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市委的突击调研

叶秋生问道：“他说的属实吗？”却没想到那个经理却是一脸的傲慢，指着叶秋生说：“你们政府是怎么回事，政府应该保障我们投资人的权益，现在这么恶劣的环境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公司的正常运作了，如果你们政府还是这样不作为，我们将把资产从兴城撤出去。”

一听那个中方经理出言不逊，叶秋生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看着那张谄媚、无耻的胖脸真想一拳打过去，但多年工作的历练只让他在思想上出了一回轨，表面上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我们政府是要维护投资人的权益，但不要忘了一个前提，我们政府只是维护投资人的‘合法权益’。如果你们违法，我们还是要按照法律、法规来依法处理的。至于你说的要撤出兴城那是你们的自由，你们来投资支援我们的经济建设，我们举双手欢迎，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你们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最终达到双赢的目的。但如果经过我们的调查你们青田公司确实有刚才工人们说的那些违法行为，那就不是你们想走就能走得了的。你们要是不按照规定进行赔偿和接受处罚，我们会按照司法程序对你们公司进行查封，实在不行就拍卖工厂，来赔偿工人。”

在义正词严的叶秋生面前，那个中方经理的嚣张气焰收敛了，赶紧赔笑说：“叶书记，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其实都是误会，有话可以好好商量嘛！”

叶秋生冷哼一声：“商量是可以的，有些事情是可以商量的，但有些事情不是商量就能解决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经理了，转过头对工人说：“请大家先回去休息，我保证会尽快拿出个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案，你们放心，政府什么时候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

在工人的欢呼声中，叶秋生转过身对公安、环保等几个部门的领导说：“你们现在就开始进驻青田公司，认真地查、彻底地查，尽快把调查结果报上来。”

几个局长点头不止。

等工人们慢慢散去，叶秋生等人回到了县委，这时天已黑了，叶秋生对皇甫端和林达等人苦笑道：“没想到刚来就碰上了这种事，刚才说的话事先也没和你们商量，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姜还是老的辣，皇甫端笑着对叶秋生说：“叶书记你看都忙了一下午了，我这肚皮里可是在敲鼓了，我看我们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谈‘奔小康’吧。”

叶秋生一看也是，天已经不早了，刚才没觉得有什么，等到听皇甫端一说还真有点饿了，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先吃饭。”

几个人走到机关食堂简单吃完饭，叶秋生对皇甫端说：“等会儿我们聊聊。”

皇甫端点点头，林达看到两位领导有事要说，打了个招呼自己先走了。皇甫端跟着叶秋生进了书记办公室，张华林倒好茶就退了出去，叶秋生递给皇甫端一支烟，皇甫端给叶秋生点上，两个人吸了一会儿烟，叶秋生首先开口道：“老兄，我看你对今天的事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把心里话说说。”

皇甫端闷头吸了几口烟，抬起头看着叶秋生说：“叶书记，你知道我们兴城现在的财政收入是多少吗？”

“不知道，我正想请教皇甫县长呢。”叶秋生答道。

“那我简短地给你汇报一下吧。我们兴城全年的财政收入是75个亿，外资企业的占其中的百分之五十，而这百分之五十中还有一半是日资企业。”皇甫端说到这里看了一下叶秋生的表情。叶秋生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皇甫端又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这个青田公司是日资企业中最大的一家，而且在兴城所有的日资公司还成立了一个商业联盟，经常联合在一起打压其他做相同产业的公司或对政府施加压力。我是担心，我们兴城的经济排名在江城各个县市中本来就比较靠后，如果再减去四分之一的话那可就真的垫底了。现在的形势你可能也都知道，一个干部的水平和政绩还是看他会不会赚钱，能不能把财政收入搞上去，一句话就是GDP决定一切。要是兴城的经济在我们俩手上搞到最后一名，你这个书记和我这个县长没准就真得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前途已经就是这个样子了，可你叶书记还年轻，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做呢。”

看皇甫端说得很实在，叶秋生点点头表示认同，说道：“老哥，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但总不能为了我们自己的前途就对这些不法的企业妥协吧，如果我们一直这么退让，时间长了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没准会发生一次大的爆发，那样可就更难收拾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还是要想个好的办法，讲一些策略。”

“叶书记，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但还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我看这样吧，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如果真的有违法情况，那就拿青田公司开刀，杀鸡给猴看。处理完青田公司后，再在允许的范围内加大对其他公司的优惠政策，这些外资公司来中国投资的根本目的还不是看上了中国的广大市场和廉价的劳动力，说帮助我们发展经济不过是起到的一些客观效果，他们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自己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就是为了多赚钱，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有的只是永久的利益关系。”叶秋生说道。

听叶秋生说完，皇甫端考虑了半晌说道：“这倒可以尝试一下，只要你下了决心，我会全力地配合你的。”

叶秋生站起来握住皇甫端的手说：“既然我们两人达成共识了，等结果出来开一个扩大会议再讨论一下，民主集中制我们还是要遵守的嘛。”

皇甫端点点头，和叶秋生握了手，就出去了。

第二天，林达早早就来到叶秋生的办公室，告诉他调查结果出来了。叶秋生拿过来一看，报告上写的和工人们说的基本一致，还有环保部门作的环境污染结论以及卫生部门的职业病鉴定。

看完后叶秋生让林达去安排下午在县委开会的事。一点半会义准时在会议室召开，除了常委外，不是常委的几个副县长和一些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也出席了。

