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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的哥们的悲苦情色生活》    作者: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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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庆和程显祖来到了来庆说的羊汤馆,饭馆门脸的门楣上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用隶书写着“老北京羊汤馆”,程显祖觉得眼熟说:“这不是过去的那家朝鲜冷面吗,怎么改了羊汤馆了?”

  来庆说:“现在的饭馆三天就能换一个主顾,这个也长不了,不知道是生意不好做还是北京人不知道吃什么好了。二哥你进去找个座我去把车放回家去!”

  饭馆里人很多,靠着门一个柜台,柜台后放着一口大铜锅。程显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铜锅,足有水缸大小,“呼呼”地冒着热气。柜台里面隔着玻璃能看见摆着煮好了的羊货,肺头、羊肠、羊肝、羊头等等,都盛在一个个的白色瓷盘里。客人要吃什么自己点,服务员把点好的东西切碎放在一个蓝边的粗瓷碗里,这种瓷碗北京多年以前还有,大家都管它叫“草帽子”碗,可见这个碗有多大。然后用勺子从那个冒着热气的铜锅里舀上汤放到碗里,再用勺子压着碗中的羊肉把汤倒回铜锅里,反复几次直到把碗中的羊肉烫热再放上羊汤,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排作料,客人可以根据自己口味选择,韭菜花、酱豆腐、辣椒油、芝麻酱、虾油、味精、盐等等。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任何一种羊货由服务员放上作料拌着吃。主食则是碗大的烤得焦黄的芝麻火烧,这种火烧比北京回民卖的要大得多,有饭量的人也就吃上两个。

  程显祖点了几样凉拌的羊货,又要了两碗羊汤、一瓶子二锅头,坐在座位上。因为是新开的张,一个看样子是老板的四十多岁的矮胖子,来回地走着向顾客询问着吃羊汤的感受。

  当老板走到程显祖面前的时候,程显祖说:“您这是老北京的吃法?”

  老板乐着说:“一看您就是北京人,老北京的羊汤都是沙锅,这个我知道,可您没想吗?货卖一张皮,这个吃法是西北的吃法,可要是写上西北羊汤馆准没这么多人买账您信不信?”

  “我说我也没见过羊汤是这个吃法。”程显祖说。

  “现在就不能较真儿,比如加州牛肉面,一看那个做法就是典型的中国人的东西,外国人能吃酱油汤子吗?可是一说是加州的,就有人认账了。您别跟我较真儿,您尝尝我这东西,我这的白水羊头比东四白魁老号的不差,花椒盐儿是我自己做的,花椒面是我自己磨的,用的都是四川的大红袍。您没点羊头吧,点一个您尝尝,伙计,给这位先生上一个白水羊头,您别害怕,不好吃我不找您要钱。”矮胖子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程显祖心里想,东西还没吃这老板就让人痛快,这是做买卖的,尝尝花椒面买个羊头,这就好比为了一个马鞍子买一匹马一样,虽然谁都算得过来这账,可难为他夜壶镶了金边儿,嘴好使呀。

  羊头端到了桌子上的时候,来庆也进了门。

  “二哥,没少点哪?今儿是我请客,你这吃冤家来了?”来庆看着桌子上的菜笑着说。

  “甭害怕,今儿个是我请你。”程显祖说完了倒上了酒。

  “我要没钱,你也就认着吧,你有钱你请我,我有钱我请你,都没钱馋了找没人的地方抽嘴巴去。”来庆说。

  两杯酒下肚程显祖问来庆:“怎么这么多日子没你的信儿?”

  来庆一仰脖喝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把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说:“沙奶奶讲话,说来话长呀!”

