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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血匣子(2)

书籍名:《东北生死场》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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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王云堂嫌龙爷和双镖他们要钱太多,一时拿不出,而龙爷已下决心,再有几天如再拿不到钱,就先割下他的耳朵,再不送来,就撕票割下他的头。

  浩生一听,吓得孩子似的哇地哭开了。

  二人哭够了,都在擦眼泪。

  龙梅突然推了一下浩生,说:“别哭了。我问你,你有没有胆子?”

  “胆子?”

  “对。”

  “有哇!”

  “这就好。”

  “干啥?”

  “既然我爹他们这么狠心,我也下了狠心。我不能眼看着你叫他们给害了……我豁出去了。我放了你,咱俩一块跑吧!”

  浩生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跪在地上,“当当”地磕起响头来。

  这一下,反倒把龙梅给逗笑了。

  龙梅推了一把浩生,娇嗔着细声说:“你先别忙着磕头,我跟你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你快说!”

  龙梅姑娘上下打量了浩生一眼,脸通红通红的,过了好半天,她羞羞答答地说:“俺……俺想……俺想侍候你一辈子……!”

  “就这条件?”

  “嗯嗯……你答应不?”

  “哎呀!行行行!”

  此时,龙梅反而镇静下来。她脸色很严肃地说:“王少爷,你先别‘行行行,好好好’的,我知道俺是个东北土匪的闺女,长得也丑,不配做你家的媳妇。可是,我这跟你一跑,从此也就无家可归了!我不指望当你的正房,能当上个二房、偏房的,也就行了呀……”

  说到这儿,龙梅一阵伤心,捂着漂亮的脸蛋儿,失声痛哭起来。

  浩生一听,“扑通”一声,重又跪在地上,对天起誓,说:“老天在上,我王浩生今生今世如果做出对不起龙姑娘的事,就天打五雷轰,出门让车轧死,吃饭让饭噎死,喝水让水呛死……”

  谁知他这一发誓,反倒把龙梅给说乐了。她一把拉起浩生心疼地说:“别发大誓了,我不信这一套。今后只要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天地良心就什么都行了!今儿个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浩生刚想说什么,却被龙梅捂住了嘴。

  原来,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聋哑老头来给浩生接尿。龙梅一看,顺势钻进凳子下边的地道里去了……

  儿子被绑一事还没有着落,满洲物产株式会社配合处又让积德泉改换炉灶。

  原来,从前积德泉蒸曲子用的大多是柴草,劈好的木头,很少用煤。可自从日本满铁在东北立住脚后,他们强行从抚顺、辽源、铁岭、大顶子一带运来了大量的煤。为了以此换钱,他们硬性把这些燃料“配给”积德泉、裕昌源、洪发源等一些较大企业。

  改灶就得花一笔钱。

  后藤爱通过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弄到了一笔贷款,这年的春天,积德泉全部改用煤炉产汽蒸料。

  可是,工人们劳动强度增大,已有三个班的工人要求增加劳金。

  这天王云堂从小厨房出来,刚一进院,就碰上了从大厨房出来的“炉头”杨侃。

  杨侃在来积德泉以前在一家私人磨房里当过“磨头”,此人聪明、能干,在工人中很有威信,因此王云堂安排他当了炉头。

  这炉头,就是管理四个班的鼓风机和炉灶方面的头头,他的权力不小,让别人加火就加火,说用多少燃料,账房就得给批。而且,和他处不好关系,他一天多用你上百上千斤煤,你一点也发现不了,而且还闹个合情合理。平时工人们中间有什么大事小情,全靠他上传下达。

  王云堂见了他,也都是先打招呼。

  “吃了?”

  “吃了。”

  这是东北民间的客套话。每天人们见了面,这句话挂在嘴上。

  王云堂又问:“最近糟腿子们怎么样?”

  “我可告诉你大柜,前几天‘老二哥’来过。”

  “老二哥?”

  “对。”

  王云堂点点头,慌忙要走。

  他不想多问,而杨侃也不想多说,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这“老二哥”是干什么的。

  原来从前,民间专门有一种“人物”,叫“吃这口饭的”,每一行业都有这样的人。他以联合各个买卖、作坊的手艺人为主,每天在这些行业间窜来窜去,威信很大,专门串联干活的底下人,一惹就怒。

  这是一种行业民俗。

  如酿酒这一行的人,非常讲究吃“犒劳”,一有个什么庆贺日或出酒多了(年节在外),东家给工人吃什么了,第二年的这一天一定不能变,不然工人就视为对他们“不公”,于是就闹事。闹事又称“起屁”。就是由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猪头,然后用刀一片片地往下“片”,这叫起屁。对于工人起屁,无论什么样的企业主和掌柜的,也都挺害怕。因为这些人,人多势众,且又心齐,什么事都兴许干出来。而这串联起屁的人,酿造这一行就叫“老二哥”。

  他每到一个地方,往往走进糟腿子们中间,双手一抱拳说:“凳高了,马短了!我今儿个走到这儿,没饭吃了。”或说:“要出门,没有盘缠了——!”

