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革屯军接受抗日张治中视察湘西
1937年11月26日，张治中和新任省府秘书长陶履谦一行从南京乘火车到达长沙车站。一下车，张治中与前来迎接的省府委员们握手时就问：“谁是陈渠珍？”“我就是！”在旁迎接的陈渠珍听到张治中点名问他，不禁受宠若惊。张治中随即握住他的手道：“我在南京多次听贺贵严主任介绍过你，说你是湘西王。湘西的事情你可要多出力呀。”
陈渠珍见张治中如此看重自己，感动地说：“只要张省长用得着，我陈渠珍愿效犬马之劳。”
过了几日，张治中果然又来到麻园岭陈渠珍的寓所专门拜访他：“玉鍪，你是湘西王，对湘西苗民的历史必定很熟悉，我想听你谈谈解决湘西苗民问题的良策。”
陈渠珍道：“湘西苗族的祖先最早可追溯到古代蚩尤为首领的部落。蚩尤部落势力很大，在中国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后来，黄帝杀了蚩尤，其部落就分化为三苗，而古史中的‘黔中蛮’、‘武陵蛮’、‘五溪蛮’、‘澧中蛮’、‘酉溪蛮’等等，大都是指散居在我们湖南西部的‘蛮尤’部落分化后的各苗蛮集团。《史记·五帝本纪》中还记载‘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言于帝（尧），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欢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服。’此文中所说的‘放欢兜于崇山’，据说这崇山就在湘西大庸县境内，有的说在永绥县境内，究竟在哪一处还有待进一步考证。而从舜到清，历代王朝中，苗蛮集团都时有反叛起义，比如汉光武帝时，武陵蛮相单程反叛，伏波将军马援，也曾率大兵征剿过五溪。武陵蛮在壶头山乘高守险阻止马援军队八个多月，汉军因疾病而死亡者大半，马援也病死于军中。唐朝时，武陵人以雷满为领袖，于公元883年至885年，先后举义攻占过朗州（今常德市）、衡州、澧州等地；元末时，苗族首领吴天保领导举义，攻占过靖、沅、辰等州县；明朝洪武年间，苗蛮集团‘蛮僚人’覃垕，率众起义，后被镇压；清朝时，苗民亦曾多次起义，比较有名的是由吴陇登、石柳邓、石三保、吴八月、吴廷礼、吴半生等人领导，前后坚持了十二年之久的‘乾嘉起义’。这一次湘西苗民的革屯起义，比起历史上的那些苗民大起义还算不了什么，如果处置好，这样的起义可以很快平息下去，如果处置得不好，其后果也难以预料。”
张治中听了陈渠珍这番话，不禁频频点头道：“玉鍪对湘西苗民历史真是了如指掌！解决苗民屯务问题，少不了由你出面来主持啰！我想就在沅陵设个专署，以三个月为期，由省府委员轮流当主任，以便主持解决湘西问题。这第一任主任，就请你主持如何？”
“我已50多岁了，才学又疏浅，怕难以收拾局面哩！”陈渠珍故作谦虚地说。
“你正年富力强，身体很好嘛！”张治中道，“湘西那些武装首领大都是你的部下，你去治理这方土地人事，应是最好的人选。这事就这样定了，你就不必谦让了吧！”
陈渠珍见张治中诚恳相请让他出山，亦不再谦让推辞，于是抓紧准备，在1938年开春之后，即在一班护卫的护送下，春风得意地到沅陵走马上任了。
且说这沅陵行署新设之后，共管辖第三、第四、第七三个行政督察区，范围包括沅陵、辰溪、大庸、桑植、永顺、泸溪、乾城、龙山、保靖、古丈、永绥、凤凰、麻阳、溆浦、黔阳、绥宁、会同、芷江、靖县、通道、晃县共21个县，可谓是个大湘西的范畴。
陈渠珍一上任，立即实行剿抚兼施的老办法，派人与龙云飞和吴恒良等部进行联系。
