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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身赴陇原经风雨 怀念父老真挚情(2)

书籍名:《青春遗梦》    作者:朱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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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落后在妇女身上有许多表现,前一章提到的“圆规体型”就是一种。“三寸金莲”是满清的遗物,自清朝灭亡后在这里存在了半个多世纪。如果是老年妇女,对此不难理解,难解的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女相当一部分人也是这样。封建的思想仍然禁锢着它们,由此在家里她们把自己不当人,闹出一些笑话。我们访贫问苦进社员家的门前总是要先喊一声“屋里有什么人?”有回应才进门。有的妇女明明知道来人了,赶紧往屋里躲,有的站在院子里不应声也不开门,有的回答:“没有人。”为了使她们开窍回答有人,有过这样一段问答:“没人你是什么?”“我是屋里的。”“你是屋里的啥?”“我是屋里的做饭的。”“饭是人做的还是猫做的?”“是人做的。”“那你是不是人?”“是人。”

  胆子大些的妇女才能对答。胆子小些的妇女说完一声“没有人”再也听不到声音。更奇怪的是这里的妇女只有乳名,没有学名,到老邻里之间还是称呼小名,她们的小名大多数是按出生时听到的动物的声音起的,叫鸡娃子、狗娃子的最多,叫猪娃子、猫娃子的也不少,还有叫喜鹊、老哇(乌鸦)的,还有什么牛蛋子、驴蛋子的等等。这里的妇女没文化。大人们不让女孩上学。因为她们都是“外姓人”,没有必要给她们做这种嫁衣裳。我工作的第三生产队据反映有封建包办买卖婚姻,经调查不是那种上纲上线的阶级斗争问题,而是一种落后的民俗,女孩子生下来就约定婆嫁,也并非童养媳,而是“娃娃亲”。

  这里的妇女没有什么社会地位,被男人们当作做饭的工具,劳动的苦力,取乐的玩具和生娃娃的机器。我们还遇到过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住在这个生产队的前大队长,长期以来光棍一条子,和他的亲婶娘同居,生了一个男孩,和他长的很象,当时已经八岁了,和他以兄弟相称,社员们在反映他的“四不清”问题时也反映了他的这个伦理道德问题,但奇怪的是也有人给他说情,理由是“不然这门里就断后了。”我把这些问题向大组长做了汇报。

  大组长是当地的中年人,谙熟这里的乡土人情和风俗习惯,很有社会生活经验,听了我的汇报先没有作回答和指示,而是讲了一个笑话故事,他说:从前有个富裕的书香人家养了一个傻儿子,骗取了个媳妇,丈人怀辱在心,不登女婿家的门,后来女儿生了孩子,觉得生米已成了熟饭,也就消了气,打算外孙周岁时来女婿家,这倒给咬文嚼字的亲家添了愁,为了不失他读书人家的体面,就给傻儿子教了几句接待应酬的话;你听着,记好了,你丈人来的那天你在门口等着,见面后就说:“岳父大人,请进!请进!”他要问我到那里去了,你就说:“吾父到山神庙里和老和尚下棋去了,早者归也,晚者和老和尚同宿也。”若问到我家的八仙桌,你就说:“乃吾父所造也!”“问到桌上的笔墨纸砚,你就说乃吾父心爱之物,用毕后借与他人。”问到墙上挂的画,你就说:“此乃吴道子神画也!”问到我家的牛马驴羊,你就说:“水草之物,何必问它乎!”。为了考验傻儿子的记性和接待能力,家里的其他人故意做了回避。只有书房炕上睡着孙子。老丈人到来,傻女婿彬彬有礼地说:“岳父大人,请进!请进!”老丈人觉的到底是书香人家,自己的女婿也不傻,满心欢喜地到了亲家的书房,一眼看见炕上睡着个人,就问傻子女婿:“炕上睡的何人?”傻子回答:“乃吾父所造也!”又问:“你母亲呢?”傻子回答:“我娘到山神庙里和老和尚下棋去了,早者归也,晚者和老和尚同宿也。”又问:“你媳妇呢?”又答:“乃吾父心爱之物。用毕后借与他人。”又问:“你父亲呢?”又答:“水草之物,何必问在乎!”傻子把父亲教给他的话阴差阳错的回答了老丈人,气得老丈人把傻女婿抽了一个耳光说:“你说的是什么话?”女婿还是傻乎乎地说:“此乃吴道子神画也!”。

  我感到大组长讲的这个故事特别酸腐,但还是笑了,接着他对我说:“读书人就怕书呆子气。你们这些大学生还不了解社会,只是从书本上,从条条框框中看待和认识社会现象,实际的社会问题比书本上说的要复杂多,有的问题不能与政治挂钩,有的问题不能认真,比如我刚才讲的故事,如果认真起来你就会把我当坏人。男女关系问题,听起来天花乱坠,活龙活现,若有其事,查起来很难找到真凭实据,捉贼要捉赃,贼无赃,硬似钢;抓奸要抓双,奸无双,羞人颜,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不要什么事情都往阶级斗争上拉,这里的农村缺少文化娱乐活动,天一黑男人拿女人取乐,偷鸡摸狗的事不少。你还年轻,人世间的这些事情你还不懂,历朝历代对这类事情都是民不举官不纠,除非有命案的,民举了才察一察,往往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如果上纲上线,阶级敌人就太多了,干部的作风问题最好不要过问,在运动中不搞这些问题。”大组长的这一课,轻松的化解了我以为棘手的问题,使我从书生意气中醒来,对社会问题的复杂性有了一些认识。

