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康儿(4)
当风水先生放下筷子的时候，前去看广泉的下人也回来了。他向康老爷汇报了广泉的情况，确是那广泉水漫涌着血一样的水。康老爷大吃一惊，心想这下坏了。他也知道，风水以泉为水龙的进出口，水龙运行的路线为泉脉。《水经注 ? 河水》：“湟水又东迳允街县故鼓南……县有龙泉，出允街谷，泉眼之中，水文成蛟龙。 ”
风水以泉为穴，作为墓的代名词，如泉下，泉路，泉壤，黄泉。当地老百姓常说“九泉之下”“黄泉路上”，都是受了风水先生的影响。泉涌红水，即呈血红，其下有矿，早晚必然打掘，毁伤龙脉，不宜做葬地。
康老爷见那风水先生放下筷子，急忙又请他上座。下人撤下碗盘。风水先生呷了一口茶之后，康老爷才忙问道：“泉涌红水，可有其治法？”风水先生截然地说：“没有。你家这茔地不能用了！”康老爷见风水先生说得轻率，心想：你是风水先生难道不知道三年寻穴，十年点穴，龙脉绵亘，穴场大者不过数十丈，小者一两丈，要从中寻求一块八尺之穴，殊属非易。今见这位风水先生如此一说，那从前的心血算白费了。孰对孰错，他定不下来。这时候，他心乱如麻，到底是听谁的对呢？
康老爷心存疑虑，但他仅仅犹豫了一会儿就当机立断，让那位江南的白衣秀士领他去苍龙岭，看看他结的穴。那位江南风水先生对康老爷说：“要看不难，但我结的穴位是要卖钱的，并且是大价钱！”老爷却说:“又没真见穴地，我付你什么钱？如果是我见了真是龙脉，出什么大的价钱我也掏！”那风水先生坚持道：“那你就先付我半价吧。”康老爷见这个风水先生真不可理喻。一赌气说：“你说多少钱？”那人不语，伸出了一根细长而瘦小的左手食指。康老爷说：“一千块？”谁知那人摇摇头否定了。康老爷牙一咬说：“一万块？”那人站了起来，板着面孔说：“请先付我五千大洋。”康老爷让赵老管家取了五千块银票，交给了那江南风水先生。
康老爷坐一乘两人抬的轿子，风水先生骑在一头小黑驴上，一个下人牵着驴。大家一行七八个人，出康家大院，朝正北苍龙岭奔去。
他们到达苍龙岭下的时候，天已过午时。
苍龙岭，真如其名。无数的大山苍苍莽莽，状若条条苍龙，腾飞在蓝天白云间，气势颇为壮观。
那自称江南白衣秀士的风水先生和他们站在山颠上，他不时给康老爷指着一条在正午阳光下酷似金龙狂舞的山脉，说，“康老先生，你朝正西看那条龙脉，是不是有金鳞闪闪？”康老爷在他一再指点下，好一会儿才看见了那条狂舞的龙脉，看了半天他才说：“是条真正的龙脉啊，可正穴在哪里啊？”他又急不可耐地发问。
那风水先生摸着下巴颏上几根稀疏的黄胡子说：“你再往下看，那红光如火的地方，就是龙穴！”康老爷喜不自禁，心跳不由加快，呼吸也急迫起来。他心想自父亲一辈子就开始寻找龙脉，苦苦寻觅了两代人，到我手里，今日算寻到了正穴。心中暗暗说道：“苍天有眼，托祖宗鸿福，我康家今日才算觅到龙脉正穴！”
他催那风水先生快快下去，去点那龙穴。可那风水先生却慢吞吞地说：“你要的东西，我已经让你看了。我的那五千块大洋呢？”康老爷一脸正色道：“你若现在要，我现在就给你。”那风水先生只好说：“好吧，咱现在就去点穴！”他们一行下了山，沿着谷底行走，拔开茂林旺草，走了约莫十多里路，才到了一片开阔地带。这里水草丰美，果树飘香，流泉飞瀑，白鹿游走，鹭鸶白鹤长唳。
康老爷被眼前美景迷住了，如呆了一般。心想，以前那么多的风水先生都没有发现这处龙脉，完全是一群骗人钱财的江湖骗子，是一群白痴。几十年来，我康家花了大量的钱财，弄到的原来是假龙脉！……当他来到这里，首先被这里的内明堂和外明堂所深深地吸引了。何谓明堂？就是穴前之地。…… 诸山聚绕，众水朝拱，生气聚合。凡山势缓和，平平结穴，龙虎环抱，近案当前，就称为内明堂，穴前是小明堂，龙虎山里是中明堂，案山内是大明堂。对明堂的要求是不可狭窄，四山环绕，而无空缺，外水曲折，远近朝来。
