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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裂痕 (1)

书籍名:《郁达夫在情爱之途》    作者: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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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若愚一吹胡子:“怎么,没喝过洋墨水就不能来了?他郁达夫来得,他鲁迅来得,我吴若愚就来不得?”

  “来得来得!这么说,您是冲这两个人来的了?”

  “一看这两个人的名字我就有气,没想到,现在他们搞到一起去了,愈发令人气上加气!我一向以反对郁达夫的堕落文字为已任,没想事隔数年,他倒愈来愈嚣张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明天,我要制造一个轰动上海滩的事件,放把火烧一烧郁达夫的屁股!”

  “您准备怎么做?”

  “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您这把年纪了,可别有什么闪失啊,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我不说,我说了你肯定阻止我。”吴若愚摇头。

  “吴老,我看就算了吧,任何针对郁达夫的举动,都只会使他扬名。”

  “我就是气不过,我不能让他高枕无忧!”

  “其实,扬汤止沸,不如斧底抽薪。”

  “我若有能力抽薪,还用得着来扬汤么?这都是上海当局失职所致!所以,明天我在烧一烧郁达夫的同时,也刺一刺市党部,提醒他们的职责所在!”

  “吴老,你千万谨慎,不要乱来。”

  “我的事,你无庸置喙,有兴趣的话,你来市党部看看吧!”

  许绍棣知道他的劝阻只会是火上浇油,让吴若愚烧把火也好。郁达夫与王映霞的幸福生活让他隐隐心痛,这把火一烧,或许他的心痛会减轻一些。许绍棣公事已完,本该返回杭州的,可是许绍棣留了下来。许绍棣想可能有好戏看了。

  消息是孙大可带给郁达夫的。

  这天孙大可匆匆来到郁达夫住处,给他念了一则报纸的报道:“以抨击郁达夫成名的国学大师吴若愚昨日抵沪,下车伊始,即对本报记者发表声明,言泱泱神州,乃道德之源,伦理之邦,如今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些腐化兼赤化的不良文人要负责任!其中,以郁达夫为首要代表,他的《沉论》、《茫茫夜》等有伤风化之作至今没有得到禁止与清算,实乃文坛之耻辱,国家之悲哀!有鉴于此,明日上午十时,吴若愚先生将在市党部门口跪请禁绝郁达夫所有文字,以正视听。吴若愚年迈体衰,乃郁氏文坛宿敌,此举必将受到各界的极大关注。”

  郁达夫毫不在意:“嘿嘿,这个姓吴的,又要跟在国民党屁股后打太极拳了。”

  “达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公不可小觑。”孙大可道。

  “没事,随他去好了。”他问王映霞,“你看,我像不像个腐化分子?”

  王映霞抚着大肚子,嗔笑道:“笑话!我堂堂杭州一枝花,会有眼无珠,嫁给一个腐化分子?赤化分子倒有点像,酒总是喝那么多,一喝就是虾公脸,不是赤化是什么?”

  她这么一说,郁达夫和孙大可都笑将起来。

  孙大可还是有点担心,提醒道:“达夫,此事不可大意,说不定真做出什么奇文来呢,你千万不要好奇跑到现场去,免生不测!”

  郁达夫说:“我才懒得去看呢,哪有这闲功夫?”

  话虽这么说,可是一到第二天上午,郁达夫的好奇心就压抑不住了。他戴上一顶礼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再往鼻子上架了副墨镜,还把上衣领子竖起来掩住腮帮,悄悄地去了市党部。远远地,他就看到一些黑色人影簇拥在台阶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市党部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站岗的士兵持枪肃立,视若无睹。

  郁达夫侧身挤进人群中。吴若愚果然跪在台阶上,他身穿黄袍马褂,双目紧闭,两手高举着一块纸板,纸板上用红笔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跪请禁绝郁达夫!可能由于跪了一段时间了,吴若愚头上淌着汗,五官挤作了一堆,显得非常痛苦。他的身子也在颤抖,摇摇欲坠的样子。

  这是何苦呢?郁达夫觉得他既可怜,又滑稽,差点动手去抚他起来。但这样做显然是不明智的。他立即转身往外挤。刚出人群,他就仰天透了一口气。这时又有许多看热闹的人跑过来,撞得他身体一晃,接着又有一只手从他脸划过,将他的墨镜打掉了。他赶紧捡起墨镜戴上,但有个记者认出了他:“呃,这是不是郁达夫先生吗?”郁达夫急忙低头往外走。几个记者闻声追了过来,其中一个拦住他:“郁先生,面对此情此景,请问作何感想?”

  他正正眼镜,边走边说:“言论自由乃公民自由的基本前提,也是社会公正的起码条件,我尊重吴先生的言论自由,但他决不可以用自己的自由来剥夺他人的自由。他跪请市党部禁绝郁达夫所有文字,先不说是否禁绝得了,但我想问吴先生一句:他是不是想让我们回到焚书坑儒的秦皇时代?!”

  又有记者问:“那,您是不是觉得吴先生此举有哗众取宠之嫌?”

  郁达夫反问:“你觉得呢?我倒愿意相信吴先生是认真的,我佩服他的道德责任感,不过以我看来,对自己认为离经叛道的文字大加挞伐,而对民众的苦难和知识阶级所受的政治压迫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才是真正的不道德,最大的不道德!”

