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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书籍名:《官位》    作者:郭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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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在不想在广南久待,今年9月,能去读博最好。可4月初入学考试,自己却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主要是时间,外语已丢得差不多了,捡起来还需要些时间。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是林九江。李海是对政治最不敏感的人,但也嗅到了一种似有若无的弥漫在空气里的东西。

  广南其实已经战云密布了。陈大有失踪之后,形势急转直下。老江的位置似乎突出而且稳固了,乔红军似乎正式地理直气壮地走到前台发号施令,连纪委书记凌开似乎也变得深沉莫测,胸有韬略似的,吴昌喜似乎十分活跃,分析能力理论水平也似乎提高了许多。唯有林九江,似乎十分被动萎靡,脸上有一种惶惑的意味,这种意味唯有李海这样很贴近的人才会深切地感受到。

  林九江每天准时上班,他会对李海特别交代:“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一律挡驾,除了乔红军的电话外,其他人的电话你能应付就应付吧!我实在是太烦累了!”他用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词语“烦累”,这让读古典文学的硕士生李海都感到无从理喻。

  李海因此而婉拒了无数找市长的电话,约请、赴宴,等等。他是一个异常聪明的人,他觉得林九江的反常肯定与某些重大事情有关。他不是一个轻易低头和无所事事的人,他有太多的理想和抱负,一个农民的孤儿,走到地级市市长的位置上,那种非同寻常的坎坷和艰难可想而知。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难以化解的麻烦。李海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这个林九江市长不会是太清白,但也不至于是一个大贪官。他也感觉到林九江有些许灰色收入。那天李海跟几个处长副处长在私下里交谈,他们对李海也不避讳。

  马尔的葬礼是在一个有雨的午后。广南没有革命公墓。一个急剧膨胀起来的地级市,有600万人口,这在南方,相当于一个海南省。市委书记乔红军在参加葬礼之前,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应该有一个公墓,一个革命公墓,来安放为公共事业献身的人们。他当即把这个意见,与林九江交流。林九江赞同,表示市政府协同民政局近日就此问题进行决策,政府出政策土地,由民间去操作。

  马尔,32岁,1992年毕业于中国警官大学,历任干警、刑警副队长、队长,中共党员,曾立过二等功,集体三等功。2001年3月15日因公殉职。

  葬礼简单而又庄严。一队警员护卫着骨灰盒和马尔的遗像,缓缓走进公安局的操场。老江主持葬礼并致悼词,乔红军讲话: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悼念马尔同志,他是京城一位高级干部的后代,关于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我在他父亲的领导下工作过一段时间,我是到广南之后才知道的,而马尔至今不知道这一点。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舍生忘死,为革命,为公共事业献身;还有一种人,是贪图私利、苟且偷生的人,这种人,有的道貌岸然,但为人不齿。历史是公正的,会为每一个人做出公正的评价。马尔同志是第一种人,他在办案过程中,因公殉职,我们为他骄傲!我们怀念他。为此,也为马尔远在北方的父母和在南非的妻子致敬!节哀。谢谢大家。”

  乔红军稳健而又简练的悼词令人为之一震,也令老江出了一身汗。马尔是他的一员猛将,自己却不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好局长。乔红军的话,像一把锥子,猛刺向他的心脏,他有些站不住,腿肚子颤抖起来。一个人的死,有时真的会让人反省。

  林九江和市委常委们都出席了。林九江觉得乔红军话中有话,似乎借葬礼想干点什么。他有些发虚,幸好葬礼就该让人脸色不好,所以他也就掩饰过去。乔红军说的也不是什么至理名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是,在此刻,每个人都不能不正视点什么。

  马尔的骨灰盒,将由警队派人专程护送回乡。

  老江事前已征求过林九江,希望他到会说几句话,他本已答应,但知道乔红军也答应讲话,他便请老江别安排他讲话:“别玩排座次的游戏,乔书记讲话就全代表了嘛!”老江也就不勉强。

  葬礼结束后,乔红军没有离去,他在老江的陪同下,走进老江的办公室。凌开、吴昌喜他们早已候在那儿。在进门当口,乔红军正好和林九江打了个照面,乔红军向他挥挥手,并没有请他去共商国是的意思。林九江便快步走了。