  “我觉着你这样两毛钱份子蛮张罗的主儿也不会没信儿呀!”程显祖听完了来庆的话说。

  “二哥,原来我爸爸活着的时候老爱说一句话,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这句话现在我是深有体会。”来庆说。

  “那也得活着。”程显祖顺口答了一句。

  “二哥,我早就想找你说说,咱俩是发小儿,虽然我结婚以后搬走了,咱们有几年没见,可我不跟你戒心。”来庆说。

  “净念过场诗,你到底怎么了?”程显祖说。

  “二哥,说出来有点儿烫嘴……”来庆说。

  “什么事呢?”

  “唉,那天我回家,发现屋里没人,东西也都没有了,就剩下床上干干净净的一个枕头,我就纳闷以为进来贼了,我刚要给我媳妇打电话,发现桌子上一个纸条,是我老婆写的,说再也没法忍受我了,要和我离婚。说老实话,我本来是想和她离婚的,只是想到夫妻一场,我也是在外边胡作非为,心里头有愧,她一天到晚没好脸子给我看,我早就受不了她,可谁想她先提出来了,你说我心里能不气吗?”

  “后来呢?”

  “后来我知道她回了娘家我就去找她,她不见我,她俩哥哥跟我这儿说三道四,说噌了(急了)就动了手。哥俩打我一个,我的脑袋让他们凿了一窟窿,她二哥也让我把眼睛给封了。”

  程显祖这才发现,来庆的脑袋顶上有一块纱布埋在头发里。

  “既然抓破了脸也没法再过了,看样子我媳妇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离就离吧!”来庆说完喝了口酒,使劲抽了一口烟说。

  “闺女小慧也不小了,她怎么想?”程显祖问。

  “我跟她说了,你跟着谁随你的便,你也不用背着抱着了。”

  “办了手续了?”

  “嗯。”

  “我说的呢,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敢情混成光棍了。”程显祖这样说是要轻松一下说话的气氛。

  “二哥,光棍也不好受,我才当了一个月就发了愁。过了这么多年你说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这是瞎话,老婆这个时候就像床上的枕头,枕着没感觉,没它睡觉又别扭。”来庆干掉杯子里的酒又倒上说。

  “要不我去找找她,劝劝她?你早就应该告诉我。”程显祖说。

  “别,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无情我也无义,就这样一人儿挺好!”

  “四姐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二哥,你说我这头离了婚,那头就跟四姐睡到一个被窝里,我成什么人了?”

  对于来庆来说,平日里和媳妇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的,他觉得自己好像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一旦真的事情发生了,他一下子又不能从过去的生活里走出来。四姐对他不错,可来庆从没想到过为了四姐离婚,老婆的确对他很无情。他安慰自己的时候总是拿自己有外遇来平衡心中的郁闷。他又是个要脸的人,如果让四姐知道了,或者自己干脆就跟四姐过日子,外人肯定会觉得他是婚外恋,这就把老婆对自己的那些错都埋了起来,他心里不服气。何况即使真的和四姐走到一起,就他对四姐那种脾气的了解,他心里也不认头。

  “要是真跟你媳妇过不了,这也是个选择,四姐眼巴巴地也等了你好几年了。”

  “可这好说不好听啊!别人会说我是有预谋似的,其实我老婆她心里就没我了,我不能把这不是都揽在自己身上啊!”来庆很认真地说。

  “二哥说句嘴冷的话,你当初背着你老婆跟四姐睡到一张床上,你是什么人呢?是不是你老婆不知道你就合理了?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你走到今天和四姐没关系。”程显祖也喝干了酒说。

  来庆被程显祖说得低头不语一个劲地喝酒,程显祖说:“事到这了,你心里不痛快也没用,我想着你媳妇是一时的赌气,我看再等等,俩人儿都冷静冷静也许还有缓儿。”

  “缓不缓的我不在乎了,说点儿真格的吧,公司要换车呢。”来庆说。

  “我也听说了,有的大公司都有换了。”

  “还得再交两万块钱押金。”

  “还交两万?我这一年刨去吃喝都给他了!”

  “那没办法,不换也得换,这回是统一的,车有几种,也是规定的。”

  “哪几种呢?”