  后来,我把这里贫穷落后的现象告诉了在山背后工作的老二,他用当地人说的歇后语说,你说的是“山坡上的碾盘——石画(实话);笼里的馒头——蒸的(真的)。”他工作的万家大队的情况更糟,他住在“七仙女”的家里,房东有七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大一岁,都光着屁股,实在养活不起这么多孩子,成天愁眉苦脸,他进村后从来未见房东笑过,一个大男人家哭着央求给女儿找能吃饭的人家。穷到这样,他还是不见儿子不甘心,还想再生,过着越生越穷,越穷越生的恶性循环生活。

  贫困的人们总希望有人来搭救他们。贫下中农听说这里要搞社教运动,他们天天期盼着工作组的到来。我们进村后不少人前来看我们,他们中有人说,土改时毛主席派人来领导他们斗地主,分田地,分胜利果实,那时他们扬眉吐气了一阵,之后的十四年来,上面再没有来过人,不知毛主席还不知道他们这里的情况,今天毛主席又派人来了,像土改工作组的样子,是三伏的风,久旱的雨,他们又有了希望。在此以前我们常唱《东方红》的歌曲,在这里我们才真正体会到歌词中“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的含义和穷苦人对毛主席的热爱。

  工作组进村后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是扶贫救济。经过摸底排队后,除了地富家庭和个别中农户,这里的社员家家都得到了救济,他们像土改时分得胜利果实那样喜悦,运动后期组织退赔时,他们把这次运动比作第二次土改。救济工作的效果十分显着,之后群众就很快的发动起来了,在进村后的第十五天召开了一次忆苦思甜会,在会前我们对忆苦的人选再三叮咛,会上不要讲困难时期的苦难。三个人选中只有大队书记做到了,他在诉到旧社会的悲惨遭遇时泣不成声,把会场的气氛引入了悲痛和愤怒中,一个贫农积极分子高呼口号:“贫下中农团结起来!”“打倒万恶的旧社会!”“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一个老实巴结、苦大仇深的贫农诉完旧社会的苦后,却忘了工作组的叮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痛哭流涕地诉说着他家在困难时期的遭遇;饿死了家人,大队、生产队的干部比国民党的保甲长还残忍。对此我又挨了大组长的一顿批评,说我会前没有把思想工作作好。

  这里的人们虽然贫穷,但待人特别忠厚热情。我们白天和社员一起劳动,晚上开会,夜里还要看文件,写材料,通宵达旦地工作,累得有时起床翻不起身来,没几天身体就瘦了许多,大组长悄悄告诉我“悠着点”,社员们琢磨着给我们改变伙食,东借西欠,把自己舍不得吃存起来的吃的都拿出来,有的恨不得把身上的肉割下来让我们吃。当我们制止这样做时他们编了一个借工作组来吃饭,改善家里生活的理由。有的还说,不让我们吃饱吃好就是对不起毛主席。那个饱好的概念,也是远远的低于现在普通人家生活水平,也是尽到他们所能了。我相信,纯朴善良的农民不会编造理论,他们那“对不起毛主席”的话是出自内心的真诚。这里主要的口粮是高粱和攸麦,小麦很少,每家分到的小麦都十分有限,都是留到过年时吃,但不到腊月二十三日,各家的小麦全都吃光了,社员们还穷乐呵,说他们提前过年了。

  说到这里,我特别不能忘记的是我的房东杨老汉和他的家人,他是村里第一个带头改善工作组伙食的人家,他们全家人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千方百计的让我睡上热炕,夜里工作时他总是提醒我早点睡,有一夜他特意给我卷了两根草烟,放在我的煤油灯前,叫我抽根烟解解困,从那时起我学会了抽烟。我刚一病倒,房东大娘就到床头问我想吃啥?我说什么也不想吃,可是不一会就让她十八岁的女儿兰花端来热腾腾的细面条。我住在他家,兰花从来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她双手端着碗说:“组长起来吃点吧!”我实在是不想吃,但又盛情难却,起身接住了兰花手里的碗,碰着了兰花的手,兰花顿时有些脸红。我吃了那碗爽口的细面条,心里热乎乎的,好像病情好了许多。此后兰花一见我就脸红,后来和她家的人熟悉了,她见我也就退去了那份羞色,她三个月如一日的给我端水洗脸,在我和她父亲住的房子里洒水扫地,她就像我可亲的妹妹。一天晚上开完社员大会回来,房东大娘对我说,我看你棉衣的胳衬破了,今晚早点睡,我给缝一缝,在煤油灯下她一面给我缝补衣服,一面和我拉家常,我仿佛感到旁边坐的就是我的母亲。