  老江已经彻底地叛变了,这是林九江的第一个感觉。先把屁股擦擦吧,林九江在心里说。

  鱼王昌庄园。

  陈大有在这儿住了多久,连他自己都迷糊了。他看不到报纸,一切显示时间的记录这儿都不存在,虽然他早已住进审讯他的豪华房间,但他依然看不到窗外门外的东西。他至今无法判断自己落入哪伙黑帮之手,被困在什么地方。这些曾经困扰着他的问题,早已让他抛到爪哇国去了。至少目前在这儿是安全的,比被双规或让中纪委审查要舒服得多。在这儿,只有死和合作,不会有别的结局与可能。

  幸运的是,那个如同生命的黑匣子已经取回,黄惠处的油纸包也神奇地拿到手。当然,不是在自己手里,但至少是保命和救命的灵丹。“博士”对他客气多了,不再时时用藏獒吓唬他。他竟然养得又白又胖,终日不见阳光,脸便有些浮肿。

  黑匣子里是他在境外的存单,500多万美元,分别在香港和美国,油纸包里有700多万美元的存单。这些都在东南亚的银行里。这些存单共用了3个密码。他答应“博士”,给他们100万美元,他到任何一个国家都可能支付给他们,这点金融知识,博士比他更丰富。

  他问了杨晓月和黄惠的情况,博士告诉他,杨晓月连同情人撞死两人逃逸后已被捕,把一切知道的都如数交代了。黄惠倒是逍遥法外,不过,她处境可是不太好。孙丽红和陈丽,他没有问。

  陈大有不知他们是怎样顺利弄出这些存单的,老江他们一定也在四处搜寻。“博士”这个黑帮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控制着广南的红黑两道。令陈大有不悦的是,“博士”在审讯他时,依然要陈大有戴上黑色头套。他至今没见过博士的真面目。他们的头目是谁?博士也守口如瓶。

  这一天,照例有人在门口呼喝戴上头套。他乖乖地戴上头套,知道博士要来了。他感觉到至少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又是博士的声音:“这段时间我们合作得很好,所有的物件都帮你取到了,我们的合作也接近尾声,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你们只要把我送到汤加就可以,我可以再加50万美元给你们。”

  “我们是朋友了,有福同享,现在是来讨论怎样来处理这些不义之财的时候了。他们也在追查这笔钱,这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所以这笔钱已经很危险。”张博士的话令陈大有大惊,难道他们要谋这笔钱,或以这笔钱与别人达成什么协议?不,这是不可能的。共产党从来都不会与黑帮达成什么协议的。

  “我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想法很简单,我给你们钱,你们送我走,这是一开始就达成的共识。我出不去,这些存单是废纸一张,我没有密码,只是留下了虹膜印记。所以,我死了,这些钱也就泡汤了。”陈大有撒了一个谎。

  张博士这回有些慌乱,这是他未曾想到的。国外银行确实开始了这种业务,如果是这样,对陈大有的处置要另行设计。

  陈大有听到另一个人的鼻息,他确信这屋子里有一个人就是黑帮头目,这人我一定认识,否则不必给我戴上头套。

  鱼王昌黄耀昌就坐在陈大有对面,他有一种和陈大有坐下来促膝谈心的冲动。过去几年,他们在同一个政协的界别组里,他对陈大有可是恭敬有加,陈大有的专横和不近人情是出名的,他几乎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要跟陈大有坐下来谈话,在广南没有几个人,佟希仁可算一个,鱼王昌还算不上。现在,你让陈大有来舔你脚趾头他都干,只要帮他逃出生天。他几次想让博士除去陈大有的头套,几次都克制住了。

  这家伙胆子太大了!鱼王昌心想,这条蛀虫蛀空了广南的土地,把大片大片的良田,变成金钱,装进自己的口袋。现在,这条蛀虫的生死却抓在自己手里,想起来真令人难以置信。

  鱼王昌终于开口了。

  “局长大人,我愿意帮你。如果不是我把你请进来,恐怕现在你已在监狱里等死了。”

  “你是谁?”陈大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

  “我是你的一个朋友,至于是谁是不重要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不送我走?”

