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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籍名:《中年英雄》    作者:千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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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圆圆的,红红的落入一望无际的茫茫原野。沿着西拉木伦河的曲水,先是飘来了马头琴悠扬的长调,然后就见落日里,在金色的草丛中,连绵起伏的就醉悠悠地晃出来了一串勒勒车,神韵浩荡。

  六辆勒勒车,装着蒙古包、牛粪、酸牛奶、炒米和酒桶,一辆连着一辆。老阿妈辛苦地坐在第一辆勒勒车上,挥动牧鞭,赶着牛,跟着前面牧群留下的足迹。老阿爸在最后的一辆勒勒车上,拉着马头琴长调,悠远辽阔,显然已经喝醉了酒。

  躺在勒勒车里的一个醉酒的南方中年男人感动得哭了(谁能理解他的哭),因为马头琴的天籁之音和大自然壮美的景观?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命运,或许是在牵挂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南方的亲人和事业?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在广州他的公司和法院,包括他老婆秋香都找不到的那个人,那个失踪的人,那个被传说得沸沸扬扬携款潜逃的人,进入我们小说现场的主角许善。

  许善在蒙古大草原已经醉酒一个月了。

  今天他跟着巴特尔一家的勒勒车队,转场回到他们冬季的定居牧场,他清醒过来了。

  许善跳下勒勒车,见先前赶着牧群回到牧场的李易和巴特尔骑着马向他跑来。

  李易和巴特尔的脸膛晒得黑红,反衬出许善的脸显得苍白。

  巴特尔下了马,把缰绳递给许善:大哥,去,骑上马在草地上跑几圈,精神精神。

  李易在马上说:来吧,许善,你该醒醒了,一个月了,你也没有好好看看这蒙古大草原,真是辜负了上天的一番美意。

  许善骑上了巴特尔的那匹俊美的红马,这匹红马也像主人一样好客,善意地驮着许善跟着李易的白马一起在草原上狂奔了起来。

  当天晚上,巴特尔隆重地举办了一场篝火全羊宴。许善在喝酒前庄严宣布:从今天开始不喝酒了。这话在蒙古草原是犯忌的话,尤其是在蒙古包前,一场豪华的全羊宴即将开始。巴特尔了解许善,再说许善来到草原一个月了,几乎就没醒过酒,他自己主动不喝酒了那是好事,他决定改良一下这个民族的习俗。巴特尔在家乡是一个有威望的人,说了话就算数。大家也就响应了。只有一个人不同意,就是巴特尔的老爸,这个几乎一辈子都没醒过酒的老人,不懂汉话,和许善语言不通,但是却很喜欢许善,他和许善交流很简单,拿起蒙古刀就是吃肉,端起酒杯就是喝酒,老阿爸很欣赏许善这个广州人,喝起酒来痛快,从不拒绝,端起酒杯就干,干完就醉,醉了就睡,颇有遇上了至交的感觉。

  许善戒了酒,那个巴特尔的老爸就不再理他了。这倒不是那个醉鬼的蒙古老头不懂道理,其实他除了酒,也确实不懂什么道理,那个老头除了酒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也不需要什么道理。他要道理干什么?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草原,见到的人是很有数的几个,一辈子打交道的都是马群、羊群、牛群。再说许善不喝酒了,和老爸唯一交流的语言中断了,还怎么沟通?

  晨起,秋天的草原已经很凉了,湿漉漉地,草原荡漾在雾霭之中。

  老阿妈在挤牛奶。牛圈里十多头奶牛整齐地拴在牛栏上,老阿妈拎着一只沉重的木桶穿梭在母牛间。许善这几天每天早晨都来看老阿妈挤牛奶。自从来到草原的第一天,他的目光第一次碰到老阿妈的目光,那善解人意的慈祥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许善的心田。那是一种理解,一种支持,一种力量,一种包容,一种母亲的爱。许善母亲去世得很早,在记忆里,母亲的形象总是模糊的,对母爱的感觉也是朦胧的。可是这次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母爱的光辉在自己的心田照耀。