会议中，调查组报告了调查经过和调查结果，叶秋生让出席会议的人发表意见，这些人可都是老油条了，在摸不准一把手的意思的情况下是不随便发表意见的，即使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讲几句官话。叶秋生看了大为不满，便看了看皇甫端。

皇甫端明白叶秋生的意思，咳嗽一声说：“同志们，我的意见是要彻底地清查青田公司，这次如果不下剂猛药，他们就会认为我们政府软弱可欺，以后还会做出更多违法的事情。其实青田公司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去深入调查，这次他们非法侵犯工人人身自由的行为却为我们的调查打开了出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要以青田公司为突破口，通过对青田公司的处理来规范在兴城的各家外资公司。”

既然有人打了头一炮，在座的也都明白了，纷纷附和皇甫端。

叶秋生看达到目的了，就总结道：“既然各位都同意皇甫县长的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最后我要对同志们说，别忘了我们是人民政府，我们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我们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我不想多说什么了，我只想请在座的给位记住，我们的心里要装着人民。”

你不能不信这句话，“和谁对着干，也不能和政府对着干”，青田公司完蛋了，恰恰就是权力完胜金钱的完美注脚……但叶秋生明白，世间的事情是一分为二的，只专制不民主是行不通的，只加威而不施恩也是行不通的，只有恩威并施才是不败的王道。

为了不让青田公司的事情影响到在兴城的其他外资企业，叶秋生和皇甫端带领兴城四套班子成员亲自走到企业进行慰问，并且对他们的一些合理要求尽量予以满足。这一做法得到了众多企业的交口称赞，特别是一些准备和青田公司共同进退的日资公司，也没了以往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了。是呀，谁能和钱过不去，过去那么说，不过是想给政府施加压力，根本上就没准备过要走，这么好的市场和资源不去利用，那是傻子。

青田公司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叶秋生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一想，到兴城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回去过，正好现在手头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回去看看吧。这些日子白天虽然忙忙碌碌地发号施令，但到了晚上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宾馆宽大的床上时，男人的欲望就开始阵阵涌来，有时实在抵挡不住欲望的侵袭，不得已自己还悄悄解决过两次，但每次过后却是更加的空虚，到底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呀。

打定主意后，叶秋生就专门找到皇甫端说：“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回去过，正好现在没什么急事，回去看看老婆，顺便把一些以前没来得及带的东西给带来，所以先和你请个假。”

皇甫端哈哈笑道：“叶书记，你怎么还向我请起假来了，你是老大呀，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就放心回去吧，好好陪弟妹呆几天。”

叶秋生也知道他和皇甫端请假不过是客套，但这样也表现了他对县长的尊敬，看皇甫端的神色其实他也是很受用的，又随便说了几句话，叶秋生就告辞走了。

叶秋生归心似箭，简单收拾了一下，连夜赶回江城。走到自家的楼下看到自己家漆黑的窗户，就没有了向上走的心情，转身去了赵亦可家。敲了好长时间的门，也没有声音，叶秋生失望地准备往回走时，门开了。赵亦可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睡衣开了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叶秋生一下子愣住了。

叶秋生可顾不得那么多了，进门就抱起赵亦可径直走到卧室，把她扔到床上。然后迅速除掉自己的全身衣服，猴急地分开赵亦可丰满白嫩的大腿，对准靶心，一枪中的。一时间室内春光灿烂，肉体的碰撞声，浓重的呼吸声，高潮时的呻吟声汇成一首激情澎湃的交响曲。也许压抑得太久了，不大一会儿工夫叶秋生便一泻如注了，他满头大汗地翻下身来躺在赵亦可旁边，赵亦可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体贴地拿起纸巾帮叶秋生擦拭干净，当她把自己也清理干净后，弯下身安静地躺在叶秋生宽阔的胸膛上。

“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一下。”赵亦可用手抚摸着叶秋生的胸口有些幽怨地说。

叶秋生亲了她一口说道：“有什么好准备的，你看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和你说正经的呢，你看你一走就将近一个月，我不知道有多想你，好不容易回来，难道不应该好好慰劳慰劳你？”赵亦可嗔怪的样子让叶秋生简直爱死了，忍不住又要来事了，再次提枪上马，有了上一次的铺垫，这回赵亦可的通道里湿滑无比，叶秋生的生命之根一下子就深入谷底了。

完事后叶秋生正在享受事后一支烟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赵凯的就拿起来接了。“赵局长，有什么指示”叶秋生玩笑道。

那边赵凯说：“老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我好给你接风啊。”

“你的消息够灵的啊，我刚回来你就知道了？”叶秋生大为好奇。

“说来也巧了，我刚给兴城卫生局的局长李明打电话落实卫生专项资金的事，他告诉我你回来了。”赵凯解释道。

“现在怎么样了，很忙吧？”叶秋生随口问道。

“还好吧，你打的基础好，我也就是按照你以前的思路办，这样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晚上卫生局给你接风时再详聊吧”

“那好吧，我本来也想见见你们，那明天见。”打完电话，赵亦可对叶秋生说：“刚才是赵局长吧？”

叶秋生点头。

“现在赵局长干得还真不错，市委张书记很器重他，还专门来卫生局调研并且对卫生局的工作作了充分的肯定。不过赵局长虽然很不错但我还是想在你的手下，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赵亦可对叶秋生说道。

“难道你想去兴城吗？那可不比江城啊，条件不是太好。”