  “韩国的‘现代索纳塔’、‘伊兰特’、上海大众的‘桑塔纳3000’。”

  “咱们换哪种呢,韩国车可不怎么样!”

  “这咱们说了不算,得公司定,给什么是什么,还就是韩国车多,回去找嫂子商量商量预备钱吧!”

  提起老婆,程显祖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一本难念的经,虽然现在还是猜测阶段。他是个心里头能装事的人,本想跟来庆说说,看见来庆现在的处境,他也张不开嘴,这样的事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来庆看着程显祖不说话就问他:“怎么,嫂子不给拿钱?”

  程显祖摇了摇头说:“那哪能呢,我是嫌多,这样我这一年就白干了。”

  “我也为这事发愁呢,你知道我这个人,左手挣钱右手花,没什么存项,现在媳妇跟我拜拜了,我这钱也没谱呢!”来庆说完叹了口气。

  “差多少?”程显祖问。

  “怎么也得差一万。”

  “我给你拿这一万,多了我也没有了。”程显祖看着来庆实在是心疼他。

  “别,我再想别的办法。”来庆摇头说。

  “你上哪想办法去?现在的人提什么都成,就是别提钱,真应了那句话,提钱就远了,你该那一屁股账你还能借得出钱来?”

  “你也不富裕呀?”

  “就这样吧,我明天给你拿来。你嫂子不是还没跟我拜拜呢吗?”

  酒喝完了,饭馆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柜台后面的小伙计坐在那打盹,程显祖一看表已经是深夜一点了。

  “今儿就到这吧,你把这桌子菜打包拿回去,没人给你做饭了。”程显祖说完结了账,两个人走出了饭馆。外面很冷,一阵风刮来两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

  “看这样子,这天要下雪呀?”程显祖抬头看了看天说。

  “你赶紧把那几条轮胎换上,二哥,要不你睡我这得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儿。”来庆说。

  程显祖说:“我还是回家,车在家呢。我明天从你这走得几点就起来?”

  来庆提着打包的塑料袋走了,望着他的背影程显祖心里想到:这小子一下子混成了光棍了,自己有没有可能像来庆一样成了孤家寡人呢?如果说来庆是因为他自己不务正业,自己可是老老实实地做人,真要是那样,老天爷也太不睁眼了。

  程显祖和来庆分了手,路上早就没了公交车。他心想:自己虽然是个开出租的,今天也享受一下出租车,想到这招手打了一辆车。

  坐在车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唯一不熟悉的是这个座位,本来不想告诉司机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可是还是没憋住地问:“好干吗?”

  这一问叫司机一愣,这要是普通打车的人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看来这个人和这行有关系,便摇了摇头说:“好干个屁!”

  “年底了活不多吗?”程显祖觉得自己有点儿微服私访的意思,一个是关心这行,还有也是坐在车上没事干打发时间。

  “就这几天活还成,可路上堵得要命呀,今天早上堵在二环路德胜门桥了,足足半个钟头,坐车的跟坐在炉子上似的一个劲埋怨,说的那话就没法听了。”司机说着直撇嘴。

  “早晨起来可不能往那去。”程显祖说。

  “咳,大哥不瞒你说,我是刚干,我家是顺义的,城里的路还不熟悉呢,我是白天摸着跑,晚上看地图,我不能看着地图拉活呀,那谁还坐我的车。”

  “顺义现在不错呀,找点儿什么营生也不能干这个呀?”

  “不错?谁不错?当头的不错,地都卖了,钱也分了,当头的拿大头,老百姓拿小头,这点儿钱吃得了一辈子吗?这回倒好成了彻底的无产阶级了,又没手艺干什么去呢?”司机无奈地说。

  程显祖告诉了他一些常堵车的地方以及怎么绕路的窍门,司机感激地说:“多谢您了,听着您对路这么熟悉,您是不是也是干这个的?”

