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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还未成功,哥们儿还需努力

书籍名:《江湖兄弟·邪性》    作者: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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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还未成功,哥们儿还需努力



宝全解除(注:解除——行话,刑满释放。)走了,给兆龙留下了地址,随时可以找他。新疆犯费通小小的年纪,别看人不大,心眼可不小,外面惹了事,还知道和严五建立攻守同盟,更让人叫绝的是,竟然让李福禄给他顶罪,一个十六岁的小崽,如此心计,是与圈里耳闻目睹的环境分不开的。



这几个人是当地犯,所以,菜班的工作理所当然地交给他们,队长们也认为信任程度比遣送犯等级要高得多,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本乡本土或多或少的关系磨不开面子,图个臭吃臭喝舒服,少受些罪而已。减刑那可就单说了,大部分图个滋润也就是这样。



新疆的水到了农忙季节很珍贵,放水时间,而菜地的水又不能不浇,于是避开冲突,夜间浇地,圈里的菜班也正儿八经地算是半拉自由犯,所以,一到放水的日子,就是没人管的羊,撒着欢地折腾,到连部喝个小酒,偷个鸡摸个狗没有什么新鲜的。可偏偏这天这些混蛋们非要拉着刚出车回来的小崽费通喝酒,这一喝可就没谱了,云山雾罩的乱白话。



“小崽×,整天开着小四轮跟着司务长老往外边跑,没偷着回趟家。”



“没有。”



“真够笨的,给司务长开一桌不全有了。”



“说得轻巧,为买这个小四轮,我老爹都借了债,到现在还没还上。”



“崽儿,还是童蛋子吧,还没开苞就进了公安局,沾过女人吗?”



“笑话,挤对谁呢?咱哥们儿在当地也是一霸。”费通一边给自己竖着大拇指,一边对着酒瓶吹着啤酒,“我们那的丫头都怕我。”



“吹吧,风大也不怕闪着舌头,你呀,肯定是偷鸡摸狗的料,你瞧你刚进圈里的小样,比三孙子差不了哪去。咱这男人呀生下来就是征服女人的,给你一个,敢不敢弄她?”刘新强将了费通的军。



“这有什么呀?打赌你们准输。”



周继中说:“这样吧,小崽,现在咱们去连队,看见女的,不管老嫩,抱着亲一下,一条红雪莲,要是干了,算了,跟你说也是白搭。”



“等等,干了怎么着?”仗着酒劲,费通眼喝得通红,喘着粗气不服软问着。



“干了,干了给你开一个月,不,两个月的饭,搭伙不花钱,外加三百元赌资。”周继中家是开买卖的,有点小钱,仗着独生子,家里的支援款不在少数。



“不给是孙子。”年轻气盛的费通被激火了。



“不干是孙子。”周继中不示弱地拿出钱来,往地上一扔,“大家伙作个证,假如你赢了钱拿走,没说的。假如你输了呢?”



“你划道。”小崽也学了点行话。



“就从他裤裆下钻过去,见面叫爷爷,叫孙子得答应。”曹海新也够坏的,补上一句。



费通豪气十足:“你孙子替他说话,敢不敢加一磅?叫得挺欢,是不是战士?”

“有他妈的什么呀?我出五十,到时候不兑现,咱们可翻脸不认人。”曹海新也急了。



这时候的费通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口气吹完瓶子底,带着周继中、曹海新,以及证人严五直奔附近的连队。



这天的夜晚月色很亮,也没有任何风,他们潜伏在通往连部的路旁,等待着猎物的出现,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旷野荒郊的,根本没有人出来,等得实在不耐烦,正准备回去的当口,一辆自行车驮着两个人过来,从交谈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是两个女人。



特别神气的费通说:“前面的后边的,你们挑一个。”



周继中说:“随便,看你的了。”



机灵的费通,拿起砖头朝着自行车的轮子砸去,人和车都倒在地上,不等人反应过来,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棒子,两个大闷棍一下一个打昏了过去,也不用别人帮忙,使出了吃奶的劲,将两人拉到树丛旁,急匆匆地脱下裤子,完事后,匆忙和他们离开了现场。



费通一手拿着人民币,一手指着周继中和曹海新两人,解气地喊:“叫、快叫。”两人像两只斗败的公鸡,低着头叫着,这一夜,菜班的新疆犯没有睡踏实。



受害人报了案,臭名远扬的劳改队是首要嫌疑。由于案情重大,垦区公安局也下来了人,到支队调查,很快,当晚外出人员的名单列了出来,并挨个进行了询问,没有任何结果的调查人员又转向了连队内部,并逐渐将范围扩大。



