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们应该听听张博士的分析。”他呼人去叫张博士，“张博士的分析可就权威了。这位先生阴着呢，你我只能算是高中生啊！”
南江出海口波涛汹涌，黄耀昌经常栖息的那片河渚在浪里时隐时现，南江却风平浪静，悠然清亮，两个如此悬殊的世界离得如此之近，却泾渭分明，个中因由却又扑朔迷离，大千世界真不可思议。
这难得的景致和这一方宜人怡人的水土，很快就要易人了，这是查理·黄的计划之一。汇海收购成功之后，他便打算迅速撤离大陆，到南非去掘金。大陆是千万不能恋战的。因为，汇海始终是一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爆炸了！血肉横飞的场面，他早就预见到了。关于这一点，他不想跟佟希仁说得太明白，点到即止吧！想必他也已经有了退路。
张博士已悄然无声地坐在一旁，平台上凉风拂人，桌上清茶香气扑人。张先生戴着一副昂贵的无框白色眼镜，背有点驼，人太高的缘故。他脸色青苍，似有满腹心事；他干练，巧舌如簧且风趣横生。他是鱼王昌的主心骨，颇像旧时代大家族里的大内总管。
张博士知道查理·黄与佟希仁无话不说，既是朋友又是同谋。但还是遵守道上规则，用他的话说是“机关的保密原则”。
“第一是色录，林九江自娱自乐自我表演之后，不到半小时就如约给我电话。重点是希望以别样方式交换免于曝光。可是依我价码4亿2千万元，他换不起。第二是私运，家财总计1500万元，关于这一点，材料丰富，秘而不宣。第三是谋杀，谋杀与私运的某些情节人物有关联，是同一件事的两种犯罪。以上三点，第一点虽不能置于死地，但一般文化人可能难以面对。谈不上罪，但于情于理于法不容，且犯了中国人要脸面之大忌。人活就靠一张脸嘛，这一关最难过。其余两条，足以判死刑，但尚可面对。2+1的结果是或自尽，或合作。后一条可能性大一些。因为目前对他来说，只要后两条不发作，他的地位是稳固的。这两条抓在我们手里，我们不说，人鬼天地不知。第一条呢？只要他与我们合作，这一条也就不成威胁。所以，合作，是他最好的出路，他会的。合作对他而言，没什么危险，危险在将来。将来要看机会，机会可以人为。就这样，诸位以为如何？”张博士巧言令色，他一定常常为自己缜密的分析才华陶醉。
“哈哈哈哈，老弟听明白了吧！杞人忧天。”查理·黄把手中杯里的威土忌一饮而尽。
“上酸菜。”浓重广南腔调的东北话语，莫名其妙的幽默。这时，令佟希仁深恶痛绝，带着鱼王昌口臭的大烟斗又递过来，“来一口，真正的古巴烟叶。”他最恶心的东西，别人却常常以最友谊的方式恩赐，这是佟希仁最不明白之处。
市委书记乔红军手中也有一份关于收购汇海大厦的报告。这份报告不是来自广南政府部门，而是省里一位负责外经的领导转给他的。这位领导说是另一位曾对本省有卓越贡献的外商辗转送来的，希望能通过他对广南市委书记乔红军产生影响，使汇海收购成为事实。本来，收购汇海大厦一事乔红军早有所闻，在常委会上林九江也曾经作过汇报，但由于事情涉及面太大，技术数据也相当复杂，没有来得及讨论，拖了下来。乔红军一直认为，这件事主要由政府方面拍板。政府有一个机构应该对这件事负责。他是说过一句话：“请林九江同志负责此事。”
一桩房产买卖，如此兴师动众，看来不太简单。他从省里回来之后，特意调来全部案卷，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出个眉目来。从资料上看，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但汇海大厦既不便宜，报业集团为什么不新建而非要买这幢大楼不可呢？报业集团方面的理由是，这样可以省去建设周期。时间成本就是金钱利润，说来有一定道理。从道理上讲，林九江作为市长，完全有权对这件事做出裁决。他应该有一个态度。他决定暂不过问，林九江迟迟未决，自然有林九江的道理。
