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早晨，还没到8点，李海破例给林九江打电话，说市委书记乔红军临时通知，请市长8点30分直接到迎宾馆一号楼开会。会议内容没有明说。林九江有点恼火，这算什么事？连开会内容都不事先通报，开什么会！
林九江的本田轿车在8点30分准时停在一号楼的大门口，他整了整衣衫，大踏步地上楼。在会议室门口，他见乔红军早已正襟危坐，纪委书记凌开、公安局局长老江、反贪局局长吴昌喜，还有刑侦队队长马尔均已在座。一个个脸色严峻，初见这阵势，真把林九江吓出一身冷汗。他一进会议室，个个便有了笑脸，尤其是乔红军，他还象征性地欠欠身，表示恭迎，挥手请林九江坐在旁边的位置上，那位置的桌上已备好了一杯冒着水汽的热茶。
“开会吧！”乔红军神色严峻，“同志们，目前广南市治安形势严峻，接连发生几起事件，在座诸位都很清楚，我就不多说，这几起案件省委都很重视，必须尽快破案。这几起案子是否互相关联，是否是同一个犯罪集团所为，这些只有办案人员清楚。今天各位负责同志都在场，我和林市长是来听取各位谈办案进展的，现在先请有关同志把掌握的情况向诸位汇报。林市长，你看呢？”
“乔书记的意思诸位都明白清楚，诸位都是具体办案的，就抓紧时间汇报吧！”林九江象征地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此刻他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这几个人组成的办案班子，他闻所未闻。这个格局意味着什么？检察院尚未介入，纪检、公安和反贪局，指向是明白的，陈大有的问题是重中之重。乔红军显然认为陈大有是揭开广南黑幕的关键。他一上任，就对陈大有的任命质疑，此次又一反常态，非理性地突发性地把陈大有一撸到底。他明知陈大有的后台老板是林九江。在常委会上，乔红军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已经到了僧面佛面悉数不看的地步。林九江对今天的会议大为不悦，特别是在临开会前才紧急通知他参加会议，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乔红军的某种考虑。心想，乔红军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什么？他有些怪罪老江，有些事也不先通报一下，让自己有所应对。老江这几天明显不像以前那么殷勤，是不是也让乔红军给招安了？
老江让直接办案侦察的刑警队长马尔汇报。
“我们把陈大有的失踪列为这几个案件的焦点。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也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陈大有与迎宾馆火案有关，但根据举报和在国土局、建设局等有关部门的排查，发现陈大有的问题是极其严重的。据吴昌喜局长提供的资料，陈大有贪污受贿的金额可能十分巨大，现在正在取证阶段。陈大有的犯罪活动事实大部分是发生在拍卖国有资产和拍卖国有土地这两个问题上。另外，与陈大有犯罪活动相关人员的排查，也有了新的进展。陈大有包养了3个情妇，现已查清两个在广北，一个在广南。广北的已被监控，广南的尚未查清。这三个人都程度不同地卷入了陈大有的犯罪活动之中，是陈大有赃物赃款的主要窝藏者。陈大有的社会关系相当复杂，他是广南本地人，在本市和属县都有大量的社会关系，他当过多年的基层干部，后来又在市里身居要职，所以党翼比较多，彻底查清陈大有，可能要牵涉广南的一大批干部及地方势力，包括黑社会势力。所以，此案查到什么范围，要请市委下决心，给我们一个明确指示……”
马尔又谈了一个具体的案情细节，老江做了补充，反贪局局长吴昌喜把一些举报的情况也做了详尽的汇报。纪检书记凌开始终一言不发，乔红军偶尔做些笔记。他的面前摊着一份资料，林九江想，他早已有汇报资料在手，开这个汇报会又特意把自己请来旁听，大约别有用心。他对这位带着尚方宝剑到广南来的市委书记始终不敢小视，怀有戒心。他们始终没有深谈过，相处几年，似乎也没有什么私交。工作以外，乔红军对林九江相当客气尊重，在外视察同行，他自认年轻几岁，也常常让林九江先行，人前人后恭敬有加。林九江也确实看不出乔红军有什么作秀之嫌。
