要苦口婆心地劝王三思而后行,绝不能闭着眼睛乱嫁,既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我这个原丈夫的蔑视和侮辱!”

  丁海霞又呵呵地笑了,她感到项未来还是太天真了。你可以对金钱蔑视,有的人却视金钱如天如地如父母如生命,你奈他何?尤其生活在那样一个靠金钱支撑的环境里,已经10年了,怎么能不被感染和同化?她把信封还给他说:“项未来,这件事我不好干预,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要劝你一句,在你没和胡兰结婚以前,尽量减少接触。因为你们俩都在机关工作,会对你们有负面影响。”

  项未来道:“这句话像个姐姐说的,我认账。”

  丁海霞道:“今晚你赴宴吗?”

  项未来道:“不赴是逃不了的。不过我还打算让你跟着。桌上有女人在,对方会收敛些。”

  丁海霞道:“我又不会拳脚。”

  项未来道:“我把刘奔叫来。”

  丁海霞道:“蓝海离省城80公里呢,你想让刘奔疲于奔命啊?”

  项未来道:“反正他有车,自己开车,方便。”

  说着话,项未来已经拿起桌上的话筒,啪啪啪按了一串号码。对方接听以后,项未来道:“哥们儿儿,有为难事了,你立马开车到省城来,记住,别穿值钱衣服。”然后,项未来就对电话里说了省城的一个地址和饭馆的名字。

  丁海霞又忍不住呵呵笑了。只有知情人才明白项未来的话是什么意思。没错,准备开打就是。她说:“你欠刘奔这么多人情,拿什么还啊?”

  项未来道:“有办法就是。”

  下班以后,丁海霞果真跟着项未来坐出租车赴鸿门宴去了。她在项未来面前一直保持着一本正经的形象,遇到真格的了怎么能出溜呢?那不是她的为人和性格。当他们的车开近那家饭馆的时候,只见不起眼的饭馆门口站着两个人,在金光闪闪的夕阳里,丁海霞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人是胖墩墩的刘奔,而另一个人是戴着大壳帽,穿警服的一个中等身材的警察。

  项未来拉着丁海霞朝着他们走过去。刘奔在与他们握手时介绍道:“这位,副省长大秘项未来;这位,副省长二秘丁海霞;这位,蓝海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陈真是也。”

  项未来纳罕地看着丁海霞道:“海霞姐,你和刘奔认识?”

  丁海霞遮掩道:“都是蓝海人,谁不认识谁?”她又问刘奔:“你和陈真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刘奔道:“回头再告诉你,这里有玄机呢!”

  陈真便开口道:“海霞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

  丁海霞又遮掩道:“都是蓝海人,谁不认识谁?”

  大家都笑,但都知道里面确有玄机。待大家一起进了饭馆以后,项未来和刘奔先后都看见了坐在一个角落一张桌子前的那个老板。大家一起走了过去,老板便很知趣地主动站起来,点头哈腰地挨个握手,一迭声道:“我叫裴老根,裴老根,裴老根……”

  大家落座以后,项未来就忍不住细看裴老根,见他全然没有了十年前的气宇轩昂和张狂,除了脸上新添了皱纹以外,整个人瘦下了一圈,肩背也已经微驼了,他的身躯在衬衣里显得逛逛当当的。

  酒菜都上来了,裴老根就向大家敬酒,说:“我估计这位兄弟会陪着来,”他看了一眼刘奔,“但我没想到这位警察朋友也来了。我不是想和你们打架来的,你们尽可以把心放在肚里。我是向你们诉苦来啦!”他与大家碰杯以后就先干为敬了。大家都干了,丁海霞只抿了一点点。

  裴老根道:“我已经3个月没回家了,整日里惶恐不安,像个丧家犬。”

  项未来道:“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做着生意吗?”

  裴老根道:“我现在欠着客户好几十万,而我手里只有10万,这10万是我等着租蓝海解放路的门脸房用的,如果还出去,就没钱租房子了。可是,有一家客户就不干,找了流氓打了我一顿,你们看——”

  裴老根站起身撩起衬衣,转着让大家看,只见他的前胸、后背伤痕累累,刚结了血疤不久的样子。裴老根道:“他们说了,如果半年之内不还钱,就再打一顿,而且以后每隔半年就修理我一次。”

  项未来道:“你是想向我们求救吗?你怎么不找蓝海公安局?”

  裴老根道:“我欠人家钱,公安局能向着我吗?所以我没法找公安局。我找你是想劝你,对蓝海拆桥的事别拦着。因为我估计你这里是个阻力——大家想啊,想当初修桥的建议是你提的,你为修高架桥费了那么大劲,现在蓝海人要拆桥,你能让拆吗?你肯定是不同意的!所以,我今天请你来喝酒,就是劝你把事情看开了,对蓝海拆桥的事别拦着。否则,我就租不了解放路的门脸房,我就赚不着钱,还不了账,每隔半年就得挨一顿好打。”

  项未来环顾左右,举起酒杯,说:“裴老根的问题是我没想到的,大家尽可以发表意见,谈谈你们的看法。”他与大家碰杯以后也先干为敬了。

  裴老根一边为大家斟酒,一边说:“你们知道蓝海老百姓怎么说你们这些修桥的人吗?”

  项未来紧紧盯着裴老根的眼睛,问:“怎么说?”

  裴老根道:“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项未来道:“我不生气,要生气的话早气死了。”

  裴老根道:“老百姓都说,修高架桥肥了一批人,看见这座桥就让人想到腐败,就让人堵心,还不赶紧拆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这话确实够尖锐的,够刺耳的。大家之所以大笑,是因为在座的没有一个在修桥问题上贪污受贿。但项未来是个聪明人,他忍不住这样问裴老根:“这是你编的吧?因为拆了桥你才好在解放路租房子,对不对?”

  裴老根一听这话就急了:“没有的事!你最好去蓝海在高架桥下面走几遭,听听路过的人们都是怎么说高架桥的!”

  这次大家没有笑,而是沉默起来。高架桥果真这么不得人心吗?此时,丁海霞蓦然间便理解了项未来,他为什么给梁大民做这个高参,积极撺掇梁大民拆桥,是因为项未来的耳朵里听到的全是此桥该拆、非拆不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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