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苦有甜无界线
这是两个教室组成的，教室中间是由一面栅栏板隔开的，到了晚上生产队开会时就拆开，开完会再把栅栏板一块一块地按装上，第二天学生上课时还是两个教室，就是不隔音了，这个教室的学生能听到那个教室老师讲课。工作队里一个外号叫‘大方向’的人带领牛大赖和妇女队长马丫正在布置会场。
牛大赖见马粪包来了责怪地说：“粪包，你咋来的这么晚？”
马粪包说：“俺在家吃了一只鸡，还整了一瓶小酒。”
牛大赖嗔怪地说：“你他妈就知道揎屁眼子，把桌子搬过来。”
“哎！来喽。”马粪包一边搬桌子一边笑呵呵地答应着。原来这马粪包是个炕头儿爷太，在家欺负老婆孩子，在外面却是个面瓜。
会场东墙正中央贴着领袖画像，画像前面有一条标语悬挂着，上面写的是：“松水村忆苦思甜大会。”左右两边挂着两盏马提灯。前排面向社员的是一排主席团位置，大方向和几个工作队员坐在前面。今天的发言者是牛大赖和老社员，他们俩坐在中间。旁边墙角面向社员站着三个低着头挨斗的人，这三个人是新富农追风、四类分子王泽和坏分子幸福。
老社员是大方向把他硬请来的，大方向来到老社员家对老社员说：“你是贫下中农，你一定是苦大仇深的人，今晚忆苦思甜大会您就讲讲旧社会您受的苦，再思一下新社会的甜。”
老社员说：“俺不去，俺以前说‘还是单干好’的话你们都说俺说得不对，俺不说。”
大方向说：“说吧，你说啥都不说你错。你要在灵魂深处暴发革命，忆苦思甜是革命行动，你要是不去参加你就是不革命，不革命就是反对革命，反对革命就是反革命分子，那就得挨整喽！哈哈，你是参加还是不参加？”
老社员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怕像新富农追风那样无缘无故地挨批挨斗，也就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就这样大方向把老社员强拧瓜请来了。
小兴安岭的夏日是炎热的，会场里的蚊子苍蝇叫着嚷着飞来飞去，还有一群扑拉蛾子在两盏马提灯周围转着。
社员们顶着满天星斗从四面八方来到了会场，大方向看看社员们差不多来齐了，就让妇女队长马丫起头唱：《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
天上布满星，
月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伸，
万恶的旧社会……
唱完歌大方向站起来讲话：“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东风吹战鼓擂，松水村诉苦大会现在开始啦！。先由贫下中农老社员来忆旧社会的苦思新社会的甜，大家鼓掌欢迎。
只见老社员一脸沧桑，上身穿了一件挎栏背心，后背坏了几个小窟窿，下身穿一条带着补丁的单裤，脚上穿了一双张着鲶鱼嘴的农田鞋。一阵掌声过后老社员有点紧张地说：“春风吹出红毛柳一万条，六亿神仙使劲摇。”（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老社员开完头就对大方向说：“你教俺的这两句俺说得对吧？”大方向为了鼓励他就说：“对。”
他先在脸上打死了一个蚊子，然后进入忆苦思甜的正文：旧社会俺只能在过年时吃一顿饺子，新社会要是赶上生产队养的牛被火车压死了，就能给社员样分点牛肉，还能多吃上一顿饺子呢。旧社会咱北大荒林海里边，黄豆有的是猪都可劲吃，现在人都吃不上了，听说得大干部一个月才能供应几斤。
牛大赖一看老社员要跑题就带头喊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老社员说的话有挺多错误，只是因为他没有文化工作队不挑他。
大方向说：“接下来请苦大仇深的革委会主任牛保卫同志给我们做忆苦思甜报告。（工作队叫牛大赖的名子，不叫他牛大赖。）请大家欢迎，鼓掌。”哗！一阵掌声。
