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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女匪驮龙

书籍名:《东北生死场》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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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齐发父子俩,老实厚道了一辈子,没想到彻底上了沙德洛夫的当。

  再说,齐发和齐成山去找沙德洛夫的消息是徐绍武告诉父亲的。

  徐玉一听儿子的话,心中不能不打开了小算盘,他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羌帖贬值,积德泉要摊上厄运了……”

  月仙说:“那怎么办?“

  徐玉说:“要说赔,咱们赔得少,咱们只占一个股。而老爷子和大哥他们,共占两个股。”

  月仙说:“一个股也是股哇。”

  徐玉说:“嗯。”

  月仙说:“眼下,孩子们眼瞅着大了,动不动的就得用钱。现在急等下恰,有什么能搂点钱的办法吗?”

  在世事变化之时,人心往往起了波动。

  这些年来,徐玉一直是兢兢业业地为积德泉操劳,他也清楚上辈子老人和积德泉的关系,可越是这样,心中越是为自己不平。

  是啊,没有徐家,就没有齐家;光有水顶不了酒呀。现在,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是得想点办法了。

  这时,妻子埋怨他说:“你呀!就是个死心眼子。我早就跟你说过,积德泉多发,也是人家齐家的!”

  “别说啦!”徐玉有些心烦。

  “哼!我不说谁说?”

  “你好!你妹子都干了出格的事……”

  他是指小琴。

  那小琴和伊万诺夫的风流事,后来终于传开了。就在伊万诺夫告积德泉占了二道沟火车站水楼子“水线”的官司时,胡明气得,一下子把怀崽的小琴嫁到兴安盟一个地方去了。所以这事,也曾一度让徐家抬不起头来。

  一提这个,月仙就委屈地哭上了。

  徐玉明知自己不该在此时提这个,于是又劝:“行了行了。我是急的。我哪知道眼下会出现这么个事情。”

  月仙不哭了。

  她擦了把眼泪,又聚精会神地计谋起来他们家的事来。

  徐玉在屋地上来回踱着,烟一棵接一棵地抽。他想了想,说:“眼下,只有把销往长春老街中国市场上的那些积德泉提价,多少能挣点。”

  月仙说:“可老爷子不是不让提吗?”

  “都什么时候啦,现在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的时候,还讲那一套?”

  月仙说:“那你抓紧办吧……”

  月仙给丈夫找出一件不显眼的衣裳,让他披上立刻去三道街,找王家果匣铺,因他早已说好把这批酒高价出售给他。但所说高价,在一般人看来还是低价,也得让人家挣点。

  再说,这些日子里,日本满洲物产株式会社的小仓次郎早已发下人员,不管是中国市场还是日本附属地市场,只要见到积德泉,一律拿下。

  其实在这种时候,是最能看出人心的。积德泉准备价格稍低销给长春老市场的酒,分四批存放在外柜包括徐玉手里,其他几个人,当听说羌帖贬值的消息,他们有几个也动了心。因为市面上近日积德泉价格猛涨,谁不想捞一把。

  而这一切,只有齐家父子蒙在鼓里。

  夜,渐渐地深了,徐玉在儿子绍武的陪同下,悄悄来到三道街老王家果匣铺,正赶上人家刚要摘板,就听人家爷俩唠叨:“爹,市面上积德泉价上来啦。”

  “是,我也听说啦。”

  “可咱们从徐二柜那儿定的货,价格和这差不少哇。人家能不能不干?”

  “不能!不能!”果匣铺老掌柜满有把握地说,“咱和齐掌柜多年交情,都是买卖人,哪能说变就变?”

  “但是,爹,随行就市,也是常有的事。”

  “不能,酒已给咱拉来了,他们还能起走?”

  ……

  徐玉父子俩一听这话,等于一下子给他们提了个“醒”。

  是啊,这市面上积德泉的价都涨飞了,这批酒可千万不能偏低卖给他。当下,爷俩就定了,爹让儿子去雇一辆人力车来。不一会儿,人力车停在了王家果匣铺的门口。

  一看徐玉,一看人力车,王掌柜愣了。

  他说:“徐二柜,你这是……”

  “来起货。”

  “什么货?”

  “积德泉……”

  王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气得往门上一靠,说:“买卖人,说话算数。不行找你们齐掌柜!这批酒你起不走。”

  “定要起走!”

  “起不走。”

  一看双方吵起来了,果匣铺老板的儿子立刻派一个小打去给积德泉齐发送信。

  烧锅里,齐发父子刚刚歇下,一听说徐玉销酒变价,气得齐发有些不信,他穿上长袍,在儿子的搀扶之下,立刻乘上马车又赶到了三道街。

  齐发不能相信这是事实,齐成山也是不信这是徐玉干的。

  多少年啦,齐徐两家不分心,不隔意,事事商量着办,不说肝胆相照吧,也不至于分心起异地偷着来。

  还是儿子提醒说:“爹,这件事我看也兴许。”

  “嗯?你是说徐家他们?”

