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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绑票(1)

书籍名:《东北生死场》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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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

  “此人神通广大,银行方面也熟。”

  “嗯嗯。”

  不管后藤爱说什么,王云堂都是“嗯嗯”作答。其实他心里明白:我干我的,日本人干日本人的。只是嘴上不说脸上不表现出来而已。

  接见完毕,小仓次郎提出要参观一下积德泉的生产线,王云堂说可以。王云堂安排账房维子陪同去参观。他知道维子心细,对小仓次郎的一举一动,都能烂记于心下。外边,他安排了何挑水,时刻不离院子,就是来回挑水,其实是监视小仓次郎一行。

  今天,他特意让人把小良子架出来,打。

  小仓次郎听到那边有人的哭叫声,问:“什么人?”

  “偷酒的。”维子说。

  “哟希——!”小仓笑了,说打得好。

  这工夫,王云堂故意不陪小仓次郎吃午饭,而回了家。

  原来今天,三儿子回来了。三儿子浩生是他最稀罕的宝贝,今天正好学校串三天假,他回家来看奶奶,并从“老茂生”糖果作坊给奶奶买回了“南糖”。

  这南糖是长春老字号“老茂生”的拿手好货,由老师傅康守仁“康糖匠”亲手所为。吃起来像棉花,不太甜,但香。

  王云堂一进屋,儿子叫了一声爹,就一下扑进爹的怀里,说:“人家想你了……”

  奶奶和王云堂的媳妇都笑了,说:“瞅瞅,浩生就和一个大闺女似的!就和他爹好。”

  浩生长得也真像个女孩儿。他白胖胖的脸,一双大眼睛,双眼皮不说,还出息一对深深的酒窝。

  儿子说:“对了,爹!烧锅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儿让我干干?我放三天假,闲得难受。”

  奶奶说:“你能干啥?细皮嫩肉的。”

  娘说:“让他去看着干吧。磨磨他肉皮子……”

  王云堂想了想,说:“还真有一个活儿。我看你给烧锅跑一趟腿吧。”

  儿子迫不及待地问:“上哪儿?”

  “上九台酒局。前天外柜捎来信,说其塔木的酒款已给了,你去把钱取回来。连看看乡野风光……”

  儿子浩生乐得又蹦又跳地说:“这个活儿好!这个活儿好!”

  奶奶却说:“拿钱可得注意呀!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钱小意思,可别让我宝贝孙子有什么意外闪失!”

  王云堂也说:“我已安排好。浩生拿了钱回来时,让九台局子的人骑马送他。”

  事情就这么定了。可是儿子非要当天就走,小伙子心野,不愿在家呆。王云堂一想,反正九台也不太远,就给他备了一匹马,吃完晌午饭,就让儿子去了。

  再说,从长春往九台,从前要路过兴隆山有一个叫龙泉的屯子,这儿那时已归九台管,正是龙老爷的管辖地,路边上一排大车店,门口挂着店幌子,招待南来北往的车马人客,每天热闹非凡。其实都是龙老爷的耳目。事情也就凑巧,那天兴隆山的姜家大车店来了一伙黑龙江双城的戏班子,演的是《瞎子观灯》。

  秋季已过,快到年了,庄稼人除了赶年,就是闲着,现在来了戏班子,都挤满了姜家大车店来看戏。这时浩生也走到这儿了。他一听锣鼓一敲,感到很好奇,看看天色还早,心想看一会儿戏再走也不迟,于是跳下马就进了院子。

  大车店的小打一看来了客人,高喊:“拴马,待客——!”

  有人把浩生的马拴上,有人把他领进了大屋。

  屋里这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炕上正唱戏,地上坐满了人,还有卖花生糖果烟卷的小杂贩,不断地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手巾把,浩生看得眼花缭乱,早把要去九台办事之差忘个一干二净。

  吴家剃头铺,又称“丹凤吴家”。

  那是两间大门市,从房檐到地的玻璃窗子,里头一排放着四把椅子,门口挂着转灯彩幌招子,门上贴着对联。

  上联:进门黑面老者。

  下联:出门白面书生。

  横批:作顶上文章。

  门口站个小打,来客往里让。

  吴剃头叫吴世贵,河北唐山人氏,一年家乡大旱,他便随着乡亲闯关东往东北走。因他祖上就是剃头的,“刀”上功夫有一套,那真是走哪儿“吃”哪儿。

  这一年,他来到长春,身上已是分文皆无,只剩下一个“包袱”(指剃头工具),于是,他来到当年在头道街开剃头铺的“双胜堂”老字号。

  干剃头匠这行当之人都是辛苦人,日出卯时就干,两条腿和四条腿(凳子),刀尖子拌饭,头皮上取钱,打心眼里想要旁人能恭敬你。

  当时,世贵摘下破帽子叫道:“各位师傅,辛苦!辛苦!”

  门口的小打回话:“你辛苦。师傅打哪儿过来……”

  “称不起师傅,在关里过来。”

  接着,吴世贵把手里的包袱一托,对方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掌柜的问:“是常站?还是路过?”