此时的老社员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回俺好孬没说错。
牛大赖上身穿了一件草绿色军装，这件衣服还是大方向给他的，下身穿了一条又脏又破的大裤衩，脚上的农田鞋露着脚指头。他站了起来说：“飞轮碾碎千秋雪，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牛大赖这个文盲记忆力就是好，一下子甩了这么一堆词，不过他只是会背他却不知道这些深奥的词是啥意思，接着他用手驱赶了一下蚊子正文开始了：“万恶的旧社会，天是阴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俺爹妈三岁就死了。”
坐在下面的刘结实说：“你爹妈三岁你就出生了？他们还死了？”社员们哈哈大笑。
牛大赖说：“俺三岁俺爹妈就死了，俺在旧社会三根肠子闲着二根半，吃不饱也穿不暖。俺给地主扛活地主老财可狠了，吃根黄瓜都不让吃啊，俺就藏到被窝里偷着吃……霹雳一声震天响。来了救星共产党，共产党领导俺们翻身得解放。”
马粪包震臂高呼了一句：“打倒大地主！”下面社员们跟着喊“打倒大地主！”
马粪包还想再喊点旁的，可他就会这一句，喊了这一句他也很激动，他想俺也会喊口号了，俺也会造反了，俺真了不起。
大方向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今天的忆苦思甜大会开得好，开得大快人心，大长了无产阶级志气；大灭了资产阶级威风。今天牛保卫同志和老社员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阶级教育课。我们一定不能忘记旧社会的苦，牢记新社会的甜，今天的会就开到这。”
牛大赖高声说：“把三个阶级敌人压下去。”几个民兵上来将追风、王泽和幸福压了下去。
散会了，老队长说：“牛大赖说的他在被窝里偷吃黄瓜的事那也不是旧社会呀，那是他刚来松水村时住在追风家，他老祸害人家的小黄瓜妞，人家不让，他就藏在被窝里吃，那是六十年代的事啊！”
“他说的都是新社会的事。”
\"老社员说的旧社会过年能吃上一顿饺子，也不苦啊！\"
\"哈哈，哈哈。\"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说的是次日，老社员二女儿二文相亲的事。说这事还要先说户口本的档次，户口本共分三个档次，一等档次是红本，这是国家干部和工人阶级用的，有句呺：‘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持这个户口本的人都有粮食本，可以到粮食局排队领粮食，粮食包括粗粮和细粮；二等档次的户口本颜色变了是墨绿色，他们是菜农。人们叫它是黑本，持这种户口本的人，也可以到粮食局排队领粮食，但是粮食不一样了，他们的细粮要少，豆油也少；再就是第三等户口本了，那就是纯农民，户口虽然也是黑本但是他们没有粮食本，也不去粮食局领粮食，吃的粮食是生产队分的，生产队种啥吃啥，基本上吃的都是粗粮。持红本的人要高于黑本的人，持菜农黑本的人也要高于纯农民的黑本。
可以这样说：持红本的老头或者残疾人都可以娶一个漂亮的黑本姑娘，而持黑本的小伙子往往要打光棍儿。
话说大文妹妹二文，她是离过一次婚的人，这次相对像是她妈妈刘李氏给她张罗的，她的第一个丈夫是林业工人持红本的，这段婚姻是男方家长包办的，男方父母想找个农村姑娘做儿媳妇，说农村姑娘能干活朴实。可是结婚一年，男方就提出离婚，二文把他们的儿子给他留下，办完离婚手续，就回娘家了。她回到娘家呆了一年，经马丫介绍今天相亲，并且安排二文以大姑娘身份相亲。
马丫还告诉他们今天相亲的小伙子虽然是持黑本的，但是他是二等户口本，他是菜农。
再说大文一家早上吃完饭，大文边给孩子穿衣服边对马粪包说：“俺要带孩子回娘家看看妹妹二文相对像，你也去吧！”
马粪包说：“相对象就和狗起秧子，猪打圈子是一样的，就是母子儿找公子儿配对！你妹妹大文本来是二婚，回锅肉，回笼觉，还装原装呢！哈哈。”
