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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长岛人歌动地诗(2)

书籍名:《国殇》    作者: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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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修武有一句口头禅:“强化海洋国土观念。”这一崭新的观念,正是改革开放的产物。如果说自古以来土地是农民的生命,那么,渔民的生命就是海洋,辽阔的海域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是他们大显身手的用武之地、幸福源泉、希望所在。用宋修武的话说,长岛的蓝色革命可以分为“四个浪潮”。第一浪潮就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海带养殖,目标在于“治穷”,把人们拖出贫困线。在长岛,这一目标早已达到了,1985年之后,随着海带市场的饱和、降价和滞销,它已被第二浪潮所取代。“治穷”之后的第二浪潮便是“致富”,由人工养殖寻常藻类——海带,转向海中珍品——扇贝。

  读者观赏、品尝过扇贝吗?至少,你会知道“干贝”,那短短的一截白色的圆柱体,是宴席上的汤菜佳料,而它却只是扇贝的闭壳肌而已。完整的扇贝,属软体门动物鳃目贝科,外壳鲜红,犹如一把打开的扇子。因为它在右壳前耳腹面有一凹陷,形成一孔,孔的腹面上端边缘生有栉状小齿六至十枚,所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栉孔扇贝。新鲜的扇贝肉质细腻鲜美,含蛋白质63%,以及多种营养成分,有“海上皇后”之誉。生长在内地的读者,即使在豪华的宴会上,也未必能有机会尝此佳品;而在长岛,餐桌上则随处可见。渔家人或将其轻轻一“焯”,或干脆生吞活剥,以独特的“辣根儿”调味,其乐无穷。不信,请到长岛来品尝,保你食之可“三月不知肉味”!

  栉孔扇贝是大海对人类的馈赠,长岛的大、小钦岛海域广有分布,1958年捕捞量为2500吨。然而,由于狂捕滥捞和生态环境的破坏,1963年以后扇贝便不翼而飞,销声匿迹于深水岩礁区内,千呼万唤也不露踪影了!是“狡猾”的扇贝逼得人们穷则思变,把扇贝由野生变为驯养,犹如我们远古的祖先对待鸡犬牛羊那样。

  扇贝的“生活方式”颇为奇特。它能分泌“足丝”,附着在水清流畅的海底岩礁、砾石上,用特有的“鳃”滤食海水中的大量浮游生物,一只成年的扇贝在一昼夜之内可以过滤一吨海水。这种不用饲料的驯养真是一本万利。最初人们采取了最简单的方法,把扇贝苗放养在规定的海域,静待它长成,“坐收渔人之利”。谁知道,扇贝却和它的“主人”开了个不小的玩笑:不知在什么时候,它们突然逃走了,不见了!无手无足的扇贝“跑”到哪儿去了呢?难道它会“飞”吗?是的,经过仔细的观察、研究才知道,扇贝确实是会“飞”的。当它遇到敌害或是感到环境不良时,它会迅速脱弃足丝,离开附着的岩礁、砾石,远走高飞,等找到新的栖息地点,再重新分泌足丝,附着于新的基地。咦,怪哉!妙哉!

  惟恐扇贝飞去,人与贝展开了智斗。你有你的打法,我有我的打法。最早的念头是从扇贝的“足丝”联想而来的,长岛人用万能胶把扇贝苗粘在砖石上再放养,让你插翅也难飞。这一来,牢则牢矣,但万能胶这玩艺儿也不是便宜物,粘它成千上万、上亿只,投资过于昂贵了。

  于是再想新招儿。难为五大三粗的闯海人,点子竟然想到首饰匠那儿去,宋修武向我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儿难以置信。他们购置电钻,钻头如计,珍珠上打眼儿的那种。一时间,长山列岛仿佛成了首饰加工托拉斯,全县忙着在扇贝苗壳上打眼儿。一只扇贝一个眼儿,然后把它们穿成串,再放养到海洋深处。这个办法如何?似乎比万能胶也省不到哪儿去,而且一只一只地打眼儿,也太费工,不适于大批量生产,“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现在你们用的什么方法?”我问宋修武。“笼养。”他指着海面上那一排排浮泡告诉我,每个泡子和泡子之间都拴着绳儿,每段绳上挂着五至六个笼,每笼分成七至九层,每层放幼苗35至40只,这样算起来,每亩330至400笼,共计10万至12万只。

  不愧是“耕海牧渔”的好把式,海底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1985年以来,县、乡、村三级共投资4000多万元,兴建了十二处总育苗能力达一万多立方米的育苗场,形成了具有相当规模和育苗能力的育苗产业。同时,他们又大力推广自然海区人工采苗技术,近年来全县每年投放扇贝采苗袋3000多万个,1991年采苗50亿只,放养到海里,就是五万亩!另一方面,他们还进一步探索由浅水养殖转向深水养殖,推广加粗底缆、加大行距、加长吊绳和“新式打桩法”,突破了过去养殖区域只限于十五米等深线的“禁区”,新开辟的深水养殖区平均水深在三十米左右,扇贝亩产超过4000公斤,比浅水养殖增产20%。“缩短扇贝养成周期”的重大科研成果,又使生产周期由原来的两年缩短为十四个月!

