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兄弟我帮不了忙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胸无大志，这些事我刚刚接触，你们都忙了一年多了。我初来乍到，不敢乱说话，坏了你们的事。你还是自己跟市长说吧！”李海婉拒。他不想与佟希仁太近乎。
“你这样说就见外了，维护报业集团的利益，人人有责嘛！怎么说你帮不上忙嘛。你帮不上，难道叫卖钵仔糕的老太太帮忙？”佟希仁搞起幽默公关了。
“好吧，我转达就是，不过，这些事不是政府里都讨论了吗？还要转告什么呢？”
“催一催嘛！看看哪个环节还要滋润滋润？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吧！”
“别扯远了。我说你还是亲自跟市长说吧！”李海听说过报业集团收购汇海大厦的事，政府里各有说法。一个烂尾楼，搞黑箱操作，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市长也下不了决心的，这点底细佟希仁应该明白。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跟市长反映真实情况。他马上调来关于收购汇海的各种资料，认真地阅读，给市长提供一个真实的判断。
他到市长办公室。林九江刚送走旅游局的同志，见李海进来，似有话说。林九江请李海坐，随口说：“等会儿一起出去一个很好的地方。”
“市长，关于汇海的收购问题，佟希仁来过几次电话，让我转告你，看有什么结果。”
“他着什么急啊！”
“市长，我谈谈看法可以吗？”
林九江不十分在意，随便说说：“可以啊，可以啊！”一边去侍候窗台上的花。
李海跟在他后面：“我看了所有的资料，有些想法，提供你参考，不知该不该说。”
“说啊，我不是说了吗？”市长有些怪李海啰唆。
“我看了之后觉得，第一，严格说，它是一座烂尾楼。我咨询了银行，它的实际价值连现在定价的一半都够不上；第二，它的结构很不合理，2万平米的建筑，没有地下车库不说，连个可开会的礼堂会议室都没有，在功能上，报业集团不会真正满意这幢建筑，所谓一致同意，肯定受了什么影响，这我就不谈了；第三，我怕在市委那里也通不过，虽然是政府方面协调，大部分是财政出钱，但是，这个动作太大也太敏感，弄不好……”
林九江听到最后，有些警觉：“弄不好，怎么样？”
李海一时难以应对，他说不出口，那是应该忌讳的话题。他不明白林九江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支吾着，他不想把触犯刑律、身败名裂的话说出来。汇海收购案，如果成功只能是这种结果，这是小学生算术，这些大人物不会不懂，交学费也不是这样交的。最终这种推诿也过不了关的，他实在不想由自己说出这一点。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姜总他们是搞经营的，他们应该会算这笔账。”
林九江明白了，这个秘书不是一般人，他有缜密的头脑和智慧。此刻，林九江倒羡慕起李海来，自己倘若现在能如李海一般，了无负担，一身轻松，倒不失为乐事。
“收购汇海，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我没有这种权利，但如果大家都举手赞成呢！那就不是我一个人所能把握的了。你说对不对？”
“当然是，从道理上说是这样。但这里有两个问题，我该不该说？市长，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李海不知从什么时候，改口叫林九江市长，林九江也没怎么在意。
“说说也好，没什么过分不过分。”
“那我就说了，两个问题：第一，姜总他们的收购工作组，有没有如实地严格地把全部情况向有关同志汇报？也就是从市场价格调查、评估等开始的一切情况，这里面只要稍有差池或有意隐瞒，都会是一个大漏洞；第二，和这个收购有关的部门和人员，是否严格履行各自职责？”李海不想涉及受贿、被收买等字眼。
林九江显然很受触动，沉吟不语，内心激烈翻腾。在广南，没有人这么切近地与他讨论过如此严肃的问题。少年无畏。他承认李海所言，都是常识，常识是错不到哪儿去的。汇海的事，他为什么迟迟不签字，他自有苦衷。这件事，涉及的利益部门太多，关心它的人也太多，已形成一个密密的罗网，这个罗网看起来简单，但是，挣脱它却不容易。他也不想把此事推给乔红军。所以，他迟迟不送交常委会开会讨论。就职权范畴而言，他签字也就可以了。虽然涉及金额巨大，但对广南而言，它毕竟也还是个小数目。
“好了，我明白。谢谢你，小李。”他亲切地说，“中午到青航去吃大青蟹。我在路教时的三同户，20多年了，没去看过她老人家。你跟我去，会有收获的。”
他开始怀旧了。
孙丽红有好几天没来合唱团了。
雅兰陪那位彼得·何到西安去旅游同时公干，她临走时对江雪说：“这一次被包的感觉不错，彼得·何基本上很绅士。”
江雪打断她的话：“在床上也很绅士？”
“那当然不，我也不会让他太绅士。你知道意大利种马吗？彼得·何就是。你别看他矮墩墩的，做起来可不得了。”雅兰恬不知耻。她描述男女间事是极为大胆的，自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她跟江雪在一起时，总是描述一些性倒错的事；总是毫不避讳地大谈性。
“他爱上我了，说再包一个月，再谈同居的事。我对他说，同居又是一种价格，他不高兴了。我说，没有结婚之前，别来谈爱情，我知道这些外国猪，他黄皮白心也一样，爱起来天翻地覆，人一走马上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我还是爱钱。再包一个月，就是10万元，你说，10万元做什么不好？”雅兰兴致勃勃。她动人的脸上春意荡漾。