  老阿妈见许善来了,就微笑着站了起来,用牛的奶汁泡得很滋润的勤劳的大手,指着母牛肚皮下硕大的牛乳房,让许善趴下去吃。许善趴在牛的肚皮下张开嘴吮吸牛奶头时,他有些紧张慌乱。老阿妈很慈爱地看着他,鼓励他说:吃吧,孩子,新鲜的,吃了很好,对你的身体好。

  当许善趴在地下咬住母牛的奶头时,他一下子想起了婴儿时代妈妈的乳房。当乳汁像一股暖流流进他的心田的时候,他的泪也流了出来。许善趴在科尔沁草原厚重的草地上,在母牛的肚皮底下吃着鲜甜的奶汁,竟然像一个婴儿一样哭出了声音,最后竟然在老阿妈和母牛们这些母亲们的面前,这个很早就失去了母爱的中年男人竟然躺在草地上号啕大哭,他哭声悲切,他哭声心酸,他哭声嘹亮,他哭声悠扬。

  哭够了,许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郁闷之气,又吸进了一口清新的草原新空气,内心积攒了多年的郁闷好像一扫而光,全部发泄出来。他感觉到身体从来没有过这么通透、轻盈,如果给他翅膀,他一定会像空中的鹰那样飞翔。

  他感觉太痛快了,脚步在草浪上翱翔,身体在空气中飘扬,内心充满了快乐的阳光,如果会唱歌,他真想放声歌唱。他在老阿妈的脸上看到了这种快乐,而且这种快乐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她沧桑的脸庞。

  许善好像淋漓尽致地把内心的苦水都倒了出来,在母亲的怀里尽情地倾诉。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老阿妈也好像把一切爱抚的话语都讲给了这个儿子,但是其实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慈善地看着许善在微笑。

  以后,许善每天早晨都来吃奶,都来享受母爱。

  某天早晨,许善又走出蒙古包去吃早餐,也就是走进老阿妈挤奶的牛圈去吃牛奶。老阿妈牵着一头用皮绳栓着的黑白花牛犊正在贪婪地吃奶。看到人家亲生的孩子来吃妈妈的奶,许善有些不好意思,正踌躇间,老阿妈使劲拉开嘴含奶头,吃得津津有味的花牛犊子。许善习以为常地趴到地下,嘴含奶头,刚要吮吸,老阿妈就让他起来,许善站起来,老阿妈说,孩子,你先不要吃奶,我今天找回花牛犊子,要给你治一下你的秃顶。

  让花牛犊子治疗我的秃顶?许善望着眼前这个小牛犊子医生,对老阿妈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还没有来得及交代在小说的现场,我们的故事主角许善先生是个谢顶者,咱这草地上的老阿妈就叫他秃顶。没有什么不恭维,可能在她老人家的概念里,这就是一种病的名称,或者是一种发型的名称。

  老阿妈从木桶里舀了一瓢刚挤出的鲜牛奶,让许善低下头,就把一瓢牛奶倒在许善的头上了,接着第二瓢、第三瓢,许善当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怨言,老阿妈用牛奶给他洗头,这么豪华的母爱,就一边感动一边享受吧。

  许善的享受也有一些让他自己说不清的滋味。这牛奶洗头,毕竟头一次经历,尤其是老阿妈亲自给他洗,真是有点诚惶诚恐。

  三瓢牛奶洗完了头,老阿妈就拿出一块黄油,这可是牛奶的精华,但是老阿妈毫不可惜,在许善光亮的脑门上就厚厚地涂上了一层。

  徐善刚才从奶牛的肚皮底下爬起来,花牛犊子就又兴奋地跪下前蹄,贪婪地吃了起来。老阿妈和母牛看到许善和花牛犊子像一对孪生弟兄一样抢奶吃,就都慈善地笑了。

  老阿妈拉起牛犊,让许善低下头,搬过小牛犊的脑袋,把它的黑白嘴对向许善涂满黄油的脑门。小牛犊子正吃得来劲儿,闭着双眼,一副幸福陶醉的样子,它又伸舌头寻找母牛的奶头,一下子,舔到了许善的脑门,小牛犊子感觉到味道很好,就忘恩负义地不去找妈妈的奶头了,贪婪地舔起许善的秃顶来。小牛犊舌头,像一条柔软、奔跑的蛇一样,在许善油光闪闪的秃顶,跳跃起舞,而且越来越快。