  吴世贵说:“从关里唐山到这地界,凳高了,马短了,给碗饭吃。我是想常站。”

  掌柜的说:“请坐。”

  又给倒了一碗水,问:“贵姓?”

  “姓师傅。”

  掌柜的一下子让吴世贵的聪明和嘴上功夫给逗乐了,说:“你磨磨刀我看看。”

  在从前,剃头铺收人先磨刀,主要是从刀和刀功上判断来者的经历。于是,吴世贵打开了包袱。大家往前一看,什么杭州张小泉的、北京王麻子的,都抖搂出来了。而且,他磨刀不出声,不溅水,不起泥。掌柜的点点头说:“明儿早上过来吧。”

  过去投师干活,头三天光干,不兴计价钱。第二天早上,吴世贵早早起来,先打扮自己,进店上桌前等着。

  在早剃头,头一天上班的人要剃头一位客人。来者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要剃什么头,都得你伸手。这叫天火烧冰窖——该着。

  说起来,事情也就巧,今儿早上大门一转,进来的是一位大户人家的老太爷,他留着一条大辫子。剃这种头,一要看手艺人的“刀”劲;二要看手艺人的“编”劲;前额头要刮得铮亮,小辫拧得均匀才行。吴世贵多年不剃这种头啦,心中多少有点打憷,但依照规矩,还是上了手。他刷刷几下子,就把老太爷的前额头刮得溜平铮亮,然后问:“老爷子,小辫编几股?”

  “九股,十二股,都行。”

  “都行?”

  “看不出!编九股吧。”

  “好!您稍候。”

  活儿要做得有根有谱,这才叫活儿。吴世贵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把老太爷的头发编巴完了,把老人的衣领子往起一窝,小帽头递了过去。这是请老爷子走。

  谁知,这老爷子瞪了吴世贵一眼,不去接自个儿的小帽头。掌柜以为吴世贵砸了他的“生意”,急忙端着小烟袋跑过来了,一看,只见那老爷子从自己的兜里摸摸索索半天掏出一团纱布来,举到头上,轻轻地在脑门上揉了几下。他这是在试试头茬子刮得净不净。

  老爷子揣起纱布,吴世贵又递过帽头,老爷子又伸手挡住了。只见老爷子又把手伸进另一个兜里,不一会儿,拿出个晶莹发亮的小珠子来。老爷子一把拖过身后的大辫子,把小珠子放在辫子中间的小沟沟上,只见那小珠子顺着辫沟一直稳稳当当地滚到辫梢。他这是试试辫子编得匀不匀。

  “嗯。”老爷子这才满意地出了口气。

  他把小帽头接过去,戴上了,问:“多少?”(指钱)

  “三万。”(东北币)

  “给五万!”

  “是。”随来的人员立刻付钱。

  老爷子走后,掌柜的急忙察看吴世贵的手底下、脚底下,看看干不干净、利不利索。然后,满意地发话:“兄弟!留下你了。”

  每当吴世贵给大伙儿讲起这段,大伙儿都是羡慕地询问他看没看清那小珠子是什么珠,他总是说,这叫“东珠”,是咱东北松花江里产的上好的珠子。

  后来,吴世贵从双胜堂里出来自己开了这么个剃头铺,他是看着积德泉工友多,来来去去的剃着也方便。但是,由于吴世贵这些年耍剃头手艺,挣的是小钱,一直没说上家口。他的门市在积德泉北墙外,下处在裕昌源胡同,每天头午十点钟挂幌出来。

  这天上午,他来到门口,打眼一看,王云堂正送几位老客,然后抹头要走,吴世贵就说:“王掌柜,来坐会儿,我给你捏捏肩。”

  “捏捏?”

  “捏捏。”

  于是,王云堂就拐进了丹凤吴家。

  “坐下坐下坐下……”吴世贵把掌柜的让在了自己的皮椅子上。要是别人来,都是他手下的几个小伙计给剃,一有个老熟人,老掌柜,或是头头脸脸的人物,一定要吴世贵上手……

  “你放松了!”吴世贵说着,照着王云堂的穴位就点去,王云堂直觉着上身的两个膀子一麻,就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子上。然后吴世贵就施展开自己的“功夫”了,他先给掌柜的打开了“花拳”。

  这捏捏,这花拳,其实就是今天的按摩。从前剃头理发的,必须会按摩和点穴。你想想,你想让客人低头时,你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是不礼貌,也不讲究,要点穴去处理,还不能让客人觉出来。要让客人抬头,也不能以命令的口吻去说,也要点穴。所以从前的剃头匠,点穴、按摩,样样都要会。

  王云堂说:“世贵,你弄得挺舒服。”

  “舒服?这就好……”

  “可这些艺,你都咋学出来的呢?”

  “咋学?跟师傅。”

  “师傅?你师傅是谁?”

  “是螺历祖师。”

  “什么地方人氏?在哪儿?”

  “云梦国人氏。在‘幽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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