她临去西安前夕，又让彼得·何在金蚂蚁中餐厅大大地破费了一回，请合唱团几个女友吃一顿。该死的彼得·何竟然对林布动手动脚。
佟希仁对合唱团的事务一点儿不感兴趣，只是关心合唱团出国的时间表。有时还打电话让尤欣派几个较有姿色年轻的合唱团成员去陪客人吃饭。江雪会在电话里对他说：“佟总要学香港的淫媒？出场费可不少呀！”对方便嘻皮笑脸：“那市价多少？还是按质论价？请问你们来的是谁啊？”把江雪气得大骂。
尤欣到头还是让几个团员去：“蹭碗饭而已。”
这种事孙丽红尤为喜欢，她说的是“扩社”运动的好机会，“扩社”就是扩大社交的意思。
今晚佟希仁又来电话，香港来了几个朋友，想请孙丽红去陪，唱唱堂会也可以，客人自然会打赏。尤欣不习惯佟希仁的用语，什么堂会？打赏？算什么话。可是江雪说：“鬼管什么话，有钱拿又不吃亏不就完了！”
孙丽红已经好几天没见了。打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没人接，这对于孙丽红而言太经常了。江雪也就并不在意。
江雪悄悄对尤欣说：“她一定又到澳门去赌了，过几天她一定会回来。”
“她赌的吗？”尤欣很吃惊，她从没听说过。
“还吸毒呢！”江雪神秘兮兮地说。
“她哪来那么多钱？”尤欣疑惑地问，她知道孙丽红早破产，亏惨了。
“蛇有蛇路，鼠有鼠窝，她有个聚宝盆呢！”江雪似乎是个万事通。她在合唱团，是个谁都欢迎的人物，所以她消息特别灵通。孙丽红对她也是无话不说。只有和陈大有的亲密关系，孙丽红是点到即止。
这天夜里，合唱团正在练唱《基督在橄榄山》，老江忽然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老江和尤欣打招呼，眼睛却梭巡着在场的人。另外几个人也似乎神情严肃紧张，一点儿也不活泼。
“尤团长，辛苦啦！”
“是否要我们齐声喊：首长辛苦！”江雪抢着说。
“江老师，江小姐！干吗呀！我老江连芝麻官都算不上，干吗取笑我啊？”
“哪敢！怎么，到合唱团扫黄来了！”林布笑吟吟地闪了出来。老江早已忘了他在夜总会里污辱林布的事，“这位是？”他故作诧异地问。
“本人林布，林小姐，”林布有意挑衅他。
老江他们几个人还在四处张望。他不理会林布，却把尤欣拉到角落里：“孙丽红没来？”
“没有哇，找她，找她干吗？”尤欣疑惑地问。
“也没什么事。多长时间没来了？”老江疑惑地问。
“都五六天了吧，我们也找她呢！”
“那上她家去啊！”林布没好气地说。心想这个老江，什么公安局局长！在夜总会耍流氓。如果是个平头老百姓，足够抓到看守所关上15天了。
老江大约记起夜总会的事，他不敢看林布，免得节外生枝。那天佟希仁事后对他说，你知这林小姐是谁吗？是谁？难道是皇帝女啊！老江不以为然。佟希仁说，她可是老侨委主任林军的女儿。林军退休好久了，可老人家往乔红军那里一句话，告你猥亵少女，你死定了。执法犯法，真把老江吓糊涂了。
老江心想，这孙丽红到哪儿去了？这家伙好赌，会不会又上澳门去了？
伊达教授见这几个人在那里说个不停，老江他们身着便衣，伊达也不认识他们，也不知他们说什么。合唱暂时中断，他有些恼火，便走过来，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们在练习，没什么事请离开，或者到外面去谈。”
“你是什么人？”老江的随从口气很硬，对这个老头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小小的音乐教授，如此而已。”伊达说着，掏出名片，笑容可掬地递上去。那个随从不屑一顾，一挥手，名片掉落在地：“教授像狗一样多！”
伊达非常愕然。
林布拾起名片，对伊达教授说：“他们是公安局的，这位是局长老江同志。”林布不无讥讽地说。
“这位也是？”伊达指着随从问。
老江很窘，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平日里谁敢这样？可现在，他颇费思量。该怎样做？
伊达火了，不依不饶，他正色地对老江说：“局长大人，他说教授像狗一样多。你以为呢？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很不明白！”
“我们是否可以一起去，问问乔红军同志，广南市是不是教授跟狗一样多，泛滥成灾了？”林布火上加油地说。
“他说错了，向教授检讨道歉！”老江说完，拂袖而去。那位随从发觉自己闯祸了，不知如何是好。他也就二十出头，其他人都走了，他还僵在那儿，他连检讨道歉都不知道该怎样做。伊达教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现场一片死寂。
那个人飞也似的跑掉了。
合唱团一片哗然。尤欣对伊达说：“伊达教授，请您别介意，这种事发生在广南，真是耻辱。”
“世风日下呀！这些孩子怎么就这样没教养！书总该念上几天吧。我看那位局长也不怎么样！看样子也没读过什么书。”
“李海说他正在读博士呢！”林布不失时机地调侃。
“读博士，哪里的博士？”伊达教授很当真。
“你不知道广南有个博士班吗，交几万元就可以当博士生啦！”江雪幸灾乐祸。
“有这种事？那不是买卖文凭吗？”伊达挺认真，“哪有博士的味道！样子也不像啊！”
大家笑了起来：“博士是什么样子？”
“皓首穷经，这是起码的。否则，怎么叫博士？”
大家这才明白博士是怎么回事，又问博士是什么味道。伊达站直了身子：“唱歌吧，同志们！”
一种恍若隔世的歌声从远处飘来，在云与海之间汇聚滚动，渐渐地变成一阵阵的波涛，席卷三月的原野。霎时，花开了，橄榄树绿了。人们走出村庄，迎接基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