沉不住气的费通人小鬼大,先是串通严五证明没有作案时间,又赶紧到其姐姐处拿了三千块钱,说是今年减刑打点,然后找到河南盲流李福禄商量,一旦败露公安局追得紧,让他去自首,替自己顶罪,许诺一年给一万五,先付三千。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财,让李福禄见财眼开,何况费通告诉自己也就加二年刑,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呆都是呆,多二年也不疼不痒的,还有三万元的进账,就答应了。



在经过大量的排查,侦查视线又转移到劳改队身上,不单单是犯人有前科,而且菜班以及烧窑值班的包括兆龙在内,都具备外出的条件和时间,况且以前的证言也不可信,想重新核实。就在没有确定嫌疑犯人的时候,第二次的讯问惊慌了费通,他赶紧让李福禄去自首,虽然时间、地点、细节都吻合,但是,被害人内裤上的精液经化验根本对不上,加上公安局的威慑,以及严刑暴打,李福禄感觉事情搞砸了,赶紧往外撂事,竹筒倒豆子一古脑全扣到费通的身上。很快,小崽痛快地承认,并且作鉴定完全吻合,上下件一戴,关了反省。



兆龙去院内打开水,正看见费通放大茅,走了过去:“小崽,你这小东西的,叫你学好不会,偏跟这帮人学坏,这下傻了吧?’,费通低着头:“殷哥,都是点猫尿闹的,周扒皮将了我一军,我就……”



“他让你吃尿你也吃呀,活该。”黑头骂着,“小东西的还挺坏,拉个垫背的,那个河南盲流也得加刑,你说你条件多好呀,今年的减刑手拿把攥的事,全黄了。整个是小冤大头,投资也白搭了。”兆龙苦笑着:“得了,事已出来了,想开点,黑头给小崽弄个烟茅。”



“抽烟,我最讨厌花事了,缺八辈子德,你这小王八蛋,好不了。”黑头嘴里虽骂着,但总得给兆龙面子,边递烟边说,“崽儿,也就是兆龙,在院里换任何人都歇菜,在里面好好呆着,别给我惹事,小心我揍你。”



费通贪婪地抽着烟还嘴里念叨:“真香呀,殷哥谢谢你。黑哥,谢谢。”



黑头急了:“黑哥是你叫的吗?”



费通赶紧改口:“柴哥,不柴叔,柴叔。”



看着那个小可怜样,兆龙和黑头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没过多少时间,判决下达了,结果令所有的人都屹惊:有期徒刑十五年。弄得院里议论纷纷:“太重了,什么罪过呀?够黑。”



“为了小脑袋舒服真不值。”



“河南盲流加了三年也够冤的。”

“冤,那可不冤,贪财呀。”



“真是恨人不死,狱内重新犯罪,抢劫,暴力强奸,针针见血,这不杀鸡给猴看吗?”



“对这玩花的,都轻,全给冒了才对,我他妈就恨这号的,没什么可怜的。”



“哥儿几个,我预言在先,崽×加刑,咱们跟着吃瓜落。根据?根据有呀,你没看白司务长脸拉得比驴脸还长,菜班归他管,他那×嘴一张,吃,吃个球,不信,咱走着瞧。”说话的是大锛儿头。还真让他给说着了,第二天立马翻车,眼见馒头的个就小了,小贵们在工地七嘴八舌向本队队长反映,当天的晚点名,白司务长当着汪中的面不客气地讲话:“你们还知道自己是个犯人吗?伙食工作是你们关心的事吗?一天到晚就关心馒头多大?吃,吃个球,你们的定量比下面中队强多了,一群不知足的东西,告诉你们,我干一天,就没你们张嘴的份,把事情做掉,问起我来了,谁不服气,我明天就把他调到棉花中队、砖石料场。生在福中不知福,汪中,有事没有?解散。”



白司务长权力极大,连中队领导都让他三分,何况一帮犯人,根本都不,而一个犯人根本不可能有权利去查伙食账,除非是找死,日子不想过了。其实这太正常了,你狗屁不是,只是穿着黑皮的囚犯。



兆龙刚赶到大伙房准备跟哥儿几个撮饭,就被黑头叫出来,说是董监紧急召见,兆龙一听,顾不得吃马上飞跑过去。



走进他的办公室,正在来回踱步的监狱长突然转过身冒出一句:“殷兆龙,得寸进尺怎么办?”问得兆龙莫名其妙。



“同样的地点,又失踪了一个,你们北京人。”



“嫌疑人您锁定了第三人,对不对?”