“只要能在你身边，苦也当甜了。”赵亦可认真地说道。

其实叶秋生也想和赵亦可能够长相厮守，看赵亦可那么坚决，就同意试试看。

第二天，参加卫生局的宴会时叶秋生就和赵凯把赵亦可的事情说了，虽然叶秋生说得很含蓄，但赵凯心里明白，当然也就做了顺水人情。事情办得很顺利气氛当然就好了，这一顿叶秋生喝得有了八分醉意，等回到赵亦可那里趁着酒劲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对赵亦可说了。赵亦可当然是欣喜万分，在床上自然又是一番风情。接下来几天叶秋生又拜会了张书记和一些领导，因为现在谁都知道叶秋生是曾省长的乘龙快婿，那些以前不是太熟悉的领导对叶秋生也相当的热情，并信誓旦旦地对叶秋生说，一定会支持他的工作的，这让叶秋生感觉收获颇丰。

在江城住了也有几天了，叶秋生也知道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也该到省城找曾明娜尽尽义务了。到了省城见了曾明娜，夫妻团聚自不必细说肯定又是夜夜春宵，等叶秋生要离开的时候也禁不住有些腰酸背痛，叶秋生想：这倒是旱就旱死，涝就涝死，谁说找情人是个舒服的事情，其实这都是蓝领的活，如果身体不好还真抗不过去。幸好马上就回去了，也可以有机会歇几天了。

叶秋生回到兴城没几天就接到江城市委的通知，市委张书记要来兴城调研关于农民减负的情况。叶秋生找到皇甫端问：“张书记这次来调研，你准备安排去哪个乡镇？”

皇甫端想了一下说：“我看就去抚远吧，第一，县里到抚远的路是刚修的，路况比较好；第二，也是主要的，就是那里民风还算纯朴，闹不出什么事端。”

叶秋生想想也是，现在下面的干部还真难干，上面的领导来了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能趁着机会和领导拉近关系，不过要是在这个时候真闹出点什么事端，你的前途也就到头了。想到这他对皇甫端说：“那就麻烦你去安排一下，通知抚远乡做好准备，把不稳定的因素都事先处理好。”

皇甫端点头回去准备了。

下了班在外面吃过晚饭，叶秋生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想休息一会就有人敲门，叶秋生打开门一看，一位年轻人微笑着站在门外。看着来人面生，叶秋生一愣，刚要发问，年轻人首先自我介绍说：“我叫叶子成，是黑玫瑰集团的总经理。”

叶秋生看着叶子成很面善不由心生好感，客气地请他进来。王玉看有客人来了，进来给叶子成泡了茶，现在王玉简直就是叶秋生的专职保姆了，有些事根本不用叶秋生交代，王玉就能办得好好的。叶秋生也觉得自己同这个小姑娘越来越亲，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王玉走后，叶秋生同叶子成说了几句客套话以后，就步入正题说：“叶总，这么说起来我们还是本家，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子成略显紧张地说道：“我过来是感谢叶书记的关心，说着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叶秋生一愣，心说：“这个黑玫瑰集团我只是听说过，也没打过交道更别提关心他们了。”

看叶秋生愣住了，叶子成一笑说：“叶书记，我是感谢你前一段时间对我们外资企业放宽的政策，这让我们黑玫瑰集团受益不小。”

叶秋生更困惑了，说：“叶总听你的口音你是兴城本地人吧，怎么你们黑玫瑰集团是外资企业呢？”

叶子成说：“这个叶书记一言难尽，等有机会我详细在和您汇报吧。”

既然叶子成不说叶秋生也就不便多问了，便笑着和叶子成说：“你也不必这么客气，我们政府本来就是为你们服务的，我这么做也是出于工作的考虑，所以你也用不着感谢我。”

叶子成说：“叶书记您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我是诚心诚意的，希望叶书记接受。”

叶秋生仍是笑着说：“叶总，我如果板着脸，你肯定会说我假正经，现在不是有句话吗‘十个当官九个贪，一个不贪未当班，当班也得贪’。如果你遵纪守法，我们政府肯定会做你坚强后盾的，但如果你像青田公司那样谁也是帮不了你，心意我领了，钱是万万不能收的。退一万步讲，如果你拿两条烟，两瓶酒，我收了也是人之常情，共产党人也不是生活在真空当中，也是要讲人情味的。”

叶秋生的话讲得入情入理，叶子成也不难堪，但还想坚持一下，说：“我也看出来您叶书记是位爽快的好领导，有心高攀，这才冒着被您批评的风险来的。您看……”

叶秋生笑道：既然你说我爽快了，那你看我是收你的钱好，还是收你一份信任好呢？”

叶子成红了脸说：“当然还是信任好了！”

叶秋生说：“能不能这样？我发现你是个干大事的材料，不如我们交个朋友，金钱有价可情义无价啊！”

叶子成受宠若惊，忙收起信封说：“我本来也是一番心意，没想到差点儿辱没了叶书记的清白。做朋友，我是不敢高攀。今后叶书记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发话。”

叶秋生笑道：“我们既然是本家也不用那么客气嘛，我也是普通人。当官一张纸，做人一辈子。再说了领导干部和企业家交朋友，也错不到哪里去啊。”

叶子成感激万分，说：“叶书记这么看重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叶秋生正经地说：“不客气不客气。既然是朋友，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只要你合法经营，我一定会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你最大的优惠，但如果你要是违法了也可就别怪我这个朋友不讲人情了。”

叶子成点头，直说：“一定一定。”

这时电话铃响了，叶子成见状赶紧起身告辞，忙不迭地说道：“叶书记，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办，希望您有空去我那里指导一下。”

电话是皇甫端打来的，说已经通知抚远乡了，那边已经在准备了，为了以防万一想问叶秋生是不是要先看一下。

叶秋生确实也是有点不放心，就说：“我明天过去看看吧。”

