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我最丑的时候，遇见了你
可最让我难以忘记的，却是我在最丑的时候，遇见的人。
十七岁那年我独自离开家门，到一个新的学校里读书。
从小成长于亲人与朋友爱的围墙，来往于家于学校两点一线的小女孩。
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还没学会怎样照顾自己。
第一次背井离乡，面对陌生的城市与人群是茫然无措的。
那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我的脸上长出一粒粒难看的小疙瘩。
好心的同学告诉我听说某某化妆品效果不错，叫我去试试。在她们七嘴八舌的建议下，我第一次走进化妆品商场，被那琳琅满目的商品弄得眼花缭乱。在热情的商场小姐巧舌如簧的促销中，我买了一瓶果酸洗面奶，还有一种瓶不记得是什么的化妆品。
没想到，这竟是我灾难的开始。
我用了那两种化妆品以后，皮肤开始出现发红发痒的症状。
开始我还特地去商场询问了那位促销员，她说：没事没事，这是使用自然反应，过几天就好了，有症状说明你用了有效果。
单纯的我，竟然轻易地相信她的话。
可是过了几天症状非但没有减轻，越来越严重。
老师和同学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她们怕伤害我的自尊什么也不说。
开始我还是默默安慰自己，也许坚持几天就会变好的。
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件事和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吵架。
她恶狠狠地当着很多人面对我说：“丑八怪，你就不要跑出来吓别人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异常的惊惧，为什么连这个原本在班上相貌最平凡的女同学也说我丑八怪？为什么没有人反驳和阻止她？为什么每个人都用那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匆匆跑回宿舍，慌忙地找镜子。镜中我那白晳细嫩的两颊，如经过烈火烧灼般变得又黑又紫。
看着面目全非的自己，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学校，坐车去那家商场。
公共汽车上的人冲着我指指点点，我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如刀割般难受。我再也不要她们当初承诺的“令肌肤如玉，光洁无瑕。”我只想要她们把我变回原来的自己。
到商场找到那位促销小姐，她看见我变成这样子。
也有些惊慌失措，她当时显然不知如何该处理，跑去叫来经理。
经理只是非常熟练和职业化地说了一句，“你说是在我们这里买的，你的发票呢？”
我便愣住了，当初买的时候竟没有意识到应该索取发票。
“可是，我真的是在这里买的呀。”我手一指，指着那个促销小姐，“她认识我的，她可以作证！”
没想到那个促销小姐，竟然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记得了，我每天接待过那么多客人……”
不谙世事的我无言以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然后只听见那位经理说，“既然没有发票证明，那么请你出去，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
就这样被人从灯火辉煌的商场里轰了出来，她们是这样冷漠，似乎忘记曾经的笑脸相迎。
我迷惘地走在路上，每一个擦而过的行人带着复杂的目光望着我。
有嘲笑、有厌恶、也有同情。
一辆车在身边停下来，司机探出头讪笑问：“小妹，要不要坐车？”
看清楚我的脸后伸了伸舌头，说一声“猪八戒”，便呼地将车开走了。
走在这个城市陌生的街头，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曾经是漂亮而可爱的女孩子，拥有着一份众星捧月的骄傲，一夜之间却遭遇“毁容”。
第一次体味这样的人情冷漠、世态炎凉，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被上帝遗忘掉的孩子，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痛得忍不住蹲了下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人恣意地哭起来。
对一个爱美的小女孩来说，外表是多么重要啊。当时我想我完了，变成丑八怪，再也没有人愿意理我，喜欢我，不如就这样死掉。
我捂着脸，止不住的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
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小妹妹，你怎么了？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听到这久违的亲切的话语。
我忍不住抬起头，松开双手。他看着我受损伤的面容，突然明白了：“怎么弄成这样呢？”
以为他只要看我一眼就会逃之夭夭。可他没有，没有像别人那样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也没有嘲笑我。这让我很感激，所以他问我家在哪里，读哪个学校，我都一一告诉他。
然后他说：“前面不远就是皮肤病院，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我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着他走了。
到了皮肤病院，值班的医生责怪说：“怎么能让小女孩乱用化妆品，你们这些做家里人的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张脸弄成这样子。”医生大概把他当成我哥了。
他笑了笑，问医生：“她这样，没事吧？”
“不及时来看的话，造成发炎疤痕就很难……”医生转过来看见我坐在那里发着呆伤痛欲绝的样子又说：“没事没事，用几天药就好了。”
我神情恍惚，医生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见他和医生交谈，跑来跑去帮我拿药。
药费不贵，只要四十多块钱，也是他帮我付的。
也许是因为看出我情绪不稳定，他把我一直送到学校，一路上安慰我，再三叮嘱我要记得用药。
当时我对脸上的伤痕能够治好并没有抱希望，满脑子都是绝望和自暴自弃。
可是不想辜负这个善良的陌生人的一番好意，我还是按照他交代的去做。
第二天，我听见宿舍有人叫我。
我探头一看，竟然是他。我跑下去，他提着个袋子满头大汗地对我说：“医生说你不能晒太阳，你不方便出门，我帮你买了些吃的。”
那一刻，我感动得无以复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别人都不愿意理我了……”
“没什么，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们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他笑着说。
没想到我的脸用了那些药后，竟然好转，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肤色。我又是从前那个人见人爱的女孩。
周围的同学看我，脸上又有了亲近笑容。我的心情也逐渐豁然开朗起来。
他还是常常会来学校看我。有时候拎着一袋水果在学校教楼下面以高八度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于是当我从六楼高的楼梯冲下来的时候，途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嘿，你男朋友吗？”然后以暧昧的笑容向我挤挤眼。
我无暇解释，不置可否。
后来我知道他只是在一家酒店的做服务员，可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和他交往。只因为他是我最丑的时候，唯一帮助过我的人。
可是当周围的朋友和同学都知道不过是个不名一文的打工仔的时，很多人不屑一顾地对我说，“你怎么和这种外来流氓来往？”
后来竟传到我家人的那里，妈妈也从家里打电话来责问我：“听说你在和乱七八糟的人谈恋爱？”
“我没有，他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我连忙申辩，“他对我很好。”
“男的对女孩好，都是有企图的。”妈妈说，“你还小，不要被坏人骗。”
他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我那么丑，人人避我如瘟疫。我知道他绝不是因为有“企图”才来帮助我的。也许别人之所以用有色眼光看他，只因为他是打工仔，只因为他是外省来的。
可身边的亲人和朋友这样说的次数多了，我也感觉到我们似乎是有差距的。迫于重重压力我对他渐渐疏远和冷淡，可他依然一如既往对我很好。在日常生活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直到有一天，我对他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能够喜欢你。”
他低下了头，很久才抬起头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只想像个哥哥那样照顾你……我以后不会打扰你的，希望你快乐。”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他眼中有闪烁的泪光。
回到住处的时候，室友指着桌上的一袋食物对我说：“是他早上送来的，你起床太迟了我没和你说。”
我打开一看，是自己喜欢吃的千层饼，抱着那依然散发着香气的食物，眼泪突然掉下来。我知道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坚持天天不断地在清晨时分给我ORN-ING-CALL，不会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带我去看医生，不会有人给我送千层饼……
可这位被我伤害过的男孩，我一直没有问过他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