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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书籍名:《官位》    作者:郭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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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布说:“男人太残忍了,本就不该结婚,拖累了女人,又葬送了自己。不是在名利场,就是在情场。反正我说不好。总之,尤欣大姐是对的,一戈船长太自私了。如果英雄一定以生命为代价,我宁可不当英雄。男人的生命,应该为女人而存在,而不仅仅为他自己的功名。”

  “你们别在这里谈哲学好不好,真的很累,比做爱还累。我只想让尤大姐快乐。如果这样,我想忘记是最好的选择。大家都选择忘记吧!”江雪说得很实在,“包括合唱团,我只想能使我快乐,至于赞助啦,参赛啦,得奖啦!见鬼去吧!”

  “我年轻,我快乐,想做爱就做爱,想喝酒就喝酒,没有钱就想方设法去挣!至于怎么挣,各显神通,无可非议。你说呢,郑天一。”江雪知道郑天一是她的拥趸。

  “还是我给你们吹风笛吧!”

  鱼王阿昌今年40多岁,他是附近农村的农民,初中毕业时“文革”刚刚结束。那一年他刚满15岁,村里的土地给国家征用修公路,他便到工地上捡水泥袋子。骑单车把收拾好的牛皮纸、水泥袋拉到收购站,每天居然也有十几元的收入。十几元的收入在当时是个大数目。半年以后,他不自己捡,雇了几个民工专门给他捡,沿线几十公里工地的水泥袋都归他。那时农民都很本分,没有人跟他争,也没有想到捡水泥袋卖钱还能发财。他因此发了一笔小财。后来他改行做了别的生意,关于他的传说多了起来,他再不是捡破烂的阿昌了。

  总经理阿昌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商号,20多岁的农民阿昌频频出入香港、澳门。关于他一夜暴富的传说有多种多样的版本,有说他在澳门葡京一夜赢了4万美元,有说他是广南一个贩毒集团的老板,多次出入缅甸云南,有说他走私汽车狠狠赚了一笔,有说他在京城有人支持,贷到上亿元的贷款。反正有一点不是传说,那就是阿昌的商号在广南大量购进土地,他是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除了佟希仁之外,最大的地产商。他与佟希仁不同,他是本地人,对广南的土地了如指掌。他变幻土地的能力,其本领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电视上经常可以看到西装笔挺的阿昌,参与各种捐赠仪式,他大方地捐钱给学校、精神病院、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不久他当上了市政协委员。

  20世纪90年代中期,阿昌突然淡出人们的视野,有几年不见踪影。前几年他突然出现,可是已经风光不再。他承包了村里在城边的几十亩鱼塘,经营起鱼王昌饭馆来。他依然是政协委员,他终日在鱼王昌后面鱼塘的土屋里,深居简出。从15岁到40岁,他发了,一条腿瘸了,有说是车祸伤的,有说是在香港被人砍的。反正,总经理阿昌、政协委员阿昌被人淡忘,而江湖老大鱼王昌渐渐被人提起。

  鱼王昌用围墙把鱼塘围起来,鱼塘连着饭馆是一座简易的木桥,木桥供食客钓鱼,桥的另一端连着塘基上的一个大铁门,铁门里是一大片树林,树林中有几排土屋,铁门里土屋前有一群藏獒,大约有五六只,只只如牛犊般大小,被粗大的铁链锁着,终日在塘基上吼叫。那低沉而混沌的狗吠,如从遥远的地层深处传来。藏獒只只凶残无比,人们在鱼塘这边,远远地感受它们的威慑。除了主人之外,几乎没有人能经过那道铁门。木桥的那一边,便成了一个禁锢的世界。鱼王昌就住那里面,广南人已经很少能见到鱼王昌,人们也几乎淡忘了鱼王昌的真面目。而鱼王昌饭馆生意兴隆,似乎也与这个神秘的鱼王昌无关。鱼王昌饭馆热情好客、价钱公道低廉,深受远近无产阶级食客喜欢,同时也引来无数饕餮田园风味的有钱阶级。人们在这儿汗流浃背地大快朵颐,饱餐美味无比又土得掉渣的各种鱼鲜。鱼王昌在广南人心目中,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美味,一个休闲的好去处。