监狱长点点头:“只有他。上次的谈话提醒了我,这次的行为更绝,一点痕迹也没有,根本没发现打斗迹象,血迹也没有发现,把他带到公安厅做什么测谎测试。”



“估计没有突破,能这么果断、冷静,处理得这么不留痕迹,绝不是一般人所为。我跟这帮人处的时间长了,素质低的占多数,你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兆龙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我就搞不懂,为什么非得要了别人的性命,他才心安理得,仇恨,有多大的仇呀?变态!全国那么多的犯人要是都那样,不全都成了疯人院吗?话说回来了,我亲自参加了讯问,反应既不迟钝,谈话又很敏捷,看不出任何神志不清醒的异常举动,非常镇静。”



“这就对了,正常往往就是不正常,你想想看,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而且自己就是当事人之一,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免有所心慌,而出奇的冷静的背后,是什么?不过我也是瞎跟您捣乱,法律需要的是证据。”兆龙意识自己多说了。



“你小子,说一半留一半,怎么,又顾忌什么,易军精明,我看呀你殷兆龙加上一个更字。你讲的,深受启发,没错,任何推测都不成立,证据,要的是证据。哎,你那位小友人很不错,如今能找到这么个真心实意的,不易呀,好好珍惜,别负了人家。”



“谢谢董监,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也别太着急,早早晚晚都会水落石出,除非他到此收手,否则会出现蛛丝马迹的,多多保重身体。”兆龙倒完水,走了出去。



一周后,这个嫌疑人押到严管队单独关押,个子高高的,精瘦得很,提审的次数逐渐减少,一直关押了一百多天,也没任何进展,故而无奈放了出去。但收监不允许从事以前的放牛工作,两年后他制造了惊天大案,这发生在他解除之后,十几条人命,抢劫上百万,轰动了全国。事后他承认了在圈里的所作所为,人是他先打死后埋的,当时的兆龙和易军都看了报道,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蔫人出豹子,这话一点不假,他在北京的圈里一点都不出众。



大金子叫兆龙过去帮厨,今天包饺子,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把黑头和哈德门也抓了差,心情好的司务长还要求加四个凉菜。小伙房是中队干部进餐的场所,支队留守的也在其列。



哥儿四个包着饺子,启干事拿着自己的饭盒走了进来:“可以呀,殷兆龙干什么会什么,你们要是在家,准是个模范丈夫。”



黑头调皮地说:“启干事,我们北京的男人呀,除了生孩子不会,没有不会的东西。”



启干事早已适应了与这帮人打交道:“黑头。”

“够意思,连外号都知道,这工作做的。”



“黑头,我告诉你,给我老实点,中队给你报了减刑,材料在我手里,小心我给你走反托。”



这一说,黑头慌了神:“别别别,启干事逗归逗,闹归闹,平时看您这人挺随和,才拿您不当外人。这减刑可别价,辛辛苦苦一年了,容易吗?大金子,今儿头一锅得给启干事先盛,我再给您包点馅大皮薄的,三十个够不够?”



黑头的一番殷勤逗乐了启干事:“瞧你那小样,北京人这么不识逗呀,逗你玩呢。”



黑头叹了口气:“我加了四年,得捞回来,你上下嘴唇一碰,整个白辛苦,可别开这玩笑,还让我活不活了。”在场的人都乐了起来。



启干事问兆龙:“易军来信了吗?”看到否定的答复,“这小子,可逮住机会玩命地跑呀,连自己的哥们儿都忘了,不够意思。”



兆龙有点把握地说:“他不是那种人,万事开头难,他得适应环境,毕竟离开社会几年,也够难为他的,连户口也没有,黑户一个。”



哈德门问:“启干事,我们解除的,北京给不给上户口?我们这批可不是注销的。”



启干事回答:“我这儿开的是三联,包括上户口的那联,但是你们北京市有规定,回去后暂不给上户口,两年的考察期,两年内不犯任何事,才给上。不过规矩是人定的,凡事都有个例外,你们都有能量,这规矩说不定就让谁给破了呢。一个中队三百多人,你们能出来混饭吃,就不是一般人,哦,特殊犯人。”



黑头说:“瞧瞧人家启干事,到底支队的,水平就是跟中队小队队长不一样,通情达理,还特理解我们这种人的心。您要是当了支队长,我保证,绝对没有人逃跑,肯定安心改造。”



启干事说:“得了,别捧臭脚了,心软的人管不了你们,我要是当了监狱长呀,也不让你们干活,全都拿链子把你们捆在床上。”



哈德门接过话茬:“那您更黑,没半年全都得残了,集体保外就医,监狱没了人,你们的工资谁发去呀。”



一直不言不语的兆龙发了话:“替古人担忧,自己还不知道哪天死呢,也不掂掂自己的身份,哥儿几个。打明儿起,启干事的称呼就得改了,叫启大助理,多了一道杠,加了一个花。”



黑头没明白过来:“启大助理?这是什么职称?”



