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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941年的圣旨(1)

书籍名:《东北生死场》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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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时王云堂才承认,自己说是对烧锅加强管理,但也有不周的地方。他是得改改规矩了。

  这时他喊:“刘老七!别骂了。赶明儿个我准给你说个媳妇……”

  刘老七没太醉,他一听,赶紧说:“王云堂,你少拿我开涮,你留着那媳妇喂狗去吧!”

  可是这件事,促使王云堂把烧锅的规矩改了一下,真就在客栈那头开了个“夫妻号”,如果有人来探亲,只要是真情实据,他就可以住进去。这件事一传开,工人们精神上得到了安慰,后来,王云堂真在一家花子房里领回一个残疾的姑娘,嫁给了刘老七为媳妇。这件事在当年一时传为佳话。

  积德泉的老酒在市面上名声大振,外边传说是王云堂的为人好,而还有一条是酒好价也便宜,这里的秘诀是王云堂通过几个股东拉关系,在满洲物产株式会社那里办理了免税的手续,而在附属地之外的工商事务所那方面,也有警察局长张香九给他撑腰,积德泉真是可以了。

  平时一大早,来积德泉装酒的人就排成一大溜,他们是专门来喝头溜老酒的。这些人往往是老邻居、老街坊什么的。

  当年,长春已有十一家小烧锅,可是谁家也没有这样红火过。

  特别是后来,积德泉又开办了酱油分号、酱菜分号、臭豆腐分号什么的,真是买卖兴隆达三江啊。

  你再看到过年过节吧,那些外地的大车一大早就挤满了烧锅院子,都是来装酒的,都是一村子、一屯子的派来到积德泉装酒回去好过年的“赶年车”。但也得有先来后到哇,得先给头天晚上就来的,住在积德泉客栈里的大车装货,然后是大道上的,然后才是散户。

  大车上往往都是积德泉的酒桶、泰和斋的果匣、老茂生的糖包,一个个的上面都系着红绳,贴着红彤彤的商标,喜庆极了。

  糟腿子们一到年节,每人分二十斤老酒。也有回家不愿意拎的,就手就卖了。一到年节,积德泉大门口专门有小贩买这种酒,叫“收溜子”。

  许多老百姓靠着积德泉近,维持生活,“收入”不低呢,如买“收溜子酒”啦,早起排个酒号啦,买点处理酒糟啦,或囤积积德泉酒,等市面上货紧时出手啦,都是来钱道。专门有那么一些人,指望积德泉“养活”他们。这叫“吃靠”的。靠谁?靠的就是积德泉烧锅。这叫“你吃肉来我喝汤”。

  住在市里的人对这些“吃靠”的人也不能小看,因为有时有些事还得求他们。积德泉的威力真是神了。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积德泉摊上了一场大难,差点儿把烧锅给搅黄了。

  这一天,烧锅发饷,糟腿子们领了饷金,一个个的又乐又跳,其中又是二柜徐绍武,一个人揣着钱就去了东群仙。

  咱们前边说过,这里边的每一个妓女都和市内的各种人物有联系,包括政府要人和日方要人,可是徐绍武偏偏又惹了事。

  那天他上东群仙,因为走得急,就忘记把一张第二天人家德惠酒局来取的一千桶酒的三联票单交给维子柜上了。

  进了小翠的单间,又搂又抱,就云山雾罩了,接着二人脱巴脱巴,就睡上了。

  他是忙了一天的人啦,又喝了些酒,办完事就睡过去了。小翠却精神着。因为妓女是白天睡觉晚上精神头更足,而妓女又有个习惯,也是老鸨子交给她们的拿手好戏,叫“顺手牵羊”,就是专门偷换嫖客的表、镏子什么的,或翻弄嫖客的兜。这叫“人无外财不富”。小翠也一样,她见徐绍武呼呼地睡了,顺手就把手插进他的衣兜里去了,一摸,一把钱,还有一张什么票子。

  她乐坏了,把东西揣起来就走了。

  干什么去?“打回头炮”。

  这是一句“行话”。意思是本来固定接一个客人,可只要这个客人睡了或走了,她还可以趁机去接另一个客。这叫打回头炮。

  事情偏偏也巧,她一出门看见上来一个客人,一问是“条子客”。这条子客就是“临时”办完就走,这正合小翠的条件。她和妈妈打个招呼,就领这人进去了。

  你猜这人是谁?他是个日本人,是属于日本附属地敷岛警察所(旧址在今白菊路)管辖的一个小警尉,名叫二木三介,正好路过这儿,来玩玩的。

  你以为世上光妓女翻客人兜吗,其实有些个嫖客也抽冷子去翻弄妓女的口袋。这个叫二木三介的小子趁妓女小翠发昏带死呻吟的当儿,顺手就把兜里的东西掏出去了,而小翠早有防备,她一把夺过了钱,而那张兑酒的三联单却飘落在了地上。

  这天,王云堂刚来到烧锅,门卫就递上一张传票。上写:“积德泉总公司王云堂速来传审。”

  落款是:吉林省烟酒事务总局。

  传票?王云堂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但凭着预感,他觉得可能是偷税漏税一事被发现了蛛丝马迹。因为这几年,积德泉烧锅为了生存,不得不偷税漏税,在积德泉的注册商标上,他只注了积德泉一号,可是这几年,他的积德泉二号、三号都开发出来了,还有酱菜什么的,都没上税。他觉察到事情坏了。

  可问题出在哪儿呢?

