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兰儿(6)
他的这种异常举止，引起了孔继儒的大惑不解。孔继儒嘿嘿一笑，说：“我咋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康宁一时木纳了，说不出话来。他这时候，把孔继儒想象成了古时候品格高洁的世外高人。住在高山幽谷，傍山几间草舍，室内香炉里插着燃烧的香烛的红头上，袅袅地飘着蓝色的烟雾，弥散着檀香味儿。一侧的壁上挂着一副怪松图，另一侧的壁上挂着一副八大山人画的《驴》，那驴有奔跑下来的气势……
孔继儒刚才说的话，他一点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呆呆地看着继儒的嘴唇动弹，只是不知道继儒说的什么话儿。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继儒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千里马多呀，我叹伯乐太少！”继儒说这话的时候一边侍弄着长桌上的精美奇石，一边皱着眉头说。他似乎在思考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有感而发。康宁因为不知孔继儒说话的题旨，也就不便贸然发表议论，只是附和地说：“是呀，是呀！伯乐太少，伯乐太少！”过了一会，他又说：“千里马也不多呀！”
孔继儒对康宁说：“康老弟，我的那方牡丹石，就在奇石阵中，你能在十五分钟里挑出来，那你就是伯乐了。”
这边厢，康宁只是默许地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条金链系着的瑞士进口的金壳怀表，递到继儒手中。那继儒认真地看了一下铮铮有声的表盘，说了声：“开始吧！”
眼前上百种美伦美奂的奇石，像奔跑一样，涌入了康宁的眼内。乳白的，赤红的，米黄的，墨绿的，蓝的，赤的，紫的，橙的，青的，黑的……说不上有多少种颜色呈现在他的眼里。各种形态的奇石，如长的，短的，圆的，方的，不规则的形态，多着呐。他怎么也看不过来这些形态各异的奇石怪石，哪一件不都是灿灿悦目的呀！
这些形形色色的精美奇石，在他眼前形成了一片涌动的海涛，仿佛在齐声向他呐喊：“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块呀！”奇石一叠连声的呐喊着，组成了振聋发聩的轰鸣！康宁被他眼前庞大的奇石队伍震慑了。他觉得自己比起这高山一样的奇石阵来，小得不过一抔土也不如啊。康宁觉得汗颜了，但又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在自己的一生中，今天看见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奇石，此生也不算枉活了。足矣，足矣！
这时候，他不管和孔继儒说什么伯乐的事了，他处于几度的亢奋状态，一种忘乎所以的境况里。
突然，他眼前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康宁马上像一只惊兔，扑捉到了这一讯息，眼疾手快的双手捧起了那一方牡丹奇石图。
画面是一朵硕大的绿牡丹，背景是一泓蓝湛湛的大水和富有诗意的湖岸，行人在湖岸上姗姗行走……
康宁看得眼都发直了。忘了自己是在石河村孔继儒家的偏院，还是在牡丹图上那湖岸上姗姗行人之中。
孔继儒拍着康宁的肩头连声说：“你真的是伯乐啊，真的是伯乐！”
康宁一副木木呆呆，痴痴迷迷的样子：“是，我是伯乐，我是伯乐！”
那一夜，孔继儒和康宁抵足而眠。他们说了许许多多关于奇石的话题。康宁始终不能忘的是继儒给自己讲的一件事，那就是关于牡丹石的奇怪现象。继儒说，这种牡丹奇石，全国任何名山大川，河流都找不到这种牡丹石，而只有在洛阳的洛河滩上才有这种奇石。这奇石是和洛阳牡丹花一起，当年被唐朝的女皇武则天贬罚到洛阳的。
康宁心里想：真是名花名石惊天下啊！
那一夜，他失眠了，为牡丹奇石想了许多许多。
秋分的那天，他突然发现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来到孔家。她做什么都不拘束，当她发现了孔家两口的脏衣服时，随手收拾到竹蓝里提到河边去洗。他悄悄问孔继儒这个姑娘是谁。孔继儒说是他的女儿。康宁对继儒两口，像不认识一样，看了又看，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这姑娘，没有眼前这两人的基因。他在国外虽然学的是工业制造，但也去旁听过生物课，遗传基因的知识，也颇知道些。继儒向他眨眨眼睛，他马上会意了，这里也有隐情难言。他本该就要起身回家，看见这个姑娘后，使他想起了远在日本的小野秋子姑娘。