兆龙说:“真够反应迟钝的,监狱长助理,启助理,请客吧,不宰你,哥儿几个一人一盒外烟,外加你们家做的清炖羊肉,不会吝啬吧?”



启凡马上板住了脸:“殷兆龙,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没到的事要出笑话的。”



兆龙得意地说:“冲这第一新闻,真实有效,你更得请客了,支队长已经把劳改处的任命文件带回来了,今天晚上找你谈话,明天早晨晨会宣布,别忘了,咱是二支队,你封的。”



启凡还不相信:“殷兆龙,我挺善待你的,可别给我惹是非,我还得做人呢。”



兆龙举起右手:“我向毛主席保证,如事实不符,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可要是事实,你就……”



启凡说:“我就马上兑现你们的要求,并且不是一盒,而是一人一条。”

白司务长走了走来:“启助理,你输了,这消息已经证实了,我也加入行列,全支队除殷兆龙我是第二个知道的,千真万确。”



启凡傻傻地站在那里,愣了好大工夫,才慢慢缓过劲来,脸上挂着泪花,感觉不妥,连忙擦去。大金子示意开饭,哥儿几个把桌子摆好,每个桌子四个凉菜,等到将饺子端上桌,队长们已经风扫残云般地干掉了,而且饭量奇大,以至于又重新调馅,包他们自己的。这是帮厨的惯例,司务长特批奖赏的,但人选也挺微妙,都得是他的嫡系或者他看得上眼的。



哈德门边剁馅边说:“全是一帮饿爷,跟没吃过饭似的,我看他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大金子说:“小家也不是天天有肉吃,当个队长,已经是老天爷开眼,我们刚来的时候,瞧他们还往家拿呢,这已经改了不少,人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团场就是团场。”



黑头说:“又上一课,这要是传到北京,又以为是咱胡编乱造,谁信呀。”



大金子说:“嘿,人就不能比,想想看人家也是过一辈子,咱们呀知足者常乐,想着带点回去,都都还值着班呢。”



离刑期不远的兆龙,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每天给自己规定一万米的跑步,已经坚持二十多天了。每次的晨练都可以碰上一位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保持着匀速,二人相遇,都互相问好。



新疆的天说变就变,一场暴雨使两个人巧遇在同一棵大树下躲雨,倾盆的大雨让人无法行动,只好躲避一下。



兆龙说:“大爷,这雨真够大的,您老今年高寿?”



老人的一口京腔让兆龙吃惊:“爷儿们,虚度七十有一。”



兆龙说:“您老也是老北京?”得到肯定的回答又问:“来新疆多少年了。”



老人答:“五八年的。”



兆龙说:“支边,还是当年跟王震打进来的?”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能自由出入,你混得不错呀。”别看老人七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而且嗓门出奇地亮,从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看,老人的肌肉相当健壮,身体真没的说。从言谈中,他对圈里的事门儿清,聪明的兆龙一下子想到了,这可能是个前辈。



老人好像看透了兆龙的心思,深邃的目光,透着精明:“好眼力,这里面我滚了三十年。小爷们儿有点意思,明儿个要天好,还是这个时间咱爷俩聊聊,相逢就是缘分,明儿见。”转身跑进了雨雾中,慢慢的人影越来越小。



第二天,不食言的他与兆龙汇合了,往地下盘腿一坐,接过兆龙的烟,点上,打开了话匣子,向自己的小老乡痛说“革命家史”。



“我姓郝,祖籍是河北,绝对是个大地主家庭。咱们爷们儿也聪明,家里也富裕,1940年在日本留学,抗日战争一爆发,想当年也是热血青年,一回国,没想到我的情况被中统局看中,被派在北平区就是现在的北京城工作。我学的无线电技术,那可是顶尖的先进技术。戴局长一死,改成了保密局,成了北平站,我得到器重,军衔为少校。



