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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借头(1)

书籍名:《东北生死场》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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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许久,突然齐子升“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李大人,你何必跟小人来这一套!也不用拿这个开玩笑。我已是你的在押死囚,要杀要砍,早已是你随时随意而为之事,何必还谈什么借与不借?我的命早已攥在你手心……”

  他笑够了,却见对方沉默着不言语。

  一会儿,就听李金镛说:“齐掌柜,此言差矣。其实你说的也对。要杀你,不是早就下手了吗?而如今老爷要用你的头,去为国争气,镇镇洋人,扬我大清之威。”

  “哦!此话怎讲?”

  于是,李金镛告诉他,如今大清北界的俄人已越过黑龙江和乌苏里江,到处砍杀中国边民,还在漠河一带偷着开矿采金。此次他要前去上任,想带着齐子升,并给他穿上朝廷七品官的官服。并在有俄人参加的宴会上,故意让齐子升碰掉一只酒杯,然后拖出去砍下他的头,并言明大清纪威严明,以杀杀俄人欺我之傲气。李金镛全盘托出自己的打算后,默默看着对方。李金镛说:“所以借齐掌柜之头,你也是死而有功,功在为国为民哪!但……”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一下,说道:“不过齐掌柜,你如不同意,我不会强而为之!”李金镛说完,在案子上倒出两杯酒,一杯举给齐子升,说:“喝了它。然后你先想想,明天再告诉我也不迟。”

  说完,李金镛告别齐子升,退出狱舍。临走又交代狱卒:“齐掌柜何时想见,立刻通知我。”

  齐发是每隔十来天就去看望爹一次。

  这天,他准备好吃食正准备去府衙,就见徐仁匆匆地走进来,说:“大柜,你知道不?”

  “怎么啦?”

  “集上又出现一种积德泉!”

  “什么样的?”

  徐仁大喊一声:“抬进来。”只见两个小打抬进一篓子老酒,放在大柜的桌子上。徐仁说:“昨天我上东天街酒局收账,回来路过东马市,就见有人在卖这种酒,推了整整一车子!于是我叫小打偷偷买了一篓。”

  “知道是哪家烧锅酿的吗?”

  “我已派人去打听了,还没回话呢。”

  齐发伸手揭开酒篓子上的一张浸油厚纸,一股酒味儿扑鼻而来。齐发用勺子吊出一下子,递给徐仁,“兄弟你尝尝,品味是咋样吧!”

  徐仁接过提漏,举到唇边。“吱”地斟了一口,吧哒吧哒嘴说:“酒味挺大,水味儿也挺正,可口感不够。说明烧制技艺不行。”

  徐仁的这一举一动,还是与当年老一辈一模一样。

  齐发说:“你是说,这水是咱的?”

  徐仁:“有点像啊。”

  “像不行。是不是?”

  徐仁又喝了一口,肯定地说:“是!是咱积德泉的水。”

  “这就怪了!”齐发说,“难道有人把咱的泉子的水倒动出去,开烧锅造酒?”

  徐仁说:“这样下去,等于完全败坏了咱积德泉的名誉。不查出不行,不堵住他们的路子也不行。”

  这时,放出去查访的人回来了。原来,这酒是胡家窝棚的胡家烧锅酿的。可是让齐发和徐仁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这水是怎么引过去的呢?后来又查又访,徐仁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这胡家窝棚离积德泉一里多地远,就是今天的二道沟一带。胡家哥俩,老二的一个儿子娶了杏花妹妹杏美的三姑娘为妻。这三姑娘心灵手巧,人称“胡三姐”,从小聪明,就是不往正道上使。按理说她从大姨姐那儿论,和徐仁之父不远,是不薄的亲戚,可她一心巴火地想歪道。她把积德泉地下的“水线”位置透露给了丈夫胡二,于是,这胡二找人开岩打井,你还别说,一下子打在了积德泉的一条水线上。

  有了这水,开烧锅吧。

  胡家烧锅借着积德泉的名望,这买卖可干大发了;一些个外埠老客甚至把胡家烧锅当成了积德泉分号,齐发的烧锅能不受损害吗?

  这个事,齐发和徐仁商量,一定从根上解决问题。这一日,他们跟着胡家烧锅卖酒返回的大车,直接进了胡家院子。一看积德泉的大柜二柜来了,这胡家兄弟也明白是咋回事啦。他们很客气地说:“到屋!到屋到屋。”

  齐发说:“胡家掌柜,你们这么干,也太不仗义了吧……”

  胡大说:“你说谁不仗义?”

  胡二说:“你说话放规矩点!”

  哥俩都挺横,一副要打斗的架式。

  这胡家二兄弟,在二道沟一带也算个“人物”,从前就是地头蛇,办事讲究个以硬对黑,不是讲理的主。

  胡大说:“是用了你们的‘水线’,这一点不假。不过咱话又说回来了,这地底下的水光姓齐,就不行姓别的?”