皇甫端说：“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看一看就行，你在家里坐镇指挥安排一下接待事宜。”

皇甫端答应了，就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叶秋生带着张华林去了抚远乡，叶秋生上次来抚远还是一年多以前带医疗队来巡诊的时候。没想到一年多没来，抚远还是老样子竟然没有一点的变化。窥一斑而知全貌，从抚远乡就能看出来兴城县的经济发展还是缓慢的，不过卫生倒比上次来的时候干净了许多。他的车刚进乡政府的院子还没停稳，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跑着迎上来帮助叶秋生打开了车门，并把一只手挡在车门的顶上防止出来的人碰到头。叶秋生下了车，那个中年人赶紧自我介绍说：“我是抚远乡的书记王启东，昨天就接到县里的通知说叶书记要来，没想到这么早您就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叶秋生听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着这种文绉绉的词，感到好笑。他笑着和王启东握了握手，说：“我又不是以前的县太爷，哪还用得着去迎接啊，我这次不过是给市里的领导打个前站，看看你们的准备怎么样了。”

王启东说：“皇甫县长昨天亲自给我打电话安排了，说市里的张书记要来我们抚远视察，让我做好准备。”

“既然皇甫县长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也就不再重复了，现在准备怎么样了？”叶秋生问道。

王启东看叶秋生三人就这么一直站在院子里和他说话，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把三个人让到乡政府办公室里，让座、倒茶、点烟，忙碌了一阵。

看着王启明粗壮的身体来回奔忙，叶秋生说：“王书记，不要忙了，坐下来先说说情况吧。”

王启明这才停止了忙碌，坐在椅子上擦了一把汗说：“叶书记，那我就先和你汇报一下吧。”

叶秋生点点头示意他说，秘书张华林同时也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王启明看了看叶秋生，又看了看张华林，才开口说道：“我们乡昨天下午接到的通知，马上就开始准备了，先安排好了行进路线，净化沿路的环境秩序，现在那几条路已经封了，等领导走了再放人过去。”

叶秋生打断了王启东的话，说：“王书记，像你这么搞，是不是会给老百姓的生活带来不便呢？”

“也没什么不便，不过是多绕点路罢了。”王启东搓着手说。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叶秋生有些不快。

待等王启东说到参观农民粮仓和农村厕所改造的时候，叶秋生终于出离愤怒了。

“粮仓是把里面堆上沙土，外面用粮食覆盖装作粮食很满的样子，新建的公共厕所根据城市里公共厕所的样式安装便盆，因为时间紧没有办法修建化粪池和下水管，根本不能用，也不让用。”王启东接着说。

“那这些费用是从什么地方出的？”叶秋生强压怒火问道。

“乡里出一部分，村里再找村民集资一部分。”王启东回答说。

啪！叶秋生听到这些一拍桌子，用手指着王启东说：“你们这是乱弹琴，张书记这次来就是调查农民减负的问题，被你这样一搞农民的负担反而加重了。你们这么搞会出乱子的，要是闹出上访事件引起上面的重视，被查出来，你这个乡党委书记还想不想干了。”

看到叶秋生发怒，王启东冒汗了，诺诺地说：“以前上级视察，差不多都是这么干的，县里也是默许的。”

“那你说是谁同意的？”叶秋生问。

王启东不说话了。

“走，去实地看看！”说着叶秋生站起身来。

王启东赶紧站起来走在前面给叶秋生带路，叶秋生让王启东上了自己的车，在车上王启东就给正在现场指挥的乡长赵宝康打了电话。叶秋生沉着脸一言不发，心想：怪不得皇甫端让调研组到抚远，估计以前这种事情也都是安排到抚远，他们干这种欺上瞒下的勾当看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中间好像还有警察，叶秋生赶紧让停车，王启东赶紧陪叶秋生下了车。看见有车过来，一些人一下子就围了上来，对着他们不停地说着什么，因为说话的人太多了，七嘴八舌的叶秋生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王启东大吼了两声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这时有一个个头不高的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来到叶秋生面前。王启东介绍说：“这是乡长赵宝康。”赵宝康把手伸出来想和叶秋生握手，叶秋生一摆手说：“赵乡长，现在不是讲客套的时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吧。”

赵宝康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看了看旁边的王启东。王启东向他挤挤眼睛，赵宝康心领神会，说：“我们按照县里的指示，在做迎接领导视察的接待准备工作，没想到这帮人竟然不听从乡里的号召，还来闹事，没办法我才让派出所的人来维持一下秩序。”

叶秋生不耐烦地打断了赵宝康，说：“刚才你们王书记已经把你们的做法和我说了，出现这种事情我看也不奇怪。我现在不想说别的，就一条，安抚好老百姓，不许发生冲突，不许扰乱老百姓的正常生活，这里你尽快处理好，我在乡政府等你。”

说完他就转身对人群说：“乡亲们，我是县委书记叶秋生，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大家道歉，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快处理好刚才的事情，让你们恢复正常的生活。”

说完叶秋生在人们的目视下上了车又回到乡政府。一个小时后，赵宝康大汗淋淋地进来了，上来就请罪说：“哎呀，叶书记您看您第一次来就遇到这种事，都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请求处分。”

叶秋生心想：处分你是早晚的事！但嘴上却玩笑着说道：“早碰到总比晚碰到好，起码现在还在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要是等领导来了再出这种事，那后果你们自己想吧。”

听叶秋生说得这么严重，王启东和赵宝康又紧张了起来。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声响，不大一会儿工夫皇甫端推门进来了。

