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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伤情(1) (2)

书籍名:《郁达夫在情爱之途》    作者: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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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对王映霞来说,物质是交换不到过去那种感情了。送祖父回杭州那天,她心中阵阵发酸。从火车站回到家中,突然觉得这个家已经不像是她的家了。她站在客厅中央发着懵,直到阳春过来叫了一声妈,才恢复了神智。她知道,两人的心里都留下了伤痕,她对未来感到茫然。这以后,她胆子大了不少,做了许多郁达夫不愿意她去做的事,如去探望几个独身的同学,向她们诉说她的苦楚,郁达夫不在家中的时候,约她们到家中来玩。她不再像前几年一样老是死守在家中了。

  1932年1月28日,日军借口日本和尚被殴打,向闸北一带进攻,燃起了“一·二八”战火。郁达夫与鲁迅、茅盾、叶圣陶等人联名发表了《上海文化界告世界书》,强烈谴责日本人的侵略行径。之后,郁达夫还前往各大学演讲,号召青年们用文学作宣传,唤醒本国民众起来反抗日本帝国主义。

  这日,郁达夫在外忙了一天,口焦舌干地回到家,只见阳春和弟弟殿春在地上玩,却没见到王映霞。奶妈告诉他,太太出去会朋友了。他问是几时出去的,奶妈犹豫了一下才说早饭后出去的。郁达夫很是恼火:“早饭后就出去,吃晚饭了还不回来!”

  “谁说我还不回来?”一身旗袍的王映霞忽然走进门来,眉一竖,“背着我说我的闲话是不是?”

  郁达夫说:“谁敢说你的闲话?”

  王映霞反唇相讥:“你谁的闲话不敢说?”

  “嗯,这倒是真的,蒋委员长我都敢说,他几次抓我,我还止不住嘴!”郁达夫转而问,“一个什么重要的朋友,值得你奉陪一整天?”

  “我的一个同学赵女士,三年没见了,聊了一上午,下午又硬拉着我去百乐门跳了一回舞,好久没跳,舞步都生疏了。”王映霞说。

  郁达夫闻言色变:“你、你也太不像话了!”

  “我怎么不像话了?”

  “闲聊跳舞也不看看时候!”

  “看什么时候?谁规定了今天不能闲聊也不能跳舞吗?”

  郁达夫指着门外:“淞沪抗战的枪声还在耳边响着,马路上还血迹未干!国难当头,你竟然还有闲心去跳舞!”

  “哦,是不是聊天跳舞就是不抗战,就是投降主义了?”

  “什么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知道吗?”

  “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一天到晚给你带孩子,为你守着这个家,偶尔出去透透气都不行?你不是几乎天天出去吗?口口声声男女平等,这个时候你不讲男女平等了?”

  “你跟我比?我是出去演讲、编刊、联络朋友、出版书籍,哪一件不是正事?”

  “是的,你的事都是正事、大事,你高尚,你伟大!可是,我就连会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么?”

  “你不知道日本人已经打上门来了?”

  “我倒觉得,不光日本人打进了国门,日本式的压迫也进了我的家门呢!”

  郁达夫面红耳赤:“你,胡搅蛮缠!”

  “谁胡搅蛮缠?我只是去会了一天朋友,你就不依不饶!我又不是去会我的‘原配’,你急什么急?”王映霞毫不示弱。

  “你!”郁达夫两眼大睁,气得嘴唇颤抖,猛地转身,夹上皮包,摔门而去。

  一看他摔门的架势,王映霞就晓得他一时是不会回来的了。郁达夫往往是这样,脾气一发作,也就不会顾及后果,明知这样做不好,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出走已经不稀奇了,那已成了他发泄闷气的方式。

  这一回,郁达夫在外面朋友家住了十几天。除了忙他的事,他还特别写了一篇文章,用春秋笔法将王映霞与赵女士跳舞玩乐的事指责了一番。直到他的不满渲泄得差不多了,他才没事一样回来了。

  郁达夫是夜里回家的。他到卧室一看,王映霞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发呆。他也不和她说话,不声不响地脱去外衣,往床上一躺。

  王映霞郁郁地说:“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不存在的了。”

  他坐起来:“什么意思?”

  “你以前回家是这样吗?真是判若两人了!”

  “哦,对了,忘记一件事了。”郁达夫说着便去亲吻她。

  “去去去,我不要这徒有形式没有内容的吻!你应该先看看日历牌。”她推开了他。

  “看它干什么?”

  “你这次赌气外出几天了?”

  “嗯,时间是不短了,够到富阳去一个来回了。”

  “你!”她气得泪水在眼里打转转,“我这次并没有怀疑你又去会原配!你一去就杳无音信,我作为你的妻子,没有权利知道吗?郁达夫,你怎么对我这么刻薄?”

  他垂下头想想,说:“对不起映霞,我其实并不想对刻薄,只是气一来,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内疚那么一忽悠就来到了他的心里。

  王映霞的泪下来了:“你只想着自己受气,没想过也气了我吗?”

  郁达夫坐到床沿上,用手掌揩去王映霞脸上的泪:“我想过的,我的内心,并不想你受委屈。”

  她把头靠到他胸脯上:“想过你还对我这样?”

  他抚摸着她的面颊:“其实,这次十来天未归,并不光全是跟你赌气……要说是赌气的话,我也是在跟国民党赌。”

  “又出什么事了?”