  “是呀,我今天收得早点儿,有个朋友请吃饭。”

  “还是城里的人想得开,您还有工夫喝酒呢,车份儿忙得出来吗?”司机听了程显祖的话说。

  说着话已经到了家,程显祖给了车钱,司机客气地推让了一番收下了。走到胡同口,程显祖觉得今天的酒有点儿多,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儿头晕。看着胡同口想起了街坊二大爷的话,他站在那看了好一会儿,这个胡同他生活了几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今天看着它心里另有一番滋味。走进胡同就能看见自家的后窗户,窗户里亮着灯,程显祖知道老婆在家里。

  走进家门果然如他所料,大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进来问了一句:“吃了吗?”

  “吃了。”程显祖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说。

  “你晚上没出车?”老婆问。

  程显祖知道,她是看到了车在门口停着才这样问的,程显祖把跟来庆找轮胎和吃饭的事说了一遍,老婆默默地听着,眼睛没离开电视。

  “混到这个岁数离婚,这上不来下不去的算怎么回事呢?”程显祖感慨地说。

  大芹听了说:“过不了凑合着更难受。”

  程显祖听了觉得心里一震,其实老婆平日说话也不总是和声细语的,今天听了分外地刺耳,是不是听了二大爷的话的原因让自己过敏了呢?

  想到这程显祖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错不错的,凑合着打发日子就完了,都活得没头没脸的还较什么劲?”

  大芹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天好像和谁不痛快了,怎么说话不是味儿呢?”

  也许是酒的原因,也许是二大爷说的话,也许是从干了这个出租以来憋屈的心情,程显祖说:“我是味儿的话都跟外边说了,我回家你还挑我?我在外边当孙子回家还得当孙子吗?”

  虽然两口子过了这么多年,程显祖对老婆发火的时候不多,所以今天这样说话的确把她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说:“你肯定是喝多了,我睡觉去了,好心好意地等着你,来了你就这样跟我说话。”

  程显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用眼睛盯着电视做着深呼吸,他知道要是不使劲地镇定自己,他肯定要崩溃了。程显祖承认,自己的情绪要只是听了二大爷的那句话,真的不至于这样,可这件事情就像一个炮捻儿一样,是引发他现在这样心情的原因,情绪有的时候就像一壶开水,坐在火上一直很平静,滚开时只是一瞬间。

  大芹洗了脸和脚上床钻了被窝,临睡的时候说:“把灯关上看电视,开着灯我睡不着觉,你不回来的时候我不敢关灯。”

  程显祖关了灯,电视里有个女人哭哭啼啼的,他不知道内容,其实他压根也没看,就这样抽着烟,觉得困了的时候他就躺在了沙发上。

  “把烟掐了上床上睡来吧,你看沙发上的毛巾让你烧了多少窟窿!”大芹说。

  程显祖脱了衣服上了床,他觉得肚子胀得不行,是酒还是气自己也说不清楚。后窗透过的路灯的光亮照得屋子里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听着老婆均匀的呼吸声音,好像是头一次似的,他不仅扭过头来看了看背对着他睡觉的大芹,一切照样的熟悉,这情景叫他觉得心里有了底,也为刚才自己说话的冲动后悔了。是呀,人哪有不遭难的,遭了难回家来发脾气算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过火,老婆一切都正常,二大爷是喝多了,想到这他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了许多,渐渐地他睡着了,梦里看见了老黑,在荒凉的路上走着,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程显祖喊了他一声,他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副嘴角上叼着烟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不!”大芹忽然在梦里喊了一声。

  程显祖被大芹的喊声惊醒,他摇了摇她说:“你嚷什么深更半夜的?”

  大芹睁开了眼睛说:“你还没睡?”

  “我刚睡着就叫你给喊醒了,做梦了吧?”程显祖想起自己做的梦说。

  大芹看了看程显祖说:“老程,咱们过的这个日子,是你不对还是我不对?”

  “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老把你一人儿扔在家里。”程显祖说完伸过手去想搂一下她,可她却推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去。程显祖看到老婆的肩膀在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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