看见皇甫端进来，王启东和赵宝康赶紧站起来，可皇甫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叶秋生面前和叶秋生握了一下手，说：“叶书记，你看让你遇见这种事。他们两个的胆子也太大了，我和他们说得明明白白，让他们千万要注意影响，别闹出矛盾，可还是搞得鸡飞狗跳的。”

叶秋生说：“皇甫县长，既然你来了，那我们把相关的人找来就在这里开个碰头会，把具体的事再商量一下吧。”

皇甫端点点头找把椅子坐下，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王启东和赵宝康说：“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准备一下。”

两个人忙不迭地点头出去准备了，不大一会儿，随着王启东和赵宝康身后跟进来七八个人，大概都是抚远乡的乡干部，进来后一一同叶秋生和皇甫端打了招呼，就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乡里的一些工作人员进来想摆一些茶水和水果，叶秋生摆手说：“今天是开一个临时的碰头会，那些东西不用了，再说了喝一肚子水再吃一肚子水果，不一趟趟跑厕所才怪呢，现在你们的厕所又不让用，总不能让我们站在马路上方便吧。”

叶秋生说的似乎是玩笑话，但在座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有些挂不住脸，低下了头。

叶秋生看了皇甫端一眼继续说：“今天就研究两个问题：一是接待市调研组的问题。看看到底怎么准备才能既接待好上级领导，又能不增加群众的负担；二是农民的负担问题，弄清楚现在农民的实际负担到底有多少，收取办法到底有几种，能不能把农民的负担真正控制在国家政策规定的范围内，能否在收取办法上改正一下。”

叶秋生说完，会场沉默了片刻，皇甫端不耐烦了，对王启东说：“王书记，这是在你的地盘上，你就先打这头一炮吧。”

王启东挠挠头，显得心里很没底，忍不住喝了口茶，镇静下来才说：“我们抚远乡地处兴城的东北端，靠近县城的城区，地理位置比别的乡镇要好，可以说既处在县域经济的边缘又处在市场经济的前沿。”

这种作报告似的套话，叶秋生一听就烦，打断了王启东的话，说道：“王书记，现在不是作报告的时候，你的报告还是等到开大会的时候再作吧，我就是想听听你对今天要研究的这两个问题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大家好讨论一下。”

这下王启东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了，叶秋生看着王启东，突然也说不出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对他说道：“启东同志，你可是抚远乡的一把手啊！”

这下王启东更冒汗了，皇甫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王启东好歹也是乡党委书记不能不给他留些面子，只得说：“启东同志你先考虑考虑吧，我先说两点：第一，对上级调研组来调研的事，首先保卫工作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要布置好参观现场，有些地方要突击打扫卫生，清理乞丐、算命先生、流浪人员，最要紧的是密切注意那些上访户，在上访的问题上你们乡做的还比较好，但是不能大意；第二，关于农民的负担问题，等忙过这阵子后，我们准备成立一个工作组，一定要把农民的负担问题彻底搞清楚，该收的收，不该收的坚决不收，如果有可能收过了头的，要退回一部分或抵扣今后的任务。我这只是个人的看法，不代表县政府，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听了皇甫端的话，叶秋生也不禁佩服，这个皇甫端果然有些能力。既然皇甫端已经说了，自己也要表表态，说：“我原则上同意皇甫县长的意见，我再补充一点，对那些不安定分子可以适当的考虑给一些经济补偿，暂时稳定一下，其他的事情等调研组走了以后再说。”

王启东赶紧表态说：“我一定按照叶书记和皇甫县长的指示办，另外再多给那几个人点钱。”

叶秋生摇摇头说：“也不能给太多，适当的安抚一下就可以了，人的贪念就在于得来得太容易了。你这次给多了他会以为这么干还能有这么大的好处，今后还这么干，那你今后怎么办，越给越多吗？”

王启东佩服地说：“还是叶书记考虑周到。”

叶秋生心想，这个王启东怎么做事也不动动脑筋，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等碰头会开完了，天也不早了，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王启东说：“是不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们这个地方条件就是这样，请领导见谅？”

叶秋生摇摇头说：“不必了，我和皇甫县长马上就回去了，等你们把事情都办好了，我请你们。”

说着走出了乡政府来到自己的车前，张华林赶紧帮叶秋生打开车门，叶秋生刚想上车但又转过头对皇甫端说：“皇甫县长，你坐我的车吧，我们聊聊。”

张华林又服务皇甫端上了车，叶秋生这才上了车坐在皇甫端的旁边。

两辆车开动了，叶秋生的车在前面，皇甫端的司机开着车跟在后面，本来叶秋生想和皇甫端谈一谈要怎么处理王启东的事情，但又感到有些不对劲，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看叶秋生不说话，皇甫端忍不住问道：“叶书记有什么话，请讲吧。”

叶秋生略微考虑了一下，对皇甫端说：“皇甫县长，你是兴城的老人了，干部情况都了然于胸，你看这个王启东怎么样？”

皇甫端一听就明白叶秋生的意思了，但叶秋生的话很婉转，自己也不好说得太露骨，只得说道：“王启东这个同志呢，工作魄力不错，组织能力也很强，也舍得吃苦。但是缺点也很明显，一个是他文化水平不高，有时候工作方法简单，太过鲁莽，不过这也是给逼出来的。现在的基层，有时候工作作风强硬一点没准比温文尔雅要好使得多。”

叶秋生听出来，皇甫端是在给王启东说情。

叶秋生说：“你说的这些我承认，也是客观存在的，但有时我们也要教育好手下的干部，作风强硬不等于工作鲁莽，家长作风不能等同于组织能力，工作方法的简单或复杂，都不是本质问题，本质问题是什么呢？就是一切要依法行事，依规矩行事。”

