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商场(6)
几杯酒下肚后，大家的拘束感渐渐消失，话也多了起来。
“张扬，不怕你笑话，我长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米玉黄的脸红红的。
“张扬，你是怎么干的？才两年就发达了。”米玉黄喝了一杯酒，继续问。
“什么发达啊？也就是个温饱而已！”张扬想起了晋美等人，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发达啊！自己就是一个运气稍好一些的小老板而已。
“是啊！张扬，说说，你是怎么发达的？”海东也很感兴趣。柳红一边逗着身边的瑶儿，一边望着张扬颇有深意地笑着。柳红最清楚张扬是如何“发达”的。
“唉！开个破北京吉普也叫发达？这标准也太低了。”张扬嘴里调侃着，看到米玉黄和海东对自己崇敬的样子，心里却也很高兴。是人都有虚荣心！张扬也不例外。
张扬就把自己这两年的经历简单地说了说。米玉黄和海东都不说话了。
“张扬，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也蹬过三轮车！你可真不容易啊！”米玉黄感叹着。
“是啊！又有谁是容易的呢？像我们这种人，什么背景都没有，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奋斗了。”张扬也很感叹。
“不过张扬，你的运气也真是太好了。还找到了这么……这么好的……嫂子！”海东喝了酒，说了些心里话。
“不是运气好！是上天可怜我！把柳红送到我身边的！”张扬语气深沉地说。
柳红伸手摸了摸张扬的额头，说：“张扬，你没有喝多吧？”
张扬一笑，故作神秘地说：“柳红，你真的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啊！”
柳红对众人羞涩地笑笑，说：“张扬是一个诗人，有时候总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我都习惯了。来，大家别顾着说话，吃菜啊！”柳红给众人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些菜。一瓶五粮液张扬只喝了两盅，都是米玉黄和海东喝了。张扬知道自己应酬多，喝五粮液的机会也多。而米玉黄和海东的生命中如果不出现奇迹，也许今生可能就是这一次吧！张扬的心又多愁善感了。
“海东！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叫小黑皮吧？”张扬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经意地问着。
“是叫小黑皮，怎么？张扬，有什么事情吗？”海东警觉地问。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好像警察挺关注他的。”张扬只说李刚勇在关注小黑皮，没有说李刚勇同样在关注海东。
“警察关注他干什么？”海东小心翼翼地问，更加警觉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一个派出所的朋友说的。海东，你以后还是少和他来往。我觉得那个小黑皮不地道。”张扬提醒着海东。
“原来那个人叫小黑皮啊！”米玉黄忽然插口说。
“海东，那个叫小黑皮的就是不地道。上次来农场找你你不在，找到了我家里。我正在大棚里和你嫂子侍弄菜。瑶儿跑来找我，说有个人找我打听你在哪里？等我从大棚地回到家里，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我窗台上晾着的十几根黄瓜也不见了。哼！原来他叫小黑皮。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连几根黄瓜都偷！”米玉黄气哼哼地说。
“海东，这个小黑皮的大名到底叫什么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是做什么的啊？”张扬问了几个心中的疑问。
“张扬，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们就是认识而已，不是什么朋友。”海东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了。张扬见海东不愿意细说，只好不再问，只是劝海东以后多注意些。海东心不在焉地嗯嗯应着。张扬举起小酒盅说：“来来！继续喝酒！”
海东沉默了，脸上现出难受的表情。米玉黄却是越喝越高兴，红光满面的。