  齐发说:“人办事说话要光明正大。你打井打在同一条水线上,这也未尝不可!不过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哇?”

  胡大说:“什么先来后到?你乐意咋地就咋地。有能耐你告去,让长春府大狱把我押去!”

  胡二幸灾乐祸地叨咕:“哼,说不上狱里关着谁押着谁呢?”

  齐发说:“你们也太黑了!”

  胡二说:“黑你们又能怎样?”

  徐仁说:“可你们,酒的技艺不行,还打着积德泉的旗号,这不是麻子不麻子——坑人吗?”

  胡大说:“你们齐家钱挣大了,你吃肉也得让俺们喝点汤吧!”

  完全一副不说理的样子。

  没办法,告吧。齐发一纸状子把胡家兄弟告上了长春府衙。可由于是地号、“水线”之争,官府视为民间纠纷,也是一直压着不办,开庭之日一拖再拖。

  这天下晌,狱头给田大人捎话,说齐子升想见一见李金镛大人,田成赶紧向府衙过了话。

  再说齐子升,那天李金镛离开之后,他经过反复思虑,他想通了。

  他觉得,人生早晚会有一死,早死早清静,早死早托生。再说,他这次的死,有所不同,这是“为国捐躯”,虽然人家李大人没那么说,但他听出来了;而且,过了这个村没那个甸啦,弄不好这个“死”的功劳让别人抢了去,他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再说,也是人家李大人看上了咱,这才选了咱。不然长春大狱中那么多死囚犯李大人咋没选别人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跟随李大人北上赴死。

  可是,他有两个请求,要跟李大人面谈。

  按照约定,李金镛又是在深夜人静之时来到了府衙大狱。

  这次他来,还带上一提盒酒菜,他们像老哥俩一样,来个面对面相视而坐。

  酒过三巡,菜下五味,齐子升打了个唉声,爽快地说:“李大人,我想通了。”

  “真通了?”

  “通了。我决定和你一齐北上,毅然赴死。”

  “好!那我再敬你一怀。”

  齐子升喝下去,又说:“不过李大人,我有个心愿,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一定要说……”

  “那么好吧。”于是齐子升说,“我这次提出的愿望,也是一个要死之人的肺腑之言哪!我觉得,此次赴死,能否先不对我儿子和家人明说?”

  “你的意思?”

  “就说俺是刑满释放,被李大人保出,一齐去北方公办……”

  “说下去。”

  “这样,一是不使儿女们伤心难过,也便能一心一意地开烧锅,为咱关东父老烧制这出名的积德泉老酒!”

  “其二呢?”

  “这其二吗,也让我和家人,烧锅的名声在地面上好听。不至于说我是被朝廷处死之人吧!”

  “嗯……”李金镛想了想,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又说,“不过齐掌柜,你此举赴死,本是为国捐躯的大义之为呀!也是应该让后人知晓。”

  齐子升说:“我算什么,您李大人敢于只身奔赴漠北,收复失地,和俄国人较量对抗,这乃是我齐某所终生不忘的!能和你一块前往,也属齐家三生有幸!”

  “齐掌柜,快别说啦!”李金镛似有所感动,他说,“不过,你的大义赴死,我定要昭示后人的!”

  齐子升道:“我也是要告诉后人。但一切要等事成之后!”

  李金镛说:“就这样定啦。不知齐掌柜还有何吩咐?”

  “不敢当!不敢哪!”齐子升想想说,“在下对烧锅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哦?”李金镛说,“现如今宽城子这一带商埠已开,你的老烧锅也越发出名了,后代也都擅长经营,你就不必多加挂牵了吧。”

  “不完全如此。”齐子升说,“前几天儿子来,说有胡家窝棚的两兄弟强占‘水线’偷盗积德泉名誉卖酒,我儿已将此告到府衙,可现今没个说法。此事大人如不能匡扶正义,今后地面上还有什么安宁可言?”

  李金镛说:“果有其事?”

  齐子升说:“在下不敢胡言。”

  “好,我访听一下。”李金镛说,“事情一旦有如你所言,我一定严加查办。”

  当年,我国北方东北的淘金热潮在几年之中越来越涌动起来。特别是一到深冬的大年之后,那些要往北去的人就张罗起来……

  “走吧,到漠河去吧。那儿伸一下脚趾头就能踩上一块金块!”

  “走路绊个跟头,一看是金疙瘩!”

  尽是这样的传闻。

  那时在长春一带的四周,也集聚着不少农户,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的闯关东的中原之人。由于土地荒原越开越少,做买卖又没有本钱,于是这样的消息把那些缺少土地的人馋得嚎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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