皇甫端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你说得很对，其实我也犯过这种错误，我也要接受教训。”

“哈哈，老兄你可别多想，我可不是说你呀！”叶秋生赶紧解释说。

“以人为鉴，我也是该反思一下了。”皇甫端认真地说。

叶秋生从心里觉得自从自己来到兴城后，皇甫端在各方面对自己还是很支持的，他也不想在一点小事上破坏现在团结的局面，本来想处理王启东的想法也就退去了，只得说道：“既然你老兄也认为我说的有点道理，等你有空的时候和王启东好好谈谈，让他也改变一下。”

“是要找他好好说说了，你放心，我会让他吸取教训的。”听叶秋生的意思是放过王启东了，皇甫端很高兴，不仅是保住了一个他很倚重的乡党委书记，另一方面也说明叶秋生给了他充分的尊重。

叶秋生看着车外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前看新闻节目说有个地方因为上级领导要来检查绿化情况，这个地方的干部为了让领导高兴，不惜把已被砍伐的光秃秃的山用油漆染成绿色，我一直以为这种事离自己很远，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了相似的情况。”

皇甫端也有些脸红，不住地摇头说：“这也怪我，想让自己的脸上好看一些，对他们的这些做法也就默认了。”

叶秋生说：“我自己也有责任，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自私的一面，我不否认我也想要做得好看一些，但是我们不能太过了。”

两个人说这话时车进入了兴城的城区，眼看快到县委了，皇甫端告诉司机把车靠边停下来，下了叶秋生的车上了自己的车。

叶秋生和司机、秘书在食堂随便吃了点饭，就回到住地，进了房间他一头就倒在床上。王玉进来帮叶秋生倒好洗澡水，并把洗干净的换洗衣服放到卫生间里，看到王玉忙里忙外，叶秋生对王玉笑了笑说：“小王，辛苦了。”

王玉脸红了，笑了笑就出去了。

叶秋生脱了衣服，走到卫生间舒服地泡了一会儿，出来后果然神清气爽，躺在床上点着一支烟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不停变换着频道，眼睛虽然盯着电视但心却跑没影了。想到自己今天这一天过得真是稀里糊涂，本想下去看看接待的准备情况，没想到又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在胡思乱想中，叶秋生睡了过去。

过了几天，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叶秋生又亲自去了趟抚远，这回比较满意，也就做顺水人情，夸了王启东和赵宝康几句。两人都非常激动，非要叶秋生赏光在抚远吃饭，因为心情好叶秋生也就欣然前往了。

安排好了一切，兴城按照上面的意图，草拟了调研组行动的路线和具体活动安排，发传真给江城，最后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乎就像个电视剧的剧本，几点到兴城，几点到抚远，走什么路线，活动多长时间，在哪里用餐，在哪里住宿，都很详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每个人都是戏剧演员，不同的只不过是扮演角色的轻重不同罢了。

很快，在叶秋生上任后，张书记第一次到兴城了。

张书记此次来兴城第一站是先到县城听取汇报，然后从县城取道抚远乡实地调研。按惯例叶秋生和皇甫端两个党政一把手要双双陪同，可这回皇甫端却对叶秋生说：“叶书记，这回我们也改改方法，我在家里准备汇报事宜，你就代表县委、县政府去迎接张书记吧。”

叶秋生踌躇着说：“这样不好吧，张书记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应该不会的，张书记也是我的老上级了，我会打电话和张书记汇报，另外呢，这也是你当县委书记后，张书记第一次来，有可能有些话要和你说说。”

叶秋生感激地看了一眼皇甫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皇甫端给张书记打了电话，他和张书记之间看样子还是比较随便的，说：“老领导，我在家里准备汇报材料，就不去接您了，全权由叶书记代表了，等你到了之后再当面批评吧。”

张书记笑道：“我知道了，你们越是认真准备，我听到的东西的水分可能就越大，你们可要小心准备啊！不要让我挑出什么毛病来。不过你们这么安排也是对的，我这次来也就是简单地了解一下情况，顺便看一下在基层工作的同志们，没有必要你们书记和县长来亲自迎接。要我说，你们叶书记都不要来，我直接到你们县委就好了。”

皇甫端说：“我知道您少不了要批评我们，您这毕竟也是我们兴城今年最重要的一次接待活动啊！”两边又说了几句话，皇甫端就挂上了电话。

叶秋生带着秘书长林达坐了一辆车便去迎接了。叶秋生说张书记喜欢轻车简从，人车去的太多了不好，会挨批评的。他们来到边界处的一座桥上停下了车。兴城历届领导都是在这里迎接上级首长的，慢慢地也就成了惯例。

因为时间还早，叶秋生和林达便坐在车里闲聊。叶秋生问：“抚远那边我亲自去看过了，外面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不知道王启东汇报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达笑了，说：“叶书记，要是别人汇报有可能出问题，让王启东汇报，那是万无一失的，别看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可是搞起和上级领导的‘汇报表演’，他要是说自己是第二，那我们兴城没有一个人敢说是第一。”

叶秋生想起上次王启东汇报时被自己打断前的那一段开场白，也不禁哑然失笑。

两人正聊着呢，司机说了一声：“来了。”只见有两辆车飞驰而来，第一辆就是张书记的那辆黑色奥迪，后面跟了一辆新闻采访车。两辆车到了桥头停了下来，叶秋生和林达赶紧下车走到张书记的车前，张书记下了车和他们两人握了手，寒暄几句，无非是欢迎欢迎，辛苦辛苦。