  “天罗地网,所有口岸与海域都封锁了,香港也是,这点你还不明白?暂时是插翅难逃。但是我们有的是办法。就看陈大有先生合作的程度了。至于怎样合作才有深度,博士先生会跟你仔细商量的。好了,诸位听着,要好好款待陈局长,朋友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想要什么,尽管吩咐。”说完,他悄然离去。留下了博士和陈大有。

  “想必陈先生非常明白刚才老大的意思,深度合作就是生死与共。其实,你不愿意也是没有用的。即使到了国外,就说汤加吧,没有我们的帮助,你照样不行。所以,明白告诉你,五五分账,国际惯例。”

  “哪里的国际惯例?胡扯!你们也别欺人太甚。”陈大有忽然恶向胆边生,最多鱼死网破。

  “陈先生息怒,何必生气呢?总是可以商量的嘛!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家破人亡成阶下囚了,先生还守着那笔看不见的钱,在这里和我们讨价还价,不是太滑稽吗?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请问先生,现在哪一样与你有关?只要我们把你往大街上一扔,警车就马上把你抓走。或者一个电话打进公安局。陈先生还有话说吗?其实,无须再讨论这些问题。应该讨论的,是我们怎样在国外共同使用这些钱,又安全又惬意地挥霍它们。这点道理是3岁小孩都会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大有确实无话可说,博士就是博士,博士经常说着3岁小孩都能懂的话,可是就常常令大人们不懂。这是为什么呢?

  “可以告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了使你将来回忆起来更有兴味和惊险,所以目前,你有什么必要弄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呢?这是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你可以高枕无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它叫什么名字,那么,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叫天堂。”博士的卖弄令陈大有很反感,他决定不再说话,这个集团有智商很高的人在操纵,大家都在等待机会,五五分账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和博士对话很累。黑色头套戴久了,头脑发胀。他巴不得博士快滚蛋。

  博士终于走了。

  鱼王昌的二层小楼,树影婆娑,凉风袭过,鱼王昌在客厅里和佟希仁密谈。

  “姜总方面有什么进展?”鱼王昌问。

  “还是那句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就是林九江。林九江似有忧虑。”

  “是不是钱的问题?”

  “应该不是,林九江犹豫不决,似有什么苦衷,他与乔红军之间已经难有调和余地。如果他下狠心,是可以批下来的。但是,他为什么要下决心呢?现在缺的就是促使他下决心的力量。”佟希仁对林九江的态度是很中肯的。

  “你认为有什么东西可促使他下决心?”

  “那就看我们的决心有多大了。”佟希仁其实是稳操胜券的。

  “那当然,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出此下策。”黄耀昌老谋深算。

  “可以先暗示他一下,不行再摊牌!”佟希仁与林九江还有些交情,他实在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堪。黄耀昌躲在幕后,坐山观虎斗,自己冲锋在前,总是危险多多。

  “老兄似有什么顾虑啊!”黄耀昌看出佟希仁的心思,便说,“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别藏在心里,兄弟我们不是一天两天的朋友。现在是我们在大陆的最后一战,也该是解甲归田的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忧虑?金蚂蚁该抵押的抵押了,变现的变现了,再割一次麦子,就远走高飞了。”

  佟希仁狠狠地摁灭了烟蒂:“好吧!我来安排,这两天就摊牌。只要汇海的合同一签,我们就在海外逍遥。至于报业集团与汇海的纠葛,与我们无关。是不是这样?”

  “对,根据我们与汇海的协议、收购合同一经确认,我们就在海外户口提取该拿的现金l亿7千多万元啊!兄弟,他们两家任何一家反悔,都与我们无关。干吧!”他们弹冠相庆。

  “还有,孙丽红来向我借钱了,赌得一屁股债。”佟希仁忽然提到孙丽红。

  “兄弟,大战之前,莫近女色呀!”

  “是是,我是说,兄弟你是否收了她?”

  “收了她?臭鱼烂虾的,收了她,你有兴趣?”黄耀昌一脸淫邪,坏坏地望着佟希仁。

  “再说吧!游泳去。”佟希仁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我想林九江跑不掉的。”黄耀昌已成竹在胸,他再也没兴趣谈林九江。

  “再说吧!要不要来点异国情调?”黄耀昌指的是俄罗斯女孩。

  “好啊!”

  他们往小码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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