望着海东难受的样子，张扬忽然也很难受，忽然有些后悔请海东。似乎有一种在海东面前炫耀的意味，虽然张扬的内心并没有那个意思，可却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海东的不高兴和难受。这顿饭吃得很尴尬。张扬和柳红把他们送回七一农场的家。在大门口，海东也不管米玉黄同不同意，死活要下车，说不必送到家门口了，就在这里可以了，他要走回去。还可以散散步，消化一下过于丰厚的油水。米玉黄一家看海东的样子，也就下了车。张扬也不再坚持。张扬知道海东的心思，他是怕柳红看到他住所的寒酸。张扬把车的大灯打开，强劲有力的两束光线射向远方。米玉黄转过身子，在灯光中向张扬挥了挥手。海东没有回头，低着头走路。张扬坐在车里默默吸着一支“娇子”，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两束灯光的尽头。
“张扬，我觉得海东今天有些不高兴。你觉得呢？”柳红轻轻地在问。
“我知道。”张扬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出了车窗外。张扬调整好方向，一加油门，北京吉普在拉萨的夜色中飞速行驶。
节日过后单位上班的第二天，张扬一早就开车去了山南。李兆瑞又给张扬介绍了山南的一个工程，李兆瑞让张扬抓紧时间赶紧去一趟山南，说这个工程想要做的不止你一家，好几家公司都在争夺。张扬和山南那家单位的领导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下。对方是个藏族，汉语说得很流利，希望张扬有时间亲自去一下。张扬不敢怠慢，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就动身了。
张扬知道，自己的荐头李兆瑞虽然面子大，但具体的事情还需要张扬一一去落实沟通。快中午的时候，张扬到了山南。张扬一看表，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张扬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张扬来到了地区邮政宾馆，这是山南地区条件比较好的一家住宿的地方。张扬登记好房间，在房间里洗漱了一番，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了一些。张扬靠在床上，燃起一支“娇子”烟，想着下午上班见到那家单位的领导该怎么说？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燃尽的烟头把张扬的手指头烫了一下。张扬一激灵，睁开了眼睛，赶紧把烟头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掐灭。张扬感到肚子有些饿，就决定出去吃点东西。张扬来到街上，在一家四川人的小饭馆点了一盘回锅肉，要了两碗米饭填饱了肚子。单位下午三点才上班，时间还早。张扬百无聊赖，在山南的街道上逛着。走着走着，张扬就在一家甜茶馆的门前站住，若有所思地望着甜茶馆的招牌，上面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着“扎西甜茶馆”。张扬望着“扎西”两个字，好像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张扬的心忽然动了一下，下意识地走进了甜茶馆。刚坐下，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藏族人向自己走来，询问张扬需要些什么？张扬对藏族人笑着，说：“格拉！扎西德勒！还记得我吗？”
藏族人盯着张扬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惊呼起来：“嗷吱拉！（藏语：惊奇！）原来是你呀！”
张扬伸出手，握着藏族人的手说：“扎西！草原上的雄鹰！你好吗？”
扎西也握着张扬的手，连声说着：“好！好！”
“你怎么到了这里？那个阿弥陀佛在哪里？”扎西在问深藏去了哪里？
“那个阿弥陀佛去了印度，继续去印度阿弥陀佛了。”张扬双手合十，学了一下当年深藏经常做的动作，嘴里也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扎西哈哈大笑，说：“那个阿弥陀佛是歪货，他还‘强通’！（藏语：喝酒！）”扎西竟然说了一句四川人经常说的“歪货”。
“对对！他就是个‘歪货’！就会念一句‘阿弥陀佛’！”张扬也哈哈大笑起来，一扫脸上的疲倦之色。深藏啊深藏，你小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呢？都两年多了，音信皆无，也不知是死是活？飘落何处？张扬在心里想念了一下深藏。
张扬要喝甜茶，扎西却给张扬提来了一捆“黄河”啤酒。扎西不停地说着：“老朋友了，老朋友了！强通，强通！”扎西要请张扬喝啤酒。张扬赶紧摆手，也不管扎西能不能听懂，说：“格拉！强通的不行，我下午上班要工作。”张扬不想一身的酒气去见那家单位的领导。
“工作？你做什么工作？”扎西用起子把一瓶啤酒的盖子打开，给张扬面前的杯子里倒满，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来！强通！”扎西双手端起张扬面前的酒杯，敬给了张扬。张扬赶紧双手接过来。张扬知道，这杯酒是一定要喝下去的。张扬喝了一口，扎西给满上。张扬再喝一口，扎西再给满上。张扬按照藏族人的习惯三口一杯喝干了杯中的啤酒。扎西豪爽地笑了，对张扬竖起了大拇指，说：“好朋友！好朋友！”张扬也对扎西说着：“格拉！扎西德勒！”张扬和扎西连着喝了三满杯。