那位江南风水先生指着眼前开阔地，向康老爷讲述了这里的内外明堂的优点。他讲得这些，康老爷也略略知道一些，他十分佩服这个江南风水先生相地术的高超。这个风水先生又给康老爷讲了即将开始的点穴知识。当然，他讲得很浅显，如果讲得深了怕康老爷听不懂。风水先生把穴作为死者的住所。看穴重在择穴，择穴重在审龙，龙真必结穴。照刘基《堪舆漫兴》云：“迢迢特至为正受，正受之穴世罕有。万水千山结我坟，儿孙庆泽天壤久……
天色向晚的时候，暮色苍茫的苍龙岭气象万千，云蒸霞蔚，是豫西大地上大奇观也。康老爷一行准备了火把松明，待天黑以后，看风水先生点穴。翠峦秀峰，渐渐地隐去了，空中的飞鸟，也渐渐地稀少了。甚至是 没有了鸟鸣。漫山的秋虫，唱起了奏鸣曲。这时候，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一点上，那就是将要点的龙穴之地。他们在场的人都看见远处那地方火光熊熊。当他们走近的时候，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和其它地方一样，茂草湿地，哪里有什么熊熊火光？那江南风水先生在松明火把的照耀下，用罗盘定了方位，上下左右。他取中间一点埋下青石为标记。最后，那自称江南白衣秀士的风水先生让康老爷领着来人，向他点的穴位，拜了三拜，又九叩首，方才礼毕。
康老爷欲张口问些其中自己不明白的问题，只见那风水先生朝他摆了摆手，闭口没发一声。在一穴壤土松散肥美的八尺之地中心，站在默念着什么咒语或是什么祈祷的话，在场的任何人是听不见的。约莫有一顿饭的工夫，只见那风水先生浑身直哆嗦，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就连他的鞋内也象被注满了水。看得出那风水先生这时候十分的疲惫，两眼没有了精神，射出的光线是很散乱的，给人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这样的状态，对那风水先生只是持续了短短的时间。慢慢地康老爷又看见他那春回大地般的风光，恰是枯木逢春，津液又返回了他的身躯内。一瞬间，他那精神重又饱满起来了，充盈起来了。他示意身边的下人，递给他一张锨，那风水先生接过锨，嗖嗖几下，挖了个坑，又从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包黄表纸包裹的什么东西，放在坑里，蹲下朝那东西吹了三口气。才用土封了一层，用双脚跺了三脚，重又封上了一层土，如此这般，反复几次，才算封好了土。他这才从褡裢里取出一根桃木桩子，顺手插进了那龙穴中心。到了这时候，那风水先生才松了口气，对康老爷说：“你要记准这个穴位。咱们下山吧！”康老爷疑惑地看着风水先生，仿佛在说：“这样行吗？谁把这根木橛子拔去扔了怎么办？”那风水先生似乎明白了康老爷要说的话，他指着一个人高马大，很有气力的下人说：“你去用力拔一下。”那个下人看了康老爷一眼，见老爷示意他。这个下人弯腰纳气伸手去拔，结果那根桃木橛子微丝不动，他又用双手用力去拔，累得他满头大汗，结果依然没有动。那下人气喘吁吁地对康老爷说：“扎根了，扎根了 ！”
之后，那风水先生又嘱咐康老爷他们，只管下山回家，不准回头观看。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来此地动土筑修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