  许善感觉到痒痒的,有一种要射精的快感。但是这种快感,简直令人有一种受不了的快活,牙根发痒,耳根发痒,后脊梁骨发痒,反正就像一条痒痒的小虫在他的身上,伴着小牛舌头的节奏上下飞痒。正陶醉着呢,突然许善感到头皮痛,头上那点剩余的残发有被连根拔掉的感觉。牛油被小牛犊舔干净了,舌头碰到头发,以为是草,舌尖一打卷儿,就吃了起来。

  老阿妈赶忙拉开了牛犊,看到许善红堂堂的额头,老阿妈很满意地笑了,她说:孩子,这回就好了,回到你们广州以后,你就会像婴儿一样长出满头新发,那时你的脑袋上就会像草原一样茂盛。

  许善回到蒙古包里,照了一下镜子,他发现不但前额又红又大又亮,鼻子也是又红又大又亮,小花牛犊舔他额头时,偶尔也把他的鼻子当成乳头吮吸了几下。仔细一看也难怪,许善从额头到脸的形状和型号倒很像母牛的一只乳房,只是许善当时一紧张,让小花牛犊子发现,这个双孔乳头里流出来的不是鲜美的奶汁,可能是味道不理想的鼻涕,感到恶心,所以也就放弃了。

  科尔沁草原开始打羊草了。今年雨水勤,草长得特别好。整个春季和夏季家里的牧群都在外面游牧,自己牧场里养殖的草没有被牧群吃过,现在到了秋天,就要收割下来,晒干,垛上,贮存起来,待到冬天大雪来临的时候,草原上白雪皑皑,就可以打开草垛,喂这些碧绿的干草给畜群过冬。

  早晨,巴特尔和李易各开一辆手扶拖拉机,拉着十几个从各个牧场来的畜牧个体户,这些牧马汉子都是巴特尔小时候在一起放牧的伙伴和同学,他们来做帮工,帮助巴特尔家收割羊草。据巴特尔说,自从他上大学离开科尔沁草原,这些伙伴每年都来帮工。

  手扶拖拉机刚刚开走,又一阵牧羊犬的狂叫,这样才把酣睡的许善从蒙古包里惊醒。他走出包门,火红的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变得很小了,但是却银光闪闪,非常耀眼。许善看见狗吠声呼唤来了一辆尘土飞扬的吉普车。车子一直开到蒙古包的群落里。巴特尔家一共支起了九座蒙古包,形成了一个非常壮观的蒙古包群落,像是落在草地上的九朵白云,人、狗、畜群在炊烟和雾霭中来回奔跑,就像仙境里的神仙,飘来飘去。巴特尔满足地说他现在比从前的王爷还富有。

  许善看到那辆三菱吉普车的车牌粤A的字样,心里就一阵激动。广东,这个简称为粤的地方,自己在那里住了近二十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字远在万里之遥的蒙古草原却竟然对自己这么亲热,这么重要,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荣辱与共。他好像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离开广州,现在却代表了广东,从前,他的朋友们从国外回来对他说,在国外见到五星红旗就激动得热泪盈眶,想念祖国,他听了觉得好笑,这些人怎么一离开国就都矫情起来了,那么想念,为什么还要离开?现在他似乎明白了这种情怀是什么。

  可是广州啊,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在思念着谁,在牵挂着什么事,却都有些模糊不清,只是内心有些酸楚的感动,心事重重。

  但是这些因素没有阻挡他清楚地看到,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很时尚的苗条少女。

  这是巴特尔的两个孪生妹妹,一个叫金花,一个叫银花。他们两个都是盟艺校毕业的学生,现在是旗乌兰牧骑的舞蹈演员。今年都是十九岁。

  金花和银花两个姐妹活跃得很,一下车就动作优美地直奔许善而来。

  金花说:你是许大哥吧,我哥巴特尔跟我讲过你一百遍了,我是金花,这是我妹妹银花。

  银花说:不用你介绍,许大哥也应该知道巴特尔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好妹妹。

  许善觉得很好笑,巴特尔长得像一个板凳,他的两个妹妹却是这么苗条。不过脸型倒是有点像,在广州我形容巴特尔的头像一个足球,反正他们的脸都是那种圆饼子形状,但是这两个黄毛妹妹却长得很白,五官也很漂亮,眼珠黄黄的闪着迷人的金光,生动可人,放射着青春的光芒,主要的还是那种蒙古女人特有的野性和风骚。