寒暄完毕，张书记一挥手说：“走吧。”就上了自己的车，又转身对叶秋生说：“小叶坐我的车。”叶秋生满心欢喜，上了张书记的车，和张书记并排坐在后座上。前排的秘书李元，因为刚才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和叶秋生打招呼，这时回头和叶秋生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张书记说：“我这次来，一个是看看农民减负的问题，另一个呢，就是看看你们这个新班子配合得怎么样。”

叶秋生就把兴城县关于农民负担的问题简单地和张书记作着汇报，张书记一边听着，一边问一两句，好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却能总是把住问题的关键所在，叶秋生不禁大为佩服。

说完了正事，没想到张书记却转变了话题。

“你有多长时间没见到明娜了？”张书记不经意地问。

“有一段时间了。”

“我说嘛，上次我去老领导家，碰见明娜，她可是把我埋怨了一把，说我真不该把你调到下面来，弄得你们刚结婚就两地分居了。”张市长打哈哈地说道。

“这怎么能是您的问题呢，您这么做还不是为我好。毕竟我刚来不久，需要时间摸索一下，所以有点忽略她了，等稳定以后，就不会这样了。”叶秋生表态道。

张书记拍拍叶秋生的肩膀，说道：“有时候什么事情也不要太急了，欲速则不达，放下心态慢慢来有可能会取得更好的效果，家里也要稳定，没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你怎么能做好事情呢？”

张书记的话让叶秋生很感动，只觉得有一种温热的东西涌在胸口，有些激动地说：“张书记，您放心！”

张书记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我会支持你的。”

“你和皇甫端的关系怎么样啊，他还配合你吧？”张书记突然问道。

“哦，您说皇甫县长啊，很不错，对我很支持。”叶秋生实话实说。

看样子，叶秋生的回答张书记很满意，笑着说：“皇甫端可是很不错的同志呀，当初我也是考虑过让他出任县委书记的，但衡量一下各方面的得失，觉得用你可能会有更好的效果，但是他在你们班子里的作用也是很大的，你也要经常听听他的意见啊。”

叶秋生说：“我会尊重皇甫县长的，您放心。”

“我也和他说过，老同志要有老同志的胸怀，什么叫老同志呢，就是新同志来了把他扶上马，再送一程。”

“他不愧是您亲手培养起来的，也值得您为他骄傲。”

“哈哈，不是我自夸，我看人还是很准的，不过呢，他现在当这个县长，我不过是让他帮你打几天短工，我还准备让他独当一面呢。”张书记毫不顾忌地说。

这可是一个机密的消息，叶秋生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前面的秘书和司机，可这两个人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后面两个人在说话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车到了县委宾馆，皇甫端等一干人早就等在门外了，看见车进来，皇甫端快步走到车旁打开车门，点头说道：“张书记好，路上辛苦了。”

张书记下了车，热情地握住皇甫端的手说：“你们才是真的辛苦呢，在基层工作不容易啊，路上我听小叶都介绍了，你干得不错啊，以后也要继续发挥作用啊。”

皇甫端迷茫地看了看叶秋生，叶秋生向他眨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了。随后张书记又和皇甫端身后的兴城其他党政领导打过招呼，皇甫端和叶秋生把张市长请进房间里休息。

两个人陪张书记进了房间，服务员放好水，张书记洗漱了一下。叶秋生问：“是不是要休息一会，吃过午饭后再去抚远乡？”

张书记摆摆手说：“不必了，现在就出发吧。”

出发后车队中又增加了一辆兴城县的新闻采访车，半个小时后就到了抚远乡。因为事先已经通知过了，王启东和赵宝康带着乡政府的一干人员早已迎接出来，打过招呼后，张书记径直来到会议室，听取皇甫端和王启东作的兴城县和抚远乡的工作汇报。汇报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就完了，最后张书记做了四十分钟的重要讲话，无非是肯定兴城县在新班子的带领下做出的成绩，然后就农业问题、农民减负和农村税负改革提出几点意见，意见虽然是说兴城县的，但对江城市整个全局还是具有很大的指导意义。汇报一结束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不见一个上访的群众，也不见一个闹事的，一切都很顺利，看得出来张书记心情很好，吃饭的时候破例喝了点酒。领导心情好了，下面的人自然就容光焕发。

吃过饭后，张书记又根据安排看了小城镇改造，慰问了几个困难户，市、县的电视台全程跟踪。

张书记在兴城调研了两天，叶秋生和皇甫端自然贴身陪护，可就在张书记临走前的一天晚上，张书记把皇甫端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交代，但具体谈话的内容没有一个人知道。

送走张书记后，叶秋生感到一阵的轻松。接待上级领导，虽然笑嘻嘻的，神态自如，但实际上是紧张疲惫的。

一天晚上，叶秋生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正准备洗澡，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只见皇甫端手里拿着几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样小菜，胳膊窝夹着一瓶酒笑嘻嘻地站在门外，叶秋生赶紧把他请进来。

皇甫端也不客气，走进房间，把带来的小菜一样样摆在茶几上，又朝叶秋生一晃酒瓶，问：“酒杯呢？”

叶秋生苦笑道：“我这里哪有酒杯啊。”

“那就拿两个茶杯。”皇甫端说道。

叶秋生只得依皇甫端拿出两个茶杯，两个人坐好后，皇甫端把带来的茅台酒分别倒在两个茶杯里，举起杯说：“叶书记，你看你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还没私下在一起喝过酒，正好今天都有时间，我们喝两杯。”