  这时,工头一定要十分侠义地说:“师傅在哪儿来?”

  他回答在哪儿在哪儿。

  这时,工头要对所有的作坊人说:“谁歇两天,给这位哥们打个盘缠。”

  这时,所有的人都要说,我歇!我歇!

  于是,工头安排一人歇,让这人干。然后晚上,工头还要和他住在一起,问明来历,这次干什么。

  王云堂心里明白,这号人物一出现,工人就该闹事了。不是罢工,就是要增加劳金。他必须严加防范。

  可是他的心里这样想,嘴上还要显得高兴地邀请说:“老二哥在哪儿?用不用我去看看?”于是杨侃领他往大厨房走了。

  大厨房里,已摆好碗筷,老二哥不在。杨侃问:“人呢?”

  厨子高友说:“刚走。”

  “走了?”

  “说你们来晚了。让裕昌源的人‘接’走了……”

  杨侃对王云堂说:“咱们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王云堂也显得无奈,说:“请你转告老二哥,咱们改日再会。”

  再说龙梅姑娘。等聋哑老头走了,她从地道里回到了自己的闺房,悄悄地准备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又带上了自己所有的“贴已”钱,并带上她那把心爱的匣子枪,压满了子弹。一切准备就绪后,单等吃过晚饭动手。

  晚饭之后,她来到后院,用手比划着让聋哑老头回家。然后,她悄悄地打开了小屋的门锁,给王少爷松了绑绳。

  此时,她已备好了两匹快马,她领着浩生,趁着夜黑人静,悄悄地打开了后院门。

  跳上马后,跑了一阵儿,她突然又跳了下来。

  站在野地上反倒哭起来了。

  浩生懂她哭的意义。

  这儿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自己在这儿生活了十七年,如今这一走,再无归期,她咋能不伤心落泪呢……

  可是,为了爱情,为了救人,她顾不了这些了。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冲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喃喃说道:“爹呀,娘啊,女儿龙梅不孝,对不住你们啦!今后二老多保重!我这就走了——!”

  说罢,她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重新翻身上了马,调转马头对浩生说:“走——!”于是二人打马加鞭,趁着夜色向长春方向奔去。

  再说王云堂家里。这半年多,天天像无人区一样,老太太在炕上病着;夫人每天是一两勺粥,吃药一般;王云堂天天烧锅里的事又多又忙。大家度日如年,混吃等死一般。

  这天,半夜时分,王家大门被砸得咣咣山响。王云堂此时还没有睡。白天杨侃对他说的事;小仓次郎逼着他改灶的事;后藤爱说满铁要增收管理税的事;加上儿子被绑,他真是再也受不住打击了。现在一听有人急着敲门,他顺手就摸出了为防身而预备的顶着火的“老抬杆”(民间的老枪)——他是让绑匪给吓怕了。

  他吩咐护院的人:“去看看什么人!”

  他手握着枪,跟在后头。

  护院的人都到门前了,问道:

  “半夜三更!什么人砸门?”

  外面说:“我呀!我呀!我是老三哪。快开门吧……”声音十分焦急,还带着哭腔。

  “什么?你……是三少爷?”

  护院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犹豫间,王云堂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上来,扒着门缝喊:“你……你说什么……你真是我儿浩生?”

  “爹!是我呀。你……快开门吧!”

  喜事来得太突然了,王云堂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急忙亲自打开了大门。

  家人们将灯笼举过来,王云堂往外一看,只见浩生手里牵着一匹白马,正焦急不安地四下张望着,在儿子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手里也牵着一匹马。两匹马都跑得浑身是汗,如同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不停地打着响鼻。

  王云堂来不及细问一切,他一把拉过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儿呀,真是你吗?爹不是在做梦吧!”

  “爹——”

  浩生可能是太激动了,他只叫了一声爹,就立刻晕了过去。龙梅也晕过去了,都太累了。

  王云堂立刻吩咐把儿子和这姑娘扶到屋里。他来不及细问,但他猜想,儿子能死里逃生,一定与这姑娘有关系。于是吩咐护院子的,一定严加看守。

  自从三少爷回来后,老太太一直守在孙子身边,每天接连烧高香,谢菩萨的保佑。可是王云堂心里明白,儿子回来,一定是这位手持匣枪的女中豪杰所救。可姑娘是谁?他不清楚,他只是吩咐用人好生照料,待她醒后,向他报告。

  少爷醒后,见到爹娘,放声大哭,哭得好不伤心,一家人都跟着抹眼泪。

  这时,王云堂忍住眼泪说:“儿呀,快别哭了,告诉爹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个姑娘是谁?”

  浩生没见到龙梅,止住了哭,抬手抹了把眼泪说道:

  “爹娘,龙家妹妹呢?她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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