听完汇报，乔红军明确了几点指示，一是几个案子要联系起来彻查，也许最终没什么必然联系，但必须把案情想得复杂一点，对办案没有什么坏处；二是要彻查，哪怕伤筋动骨，查到谁是谁，一点也不手软，这是中央纪检的精神；三是要分清主次，涉案人事和一般的纪律问题要分开处理，不能搞人人自危，这不合乎党的政策；四是要加强党员和干部自律，千万告诫别顶风作案，有问题要尽早说清，尽早解脱，以防一错再错。
乔红军谈完自己的意见，转而对林九江说：“林市长是老土地了。对广南及属县的情况是了如指掌，各位办案的同志遇到什么问题，要多请教林市长。林市长在当地很有影响力，他的意见和看法对办案会有重要启发与帮助，也请林市长对案件多多关注。”说着，他亲热地凑到林九江面前，“老林，你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说说吧！”
林九江自觉被放在火上烤了。他不明白乔红军究竟掌握了多少材料？乔红军有点儿阴阳怪气的话隐藏着什么居心？他要干什么？纪检书记凌开为什么一言不发？一副老谋深算、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一时无法把握。但态总是要表的，架势也是要的。
林九江整理了一下情绪，不紧不慢地说：“乔书记对办案工作已做出了明确有力的重要指示，我个人对办案的组织工作不甚了解，主要是市委主持在抓，政府方面自然责无旁贷，凡是涉及政府方面的关系，我坚决予以配合，在座的都是公安政法纪检方面的老兵了，案子该怎么办，无须教导。我想，在乔书记的正确领导下，破案是指日可待的事。至于陈大有的失踪案，我也谈一点看法。这位同志脾气很大，基本上是一个粗人，突然受了这样的处分，一时想不开，做出一些极端事情，也不奇怪。有没有自杀或外逃的可能？这都是要认真考虑的。”他突然打住。现场静默，人们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这才发觉刚才忘了说讲话结束。他尴尬地笑笑。
乔红军会意，笑着说：“其他同志还有什么话说？”他望望纪检书记凌开，凌开摇摇头，合上笔记本。“散会！”乔红军干脆地说。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林九江故意磨蹭了一下，落在后面，他不想和乔红军一起走。哪知道乔红军却在会议室门口和老江说话，几个人把门给堵住了，而林九江又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磨蹭的，刚才下车匆促连皮包都丢在车上，两手空空的。他只好走到门口，乔红军有意和他搭讪：“老林啊，这几日气色不错，又有什么养生好介绍啊！”林九江知乔红军无话找话。
“清心寡欲吧！闭门造车啊！”林九江答非所问。
乔红军意会他的意思：“是啊，听说博导吴先生又来授课了，又要工作又要读博，我是知难而退啊！老林你是志在千里！读书读死人啊。”
“混呗。谁不知道这领导干部读博怎么回事。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乔书记你这科班出身的吗？”林九江在乔红军这儿，只好实话实说。
乔红军认真地说：“那可不是混，既然读了，还是得认真对待，我那天见了赵浩然赵副校长，就对他说，请他务必从严管理，抓抓考勤，一定得有些要求。否则学不到真本事不说，群众影响不好。”
林九江心有不悦，你乔红军连读博也插手，读博的大部分是本地干部，这些干部学历低水平也低，不趁机提高提高，还有进步的份儿吗？口里却说：“是啊！这读博是又花钱又伤脑的事！早知如此，何必！我都有些力气不支，都想半途而废了。”
“那可不必，既然学了大半载，就坚持下去嘛！也给大家树立个榜样。不过，还得多注意身体，革命本钱啊！还有，老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外面有风声哩。”说着，他大步走了，楼梯上还传来他哈哈的笑声。
乔红军主持召开的案情汇报会结束后，乔红军和林九江先走，老江按原定部署，和反贪局局长吴昌喜、纪检书记凌开又商量了一会，决定先派马尔到广北抓捕陈大有的两个情妇，审讯后再作进一步的部署，只要摸清陈大有的去处，后面的工作就主动了。这时刚好接到李海的电话，说林九江约见他。上午在汇报会上，他看出林九江似有情绪。和吴昌喜他们分手后，他便与李海联络，有些事情正想与林九江私下交流。