龙云飞本来就是陈渠珍的旧部，在接到陈的招抚信后，他立即表示愿受收编。吴恒良对于收编也很愿意，只是心底还有些不大放心，他派隆子雍、唐载阳等人到沅陵去进行谈判。根据陈渠珍的安排，省方派了石爱三等人为代表。谈判开始，革屯军代表杨矩廷说：“这次谈判，不知道省政府把我们当什么看待，若像保安团那样把我们看做‘土匪’，就没有谈判可言。我们革屯军是代表苗民反对屯田制度的，不烧杀不掳掠，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这是我要首先声明的。”省方代表石爱三答道：“以前纯属误会。这次，你们是以革屯军代表被请来谈判的。不过，湘西屯政施行已久，历来相安无事，且为苗民所接受，即或拖欠屯租，亦可磋商，和平解决，毋须付诸武力，扰乱秩序，威胁政府，此为中央所不许。”杨矩廷又提出：“革屯军旨在彻底革除不合理的屯田制度，不只是为了酌情减免，屯制一日不除，革屯一日不止。省府若明令取消湘西屯制，我们革屯军愿接受改编，但不编入保安大队或保安团，要求编入正规军，赴前线抗日救国。”石爱三又接着说：“农民纳粮，自古皆然，皇粮国税乃国人义务，苗民若不纳粮，则有违事理，故只能减少数额。”杨矩廷马上反驳道：“请问省府是否实行三民主义？”石爱三回答说：“孙总理的三民主义从中央至地方，无不彻底奉行。”隆子雍趁势追问：“既然如此，三民主义中明文规定国内各民族统一平等，我们苗民自垦自耕，为什么上缴政府的粮额要比汉区高百分之八十？苗民究竟得了政府什么恩惠？如此不平，岂不与孙总理的三民主义背道而驰？屯制不革，我等将诉诸中央。”石爱三等省方代表听了此话，都感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后又经数次谈判，省方代表答应将改屯制一事反映上报重新研究。不久，湖南省府终于明令有屯七县全部废屯升科，改租纳钱，湘西苗区七县百余年屯租屯防制宣告结束。
革屯军谈判代表在赢得谈判胜利后，亦作出让步，决定让革屯军接受政府收编。1938年4月，由陈渠珍主持，在沅陵召开了有龙云飞、吴恒良、杨光耀、梁明元、龙文才、王汉文、朱德轩等数十名湘西军政府首脑参加的收编会议，决定统一收编二百多个大小武装集团共两万多人枪，从而结束了湘西的“革屯”运动。
且说永绥革屯军谈判代表自接受省方代表提出的收编要求后，许多绿林首领不愿离乡接受改编，遂纷纷脱队或拖队走了，省方代表派人在茶峒点编时，只点了龙云超、董平、石永安、石维珍等部的人员，而拥有人枪较多的梁明元由于对吴恒良当指挥有意见，开始迟迟不愿接受点编。隆子雍获知情况后，只身来到麻栗场劝梁明元道：“我们当初都是拜把弟兄，大家发过誓要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现在我们革屯目的已经达到，政府需要我们去抗日，咱们应该接受整编，为国家分忧啊！不然，山河破碎，日寇欲灭我中华，难道我们当军人的能坐视不管？”
梁明元道：“抗日道理我都懂，只是将士们对收编后让吴恒良当团长有意见。现在宋濂泉已提议让黄信初当团长，你看如何？”
隆子雍道：“黄信初是宋濂泉推荐的人，此人过去在国民党军当过团长，但我们与他没打过交道，不知深浅，怎好屈身相事？依我看，咱们不如就拥护吴恒良当团长更为可靠，因为吴恒良毕竟和我们大家都很熟悉，大家相处了几年，彼此知心，也易于相处嘛！”
“好吧！”梁明元觉得隆子雍说的有些道理，遂下决心道，“那就这样定吧，明日一早我让部队集合听编。”
第二天一早，梁明元在尖岩将部队集合。他在队前向官兵们训话：“我们革屯军最近派代表已和省府谈判达成协议，政府已宣布废除屯田制，我们革屯的目的已经达到！按照省府的要求，我们决定接受政府收编，部队收编后，将开往前线去抗日，去打日本鬼子，保卫祖国，这是我们的光荣任务！”
“报告梁指挥，我们不愿被收编！”队列中忽有一连长郭玉清大声叫道，“让我们去当炮灰，和日本人打仗，这是省里的阴谋，我们不要上当！”
“对！我们反对被收编！咱们宁愿上山当绿林好汉！”邓世芳等连排长齐声叫嚷道。
梁明元见这几位部下竟敢公开反对，不由勃然大怒，他随即脸一沉，厉声喝道：“现在我们已是抗日革屯军了，吃人民饭不去抗日救国，拯救民族，你们想做什么？”说罢，即令警卫排将几挺机枪架起来，接着大声向众军士喝道：“不做抗日军，去做喽罗兵，破坏革屯荣誉，要你们何用？不如先打死你们，再打死我自己，落得个干净！”