  银花说:许大哥,上车吧,我们回来也是帮家里打羊草的,咱们去给他们送奶茶。

  吉普车开到草场时,李易他们已经干完了一气活儿。李易和巴特尔开着手扶拖拉机,在草场上来回奔跑,草地上就割下了一趟趟排列有序的羊草,从远处看非常壮观,像凡高的画,整个画面都在不整齐地流动着。

  李易见到两个妙龄少女和许善一起来了,马上停了拖拉机,就奔了过来,看那时髦的发型和时尚的衣饰,他以为广州来人了。

  当他发现是巴特尔的两个妹妹时,很是激动,给了巴特尔一拳说:我操,巴特尔,你有这么美丽的两个妹妹,怎么不早让我们见面。

  巴特尔宽厚地大笑:草原来了狼,美丽的妹妹我让他们躲还躲不过来呢,怎么能把他们送进狼口。

  在落日的余辉中,烤全羊在牧场里飘香,篝火晚会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整个晚上,唱歌跳舞银花都陪着许善。这小姐妹两个,不但对汉族的一切习俗全通,而且还很熟练地讲着流行全球华人界的台湾普通话,可能是看琼瑶阿姨的电视剧或者流星花园F4学习来的。

  银花对许善格外垂爱。许善也特别喜欢银花。两个人就像有前世缘似的,缠绵着有说不完的话。金花陪着李易,也不寂寞,也没闲着。其实巴特尔更担心的就是李易,李易在广州是出了名的泡女高手。

  刚开始,许善还有些不好意思,银花和自己亲热他总要很拘谨地像个贼似地偷偷地看看她的爸妈和哥哥。

  那个老阿爸已经喝醉了,对于天下大事全然不知,就是自顾自地拉着马头琴在那里陶醉。

  老阿妈很慈爱的目光和许善的目光碰上了,她很赞许,又很善解人意地移开了目光。巴特尔走过来说:你不要把我妹妹当成三陪小姐,也不要当成情人和她恋爱,今晚要是有艳福,你就尽兴吧,要像个男人,一个月的羊肉不要白吃。

  许善心里有底了,也开始放肆了。

  许善问银花:你们这里冬天很冷吧?

  银花:最冷的时候,好冷耶,哇塞,有零下四十多度,我们活得很挣扎。

  许善:那怎么办?你们蒙古包里又没有厕所,夜里出去撒尿能尿出来吗?

  银花:尿一撒出来,就马上冻成冰棍,要手里拿个棍子,边尿,边敲打结成的冰。

  许善:这是男人吧,女人怎么办?

  银花:女人尿出来的尿冻成的就不是冰棍了,女人撒尿银光一闪,就是一块玻璃。

  许善:那不冻掉了。

  银花:什么冻掉了?

  许善:耳朵,我是说那你们的耳朵不是也冻掉了?

  银花:就是,我们的耳朵每年冬天都要冻掉,到了春天和小草一起再发芽,开花的季节,就重新长出来。

  许善:听说客人可以和主人家的女人住在一个蒙古包里?

  银花:就是,家里来了客人,就挨着门口的那个人睡,如果那个人是家里的姑娘也不忌讳,临睡前家里的老人要检查一下客人不准和家里的姑娘脸对脸睡,如果早晨起来还是背对背,那家里老人就很高兴,很放心。然后给你准备一碗从井里新打出来的凉水,你毫不犹豫,一口干进去,证明你昨夜老实,心里没鬼。否则,你昨晚干了坏事,今早晨不敢喝冷水,怕生病,你就完了,主人家会用套马杆把你套住,用马拖着,在草地上拖死。

  许善说:这么恐怖,不过,如果夜里转过身去,干完事,早晨再转过来,勇敢地喝完那一大碗凉水,也是美事,为了一夜风流,就是得病,就是被马拖死也值。

  银花:许大哥,你还真是男人,其实半夜里你不转身,那姑娘也要把你拉过去,你干不成事那才更惨。

  许善说:那我今晚挨着谁睡?

  银花说:你想挨着金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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