  杨老汉一家给了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觉,但遗憾的是我和杨老汉在一个炕上睡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就是没有把他发动起来,他给我谈的最多的是家禽家畜的习性和饲养的方法,地里庄稼播种收获的节令和生长期的各种特征,谈到运动中的问题时总是回避,直到我离开他家的头一天晚上,他才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早年曾是大队书记家的长工,他说世事难料,地主变成了贫农,过去的地主不劳动享福,今天的书记不劳动还有救济。离开杨老汉家四十多年了,至今虽未再见过面,我的记忆中还留着他们和善可亲的面容,也清楚地记得那时规定住在社员家不交房费,我总是感到欠他们的太多太多。

  除了杨老汉一家,还有一些憨厚、朴实、善良的面容也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在我离开和现李家大队的那天,不少大爷、大娘,有的拿着煮鸡蛋,炒大豆、脑豆,有的拿着鞋垫来给我送行,我刚出门时,一个大娘把我堵在门口,亲手把她刚刚编好的一顶草帽戴在我的头上说:“戴上它,下雨天大热天对我们就有念想。临别时有些大爷大娘眼泪汪汪。就在这一天,我的日记中有一段感叹,深深地铭记着和现李家大队父老乡亲们的深情厚谊。”

  山间漂浮着袅袅炊烟,青青的麦苗儿洗刷着山坡苦愁的脸,在春风的吹拂下,远处层层梯田婆娑起舞,朵朵白云像轻柔的飘带,迎合着青山的欢乐,桃花杏花能否永驻?樱桃花愿你把爱情永远留在人间,不要嫌山沟里贫穷,这里也是一个温暖可爱的地方,这里的人民纯朴善良,这里的人民勤劳勇敢,他们会用甘甜的乳汁把你养育,他们会用辛勤的汗水把你浇灌。再见了,亲爱的父老乡亲,请你们不要流泪,请你们不要多心,我不会忘记你们,也不会远离你们,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还你们一个真诚。

  在庄浪社教中还有一段反修宣传的插曲,期间我写了一篇题为《林中鸟》的杂文投入报社,但没有发表,回校后我把它让语文老师看了,他的评价是一篇好杂文,我把它保存到至今。从那时起老大哥变成了敌人,反对修正主义的斗争进行了二十五年,正如杨老汉说的那样“世事难料”,历史的沧桑又调整了中苏关系,那场斗争和文化大革命一起困惑了我们这一代人,今天我把这篇杂文抄录于此,作为亲历那段历史的一个见证。

  《几个新节目》

  同志!你喜欢看戏还是喜欢听故事,我这个人唱戏讲故事都有两下子,特别是讲故事是我的拿手好戏,前几天我看过几个新节目,那些小丑可滑稽了,要知怎样个滑稽法,且听我慢慢道来。

  入话:

  第一个节目:“最新的贡献”,演出者陶里地亚蒂同志。

  你知道他老先生“贡献”了些什么?原来他本末倒置,丢掉马克思列宁主义学起“医”来了,老先生绞尽脑汁,研究了几年,研究出了一种密药方,那药方确实“神秘”,华佗不懂,李时珍不晓,偏有些不懂的人一看就高兴。你道这“药方”是干什么用的,原来老先生想用它来改造世界。他老先生可太聪明了,把伯恩思坦,考茨基、铁托用过的旧药,改了汤头美其名日“结构改革”。

  第二个节目:“林中鸟。演出者多列士同志。”

  多列士学鹦鹉最有本领,像极了,可以说是盖世闻名。有人说:“我们时代的性质变了”,他也说:“我们时代的性质变了”。有人说:“艾森豪威尔热爱和平”,“民族解放战争会引起世界大战”,他老先生也说“民族解放战争会引起世界大战”。学得像极了,还是一丝不苟。人云亦云,毫无主见,多的是鹦鹉学舌的本事,少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原则性,这就是自称为“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的多列士高度的政治修养。

  第三个节目:……

  历史的舞台风云多变,政治家们的成功与失败都会写进历史,当愿少一些失误,多一些成事,更希望不要把老百姓的苦难忘记。今天的庄浪县当然和四十一年前大不一样,公路修进了山沟,县乡都有道路,水平梯田修的全国闻名,人民生活大有改善和提高,希望和现李家大队的父老乡亲们笑口常开。

  在庄浪县生活了110天后踏上了归途,对这次社会生活的试步感触良多,回校后老二说系学生会办的壁报上还空着一块地方,让我作首诗写在上面,我写了:

  千载难逢第一春,炉火熊熊炼丹心;

  革命青年跟党走,放下架子当学生;

  补上阶级教育课,同吃同住同劳动:

  学得一身好本领,又红又专为人民:

  这八句话在壁报上出现后,同学们纷纷议论说哪里像诗,只是喊了几句革命口号,不管大家怎么说,我总觉得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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