隆子雍眼见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连忙走上前劝阻梁明元道：“算了，你不要和他们计较。他们不想听编，也不是对你有意见，对这些人要慢慢做思想工作！”接着，隆子雍又对军士们大声道：“我们革屯军打的是抗日旗号，咱们可不能叶公好龙。现在国家危亡，民族发生危机，正需要我们爱国出力的时候，咱们应当服从指挥，坚决听从命令，去打日本侵略者，这才是真正的好汉！有不同意见者，可以个别到团部来讲清原因，如属特殊情况，我们可以准许离队，但决不能私自拖枪逃走，如有发现，将军法处置！”
隆子雍说完后，众军士没有人再敢吱声。于是，当晚，梁部的1000余人马全部听候了点编。
至此，永绥的革屯军由于部分武装的脱离，原定一个旅的编制，因人员不足，最终只编了一个大团，由吴恒良当了团长，隆子雍为副团长，梁明元、石永安、石维珍、龙云超等人分别任各营营长。凤凰的革屯军则编了一个旅，龙云飞当了旅长。整编后的革屯军分别被调入暂五师、暂六师到前线去参加抗战。革屯军首领隆子雍于1941年5月患肺病在湘潭病逝；龙云超于1939年在溆浦县驻防时，因年老辞职回籍，1944年8月在家病故；石维珍后从暂五师离队回原籍，1946年被永绥县政府逮捕，在解往酉阳国民党川黔湘鄂四省边区绥靖公署途中被暗杀；梁明元于1941年1月调入国民党中央军校武冈分校受训，因遭诬陷逃回原籍，旋被四省边区清剿总指挥部诱捕，1941年6月17日被杀害在永绥县天王庙山下；吴恒良在参加抗日战争胜利后退役，1948年9月任湖南省第九行政督察区保安副司令，1949年10月在芷江向人民解放军投诚，1953年6月在永绥县病逝。以上便是几位著名永绥籍革屯军首领的最后归宿，此是后话。
再说陈渠珍当了沅陵行署主任，收编了湘西各路武装，使湘西澧沅上游大部分地区的骚乱局面安定下来后，得到了张治中的高度信任和赞许。1938年5月31日，张治中率教育厅长朱径农等一行人从长沙专程来到湘西，作了为期一周的考察。在陈渠珍的陪同下，张治中先后到了沅陵、辰溪、芷江、麻阳、凤凰、乾城、永绥等县视察。一路上，他见到各县局面比较安定，散匪正在清剿，民训搞得很有生气，各项建设亦在筹划，公务人员比较负责。回到沅陵，他不由得在会上赞扬陈渠珍道：“玉鍪先生居此数十年，其仁爱侠义之风，在民间构成坚强之信仰。以言绥靖湘西之适宜人选，余信余之所见不差。”同时他又说，“我经过的地方，有人民拦路滋泣呼号的情况，一路收到的禀帖有几百件之多，要求惩治盗匪劣痞的占第一位；其次就是控诉地方官员的压迫剥削……这是政治失修腐败不堪的反映。我们应清夜自思，勤政爱民。”并指示陈渠珍继续加强军事，肃清匪患，推广教育，兴办工业。陈渠珍按照张治中的训示，加紧进行各项整治。三个月的任期转眼即到，由于他在任使时，湘西各县的治安明显有了起色，张治中对他信任有加，三个月后，不仅要他继续担任行署主任，而且给他写了一沓亲笔介绍信，让他到武汉国民政府去参见蒋介石等要人。陈渠珍拿着介绍信，到武汉第一次见到了蒋介石。蒋不冷不热地对他说：“你就是湘西的陈渠珍吗？听张文白说过。你干得不错嘛。现在国府要迁到重庆，湘西是西南大门，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今后安定湘西的责任就交给你，好好干吧！”说完，蒋介石不等陈渠珍回话，即拂袖而去。陈渠珍原准备好的满腹呈辞，一字也没有说。回到寓所，他觉得兴味索然，原拟去拜见陈果夫、陈诚等的计划也取消了。他匆忙回到长沙，告诉张治中：“委员长对人太轻侮，我有点受不了。别的大人物我也不想再去拜见了。”张治中遗憾地说：“你毕竟带有几分山野土气。很多有名人物、高级将领，欲求见蒋介石一面而不可得，他能接见你而且勉励你，就可谓特别了！”陈渠珍对此不以为然，张治中也不再多言，遂又让他回湘西去抓安定工作。此时，湘西南部的芷江、洪江、晃县等地匪患仍很严重，陈渠珍回到沅陵，即亲率官兵到芷江、洪江一带，先后剿灭了杨国雄、蒋铁生、黄百川、姚凤亭、吴代等巨匪，从而初步平息了境内为害甚烈的几股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