“朋友！你来这里做什么工作？”扎西问。
“太阳能，我来安装太阳能！尼玛！（藏语：太阳！）我把尼玛从天上请下来了！”张扬比划着说。
“从天上下来了？嗷吱拉！你吹牛！尼玛哪里有吗？”扎西不相信张扬能把太阳从天上请下来。张扬说了那家单位的名字。
“啊呀！我哥哥仁青就在那里上班！要不要我帮忙？”扎西说。
“是吗？这可真是巧了！”张扬听到扎西的哥哥叫仁青，心里动了一下。张扬想起当年扎西把布达拉宫对面的小录像厅转让了，就是来山南投奔他的哥哥。
“你哥哥在单位做什么？”张扬按捺着心头的激动。
“他是局长，他说话多多地管用！”扎西得意洋洋地说。
“嗷吱拉！”张扬大喊了一声，兴奋地把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扎西不知道张扬为什么忽然就兴高采烈了，只是嘿嘿地笑着。
下午一上班，扎西陪着张扬去了单位，扎西轻车熟路地带着张扬直奔局长办公室。张扬跟在扎西的身后，心里乐呵呵的。虽然有李兆瑞的关系，但又多了一层扎西的关系，张扬觉得拿下这个工程的把握就大了一些。
仁青局长在办公室，见到扎西走了进来，仁青愣了一下。又看到了扎西身后的张扬，仁青更奇怪了。张扬赶紧走到仁青的面前，做了自我介绍。仁青笑了，握了握张扬的手说：“欢迎张经理！”
扎西在一旁对仁青说着：“老朋友！我的老朋友！”仁青好奇地望着扎西，不明白扎西怎么和张扬成了朋友。扎西用藏语简单地把情况跟仁青说了，仁青不住地点头，尤其听说张扬是走路来拉萨的，大为钦佩，一下子就对张扬充满了好感。
仁青一边听扎西说话，一边在书柜里取出一只小木碗，又在一个小布袋里抓出了一把糌粑。仁青在木碗里倒了些开水，轻轻用中指搅拌着。
“张经理，不好意思。老胃病了！吃点糌粑就好了。”仁青看张扬好奇地望着自己，对张扬一笑。
“局长，糌粑是一个好东西。养胃。”张扬恭维着仁青。
“哦，你能吃糌粑吗？”仁青一边揉搓着碗里的糌粑，一边盯着张扬的眼睛。
“我在路上多多地吃了，没有糌粑，根本就到不了拉萨。”张扬真心实意地说。
“想不想吃一点？”仁青试探着张扬。
“那就太谢谢局长了，好久都没有吃过了，还真想。”张扬还是真心地说。
“扎西，给张经理取些糌粑！”仁青吩咐着扎西。扎西一边说着欧亚，一边给张扬准备。扎西看来对仁青的办公室很熟悉，知道糌粑和木碗放在哪里。很快，扎西端着一个装了一半糌粑的木碗走到张扬面前。张扬连声说着扎西德勒，接过了木碗。扎西提起暖水瓶，在张扬的碗里倒了些水。张扬和仁青一样，很熟练地用中指搅拌着碗里的糌粑，再用手一松一合地攥捏着。很快，面粉就成了面团。张扬掰下一块送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对仁青说：“局长，真香啊！”仁青望着张扬不住地点头，觉得张扬能吃糌粑是对自己的尊重。
仁青指着办公桌上一沓子印制精美的说明书说：“张经理，不瞒你说，好几家太阳能公司来我这里推销他们的产品。你看这些说明书，就是上午一位姓赵的经理送来的。”张扬端着木碗走到仁青的办公桌前，看了一眼说明书。张扬知道是“西藏建材公司”的赵建国。这个赵建国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走到自己前面了。张扬心里想了一下，脸上却是一种轻松不在意的表情。张扬一边往嘴里送着糌粑，一边故意香甜地咀嚼。仁青对着张扬一笑，说：“这几个人里面，你是唯一一个能吃糌粑的人。就因为你能吃糌粑，在会上我会推荐你的产品，安装工程也会交给你做。”藏族人相对耿直简单，不像汉族人那么多的心眼和花花肠子。
张扬放下木碗，走到仁青的面前，紧紧握住仁青的手，说：“局长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便饭？”张扬的眼神充满真情。仁青一笑，说：“小伙子，我晚上还有事情，饭就不吃了。以后你会经常来山南的，有的是机会。回到拉萨代我向李局长问好！他在电话里可是没少夸你啊！哈哈！”张扬松开了仁青的手。仁青拍了拍张扬的肩膀，说：“一会儿我还有个会，就不留张经理了！”仁青说着流利的汉语，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张扬从手提包里取出了自己的名片和公司的产品说明书放在了仁青的办公桌上，转身和扎西走出了办公室。张扬知道，工程十拿九稳是自己的了。单位的一把手说话了，所谓的上会讨论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不过就是个形式，走个过场而已。
晚上，张扬请扎西吃了一顿丰盛的藏餐。扎西又带张扬来到了一家他经常光顾的朗玛厅尽情地唱歌。小朗玛厅距离张扬居住的邮政宾馆不远。张扬和扎西尽情地喝着“黄河”牌啤酒，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在扎西的小录像厅里的情景。