  “对。”

  “这……”

  “爹,你想想,如今羌帖贬值之事谁不知道,谁都怕赔上……”

  “可他,也不至于偷着来吧。”

  儿子说:“看看吧。”

  说着话,车快到老果铺了。

  都半夜了,离老远就能听到吵架声,齐发气得心直哆嗦。不一会儿,到了果匣铺。他从车上跳下来,问明了原因,对王掌柜说:“老王他大哥,你别生气,孩子们可能看时下积德泉的价格上来了,想多挣几个为了买卖。你放心,价不变。”

  王老板说:“我说不能嘛。”

  谁知,绍武在一旁插了一句:“哼!积德泉也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股。”

  齐发慢慢地回过头来,瞅着他们爷俩,气得浑身发抖说不上话来。

  在这时,齐发多希望徐玉说儿子几句。他从来没让小辈们在众人面前如此抢白过,这是家教,这是理性。这简直是对他的污辱。

  可是,徐玉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果铺的老掌柜一看这势头,忙说:“到屋,都到屋坐一会儿吧。”

  双方都不吱声。

  空气紧张急了。这种尴尬也是世上少有的。

  徐绍武一拉徐玉的袖子说:“爹!咱们走。”

  齐发刚想说什么,突然又觉着胸口一热,一大口红鲜鲜的血沫子,全喷在三道街老王家果匣铺的门口上了。

  齐发彻底病倒了。

  如果说徐玉父子和一些二柜背着他私提积德泉的价格,使他上了一回火的话,那么沙德洛夫的偷偷溜走,那才是彻底毁了他。

  第三天上午,齐成山在父亲的交代下带着账房去找沙德洛夫,可是,沙德洛夫早已于前天夜里假装走亲家,匆匆赶到哈拉哈,又从那儿偷偷乘快车跑回了彼得堡,房子已全盘卖给了英国传教士卡尔多伦。

  齐成山见到了卡尔多伦。

  可人家拿出沙德洛夫一手签署的卖给卡尔多伦的财产文书,与齐发和积德泉毫无关系。人家说沙德洛夫并没交代这里有什么所欠积德泉酒款的事儿。

  齐成山到这时才知道,他们彻底上当了。

  人家卡尔多伦先生邀请齐成山进屋喝茶,哪有什么心思啊?齐成山和账房急速赶回家中。

  这么大的事,不敢瞒着爹。

  当天晚上,齐成山就把沙德洛夫如何逃走,房产如何全顶兑给英国人的事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爹,买卖总有赔和挣嘛!等你好了,咱们再重新打锣鼓,另开张……”

  爹躺在炕上,打了一个唉声。

  这会儿,齐发反而清醒了。

  他说:“成山啊,你也不用安慰爹。爹这么大岁数的人啦,活到今天也是高寿啦,可我不会久居于世。可惜了的是,积德泉这么好的一处泉子,这么像样的一个烧锅,就要败在我的手里啦!”

  儿子说:“别这么说!爹!”

  齐发老泪纵横,一言不发。他的心中,充满了酸楚,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种种不幸都对着他们齐家呢?

  他也在想,积德泉还有起死回生的路吗?

  几十年的光阴,爷爷创业,从老荒地上发现了泉子,那是爷爷的勤劳和智慧;到了爹这辈,爹就是为了这个老烧锅,不得不去坐牢,又由坐牢引出了“一死”,尽管人说爹是“为国捐躯”,可细细想来,爹是为老烧锅死的;到了他这辈,一样一样的事,让他处理个遍。可是,这老烧锅,仿佛命途多舛,一个坎跟着一个坎,直到今天,世事又把他逼上了绝路。

  “现在,我打定了一人主意。”齐发说。

  “让我去干……”

  “不。”

  “那?”

  “兑出去。”

  儿子立刻愣了。这是爹说的话吗?

  可是爹又重复了一遍:“兑给一个人……”

  “谁?”

  “王——云——堂——!”

  “这人是谁?咋没听说过呀?”

  “你们都不了解他,只有爹了解他。此人最精明。他能抵挡住日本人的算计。你我,咱们都不行!”

  “这么说,爹你一切都想好了?”

  “想——好——了——!”

  在这一刻,儿子也想好了。爹是自己的亲爹,他不会给自己窟窿桥走。他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米都多;他走过的桥比自己走过的路都多。爹设计的前程也肯定对。而且,他一定要见一见王云堂这个人。

  积德泉由此彻底倒闭,像一处荒凉的土庙堆在那里。黄皮子白天都一串一串地咬着尾巴,在院子里玩。一些大老鼠在草垛上翻跟头……

  1924年正月十五,苍老的齐发和王云堂定好,在同合盛店里要和他谈出兑烧锅的事。而这天正是长春府枪毙驮龙的日子。

  老天飘飘洒洒地落着清雪。

  一早上,三道街口的吉林衙门铜锣就敲起来了,紫黑的牢狱大门“吱扭”一响,刽子手们就从里面押出一个人来。谁?驮龙。

  驮龙,姓张名淑贞,她家住辽阳太子河边,从小死去了娘,一个人跟着爹过日子。爹人称“张老好”,万事不求人,可是却连自个儿的俊闺女都看不住,偏偏让女儿和林里一个跳大神的勾搭上了。

  这于大神很有手腕,一来二去,就领着淑贞私奔,直奔了当年的宽城子长春这块热闹繁华之地,交给了他的一个“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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