他记得凌开曾对他说过，他那里接到一些关于收购汇海方面的举报。乔红军很想知道这些举报所涉及的内容是什么，也许有助于市委市政府做出判断。
他给凌开打电话，希望他能过来一下。凌开正在隔壁，一眨眼就过来了。
乔红军见凌开进来，说道：“关于汇海收购的问题，想听听您的看法。来，坐坐！”
“收购汇海是大件事，有说好有说不好。前段时间传得比较多，普遍认为价格不合理，工程质量也有问题，有一些举报信，推测的比较多，涉及政府工作人员的有好几个，包括报业集团老总、林市长、银行行长老马等等，但由于事实依据缺少必要的要件，故暂没有做进一步调查。”
“那你个人的意见呢？”乔红军直视着他。
“我说不好，但凭直觉，动用那么多说客来做这桩买卖，我觉得这里面就一定有些问题。”
“什么说客？”
“也有人找过我，让我跟您说，做做工作，促成此事。我觉得奇怪，如果是好事，还要这样到处烧香吗？”
“问题就在这里。”乔红军十分警觉。
“所以，我一直没跟您提起。不知林市长方面是怎么评估的。我有些担心，乔书记，最近有些举报对林市长很不利。”
“什么举报？”
“说林市长在金蚂蚁大酒店，长期住总统套房，有异性服务。和酒店老板佟希仁关系密切，林市长住的套房都是免费的。”
“有这等事？不过，住房是一回事，其他问题就不好说了。”乔红军沉吟良久，他对林九江没有什么成见，但总觉得和这位同志共事不太畅快，他不公开反对你什么，也几乎没有什么争论，但你就是无法与他交心，同心携手工作。
“还有一些收受礼金之类的事。从举报提供的材料看，数额巨大。但是，这些资料来源往往是民间传说，加上林九江同志是现任市长，私下展开调查恐怕不太好，会引起怀疑导致不必要的麻烦，对同志要有起码的信任。这也是造成往往是问题成堆才着手处理的原因之一。总不能一有举报，就马上组织调查，人手经费也有问题。”
乔红军见他扯远了，还是回到汇海的问题上。
“我想，市委对这个问题应该有一个意见，当然，政府方面首先要拿出一个态度来。这件事，在广南可能会是影响很大的事情，不仅仅是金钱方面。”凌开主要从政治上去考虑问题，“不要因为一个项目，拖死了一批干部。”
“问题关键还不在这里，否则，什么事都不能做了。不是项目本身，而是操作项目的人，是否出于公正，正直正派？”乔红军说，“纪检要在这方面多做些防范工作，不要等出事了，再匆忙地去‘双规’。那不是真正负责的态度。”
“乔书记，还有一件事，省厅工作组来广南已有一个多月了。他们怀疑酒泉新疆高速公路上的车祸案与广南有关，已追查到一些线索，其中一条与林九江有关。”
“是不是关于财政局司机孙刚身份证号码的事？”乔红军已听过汇报，“这件事看起来有些天方夜谭，我也正在思忖。我不是福尔摩斯，所以，这类问题，我们只能配合，相信省厅的同志有办法查清。”
“不错，听说省厅工作组也找过林市长核对一些事实，也没有更多的发现。”
“重证据，不要乱猜测，相信林九江同志会有个说法。”乔红军觉得林九江的面目越来越模糊，似乎越来越不认识他了。可是，在下级面前，他决不流露对同级领导的评价。这样会造成意外的后果，有时会让下级钻空子，这是个原则问题。
应该找林九江同志谈谈心。他从来没有去过他家，心想，应该主动去拜访他。他不禁有些自责。和林九江无话可说，是否也与自己过于高高在上有关呢？来广南这么多年，当市委书记也有几年了，从没拜会过市长，似乎说不过去，何况他家还有一个独身的姐姐，应该去礼节性地拜访。
说去就去。他拿起电话，接通了林九江的办公室：“喂，是林市长吗，我是老乔，乔红军，对，看到报纸啦，干得好，是呵，没问题，应该肯定嘛！刘记者发稿前，给我拜读过，是我同意的。嗯，对了，什么时候上您家里坐坐？从来都没去过！对，那好，听你安排了，我随时上门拜会。”
乔红军在电话里情绪热烈，他突然提出要上林九江家，本没什么意思，却颇费林九江思量：这其中有什么机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