“这时候,国民党已经感到形势不妙,开始准备自己的后路,我负责机要工作,所以,可以借工作之便得到不少内情。蒋介石亲自下令着手安排潜伏特务,当时我又年轻,思想灌输的全是为党国事业不惜牺牲生命,便主动要求留下来,很快又升至中校,潜伏得很隐蔽。五○年,镇压反革命,我的老爷子有血债,一颗子弹要了小命,我就结下了杀父之仇,一直等机会想报此仇。



“爷们儿,你记住,要想干大事千万不能有儿女之情,女人是个害人精,千想到万想到,就没想到我的直接顶头上司坏在了女人手里,心一软投了降,为戴罪立功,我们这一拨一百多人全部拿下。落入法网的我,因为有电台,是骨干分子,被判了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功德林监狱关的是将军级的战犯,我是吃瓜落,最小的卒子,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耍大呢,下级向上级称官职,而且绝对服从,将军们也有英雄,也有败类,转风转舵的不少,没有多少时间,他比政府干部都革命。

“不过,待遇比老百姓强多了,吃的都比干部吃的好,共产党这一点我绝对服,哪像现在的官,比国民党还黑,不知道是谁的高招,一声令下不少人全发配到新疆,听说青海也有。虽然那时候条件恶劣,睡地窝子,吃的也惨,这罪都能受,惟一的就是和一帮残渣余孽在一起心里实在不舒服。咱是国军呀,他们是什么,渣滓,什么人都有,混杂在一起,真是瞧不起他们。那时候也分帮派,只是不是在明面,而是在暗地里,到今天我也整不明白,不管是什么人,一进来,全都是那么积极,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你说这人可能一下子就脱胎换骨吗,全是蒙事呢。共产党员不是傻子,昨天你还开着枪,今天就能拥抱共产党,鬼才相信呢。”



兆龙说:“看样子,您老人家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反革命了呀。”



那老头说:“那个时候人不是一般的积极,一份检查敢写三十页,开个批斗会,不喊哑自己的嗓子,那不叫进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共产党就应该把这号的全给毙了,留着干什么?小日本要回来了,他同样改得快。”



兆龙说:“现在的劳改队也一样的德性。”



郝老头说:“真正让我切切实实悔过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是一位老革命,奋不顾身地救我自己却负了伤,这条老命是他给我的;第二件事是造反派打倒了他,我去看他,他竟然握着我的手,拜托我去五十里地外的场部去报警,狱中有人趁乱暴狱,当时他被打断了七根肋骨,腿也折了,根本走不动。这样如此的信任,我还以为是给我下的套,一看他认真的样,横心一下跑着去了,并且立了大功。从那时候起,我才真正认识到了共产党最讲认真二字,得人心得天下,这才明白八百万正规军为什么让农民打下了天下。我刑满后,成了家就了业,已经三代人了。今天的日子知足,可也有不顺心的事,原先穷是老百姓穷,如今富了,还是老百姓吃亏,连长做的事比当年的地主老财还霸道,团长更别提。土政策叫你今年见钱就见,不叫你见钱你还真没辙。我看哪,有点不对劲,有些抽抽了,咱爷们儿眼里不掺沙子。



“我这快入土的人了,正反统治的年代都经历过,什么坏事都见过,看什么事八九不离十,也有资格说这话。你爷们儿有些霸气,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做什么事不要招人恨,这是一;二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权力相当重要,有权什么事都挡不住;三是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陷都有致命的弱点,一旦抓住,不堪一击;四是见好就收,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五是不要高高在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六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的人;七是女人是最大的祸水,她可以让男人丧志;八是看一个人,从小事看大事,不孝敬父母的人不可交;九是干的事绝不要后悔,相信自己,关键是值与不值,要对得起自己;十是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任何人都如此。好了,也谈了这么多,都是废话,祝你小爷们儿因祸得福,东山再起,再见。”老头站起来,又向前跑去。



望着老就业的背影,让兆龙自认为学到了不少做人之道,他的言论也让兆龙赞同,并且受益匪浅。奇遇让他长了学问。



回到支队收到了易军写来的信,大呼形势大好,有很多的空子可钻,而且社会风气完全是以钱铺路,官不像官,民不像民,只有财富才能在社会立足。至于兆龙出去必须尽快适应,八几年的时代完完全全彻底结束,人的观念发生了质的变化,为了钱,可以不惜任何代价,而机会可以使人一夜落荒,也可使穷光蛋一夜暴富,世界风光无限好,施展本领任你狂。