眼前，孔家这姑娘太像小野秋子了。这姑娘对奇石的慧眼，使康宁想到秋子姑娘对中国汉语的认同，对唐诗、宋词、陶瓷的热爱。当他去细心观察这个叫兰儿的姑娘时，他心里升起了热气蒸腾的感觉。虽然，他们之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好像他在什么地方早就见过面儿似的，有一种相当熟稔的心理感应。
康宁看到那兰儿的嘴唇是那么的妖媚，那样的丰满，配着她那明亮光洁的额头，承接着媚骨下深浅适中的凹陷，那长长的睫毛下，掩着她那深深湖水一样的眸子。她那挺直的鼻梁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光滑的鼻头和丰唇下浅浅的沟儿，微微上翘的小巧的下巴颏儿，构成了这一张酷似小野秋子姑娘可人的美丽脸庞。
康宁不敢往下看了，那细长的脖子，瘦削的肩头，再往下是她那丰满的胸脯，把一件绿布衫撑得如鼓风的帆。再往下是比例协调的胯骨，显得宽窄适中。再往下是两条修长的硕壮的腿，红裤腿下边是那节光洁如细瓷的踝骨，光脚上穿一双绣着展翅飞动的蝴蝶的缎面绣鞋。
兰儿从上到下无不透着恬静和秀气，那一头状如瀑布般的秀发，衬得这姑娘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康宁只觉得小野秋子姑娘的流韵在眼前这个姑娘的每一寸肌肤上毕现无遗。他仿佛看到一丛丛怒放的白菊吐着细长的花蕊，化成了一团团欲望的火焰。康宁就在这一眼里，喜欢上了这个生长在乡村的姑娘，或者说是从这一眼里爱上了这个兰儿姑娘，他有点入痴入醉的感觉。吃饭的时候，他很想听兰儿说话。闲暇之余，看她在做事情。这几天，他想得太多了。他想纳妾于兰儿，但怎好对好友孔先生说出口呢。无奈，他只好抬出自己的儿子，可自己的儿子是个疯症病人，又怎么能提出让这么个像小野秋子一样的姑娘去陪伴于自己那疯疯颠颠的儿子。他已经错过了异国的小野秋子，而今中国的兰儿，他是至死也不愿再割舍了，再错过了。哪怕让后人骂他什么都行，他知道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与儿媳乱伦是人们所不齿的。他不会有唐玄宗那样的运气，与儿媳乱伦，还有诗人再给他唱一曲哀婉的歌。他康宁是会遗臭万年的。在他理智混乱到极点的时候，他就以为儿子说媳妇的幌子下，跟孔继儒撒了个谎，说自己的儿子在京城读书，放寒假回来，让他们成婚。孔继儒就答应了康家的这门亲事。
兰儿在那天，从古家一位长辈家做寿衣回来，见自家院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年纪四十多岁，一身不凡的装束，显得这人气质儒雅，识礼大度。她问娘娘，她告诉兰儿，这人是你伯伯陕州那边的一个朋友。这几天，他老和你伯伯两人没明没夜的说石头，他们是石头上的朋友，这两人就像亲兄弟。兰儿心想，这人为了奇石从陕州来到伯伯家交朋友，她打心眼喜欢上了这个不知姓名的叔叔。
过了几天，听伯伯娘娘给她说，这个康叔叔有个儿子在京城读书，想聘她做儿媳妇，问她愿意不愿意。兰儿很爽快地说愿意。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做伯伯娘娘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伯伯给她说：“陕州离咱这里很远，你一跟他家，可就见不到我和你娘娘了！”兰儿笑嘻嘻地说：“我想你们的时候，我就跑回来见你们。你们想闺女的时候，你二老就去那儿呀！”乐得继儒媳妇说：“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康老弟，你俩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我就想到咱家与康家有缘，你看这不就成了儿女亲家了吗。”兰儿首先想到的不是未来的女婿，而是庆幸有这样一个同样爱好奇石的公公，能够像伯伯一样和他整天探讨奇石艺术。她很想问问这个公公，你们那儿可像我们这儿，有一条令人着迷的石河？伯伯曾告诉他，这条石河的形成在大禹治水时代，那时，这百里崤山被黄河冲决了一个大缺口，咱们这里黄水滔滔。是大禹把黄河水冲开的缺口堵上了，咱这里就留下了一条石河。兰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她那好看的下巴。
第二天，当醒来的时候，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俺公公哩？”孔娘娘说：“大清早一眨眼，就问公公哩，不害羞？有啥好问哩！”
“俺婆家那边有没有一条像咱村一样的河。”
“这我可不知道。”
“我想去问问他。”
“他早早地走了，你伯伯去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