大文说：“你别呆那胡勒扯了，孩子都让你教坏了，”
“谁说俺把孩子教坏了？来爸爸给你们破个闷。”北方话破闷就是猜迷语的意思。
“一棵树结两梨小孩子看了干着急，你们俩猜猜是啥玩艺？”
春花和秋月问大文：“妈妈俺爸破的啥闷呀？猜不着啊？”
马粪包说：“长在你妈胸脯上的那两个啊！”
春花说：“知道了，是俺妈那两个奶子，呵呵。”
大文说：“别教这样闷儿了，”
马粪包说：“一个物蒙块布，摺子没有数。”哈哈。（迷底****）
“你就别教了，俺自己教。走吧，去她们姥姥家。”
“行啊！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看看俺那半个屁股，嫁给谁？嫁给谁俺都喝酒，哈哈。马粪包总是那么乐呵呵的，他从来没有过忧愁和烦恼。
且说，此时牛大赖匆匆忙忙地进来了正和马粪包撞个满怀，牛大赖说：“快点跟我去接忆苦思甜外地代表，人家那忆苦思甜比咱们这搞得强多了，人家都哭着忆苦的。”马粪包跟着牛大赖走了。
话说马丫因为能说会道保媒拉纤成全了几个好婚姻，所以村民们给儿女找对像大多数都要求她帮忙。
这一天，大文的母亲刘李氏来到马丫家，请她给二文介绍对像，她对马丫说：“二文离婚在家快一年了，老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二文今年都23了，你看看给她再找个婆家吧，”
马丫说：“二文长的好看，找个好对象没问题，这事包在俺身上了。”
过了几天马丫就给二文介绍了一个叫大宝的小伙子，小伙子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逝了，他家哥仨他是老大，他叫大宝，他两个弟弟叫二宝和三宝，是他父亲将他哥仨拉扯大的。大宝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蹲级蹲了六年，一共念了十二年书，（马丫说他12年文化。）念到小学毕业再没念书。他和二文一样都是小学文化。
今天大宝穿了一套草绿色的衣服，他中等个有点瘦，咋一看还挺精神，就是长得小眼睛小鼻子小嘴，他和他的父亲两个人从亮河镇来到松水村，由马丫带着他们来到了老社员家。
马丫给他们相互介绍完了之后，大宝和他爹的目光都落在了二文的身上，只见二文苹果似的脸蛋红扑扑的，弯弯高挑的眉毛下面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嘴抿着，犹如一朵花骨朵儿，上身穿了一件流行的草绿色军装，下身穿一条膝盖和屁股上都打了补丁的天蓝色裤子，干干净净的，匀称的身材更是好看。大宝和他爹看得二文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大宝更是两眼直放绿光。马丫让大宝和他爹表态，他爹看二文长得好身体也好当场表示同意。
还没等马丫让大宝表态，大宝就抢着说：“俺一百个同意。”
大家笑了起来，二文被大伙笑得羞嗒嗒的有些嗔怒，心想：“长得小眼睛小鼻子小嘴的，不好看不说，咋还像俺姐夫似的还有点嘚儿呵的啊？”
马丫趁热打铁，就将大宝叫到外面对他说：“你相中二文了？”
大宝说：“俺都表态了，一百个同意。”
“可有件事得告诉你，二文不是姑娘，她离过婚。”
大宝惊讶地说：“哎呀妈呀，二婚呀？”
“二婚咋了？虽然离过婚但是配得上你，要不是离婚的也不能找你，这样漂亮的姑娘你能找到吗？”
大宝想了想说：“是啊俺长得这么寒惨，人家二文不嫌弃俺就行了，就怕二文看不上俺呢？”
“是啊，俺给你问问二文能不能看上你，不过二文离过婚这事你要瞒着你爹。”
“知道了，您在二文全家面前给俺美言几句呀！”
“行，俺给你扔哏几句好听的，过几天给你好消息！”
俗话说：“算挂的两头堵，媒人两头瞒。”马丫两头一瞒这事就成了一大半了。
大文、二文和刘李氏已把好酒好菜备齐全了，众人边吃边聊得正热闹，马粪包闯了进来说了一番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