看到这里,兆龙摇摇头,真不知外面会疯狂到什么程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国富带动人富。赚钱是人的基本需求,自己的起步绝对不可能与他相提并论,一切狂想都不现实,只有面对面地较量才可分出高低,于是,他回信将自己的观点回复过去,泼了些冷水给易军。



武警中队突然紧急集合,队长们也都到武器库领取枪支,兆龙搞不清发生什么事了,很奇怪,圈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瞧他们的严肃紧张的样,也不像搞演习呀,弄得他一头雾水。



董监叫他,赶紧飞跑过去。“殷兆龙,四支队发生暴狱,十一个贵州犯杀死同犯三名,队长两名。事搞大了,根本压不住,上报司法部、公安部,所有警力全部出动。这帮小子跑不远,反正一个也别想活,你哪也别溜达,老老实实在家,以防劳改处查哨,别给我添乱。”



兆龙从来就没有见过这阵势,道:“监狱长,带我观观景,也许这一辈子就赶上这一回,给个机会,再说,得有人打杂,指不定得守到什么时候呢。”



董监考虑足有五分钟:“行,你必须呆在我的车里,绝对不允许下车,给我惹事,你就别出去了,拿四个水桶装满水,让大金子准备三百个馍馍,把大班的饭都拿上,夜里让大伙房补上,带些咸菜。”



“圈里都是大馒头,行吗?”



“顾不上那么多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都在布控,哪有工夫管吃饭呀?只有咱们自己作准备,这帮子头上乌纱帽肯定是戴不住了,你快去吧。”



夜色中,警笛声声,据说是现场指挥部作出的决定,壮大声威,逼这帮人自己出来,从心理上给以震慑作用。兆龙挤在后面护着四桶水别洒出来。行至公路,不知从哪冒出那么多的警车,打开车灯,约一百米一辆,警报器尖鸣,一辆一辆排下去,一眼望不到头。监狱长的专车里,刘科长守着电台,对兆龙说:“已经形成了方圆三百公里的包围圈,四道警戒线,肯定跑不掉的,关键是上面什么意思,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兆龙问他:“别在意呀,这队长也够车子的,那么多警戒线,还有武警准是睡着了,不漏岗,怎么可能跑得出去?”



董监说:“谁说不是呢,看样子咱们支队夜里上双岗是正确的,一松懈肯定出事。殷兆龙我把话放着,你们每一个队员绝对都闪过跑的念头,如果错了,打我的头。”



兆龙没有回答,他心里明白监狱长说的一点没错,但有些逆反心理,没吱声。



董监好像看出了什么:“殷兆龙,你别不高兴,假如换上我,也会有这个念头的,谁愿意没有自由呀,自尊心还挺强,算我没说。你想想,今儿要是换上你,应该怎么跑?”

兆龙苦笑着:“今儿我算来对了,您拿我干上了。要是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常规是往外围跑,但是我会往回跑。为什么?事情这么大,围得铁桶一般,杀一个回马枪,在最危险的发生地呆着出奇制胜,谁也不会想到,也不可能围上十天半个月。既然那么长的时间,就有松懈的空子可钻,人全打散,各走各的,目标小还容易躲藏。这时候还饿不死,地里什么都有,完全可以生存。”监狱长对刘科长说:“听见了吧,咱们支队卧着苍龙呢,这么危险的超级分子,竟然在咱们眼皮底下,伪装得真够深的。”说完,自己先咯咯大笑,停顿片刻严肃地说:“这帮混蛋早有预谋了,然后叫值班队长说是有急病,骗进来又是一条人命,然后走到值班室,将另一值班员搞掉,没跑,百分之百的。武警哨兵肯定是睡死过去了,该着他们命好,逃了出来,也该他们命不好,换岗的哨兵去值班室要水喝,才发现,这才鸣枪报警。要是碰上殷兆龙、易军这号人,非得拿钥匙把全监室门都打开不可。”



兆龙说:“您老把我们说得那么坏。我估计跑不远,为什么呢?他们都在大班干活,根本没机会接触外界,地形肯定不熟,而且只要没有专业训练过的人,方向肯定认不准,所以迷路有相当大的可能。”



刘科长说:“有理,能当狱政侦查员了。”



董监说:“哼,长了毛比猴都精,还别说真不是胡咧咧,正儿八经有几分道理呢。”



