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商场(9)
“噢！没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了，过来看看汪晨晨！当年他可是一个热心的中学生啊！”张扬想起了那年在这间屋子里和汪晨晨聊天的情景。
“哈哈，他根本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你能来我们家，我从日喀则回家探亲，汪晨晨讲给我听。说他兴奋得几天都睡不着觉。张扬，你的魅力好大啊！”汪虹虹说。
“唉！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张扬说了一句伤感的话。
“汪虹虹，你和胡马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啊？”张扬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说话的胡马老师。
“我在日喀则的一所中学教书，去年学校选了几个老师来西藏大学进修，我也被选上了，就在西藏大学认识了胡马老师。当时胡马老师给我们讲中文。”汪虹虹简单地把情况和张扬说了说。
“胡马老师，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地就恋上了。”张扬说。胡马老师嘿嘿直笑。看得出他对汪虹虹很满意。
“胡马老师，什么时候办事情啊！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张扬笑呵呵地说。
“如果不出意外，年底吧！年底就把事情办了！结束单身汉的生活。”胡马老师说。
“汪虹虹，你在日喀则，将来怎么办啊？你们这两地分居也不是个办法啊！”张扬想起了汪虹虹在日喀则工作。
“慢慢想办法吧，我如果评上了教授，学校可以解决家属的问题。我现在就在努力，争取评上教授。”胡马老师说。
“汪虹虹，你知道你弟弟有什么打算吗？”张扬的话题又回到了汪晨晨的身上。看来汪虹虹对汪晨晨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我问过他，他也不告诉我。只是说他在和他的几个同样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准备合伙做一点小生意。”汪虹虹的语气有些无奈。
“唉！晨晨也大了，再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小时候他最听我的话了。哎！张扬，听胡马老师说你在做生意，能不能给晨晨找个工作嘛？”汪虹虹又说。
“我倒是认识不少包工头，工地上的活也不知道汪晨晨肯不肯干？不过也可以试试。你可以跟汪晨晨说，让他有空去公司找我！”张扬从小手提包里取出名片盒，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汪虹虹。张扬没有对汪虹虹说起今天早上其实汪晨晨已经找过自己了。
“啊！张扬都成总经理了！”胡马老师看着名片，大惊小怪地说。
“我这个总经理不值钱，顶不上你的教授。胡马老师，你要是评上了教授，我给你祝贺！”张扬真诚地说。
张扬回到了拉鲁新村的家。柳红正在做午饭，厨房里飘出了炒菜的香味。张扬轻轻走到柳红身后，在后面抱住了她。柳红心襟荡漾，握着铲子的手停了一下。
“张扬，你回来了。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柳红轻轻说，又翻动着铲子。
“老婆！我就把你吃了吧！”张扬张开嘴，牙齿轻轻噬咬着柳红的耳垂。
“别闹，张扬。菜炒煳了！”柳红轻轻晃动着身子。张扬松开了手，站在旁边看着柳红。不知道为什么，柳红最近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兴趣大减，她似乎喜欢安静了。每次张扬和柳红亲热，总感到柳红的激情似乎消失了。柳红总是感到身子疲倦，越来越恋床了。张扬想带柳红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可总是抽不出时间。
“柳红，我今天见到胡马老师的女朋友了。”张扬说。
“嗯！”柳红心不在焉地应着，似乎并不热心。张扬正要继续说话，放在裤兜里的大哥大响了。张扬掏出电话，看了一眼号码，是李刚勇打来的。
“喂！李哥你好！我是张扬！”
“张扬！告诉你一件事情：斜眼回到拉萨了，他自首了。”李刚勇说。
“什么？斜眼回来了！”张扬大声喊着。柳红猛地扔下铲子，转过身子面对着张扬，神色大变。
“噢！他自首了。噢！噢！知道了，谢谢李哥！保持联系！”张扬挂断了电话。
“柳红，斜眼回来了，他向公安局自首了。”张扬对一下子显得紧张的柳红说。
“怪不得前几天嫂子找到我要我原谅她的弟弟，原来他回来了。”柳红自言自语着，忽然抓住张扬的身子，“张扬，我要你杀了他！”柳红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一边猛烈地摇晃着张扬。张扬吓了一跳，赶紧把柳红抱在怀里。柳红因为太激动，身子瑟瑟抖着。张扬一边安慰着柳红，一边把液化气灶关掉。锅里的菜已经有一股子煳味了。
“柳红，安静些。可不敢胡来，有法律管着他呢！”张扬轻轻拍着柳红的肩膀。柳红的头埋在张扬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张扬紧紧抱着柳红，刚刚激动的心高兴了一下，随即又黯然了。张扬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竟然没有了恨意，有的只是深深的厌倦和惆怅。