  这就是席卷长岛海域的第二浪潮,那一串串浮泡下面吊着的都是沉甸甸的“钱袋”,宋修武把这一使长岛致富的浪潮称为“水中捞银”!人往高处走,水往大海流。长岛人志大心高,“捞银”之后又开始“捞金”,掀起了第三次浪潮,人工养殖由扇贝扩展到海味极品——鲍鱼和海胆。

  1989年11月,宋修武访问日本东京,受到一位长岛籍华侨的热情接待,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握着老乡的手,宋修武诚恳地说:“这次来日本,多亏了老乡的关照,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了却一桩心愿……”

  老乡说:“常言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人,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有话尽管说吧!在日本,什么好地方我都能领你游,什么好东西我都能给你买!”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宋修武对人家的花花世界并没有多大兴趣,他急不可待地说:“别的我都不要,只要一样……”

  “什么?”

  “高新技术!咱家乡正在养鲍鱼,我想看看日本是怎样养鲍鱼的……”

  少小离家的这位老乡被深深地打动了。昔日苦难的长岛啊,如今有了这样的当家人、主心骨,还愁“水中捞金”不成吗?

  宋修武在日本住了半个月,目不斜视,心无二用,结交了日本海水养殖专家,带回了一大包高科技资料,真是“久旱逢甘雨”哪!

  就在这一年,县育苗场在累计1406平方米的育池中,育成2厘米以上越冬鲍鱼211.3万只,成活率达91%。在749平方米养成池中,利用往年苗种经18个月饲养,鲍鱼平均壳长5.55厘米,养成商品鲍17.33万个。

  一天深夜,宋修武像往常一样,在十几个小时的超负荷工作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乐园村自己的家。一进门,却见江头育苗中心站的站长张庆新在等着他,眼里泪汪汪……

  “老张,出了什么事儿?”

  “宋书记,我对不起你!咱的鲍鱼苗……和扇贝苗大量死亡!”

  宋修武眉毛一拧,倦意全无:“走,我去看看!”

  江头育苗中心是长岛投资380多万元兴建的最大的育苗场,是全县养殖业的“龙头”,这里出了事儿,势必影响全局。宋修武对张庆新没有埋怨,没有发火,而是语重心长地说:“老张,你是党员,知道自己肩上的分量,也知道县委的部署,士气可鼓不可泄啊!但是,科研允许失败,我相信你不会被困难吓倒!”

  张庆新眼含热泪,庄严地点了点头。“响鼓不用重槌”,党组织的信任和嘱托重于千钧!

  宋修武会同张站长,拉着高级工程师于永平,又请来中国科学院和青岛海洋研究所的专家,一起“会诊”,共同攻克面前的难关……

  我似乎无须向读者讲述那过于专业性的科研过程,但却不能忽略一件“小事”。

  刚才说到的那位高级工程师于永平,有一块心病:他的女儿在船厂工作,不能适应,牵动着老父的心……

  这事儿让宋修武知道了。他请来县劳动局长和人事局长,敬上一杯茶,单刀直人:“我有一件难事儿,求二位帮个忙……”

  快刀斩乱麻,县委书记交代的事儿火速解决,于永平的女儿调县医院做会计工作。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知识分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私事竟然惊动了宋书记的大驾,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振兴家乡的“耕海牧渔”,为了波澜壮阔的“蓝色革命”,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

  是宋修武“以权徇情”吗?不,是他的心中时时装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至理名言,长岛的振兴,首先靠的是人才啊!

  于永平患急性阑尾炎住院,千叮咛万嘱咐:“可别让宋书记知道,他为咱长岛日理万机,别乱他的心……”

  可是,宋修武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病房。他拉着于永平的手,疚愧地说:“老于,对不起,都是我把你累成这个样啊!”

  于永平哪里还能在医院里住得下去?像战马向往着驰骋疆场,手术后的第三天他就偷偷地跑出了医院,一头钻进海品增殖站,一个冬天,他攻克了鲍鱼育苗的四道难题,使长岛的鲍鱼育苗走在了全国的前列!

  还记得那个“响鼓不用重槌”的江头育苗中心的站长张庆新吗?他也不负重托,第二年就打了翻身仗,首次育出了7000万只扇贝苗、50万只鲍鱼苗;1991年,又育出扇贝苗1亿只、鲍鱼苗150多万只,并投资180万元,扩建成1700平方米的鲍鱼中间养车间,成为全省最大的鲍鱼育苗和养成基地!

  1987年,长岛籍旅日华侨富商徐礼绪回乡投资300万元,与长岛南山镇合资兴办“南园海珍品有限公司”。本来想为家乡出力,合作生财,岂料事与愿违,开业一年竟亏损50多万元。徐老板一气之下,向宋修武提出要撤回资金。

  千钧一发,破财、伤和气、坏信誉已经不可避免了!而此时的宋修武却面带笑容,一团和气,敬上一杯茶,以徐老板熟悉的乡音慢慢说道:“徐老兄啊!你在外经商多年,一定饱尝酸甜苦辣。老弟我是个外行人,只知道商品竞争如两军对垒,胜败乃兵家常事,贵在总结经验,转败为胜。我请你再给我一年时间,如果明年不能转亏为盈,你再撤资也不迟嘛!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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