塞外的夜风刺骨的凉,算是兆龙有远见拿了几件大衣,还真挺顶呛。只是苦了武警战士,在敞篷大卡车上站了一夜,军队就是军队,纪律性是第一位的,没有命令,没有一个人下车避风。



天一亮,指挥部下命令,开始了大搜捕,所有参截人员排成横排向正前方挺进。兆龙在车里看着观景,对监狱长说:“您看,端着枪跟鬼子进村似的,还挺逗。”



监狱长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说罢命令司机紧随其后,搜索的速度极快,两千武警和干警并排持枪,刺刀明光闪亮,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齐刷刷地迈进。



连队、山坡、山丘、排碱渠、树林一道道闪过,没有任何进展,按照指示,在逐渐缩小包围圈。越往前走,兆龙就越感到气氛特别凝重,好像血腥味就在前面,尽管他历经过很多场面,而哪一次也没有今天心里显得格外沉,这么多杀人武器,面对的是什么?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幕,马上就会发生。



突然,在视野里出现了黑色的人影,身上的衣着,兆龙是那么的熟悉,而孤零零的几个黑衣人,在两千多杀气腾腾的警装面前,显得那么无助,力量悬殊,兆龙想到了八个字:“插翅难飞,在劫难逃。”



在距离黑衣人约三百米处,所有的武装全部压缩,快速形成了四道包围圈,上千个枪口,齐对着目标。很快十余辆沙漠王越野车飞驰到监狱长车旁,从车上下来了人,为首的警衔级别是一级警监,向敬礼的董监回着礼,随行的人员最低都是三监,相互敬礼握手之后,一级警监从车载电台上接过话筒,严肃认真地回答:“是,坚决执行。”



放下话筒,他简短有力地命令道:“立即向他们喊话,一分钟期限,部里指示,不投降立即全部正法,决不能留下罪恶的后患,活的不行,要死的,马上执行,刻不容缓。”



“鸣枪警告!”命令刚下,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空中回荡着。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限你们一分钟,限你们一分钟,举手投降,举手投降。”



喇叭正在传送着最后通牒。



兆龙清清楚楚地看见,几个人头凑在一起,显然正在商量。



“还有最后二十秒,还有最后二十秒。”警告的同时,所有举枪的人开始瞄准了。



突然从那边有抱着脑袋、随后又举起手跑过来两个人,剩下的人拿起了砖头、石头向武装人员砍了过来。一切都不用说了,零乱又急促的枪声响了起来,那几个黑色人影就像木偶似的,一个个眨眼之间全部打倒在地,很干脆,没有一个像是电影演的挣扎动作,罪犯的生命瞬间结束,而跑过来的两个人,也很快五花大绑押上了警车。



大批的警员陆续上车,只留下少部分人处理现场,一级警监也随同上车离去。监狱长好像知道兆龙的心思,命令司机开车前往击毙现场。



九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很多的人身上都跟筛子差不多,血还在涌流着,看样子,中的枪弹还不少。有的还张着嘴,有的手里还拿着砖头、石块,有两个人跑丢了鞋,竟然还有一个人枪弹正中眉心,显然是狙击手神枪命中的。令兆龙惊奇的是,所有死去的人,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好像有话要说似的。从面目上,兆龙觉得每个人都不甘心,都不服气,现场正在拍照,兆龙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异常地冷,一股寒气从脚向上蹿着。



在回撤的路上,兆龙一言不发,眼睛盯着车外。董监递过一枝烟,又顺手拍了他一下:“殷兆龙,这就是活生生的事实,如果为他们可惜,那么死去的干警们呢?他们有父母双亲、妻儿老小,遭受如此残忍的毒手,难道干警的命不值钱吗?还有那三个不肯逃跑的队员,他们又招谁惹谁了?五条人命呀,就这么让他们剥夺了,打死他们,罪该万死。”

兆龙狠狠吸了一口烟,抬起头说:“监狱长,事情固然残酷,您理解错了,我在反思自己,父母含辛茹苦抚养成人,没等孝敬,就玩完了,这条路走得冤呀,不值,同时脑子也愚蠢到家了,换上我,支队长……”



监狱长一乐:“换上你,就能跑得掉了?还能得不得了,你跑跑试试,我打折你的腿,还不到三个月了,净说浑话,凑什么热闹?”



兆龙说:“得、得,发表言论也不行,其实呀,你琢磨这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队长身上,稍微有些警惕性,也不可能大意失荆州。再说武警全是吃干饭的,看他天天练这练那,还搞什么防暴演习,全是摆设,让几个小贵钻了空子,干脆脱衣服回家得了。”



董监赞同他的观点:“没错,这还说个像样的话,不过这回真有解甲归田的人,还得追究责任,殷兆龙,干我们这行的容易吗?”