肇事车主已经查清：女，28岁，住在清江花园F1615室，无业，四川达县人，申办暂住证姓名杨晓月。经花园管委会的人反映，杨晓月有一辆白色奔驰跑车，经常有一中年男子开一辆三菱吉普车来，到F1615室找她，有时当天走，有时在此过夜。最近这段时间，杨晓月突然不见了。水电表显示F1615房间无人居住，马尔派人在这里守候已近一个星期，估计杨晓月已潜回四川。可到四川达县原户籍所在地并未发现此人，估计杨晓月是暂时出走避风，近期应会回F1615室，因为室内一切如常，或者她就在广北窥测风向。潜伏人员只能在此日夜守候，守株待兔。
陈大有的另一情妇叫陈丽，也是四川人。清江花园在城北，陈丽则住在城南的奥林花园。陈丽，25岁，原为广北一夜总会三陪小姐，现在奥林花园开发廊。陈丽的线索是陈大有的司机小郜提供的，他曾多次开车送陈大有到奥林花园来。小郜见过陈丽两次，是他到奥林花园发廊指认陈丽的。
扣押陈丽这一路很顺利，马尔让小郜把陈丽请出来。陈丽一出小区大门，即被马尔送上警车，直达广北公安局突审。
马尔：“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儿吗？”
陈丽：“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我是做发廊的，在工商局注册，有营业执照。”
马尔：“你到广北多久啦？”
陈丽：“3年。”
马尔：“都做了些什么事？”
陈丽：“第一年在温泉宾馆那边做按摩小姐，后来到广北彩虹夜总会坐台，去年自己办了执照，做发廊。”
马尔：“你认识这个人吗？”
马尔出示陈大有的照片。陈丽很配合，她一点都不想隐瞒。
陈丽：“是我认识的男友，叫李生。他做什么的我不清楚，他只告诉我他是在澳门做生意，每个月他会过来三五次，有时自己开车来，有时司机送他来。”
审问陈丽很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口舌，陈丽还是比较简单的。马尔问她：“既然不知道李生更多的情况，你为什么跟他来往？他给你什么好处？”
“我们是在夜总会认识的，他说可以包我，我也不想在夜总会做。自己做点事，又没有钱，他答应帮我弄一个发廊，每月给我一万元，条件是我不能碰别的男人。我答应了。我想做几年就回四川去，我也不想在这儿待。”
马尔：“你完全不知道他的情况？”
陈丽：“不知道，我也不想问。他脾气很不好，财大气粗，每回来总是疑神疑鬼，有时发起火来，还打人！我知道，和他是待不长的，所以，也不想问更多，说不定哪天就走人了。这一个多月，他一次也没来过，打呼机也不回。”
马尔：“他有什么东西放在你那儿吗？”
陈丽：“没有，他每次来都是做完就走，很少在我那里过夜。这两个月他连钱都不给。”
马尔：“你能带我们上你住处看看吗？”
陈丽：“可以，但你们可不可以不穿制服去？那样好些，我还要做生意的。”
马尔：“可以，但你要配合我们，要说实话。”
陈丽：“我会的。李生是不是犯了事？”陈丽十分担忧，这个善良的女孩还在为陈大有担忧。
马尔：“他不叫李生，他如果有与你联络，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这是我们的电话。今天请你来，所谈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马尔递给一张只写电话号码的卡片。
陈丽：“我知道。”
陈丽的住处是租来的。陈大有并没有像对待杨晓月那样把陈丽当回事，他只不过用钱购买陈丽的肉体。陈丽的住处是一套二房一厅，陈设十分简单，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
陈丽：“这些家具都是房东的，每月租金1500元，我也不想在这儿长住。李生给的钱，我都寄回家了。有两个弟弟在读大学、中专，爸爸妈妈在家种地，收成不好，全家都要靠我寄钱。”说着，她哭了起来。
陈丽确实长得很漂亮，一看就是个乖乖女，马尔顿生恻隐之心，不想太过为难她。陈大有这个狗杂种！马尔在心里狠狠地咒骂。
二房一厅一目了然，像个临时住所，不像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马尔心想，看起来，陈丽说的是真话。其实，陈丽也没有必要隐瞒，她连李生是谁都不清楚，这些女孩也太糊涂了。
马尔批评陈丽太不自爱，连一个男人的身份都没弄明白，就跟人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