  于是,他跟她说起了时事,告诉她,日本鬼子已占了山海关,大敌当前,南京政府还在推行不抵抗政策,这且不说,还对上海爱国文化人士加紧了镇压,又抓走了不少人,许多出版社和书局都遭到了搜查。

  “那你还不赶紧回家,还到外边走?”王映霞说。

  郁达夫说:“我得和朋友们联络,想办法帮助那些被抓的朋友一点忙。再说我们也不能任由国民党宰割,我们得发出自己的声音。”

  王映霞抽了口冷气:“达夫,上海这个地方太凶险了。”

  郁达夫还告诉她,他的那本刚出版不久的小说《她是一个弱女子》也被查禁了,罪名是‘诋毁政府’,书局遭了重大损失,而他们也损失了一大笔版税。

  此时的王映霞已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芥蒂,搂住他一只胳膊说:“版税倒是小事,就怕又给你扣上红帽子!达夫,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郁达夫心有所动:“去哪?回富阳吗?”

  “富阳我是不去的!”王映霞撇撇嘴说:“我们可以回杭州呀!离开上海,多少可以避去你一点‘普罗’嫌疑,人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上海的生活开支愈来愈高,北新书局开出的版税又愈来愈少,总有一天要陷入经济拮据的窘境。而在杭州过日子,自然要比上海节省便宜许多,我这个家庭主妇,不能不未雨绸缪,早作打算。”

  “嗯,有道理,其实,飞鸿倦旅,我也早有了归去之意,只是在杭州那个地方,到哪里去找一处合适的住宅呢?”郁达夫遐想不已。

  王映霞憧憬地说:“先搬去,租个屋住下再说,杭州我熟人多,总有办法想的!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西湖漫游吗?你还曾幻想在山上修幢茅屋,耕读自娱,颐养天年呢!要不以后我们干脆‘结庐在人境’,在杭州修幢自己的房子?”

  “嗬嗬,想法挺不错嘛!”郁达夫难得的笑了。

  王映霞欣喜地搂住他脖子:“你答应回杭州了?”

  “嗯”郁达夫想想说,“不过不要操之过急,过两个月再说吧。”

  “太好了!”王映霞在郁达夫面颊上亲了一下说:“你快洗洗去!”

  郁达夫笑眯眯的问:“洗洗干嘛?”

  “明知故问,坏!”王映霞亲昵地拍了他一下。

  他们度过了一年多来最缠绵的一夜。

  1933年4月,郁达夫带着全家老小,离开寓居8年之久的上海,来到了杭州,在大学路场官弄租了一幢两楼两底的中式楼房住了下来。到了年底,郁达夫携王映霞来到上海,特别去拜访鲁迅先生。

  鲁迅是一直不赞成他们移居杭州的,一见面就直率地说:“达夫啊,为何非要搬到杭州去呢?”

  郁达夫说:“杭州嘛,乡土乡人。”

  鲁迅摇头道:“乡土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湖边闷热,蚊子又多,那年我在旅馆里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就逃回上海来了。再说乡人吧,呈请国民党中央通缉六十多个文化人,将你我列上黑名单的,不就是杭州党部的诸位先生么?”

  郁达夫说:“这件事,我倒知道得不确切,也颇感诧异,我们在上海,又不在淅江辖区内,与他们何干?”

  鲁迅说:“这毫不奇怪,奴才向主子献媚邀功,就是这副作派!”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文艺圈子里的情况和对时局的看法。王映霞过来插话:“先生,请您给我们写个条幅好吗?我和达夫计划造一幢房子,房子的名字,达夫都取好了,就叫风雨茅庐。房子建成后,我们好将先生的墨宝挂在客厅里,也好让我们的篷筚生辉呢!”

  鲁迅点头:“好呀!其实我早就凑成了一首七律,想要送给你们的。”

  郁达夫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那太好了!”

  鲁迅眨眨眼说:“不过,写字耗费气力,看你能不能替我讨口烟抽,让我提提神了!”王映霞不解地看着坐在一旁的许广平。许广平笑道:“先生是借机向我抗议呢!他肺部不好,我让他尽量不抽或少抽。好,看在达夫和映霞的面子上,今天破例,就抽几口吧!”

  鲁迅连忙就拿出烟斗,笑眯眯地点上了。

  郁达夫道:“不过,为身体计,先生最好还是不抽呢!”

  王映霞白他一眼:“你还劝先生,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对对,我与先生的许多好恶都相同,呵呵,我对此感到非常荣幸!”郁达夫说。

  说话间,许广平铺好了纸,鲁迅噙着烟斗走到桌边,沉思片刻,便操起毛笔写了起来。郁达夫和王映霞围在两边观看。鲁迅边写,郁达夫边念:“钱王登遐仍如在,伍相随波不可寻。平楚日和憎健翮,小山香满蔽高岑。坟坛冷落将军岳,梅鹤凄凉处士林。何似举家游旷远,风沙浩荡足行吟。”

  鲁迅一放下笔,郁达夫就问:“先生,这诗的头一句,意思是——?”

  “我在宋朝郑文宝的《江表志》中查阅到许多钱武肃王对百姓滥施暴政的故事,这一句,就是喻指现今杭州党政诸人的无理高压!”鲁迅的绍兴口音显得很激愤。

  郁达夫点头:“哦——”

  “你我虽然文学见解有异,可在他们眼里,都属‘普罗’一族,同穿‘左翼’一裤,总之是肉中刺眼中钉,必除之而后快!”鲁迅扬了扬手。

  郁达夫自嘲地:“所以我虽然不是战士,只是一个作家,也不能幸免!”

  鲁迅说:“他们哪里会管你是战士还是作家,只要不肯‘为王前驱’,统统贯以‘堕落文人’、‘攻击政府’的恶名。“

  “嗯,我们除了横眉冷对,也别无他法。”郁达夫提起条幅欣赏着,欣喜不已,“写得真好,太珍贵了!”

  鲁迅的诗是写在四幅笺纸上的,正好可裱成四个条屏。数年之后,郁达夫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当年听从鲁迅先生的劝告,不移居杭州的话,也许不至于毁掉他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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