兆龙说:“干一行说一行,人比人得死,劳改队不出事那才怪呢,不过这次玩的有些大,出圈了,既可怜又可恨。”



“回去嘴严点,别胡说八道。”



“我知道,大可放心。”



不知道中队哪根筋动了,竟然让川犯周得奇当了自由犯,在窑场打扫卫生。这家伙还有一年半刑期,一天到晚堆着笑脸,殷哥长,柴哥短,好不得意。可好景不长,刚干了半个月,就去菜地偷了些细菜,让白司务长抓了个现行。也许他倒霉,司务长要在平时挺开面儿的,尤其是自由犯都是混得好的,可偏偏今天让老婆骂了几句搓着火,川犯他又看不起,全赶到一块去了。将周得奇带到值班室,臭揍一顿,还要求关反省。中队领导又不敢得罪支队长的红人,既成事实,因为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事,象征性的关了三天,安慰了一下,又回到工作上,冤枉的他,最终酿成了大祸。



反省号转来了一个借押的贵州犯,是大良子他们中队的,是暴狱投降二人当中的一个人的弟弟。情节特别严重的事件,惊动了北京,况且这么多人命,不可能因为自首就让他活着。实际上垦区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已经提出判处死缓的决定,既有教育意义,况且也不是这起暴狱的骨干分子,不属于罪大恶极的,又有自首情节。但是不知道消息怎么走漏了,所有的干警联名写信上诉,如果不将此二人枪毙,将全体辞职,一下子使性质升级,不得已的情况下,改判了死刑。



在中国的法律上,还是有很多伸缩性的,这不小贵井小玉抹着眼泪跟值班的黑头讲着事情的原委。



黑头安慰着他:“哥们儿,说句实实在在话,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应该知道怎么回事,想开些,老天爷就没想让你哥去活着,认吧没辙。”



井小玉说:“我的小侄子才两岁多,母亲八十多了,真不知将来会给嫂子什么变化,看着他五花大绑的样子,当兄弟的救不了他,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还不如给我崩了,换回我的哥哥。”



都都说:“那是不可能的,劳改处也真行,家里死了人,还得现身说法,立正反两个典型。”



井小玉说:“我们支队说了,今年我不出事,给我减四年刑,听他们的口气,像是真的。”



黑头说:“哥们儿,等拿到帖子才算是,这里头的事还用教你,反正好好活着,等出去出把力把你侄子带大,这才是正科。”



井小玉接过都都拿过的馒头:“北京大哥,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黑头说:“免了,都是患难之人,小意思,不够我再给你拿,别客气。”扭头对都都说:“都什么事呀,黑了黑了,又两条命没了,已经死那么多人,死的也复活不了,留下俩续根孝敬的都不行,真是恨人不死。”



都都说:“指不定那儿有多黑呢,没逼到那份上,谁往绝路上走呀,还别说,小贵们有点钢骨叉子,这一下搞不好轰动全国了。”



黑头说:“哎,昨天兆龙进来,说是易军来电话了,说得挺邪乎,西直门发生与警察的枪战。这世道有点意思,只要敢干钱挺好挣,只要敢干财源滚滚来,北京已发生好几起公开抢银行的案子,都是真家伙。你说都说生活好了富裕了,可为什么不知足的人却越来越多,想不通。”



都都摇摇头:“人哪有知足的时候,这山望着那山高,肯定有要火的人,不平衡嘛。我妹妹来信也讲,什么下岗的、停薪留职的、没工作的,咱们就是属于这号人,拿到社会上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谁敢要咱们。她还说现在净是什么大款,也不知道这大款能大款到什么程度,还能超过当官的去?”

“你们好好混,就咱哥们儿刑期长,到时候得给我解脱苦难,哥儿几个好好火一把,不干个人样来真对不起这十几年。”黑头说着心里话。



“我和哈德门商量了,我们跟兆龙相差不到一个月,在乌鲁木齐等着他,等到日子就过来接他,反正我们家也不愿意要我,伤了他们的心,跟着兆龙,能混什么样就什么样吧。不过,这哥儿俩一文一武,各有千秋,肯定差不了哪去。哥儿几个齐心协力好也罢,赖也罢,不管哪一边总得捞个名声。”黑头说:“也是,难得咱们哥儿六个的缘分,出去应该拜个把子,好好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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