  立即有人鼓掌:“说得好!”

  记者又问:“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感想?”

  郁达夫本来还有话说,但他不能说了,人越聚越多。他赶紧分开众人,一走了之。

  与此同时,郁达夫的朋友许绍棣就在市党部里。他和周士杰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看着楼下跪着的吴若愚和聚集在四周的人群。许绍棣皱着眉说:“周部长,你们就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啊?”

  周士杰苦笑道:“怎么闻?怎么问?众目睽睽之下,嘘寒问暖,拍照留念,让报纸去大做文章,说我们已接受吴若愚的跪请,准备禁绝郁达夫的文字了?传到南京,上峰又会骂我们不会办事了。文章可以查,书也可以禁,但这些事还是只做不说好!”

  “那就让老先生这么跪在那里,未免太残忍了吧?”

  “那没办法,这是他自讨苦吃。”

  “周兄,你这么说未免有失厚道,不管如何,他替我们查处赤色作家提供了口实,制造了舆论吧?他是在帮党国的忙啊!”

  “帮什么忙啊?纯粹是添乱!我们要查处赤色作家,还用得着他来提供口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但这查处是得讲究方式方法,还得看时机和火候的。看来许部长对政治还是不太懂啊!嘿嘿,我看你呀,还是专心当好厅长吧,部长一职还是让别人去干算了!”

  许绍棣恼火地:“什么不懂?不就是多费点心机么?你呀,不要为你们的无能找借口了,你们若早抓了郁达夫,釜底抽了薪,还用得着老先生来扬汤止沸,受这皮肉之苦?”

  “这就奇怪了,你怎么对没抓郁达夫耿耿于怀?你们不是老同学、老朋友么?据我所知,你还吃过他的喜酒啊!”周士杰盯着许绍棣说。

  “这有何奇怪?交情归交情,责任归责任,私人友谊与党国利益,孰轻孰重,我心里很分明,一个党员的忠诚,足可以解释这一切!”

  “可我怎么老觉得,这忠诚的后面,有一个美人的影子在晃来晃去啊?”

  “你是不是看鸳鸯蝴蝶派的小说看多了?什么事都往男女私情上扯!”

  “罢,罢,在我面前,老兄没必要戴那假面具,我也是男人,爱之愈切,恨之愈深,妒之愈烈!我衷心祝老兄心想事成啊!”

  “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若老是无所作为,我们浙江省党部就会有所动作,也许会呈请中央缉拿鲁迅、郁达夫等归案,到时别怪我们管了你们辖区的事,有损你们的面子噢。”

  “行呵,你代我们讨一把尚方宝剑来,求之不得呢!”

  “我毕竟是吴若愚的学生,让他的耄耋之躯无休止地跪在那里,于心不忍。你们真的不打算过问?”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么是政治艺术吧!这不过问,就是过问呵!他要的不就是影响么?跪的时间越长,影响越大。当然,我们不会让他无休止地跪下去的,他就是有两只铁打的膝盖,我们也不会让他跪。你等着瞧吧!”

  话说到这一步,也没必要再费口舌了。况且,许绍棣关心的并非吴若愚的膝盖。吴若愚这样做除了给上海滩上增加一点笑料和谈资之外,毫无别用。他愿意自讨苦吃,就随他去吧。

  许绍棣悻悻地从市党部的侧门出来,上了自己的那辆半新不旧的黑色福特轿车。司机欲开车,许绍棣却要他等一等。静等了片刻,警笛声骤然响起,几辆警车疾驶而来。车上跳下数十名黑衣警察,手持警棍开始驱散围观者。一警官站在警车上,手举喇叭筒,扯着喉咙大喊:“非法聚会,有碍观瞻,影响公务,法纪不容!所有人请立即散去,否则一律拘留!”

  围观者们立即作鸟兽散。一名记者欲对警车拍照,一个警察夺过相机,啪一声摔碎在地上。眨眼之间,人们悉数散去,只有吴若愚还孤零零地跪在那里。

  车里的许绍棣挥了挥手,司机便启动了引擎。他的福特车从吴若愚身边迅速地驶了过去。

  1928年冬天,王映霞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郁达夫给他取名飞,又因为生在“十月小阳春”的时节,小名就叫阳春。郁达夫很喜欢这个儿子,写作之余,逗孩子玩成了他最大的乐趣。儿子一哭,郁达夫就抱着他颠着哄着,“莫哭噢莫哭噢,再长大一点,我还给你买酒喝呢,你陪爸爸一起喝酒好吗?”

  王映霞这时就出来干涉:“这还用你教?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还想培养出一个酒鬼呀?拜托你教他点真本事吧,比如写写文章什么的,别跟他提酒了,你也要少喝点!”

  可也怪,他一提酒,小阳春就慢慢地止住了啼哭,睁大眼睛望着父亲。郁达夫就乐了:“嘻嘻,你看,一听有酒喝他就不哭了呢!小阳春啊,你看妈妈又说爸爸了!告诉我,你是喜欢喝酒呢还是喜欢写文章?李白斗酒诗百篇,所以呢,有时候酒就是诗,诗就是酒!知道不,爸爸喜欢写文章,写文章就是爸爸的命,可是爸爸一看到酒呀,就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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