说着拿起茶杯和叶秋生碰了一下，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叶秋生也只得喝了一口。就这样两个人喝着酒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酒干瓶净，两个人就称兄道弟了。

让叶秋生一直迷惑的是，自己来兴城这么长时间了，皇甫端虽然处处维护自己的权威，但除了公共场合之外还从来没有私下交往过，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皇甫端也有自己的考虑，在张书记临走前一天的晚上，张书记单独约见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对皇甫端说了，张书记说：“你和小叶都是我和市委信任的领导干部，要搞好团结，现阶段你要配合好他的工作，等他在兴城站住脚了，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的。我们的干部政策还是很公平的，我不会让一个做出过贡献的干部，一直在原地踏步，那样会让干部寒心的。”

在皇甫段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张书记继续说：“路上我也和小叶聊过了，他对你的评价可是很高噢。”这就是领导艺术，张书记不仅帮皇甫端安排好了以后，还为叶秋生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让皇甫端能在以后更加配合叶秋生。

和张书记谈完，皇甫端自然激动万分，本以为自己会终老在县长的位置上，已经对前途不抱什么信心了，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当然，他也听得出来，张书记对自己的承诺也是有前提的，就是要和叶秋生搞好关系，全力辅助他——所以今天才找叶秋生喝酒交心来了。

皇甫端年纪稍长，就对叶秋生说：“秋生老弟，我今天多喝了几杯，说话没遮拦你可不要见怪啊。”

叶秋生也趁着酒意说：“皇甫兄，既然今天你我都兄弟相称了，有话就请当面讲吧。”

皇甫端说：“感谢你在张书记面前给我美言，老哥我都知道了。”

“我也是实话实说啊。”叶秋生说道。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在这里当了十多年的县长，辅佐了吴道德和李清华两任县委书记。本以为李清华走了怎么也该轮到我了，没想到上面又把你派下来，当时我心里也不平衡，心想找了一个这么年轻的人，他能干好什么，不过又是靠关系上来的罢了。”

叶秋生也说：“这也情有可原，如果是我，我也会不平衡的。”

皇甫端接着说：“但是你来后，看到你处理的几件事，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哪里哪里，要不是你老兄全力配合，还真有可能做成夹生饭呢。”叶秋生谦虚地说。

“我们之间也不要太客气了，我今天和你说句实话，别看现在县委、县政府这边是一团和气，但是实际上，干部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复杂的。”

“哦？”这引起了叶秋生的兴趣。

见叶秋生好奇的样子，皇甫端微微一笑说：“其实这也不奇怪，不管是省里还是市县，从上到下哪里不是这样，你要是没有个圈子，就靠你孤家寡人的去拼杀，能玩得转才怪呢！”

叶秋生点点头：“是呀，这就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政治的周围总是伴随人际关系和利益的分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党政一把手总是要相互制约的，副职们就要在两种势力之间走平衡木，左顾右盼，既不能得罪这个，也要遵守那个的指示。但如果真的要自命清高，打破这种平衡，大家就会合力的把你踢出局，在中国有时激起民愤倒不怕，但要是引起官愤，你的路也要到头了！”皇甫端轻叹道。

叶秋生深有同感说：“想做点事情还是真难啊，如果不讲策略，即使你做的决策再正确，但具体的执行者，对你的指示阳奉阴违，终究是什么也干不成的。”

皇甫端话题一转说：“你要注意两个人，一个是政法委书记王子云，另一个是纪委书记陈存义，这两个人是上任县委书记李清华一手提拔起来的，关系极为密切，是我们兴城有名的铁三角。两个人一直以李清华马首是瞻，有这两个人，即使李清华不在兴城任职，也能保证在政法和纪检方面保持五年的稳定，五年的时间够他把自己的屁股给擦干净了。”

“难道李清华在兴城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事吗？”叶秋生问道。

“李清华很狡猾，做事也很缜密，一直没露出尾巴，我也是根据多年的观察猜测的。这两年兴城的经济发展虽然比较缓慢，但也是相对其他地方，其实自身的经济总量还是有很大的提高的，比如说城区就扩大了进三分之一。我研究过，我县的市政建设工程主要是由金桥市政公司做的，而金桥市政公司本来就是本地的一家默默无名的企业，也没什么背景，是在李清华当县委书记的时候突然爆发的，这就很让人奇怪。”皇甫端分析道。

“那是不是这个金桥公司的实力比较强啊？”

“不是，原先我们的市政建设都是由市里的一些公司承建的，后来林清华说，要扶植本地企业，就选中了金桥公司。后来金桥公司做的几个工程出现质量问题，被举报了，最后都被李清华给压下去了。”

“那现在金桥公司还在兴城做工程吗？”叶秋生问。

“还在做，一些主管单位和个人估计已被金桥公司给喂饱了，只要是金桥公司做就是一路绿灯，有时偶尔杀出个黑马来，那可是步步陷阱，关关难过。这不我们本地现在除了金桥一家做市政的公司外，其他的都改行了，外地的也不来了。”

叶秋生若有所思地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如果任凭一家独大，早晚是个麻烦事，我们要好好想个办法。”

皇甫端也说：“我也考虑过，以前总是碍着李清华，现在应该是解决的时候了，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他们的能量还是很大的，牵扯面也很广，弄不好会挖出萝卜带出一堆泥来。”

“那老兄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先摸摸底，不要打草惊蛇。”叶秋生说。

“那就交给我吧。”皇甫端也下了决心。

时间不早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皇甫端准备告辞，叶秋生拉住他说：“皇甫县长我还有个事情要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