  鱼王昌饭馆面临新近修通的城市主干道--南江大道,大道两旁是新城区,日渐车水马龙,后面一端连着大海,一端是南江的出海口,逆江而上是繁忙的闹市区,任何一个小码头上去都是隐身市声的去处,扑向大海,不出一小时就进入公海,公海上经常有“大飞”穿梭而过。鱼王昌选择这个地方,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先是承包这片鱼塘,后来干脆全数买下。一切都是静悄悄地进行。

  失踪多日的陈大有,是在那天6时半被“请”进鱼王昌的,不过不是进了鱼王昌饭馆,而是从另一边,被客客气气地请进树林中的“鱼王昌”。陈大有此刻正在那排坚固无比的土屋中的一间小屋中端坐。小屋里有几件简单的家什,没有电话、电视,但有一个同样简陋的洗手间,有两个窗户,但窗户很高,陈大有无法观赏江边或海边的美景。门倒是开着的,不大的门口堵着一只穷凶极恶的藏獒。即使在每天一次喂吃完一大块生肉之后,饥饿的藏獒依然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陈大有,垂涎于他的一身肥肉。一天24小时,起码有20个小时,它拼命想挣脱锁链的束缚,从门口向屋里腾跳、冲锋,裂开血盆大口,向陈大有不停地号叫,陈大有即使缩到墙角距它最远的地方,藏獒离他也就只有半米。他24小时都嗅到藏獒身上那令人胆战心惊的腥气,它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在陈大有脸上凝结成一层腥臭的面膜。陈大有的恐惧心理已至极限。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什么人把他抓进来?他究竟落入了谁设下的陷阱?三天过去,没有人来找过他,终日与之为伍的,只是这只乖戾凶残的藏獒。他已经魂飞魄散,只差一死。陈大有已不成人形。三天来,一到时间,就有人端进来好鱼、好肉和酒,他一口也吃不下。他相信体内的胆已被吓破,墨绿的胆汁在体内横流。永远处于饥饿状态的藏獒依然在做着撕碎他、生吞他的美梦。

  他身上的所有的东西,钱、手机等等全部被搜去。他无法与外界联系。

  第四天中午,陈大有的厄运暂告一段落。他被客气地请出那间小屋,蒙上双眼,通过一段密匝匝的树林遮掩的通道,抵达一间陈设豪华的屋子。他早已双腿发抖,全身轻软,筛糠般走完那不太长的地狱似的通道。通道两边的树丛中,不时传出来藏獒低沉的吼叫,他处于随时会被冲出来的藏獒生吞活剥的危险中。虽然看不见,但土屋里那固定的画面铭刻在他大脑的屏幕上。

  陈大有被安排在一张太师椅上坐定,有人开始对他问话。

  精神全面崩溃的陈大有到现在都在梦中,这个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无法承受。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陈大有壮着胆子。

  “我说我们是中纪委的,你信吗?哈哈!”一个很低沉、很磁性的声音。

  “中纪委?不可能!”

  “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你要和我们合作,我们不强迫你。这三天刚刚是个开始,后来的就难说了。当然,不能逼供,我们讲究的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家伙说得头头是道。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不会是中纪委。陈大有忽然明白自己一定是落入黑社会了。他们要干什么?他努力回忆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黑势力。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要把你从政这么多年违法乱纪的事一一交代清楚,你应该知道痛打落水狗的滋味。你已经一无所有,只怕你一走出这个地方,等待你的就是法律的制裁,连狗命也不保。信不信由你!”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这是绑架,私设公堂,是犯罪!”陈大有毕竟当了多年干部,他开始缓过劲来。他想只有自己救自己,也许晓以厉害能把他们说服。