1996年9月的一天，在外面东躲西藏了近一年的斜眼回到了拉萨。斜眼厌倦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流亡生活。斜眼不敢见柳青，先找到了姐姐赵红霞。赵红霞把柳红的情况详细地讲给了斜眼。斜眼呆呆地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斜眼终于知道了柳红的事情，并且因为柳红挡住了自己捅向张扬的那一刀而使孩子在医院流产。斜眼的良心苏醒了，他放声大哭。赵红霞劝住了大放悲声的斜眼，说：“红光，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是哭死了，也挽不回那条夭折的小生命了。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张扬和柳红撤诉，不要再追究你的责任了。我们多出些钱吧！”斜眼止住了哭声，同意了赵红霞的想法。赵红霞找到了柳红，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意思。赵红霞没有对柳红说斜眼已经回到了拉萨并和自己见了面。柳红冷冷地盯着她的嫂子，说：“嫂子，你认为这有可能吗？他必须要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柳红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赵红霞。
赵红霞没有办法，找柳青商量怎么办？赵红霞在柳青面前哭泣着，希望看在多年夫妻的情谊上，救救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柳青想了很长时间，最后说：“红霞，让红光自首吧！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虽然动了刀子扎伤了柳红，但所幸没有出人命。即使判刑，也会轻判，几年就出来了，算是给红光一个教训吧！”
“可柳红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他……难道不是一条生命吗？如果柳红坚持说红光杀了孩子该怎么办啊？还有张扬，他会答应吗？”赵红霞想起了柳红流产的婴儿。
“这……？我咨询一下懂法律的人。”柳青沉吟着。最后，柳青说：“我来跟张扬和柳红说吧！”
几天后，斜眼走进公安局，自首了。
斜眼最终以伤害罪判刑3年。宣判的那天，张扬和柳红来到了娘热路，和一群看热闹的人挤站在民航局的门口，望着囚车上站着的一排等待宣判的犯人。斜眼也在，他被捆绑着和那些人站在一起。
斜眼低着头站在囚车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斜眼抬起了头，看到了站在对面不远处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张扬和柳红。柳红哀怨的目光瞪着斜眼，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怨恨。斜眼神色落寞，忍不住想哭出来。随后，斜眼张开了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川剧《三祭江》。
天哀飞白 地恸水声咽 祭奠桃园刘关张 纸钱化蝶遮日月 东吴孙尚香 面西拜刘王 仰天一呼叫 刘王奴的夫啊 抬泪眼 翘首西望蜀乡
只见这 一江风吹水茫茫
望不见 归国路上刘王旗
望不见 魂牵梦绕奴夫郎
望不见 魂牵梦绕汉刘王
你不是 汉室宗亲非凡响
蜀吴魏 三分天下你称王
可叹你 壮志未酬身先丧
人世间 独留你妻孙尚香
……
斜眼身后站着的两名武警手忙脚乱，紧紧抓住斜眼的胳膊，不知道斜眼哪根神经出了毛病，生怕斜眼喊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口号。见斜眼只是唱戏，眼泪汪汪的。宣判会还没有开始，也就未加强行阻止。斜眼忘情地唱着，紧紧盯住张扬身旁的柳红，最后热泪滚滚。
“柳红，斜眼在为你唱《三祭江》，为你流泪了，他渴望你成为他的孙尚香呢！”张扬轻轻地对身边的柳红说。柳红也在望着斜眼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张扬问柳红：“柳红，如果我和斜眼同时都死了，你会为哪个流泪？”
柳红望着张扬，嗔怪地说：“乌鸦嘴，不许你胡说。”然后很害怕似的抱紧了张扬。
“我是说假如，柳红！说心里话，你会为谁哭泣？”张扬也抱紧了柳红，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我不爱斜眼，斜眼如果死了，我会难过一会儿，但不会伤心。你如果……你如果死了，我会伤心，我也会死的。我就是你的孙尚香。”柳红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更紧地抱住了张扬。
宣判会开始了，一个一个犯人的名字在张扬的耳朵里飘过，张扬只是盯着斜眼。最后，法官声若洪钟地宣判着：“赵红光，男，29岁，四川省××县人。于1995年11月3日在拉萨河边持刀伤人，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赵红光，也就是斜眼，好像并没有听到对自己的宣判，双眼死死盯着柳红，泪水长流。
张扬叹了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斜眼热泪模糊的双眼，轻轻对他说：“你爱别人死去活来，别人看你痴痴癫颠。值吗？”斜眼听不到张扬的话，只有泪水无声地落下。
终于所有的犯人都宣判完了，几辆囚车启动。张扬望着渐渐远去的囚车，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