  当下,他立刻通知所有股东都到,召开紧急事务会议。

  股东们先后都到了。王云堂把那张传票递给大家看。大家边看边分析,有的说是不是有人冒充咱们积德泉酒,前几年,市面上有一种“积德泉”,后来查明是合发源烧锅干的。

  还有的说,能不能是咱们得罪了某某糟腿子,是他们从内中给报了案。

  分析来分析去,多数人主张王云堂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也好对症下药;但也有的股东认为先按兵不动,等查一下问题到底是出在什么地方,就是去了,也能说清楚。

  说法不一,难以一致。

  正在这时,董事会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徐绍武踉踉跄跄地走进来,“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在大伙儿一愣的当儿,他“哇”的一声哭泣开了,喊着:“东家呀!是我坏了事呀。”

  “什么?是你?”

  王云堂惊恐地站了起来。

  徐绍武说:“肯定出在我身上。”

  “你快说!”

  于是,徐绍武回忆着讲了一件事。原来那天他逛东群仙,一觉醒来,发现小翠不见了,一摸兜,开的劳金也不见了。他可楼寻小翠,果然在那个人的屋里找见了她。气得徐绍武抢回了钱,就回家了,本来还想“住局”的。

  可是第二天他一付货,才发现三联单没了,他急忙赶回东群仙。小翠知道事情闹大了,也怕摊上事,就如实说了三联单当时可能掉在地上的事,并告诉了徐绍武,那人是敷岛警察所的,叫二木三介。徐绍武赶到敷岛警察所,二木三介根本不承认。后来他就重新给酒局付了货。丢联单的事,一直没有说出去。他讲到这里又加了一句:“今天我见烟酒总局给你发传票,看来是这事引起的!”

  王云堂气坏了,他“啪”一拍桌子叫道:“你这个畜牲,太放肆了——!”

  徐绍武:“是!是是!你打死我吧!”

  “现在杀了你也没有用啦。”

  各位股东也说:“看来是这个事。”

  王云堂又问徐绍武:“发往德惠的这批酒是积德泉几号?”

  “二号。”

  “对了!岔头就出在这儿。”

  徐绍武还要解释什么,王云堂高声骂道:“你给我滚!”徐绍武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了。

  徐绍武出去后,大伙儿又继续分析。敷岛警察所是日本附属地管,问题怎么捅到中国的烟酒事务总局去了呢,怎么不在附属地解决。

  这时,股东孙尚臣说:“看来二木三介也分析到咱们的股份中有后藤爱先生的股份在内,所以交由吉林总局……”

  “那么,这小子还真是不地道!”

  “眼下哪有地道的事?不光是咱们,永衡廉、洪发源、万合泉、裕成勇,没有一家烧锅不偷漏税。不然怎么活呀!”

  这时,王云堂说:“事情决不会那么简单。要赶快把窖里的积德泉二号、三号藏起来,以免烟酒事务总局的人突然来袭击检查。还有,要赶快通知外县的六个酒局,暂时把没上税的积德泉先运走、转移,等过了风头再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烧锅院外突然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吉林省烟酒总局的汽车已开进了院子,几个经济科执法队的人荷枪实弹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们不顾门卫的阻拦,冲到各个仓库前,拿出封条,把院子里的六个大仓库酒窖都贴上封条,封上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人员踱着方步走上来,问:“王云堂在吗?”

  这一切,董事会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王云堂对后藤爱等人说:“还看着我干什么!我去应付他们。你们快分头去各酒局,务必在他们行动之前把那些漏税的货运走……”

  然后,他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

  “啊,各位先生请到屋,我王某不知各位前来,有失远迎。请谅!请谅!”

  其中一个展开一本册子,说:“你是王云堂?”

  “正是鄙人。”

  “签字。”

  “什么?”

  王云堂接过来一看,是没收所有存货通知单和接受罚款处理的收据,而上面的罚款数额竟高达十二万。

  这时,法警们已分别从各个酒库里爬出来,对那人说道:“几处都是积德泉二号。”

  “拉走!”

  那人又一挥手,外面的几辆汽车开进来,一些人不由分说地装车。王云堂一看这景,就走上前去,给那人递上一支烟说:“兄弟!来抽一支。”

  “不要!不要!”

  王云堂一使眼色,账房维子迅速递来十几张伪币,王云堂故意卷在一包烟里,塞进那人的兜中,又小声问:“运到什么地方?”

  “烟酒总局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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