  “笑话,你还有资格来和我们谈条件?你是犯了死罪的人。陈大有,你知道这么多年,你贪污了多少公款?我说一串名字给你,你不会不明白,这些人给你多少钱,恐怕不是以十万、百万计吧!没有人能救你。林九江、乔红军会救你?我们代表人民,代表正义就可以枪毙你。私设公堂?那就把你送上法庭。你考虑考虑,是合作好呢,还是顽抗到底?悉听尊便。”

  问话的人一口官腔,恐怕在政府机关里干过。陈大有努力想分辨这人的身份,他已经明确自己真的落入黑帮的陷阱了。他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陈大有想,在没有想清楚之前,只好选择沉默,他们不是要我的命,他们是要我提供材料去勒索什么人,这已经很清楚。

  “好吧!你们想要我干什么?”陈大有试探地问,他想也只能如此。

  “很简单,你只要把你违法乱纪的事如实交代,受贿多少?谁给的?你又行贿多少?给谁的?时间地点、方式等等,一一写清楚,我们自然也对你会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

  “随你。你想自绝,给你毒药、绳索、刀斧。你想出逃,我们提供方便,金钱、美女、护照。”

  “你们想要多少钱?可以商量。”

  “我们知道你有很多钱,但你钱再多,也不够我们的目的。你的钱留着自己用,问题是,你若不与我们合作,你有没有命花那些钱就难说了。”始终是一个人一个腔调对陈大有说话,四周都静极了,只有拂过树林子的风声,惊心动魄的藏獒恐怖的低吼。

  “我能再考虑考虑吗?”

  “当然可以,但你无须考虑,你别无选择,假使我们同意,藏獒也不同意。我们不忍心看着陈大局长,广南的风云人物,结局是被吃进一只狗的肚子里。你说呢?”

  难道黑社会里也有博士,陈大有听这个人说话,简直比博士还博士。

  他决心不再与他们抵抗。从被免职那天,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迟早被双规,最后被押上审判台,如果一切都败露的话,判个死刑绰绰有余,和他们合作,也许倒有一线希望。

  “你们说话算数?”

  “你若相信藏獒,你就可以相信我们。但是,相信藏獒什么呢?那你就只好让自己去衡量了。藏獒应该比人更诚信吧!”

  一提起藏獒,陈大有的底气就没了。他不愿意再回到那间土屋里去,哪怕是少活十年。

  陈大有很想看看这人是谁。那人大约猜出陈大有的心思,很轻松地说:“你什么都不要想!我们敢把你请进来,就有足够的理由,我们不会做亏本生意。这点,你比我们更清楚。我明白告诉你,你已被列为第一号通缉犯,市委放风你已被双规。林九江和你的朋友正在到处找你,至少有三批人马在寻找你,都要置你于死地。在我们这儿,你是最安全的。但最安全是有条件的,我们答应给你安全,但藏獒先生答应不答应,就不是我们主宰得了的。认明此时与此地,请莫执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几句话赠给你,知道这几句话是谁说的吗?”

  “谁说的?”陈大有完全给整蒙了。

  “中美合作所渣滓洞监狱墙上写的。你这个局长,不会是白丁吧!”

  陈大有整个地崩溃了,他突然大声地号哭起来,呼天抢地,极其惨烈。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天黑了。他连忙取下蒙眼布。这是一间布置十分豪华的公寓式房子,屋子里空无一人。但唯一的窗户和门口各堵着一个彪形大汉。他无法窥视外面的情况,只好乖乖地挪到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梭巡着屋子里的一切。他想给妻子打一个电话,但根本不可能。他知道自己在外面与在这里同样处境险恶,自己的确别无选择。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大有万念俱灰,落到这个地步,皆因那偶然的打鼾吗?不,他早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只是自己没有觉察而已。事已至今,他只求千万别把自己又送回与藏獒共处的土屋。

  鱼王昌始终没有出现。但他的声音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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